佟晓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又是怎么被人弄走的。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似乎在争执。因为头疼得厉害,佟晓冬稍微动了一下,就难受得不得了,她索性就闭着眼睛养神。
说话的声音似乎进到房间里来了。
女人重重地叹了一声,道:“如冰,你一定要卷进这场是非么?你可不要小看魑魅宫,它的来头可不小。稍有不慎,说不定连闭月宫都会毁于一旦。师父此举太过冒险了。”
佟晓冬心里一动,立刻想起来,这女人不就是闭月宫主人秋水寒么?不消说,跟她说话的就是白如冰了。白如冰和秋水寒乃是师兄妹,两个人同时出现也不足为奇。佟晓冬很好奇闭月宫为什么要抓鬼幽,便耐心地听着。
白如冰冷漠的声音道:“你觉得用闭月宫去换凤清箫的绝技很不值得么?”
“你……”秋水寒有些生气,道:“闭月宫不是你我二人的,宫中上上下下有几百弟子,难道要大家都舍弃生命,就只为了弄来一个易容的绝技么?”
“你说得倒冠冕堂皇!换作是你,从一出生就被人当怪物看,从来都不敢露出自己的真面目见人,如今终于能够找到改变命运的方法,你还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么?”
沉默了一会,秋水寒幽幽叹了口气,道:“凤清箫去世已经多年,他的绝技还有传人么?”
白如冰道:“师父说,凤清箫隐居青龙山的时候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魑魅宫宫主鬼幽,一个是魍魉宫宫主鬼冥。他这两个徒弟都很了不得,不过世人只知道有魑魅宫,却极少有人知道魍魉宫。”
秋水寒道:“我听人说魑魅宫主鬼幽的脸也有残疾,所以总是戴着面具。如果他有凤清箫的易容绝技,为什么不先给自己易容呢?”
白如冰默然片刻,忽又恼怒道:“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师父并没有叫你插手这件事。佟晓冬在我手上,要找到鬼幽不是难事。你只管把你的人带走。”
“如冰……”秋水寒还想说话,白如冰已经走出去了。
“秋宫主。”佟晓冬终于忍不住道。
秋水寒微吃了一惊,走到床前,柔声道:“佟姑娘,你醒了。”
佟晓冬支起身体,感觉头还有些疼。“我早就醒了,就是头疼得不想动。”
秋水寒坐下来,叹了口气道:“我真的不想让你为难,可是他……他也很可怜……”
“我知道。”佟晓冬轻叹道:“我见过不少脸上有残疾的人,他们总觉得别人把自己当怪物看,有自卑感。其实,很多人都并不那么想。一个人的外表固然重要,但是内在的更重要。就像我大哥,我一点都不觉得他的脸吓人,相反,我还觉得他长得很好看。”想到鬼幽,佟晓冬的心里充满了暖意。“老实说,我也很想早点见到大哥。”
秋水寒有些感动地看着她,道:“你真是一个好姑娘。我知道近来魑魅宫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我们其实也只是想要鬼幽宫主的师父留下来的秘籍,只要鬼幽宫主愿意给我们秘籍,我愿意动用闭月宫的人帮魑魅宫度过难关。”
佟晓冬道:“我也不知道我大哥手上究竟有没有什么秘籍。我现在只想快点见到大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秋水寒叹道:“我才刚刚到这里来,很多情况还不清楚。”
佟晓冬想到凤翔镖局众人及倪靖安,似乎也有些日子没有他们的消息了,看情形闭月宫并没有抓住他们,那么金刀门和赤焰帮呢?鬼幽此刻又在做什么?佟晓冬的心里又有了许多的牵挂,便暂时把个人的问题给抛在一边。秋水寒则是忧心忡忡的,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秋宫主,你跟白如冰是师兄妹,那你们的师父是谁呀?”
秋水寒的眼眸变得有些迷离,她静默了一会儿,道:“家师乃是江南慕容世家的人,闺名慕容英。我自幼蒙家师收养,悉心抚育成人。家师对我也从未有过要求,只是这一次,家师为了如冰……唉……”
佟晓冬对秋水寒原本就有许多好感,此刻也算故人相逢,见她对自己也极温柔,心里更喜欢她,不由得对她生出许多同情,道:“我想你师父一定是想用易容的秘籍治好白如冰的脸。可是,易容可不是书上写的那么简单,没有很高超的技术也是做不到的。你师父她行吗?”
秋水寒微微一愣,似乎还未想到这个问题,道:“家师只说鬼幽宫主的师父凤清箫前辈有秘籍,至于那秘籍是书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清楚,大概还是要见过鬼幽宫主之后才能知道吧。”
“那好,咱们赶紧去找我大哥吧。”佟晓冬巴不得赶快见到鬼幽,反倒希望他们能够马上去魑魅宫。
秋水寒失笑道:“青龙山可不好进去呀。我听说那里面机关重重,地势极其险要,如果没有相当的本事,轻易进不去的。”顿了顿,她又道:“白如冰之所以把你抓来,就是想引鬼幽宫主离开青龙山。我想,这个消息恐怕已经传往青龙山了。我们还得耐心地等上几天才会有动静。佟姑娘,你就安心留在此地。白如冰他不会伤害你的,我也会留下来陪着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佟晓冬本来也无暇关心个人安危,她现在只一心一意地想见鬼幽,然后决定就留在鬼幽身边。对郁黎,她是彻底死了心,并进而对陆玄恩也很灰心。这里天下虽大,但也只有鬼幽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去哪里。
秋水寒领着佟晓冬四处转了转,佟晓冬才知道这里是一处农庄,离十字坡有二十多里路。她想:“既然隔着这么远,陆玄恩还有郁黎他们肯定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里来,就让他们去担心吧。”随即,她又想,或许他们也不会担心她,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最多担心得一下子,过些日子就把她给忘记了,就像黄凤岐那样。她曾以为黄凤岐对她既然有那样的感情,知道她有危险后,至少也应该表示一下关切吧,可黄凤岐什么反应也没有,足见在他心目中,她佟晓冬已经无足轻重了。亏她还时不时地想到黄凤岐,对他心怀愧疚呢!不过,这样也好,佟晓冬觉得自己心里少了一个负担,反而轻松了一点。
在农庄安安静静地住了几天,秋水寒就陪着佟晓冬说话,闲转,打发时间。
这天,白如冰匆匆地来找秋水寒,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秋水寒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佟晓冬隐隐感觉到事情跟自己有关。
白如冰离开后,佟晓冬道:“秋宫主,发生什么事情了?”
秋水寒沉声道:“我们的探子刚刚得到消息,魑魅宫的人突然之间全部消失了。”
“什么?”佟晓冬心里一沉,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撞了一下,“我大哥……他,他们都不见了?”
秋水寒凝重地道:“不错。这消息是从赤焰帮那里传来的。我们的人一直在监视赤焰帮的行踪,这个消息应该很可靠。”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会突然消失?难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佟晓冬突然想到鬼幽曾说过,正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挖地道,以防敌人突然来袭。难道他们已经挖好了通道,大家都从通道跑出去了?那么,魑魅宫怎么办?大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园怎么办?就那么放弃了吗?
佟晓冬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在魑魅宫生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始终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家,把鬼幽当作了自己的家人。如今听说鬼幽他们突然放弃了魑魅宫,还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心里突然间就变得空荡荡的了,她真怕连鬼幽也不要她了。
似乎看出佟晓冬失落的心情,秋水寒柔声道:“佟姑娘,别担心。也许鬼幽宫主他们只是暂时躲避起来了。赤焰帮在江湖上也是极有势力的帮派,如今又有金刀门助阵,魑魅宫想与之相抗实在是力有不逮。”
佟晓冬相信秋水寒的话不会错。可是,她能做些什么呢?她不禁后悔不该听鬼幽的话离开魑魅宫的。否则这个时候她就会跟鬼幽一起,而不是在外面颠沛流离还要牵肠挂肚。
“不过,我们现在必须得先解决一个更大的麻烦。”秋水寒无奈地道。
“什么麻烦?”
“天藏教。”
佟晓冬心下一动,道:“天藏教怎么了?”
秋水寒并不知道佟晓冬跟天藏教的渊源,忧心道:“不知道为什么,天藏教似乎总在暗中帮助魑魅宫。我们要找鬼幽宫主的事情天藏教也已经知道了,他们似乎派出了教中的高手在跟踪我们。刚才白如冰告诉我,我们的另一个据点遭到了袭击,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对方好像是在警告。所以,我们得想办法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去。”
“你们确定是天藏教做的吗?”
秋水寒点点头,道:“对方留下了记号,确实是天藏教错不了。”
佟晓冬沉吟道:“我曾听大哥说过,天藏教的郁教主救过他,也很同情魑魅宫的处境,所以总是帮助魑魅宫。秋宫主,你们现在打算去哪里呢?”
秋水寒道:“白如冰已经找好了地方,我们马上就要动身去那里了。”
过了晌午,农庄里的闭月宫弟子聚集到一起,约有二十来人。佟晓冬换上了跟他们一样的白色长衫,也蒙上了白色的面纱,混在众人之中,看不出与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临出发时,秋水寒也蒙上了脸,这使得她的脸看起来更朦胧而美丽了。秋水寒拉着佟晓冬的手道:“你就跟在我身边。”
众人有序地排队出了农庄,然后步行前进。佟晓冬和秋水寒坐在马车中。
“怎么没有看到白如冰呢?”佟晓冬好奇地问。
“他已经先动身了。”秋水寒道。
这一路崎岖不平,马车前进得很慢,佟晓冬被颠得心烦气闷。秋水寒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山谷,易守难攻,外人也不容易发觉。”
佟晓冬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鬼幽的消息。马车中暂时安静下来,佟晓冬能听到山林间清脆的鸟鸣,她掀起车窗的一角,看到沿途缓缓后退的树丛,蓦地想到半年前和鬼幽一起逃跑的情景来。然而彼时与此刻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了。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陆玄恩吧,可是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和陆玄恩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老天爷真的很喜欢跟她开玩笑,她才刚刚想和陆玄恩谈一场恋爱,却还没来得及跟他告白就先得知他已订婚的消息。这对她可真是个痛彻肺腑的打击。佟晓冬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坚强的人,她甚至怀疑自己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勇气去爱一个人了。也许,也没有人会真的爱上她。郁黎不会,陆玄恩也没有。
就这么凄凉地想着,马车突然顿了一下,陡然停了下来。
“宫主,前面发现了可疑的人。”一名闭月宫女弟子道。
佟晓冬跟着秋水寒下了马车,只见前面还是崎岖的山路,路旁树木葱茏,鸟鸣啾啾,看起来甚是宁静祥和。
去前方探查的弟子回来报道:“似乎是官府的人,还有一些江湖人物,看不出是哪个门派的。”
秋水寒眉头皱起,道:“若是官府的,我们还是避开的好。”便下令掉转方向。众人掉转车头,准备往旁边走,却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林子里顿时响起扑腾腾的声音。闭月宫众人连忙围成一个圆圈,将秋水寒围在里面,形成防守阵势。
不多时,就见半空里落下数十道人影,将闭月宫的众人又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