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晓冬有些无聊地在天隐阁里转悠着。今天的天藏教总坛格外寂静,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刑堂,而各处的守卫更加森严。因为是审讯天藏教的右使,连沈云珠也去了刑堂,这么一来,天隐阁里就只有佟晓冬了。她也想去看看,但是她的身份不允许,所以,她只能在这里干等着。小红答应她,随时跟她报告刑堂里的情况。
小红说:“天藏教里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呢。听说过去不管要审判那个高职位的弟子,刑堂都不允许无关的人进去看。可这次就完全不同了,几乎所有在总坛的长老、护法、堂主、坛主,还有各处的管事,都可以进去旁听。真的不知道教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佟晓冬道:“这还不明显吗?教主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明他对此事的态度。一旦他表了态,大家就都心里有数了,谁也不能够再说三道四了。”
小红若有所悟道:“姑娘说的在理。不过,君右使真的是清白的吗?”
佟晓冬道:“那还用说?他要是真的有二心,还不早跑的远远的,干嘛留下来让人折腾呢?”
小红点点头,道:“是啊。我听说君右使的武功也高得很呢,未必比我们教主差。”
“对呀,既然他武功这么高,要逃走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佟晓冬道。
“嗯,我再去看看,听他们说些什么。”
小红又去打听去了,佟晓冬长长的叹了口气。说真的,她还真有些想去现场听听他们的辩论。她心里隐隐觉得君莫笑的口才应该是不错的,她记得和鬼幽在去粤西的半路上曾遇到过君莫笑,那时他说的一句很经典的话,实在叫她印象深刻。
佟晓冬在园子里慢慢地踱着步,天已经完全晴朗了,湛蓝的天空中轻浮着几缕白云,不时的有三五只不知名的鸟儿从上空优雅地飞过。她真想自己就是那鸟儿,在天空尽情地飞翔,飞到任何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她禁不住又叹了口气,现在,她最想去的地方还是魑魅宫,她想知道自己在外面这么久,鬼幽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想念。蓦地,她心里涌起一个恶作剧似的念头,她想玩一次失踪,测试一下鬼幽对她的关切程度。
仿佛过了很久,还不见小红回来。难道事情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顺利吗?佟晓冬不安地来回踱了几圈,试探性地往刑堂的方向去。沿途的守卫虽然很多,但大家看见她却似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佟晓冬更是大胆地询问了去刑堂的路,守卫竟然也告诉了她。穿过两处殿堂,佟晓冬终于在天意宫的偏殿找到了刑堂。“想不到刑堂居然在这个地方。”佟晓冬失笑道。刑堂外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人虽多,但是极安静。
刑堂的大门洞开着,佟晓冬轻轻模到人群的最后面,踮起脚,往里面探望。可是她个头小,前面的人又太多,她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大片后脑勺,里面的情形一点儿也看不见。
“佟姑娘,你怎么在这儿?”突然一个极低的声音在佟晓冬旁边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佟晓冬回头一看,并不认得。
似乎看出佟晓冬的困惑,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叫毕华,是天枢堂晏堂主的属下。几天前姑娘初到天枢堂见晏堂主的时候,在下也在那里。”
佟晓冬想起来那天在晏知勉的书房里,确实还有四个人在,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记得。”
毕华道:“姑娘怎么在这里看呢?”
佟晓冬苦恼道:“我又不是天藏教的弟子,怎么能够进去看呢?只好偷偷模模地躲在这里了。”
毕华微讶道:“这个容易呀,以姑娘和教主夫人的关系,早已算得上是本教中人了。”
佟晓冬暗道:“原来这么容易吗?可是姐姐并没有说过呀,而且郁黎似乎也不想让我参与,他们这么做肯定还是有原因的。我还是不要跟他们添麻烦了。”当下笑笑道:“坐到里面去肯定也不自在,我还是在这里看自由些。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毕大哥知道吗?”
毕华道:“在下也不甚清楚。我们位卑职微,这些事情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佟晓冬见他说得很诚恳,觉得他应该不会骗自己,但又想到天枢堂的职能和晏知勉的伪装,忽然觉得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些事情的真相,于是笑道:“毕大哥的口真紧,不愧是天枢堂的人。”
毕华这次倒是真的很惊讶,愣了片刻,失笑道:“在下真是糊涂了,竟把姑娘当作一般人看了。不过,姑娘和君右使见过面了,心中应该已经很明白了吧。”
佟晓冬心里什么都不明白,老觉得这些人跟自己打暗语,仿佛这些人都认为她应该什么都明白似的。其实也难怪,天藏教中谁不知道教主对她的态度十分暧昧?又有谁不知道教主夫人有意让她来取代自己?她跟天藏教关系如此特殊,自然没有什么会瞒着她了。然而,大家万万想不到郁黎和佟晓冬的固执竟然会超出常理,把一件看似极其简单的事情弄得众人都无法理解。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毕华适时地闭上了嘴,佟晓冬又把目光转向了刑堂里面。可是里面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人群竟“唰”地散开了,就听得有人高叫“在这里”。佟晓冬连忙跟着人群往旁边散开,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佟姑娘,佟姑娘……”小红匆匆地朝她跑过来,还高声叫喊着。
佟晓冬本能地有种想逃走的冲动,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动作,小红已经拦在她的前面了。
“姑娘,快进去。”小红有些兴奋道。
“我?我进去干什么?”佟晓冬不禁惶恐。
“姑娘进去就知道了。”小红急得恨不得伸手去拉她。
见大家都看着她,佟晓冬连忙跟着小红进了刑堂。刑堂里的人不多,除了郁黎沈云珠夫妇高坐在上端外,堂下两旁各坐了十来个人。君莫笑则坐在郁黎的下手处,他的对面是何须怨。
一名侍从端了张椅子放在何须怨的旁边,沈云珠微笑道:“晓冬,坐吧。”
佟晓冬连忙坐下来,何须怨朝她微微一笑。
何须怨道:“金堂主,人都到齐了,可以说了吧。”
佟晓冬这才发现自己另一边坐着的人就是金堂主。
金堂主道:“好。佟姑娘,在下是这刑堂的堂主,在下有些问题想问一问姑娘。”
佟晓冬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自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姑娘认识本教的右使吗?”
佟晓冬指了指君莫笑,道:“你说的是他吗?我认识他。”
金堂主道:“那么佟姑娘认识天荫阁阁主的女儿贾玲玲么?”
佟晓冬连连点头,道:“认识。”
金堂主把堂上的众人都看了一遍,道:“各位都听明白了。据叛贼交待,君右使曾经在去年的十一月至今年的二月间多次与浮云城的人接触,共同策划了零陵之变。其中一次乃是天荫阁贾姑娘和这位佟姑娘亲眼所见。佟姑娘,确实如此吗?”
佟晓冬正在回想金堂主所说的时间,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不禁吓了一跳,道:“什么?”
金堂主便又把刚才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佟晓冬心头飞快地思量,道:“我确实看见过君右使和浮云城的人见面,不过,他们是不是在策划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虽然我经常跟浮云城的人在一起,但是我从来不跟他们策划什么对天藏教不利的事情。”
佟晓冬的话惹来下面一阵轻笑,连金堂主的脸上也不由得泛出了笑意。佟晓冬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她摆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瞪着金堂主。
金堂主道:“高护法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佟晓冬循声望去,发现“高护法”就坐在与君莫笑相隔一个人的地方,他的脸色十分凝重。
高护法沉声道:“君右使身为护教使者,私自跟本教的对头见面,其动机令人怀疑。”
佟晓冬立即道:“你怎么断定君右使是私自与他们见面?就算是私自见面,就一定会策划什么对本教不利的事情么?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对方要策划什么对本教不利的事情,君右使与他们见面,了解他们的动机,又何尝不可?兵法中不是有‘兵不厌诈’的说法吗?历史上成功的反间计也不在少数呀。倒是阁下提出这么个说法的动机令人质疑。阁下既然是本教护法,就应该与本教教友同心同德,却私自怀疑最受教主信任的护教右使,不知是何目的?”
佟晓冬一口气说完,令众人目瞪口呆。那高护法更是瞪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堂主点点头,道:“高护法……”
高护法重重地咳了一声,道:“佟姑娘似乎十分维护君右使。在下曾听说,佟姑娘之前不顾本教禁令,私自会见了软禁中的君右使……”
佟晓冬心里一沉,暗暗揣摩他话中的意思。照他的说法,似乎教中有禁令,任何人不得会见君莫笑,那么,她见了君莫笑会怎么样呢?
高护法冷笑道:“莫非佟姑娘早已和君右使串好了证词?”
佟晓冬皱起眉头,思索着回应的话。
金堂主颔首道:“教主,佟姑娘私见君右使的事情,属下确实也听说了。这个……”
“高护法,你是什么时候听说这件事的?”佟晓冬忽然道。
高护法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佟姑娘会见君右使的当天,本教上下人尽皆知。”
佟晓冬微笑道:“那时,高护法便知道我违背了本教禁令?”
高护法颔首道:“本教禁令有谁不知?”
佟晓冬“哦”地一声,悠悠道:“那可就奇怪了。第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能够突破天枢堂的重重关卡见到君右使呢?第二、既然我违背了本教禁令,为什么直到两天后才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呢?第三、既然有人明知我和君右使有私见之嫌,却没有让我避嫌,不知是何用意呢?”
高护法瞪着她,顿时语塞。
金堂主微笑道:“高护法,你看这……”
高护法重重地哼了一声,别开脸去。
金堂主又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各位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倘若君右使确实是无辜被人诬陷的,那么这件事越发要一查到底了。”说话的是坐在末端的一名男子,年纪在二十七八岁上下。
金堂主道:“阮堂主的话不错,此事确实不能就这么草草了结。”
佟晓冬朗声道:“当然,既然有人指证君右使谋反,定然有充分的证据。这证据从何而来?又如何证明这证据确实属实?都要好好查一查。不管是敌人的有意离间,还是本教中有真的叛徒陷害,这件事都得彻查清楚,否则,对本教将来的稳定定然会极大地不利。”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就连一直默然的郁黎也对佟晓冬投来赞许的目光。
金堂主站起身,道:“教主,今日是否还要再审下去?”
郁黎缓缓道:“各位如果没有异议的话,今日就到此为止了。以现有的证据来看,确实不足以证明君右使参与了此次的叛乱。从即日起,解除君右使的软禁令,恢复其原职。”
“我还有话说。”佟晓冬忽然高声叫道。
郁黎道:“说吧。”
佟晓冬看了众人一眼,道:“我觉得君右使还是暂时不要恢复职位的好。”
金堂主奇道:“佟姑娘这是何意?”
佟晓冬道:“这件事还根本就没有查清楚,陷害君右使的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如果现在就恢复君右使的职务,恐怕对此事的彻查会带来极大的不便。毕竟君右使位高权重,身居要职,会影响到旁人对此事的客观评判。依我看,还是让君右使置身事外的好,简单些讲,就是应该避嫌。”
何须怨缓缓道:“教主,属下以为佟姑娘的话不无道理。单以今日之堂论其实还不足以将此案了结,恐怕要等到事情的真相彻底明白,才好作出决断。请教主三思。”
何须怨的这番话又引得堂下窃窃私语起来。郁黎沉吟片刻,道:“好吧,就依何左使之见,暂不恢复君右使之职。君右使的软禁令虽然解除,但是在本案了结之前暂时留在总坛内休养。”
君莫笑恭声道:“属下谨遵教主令谕。”
佟晓冬长长地吁了口气,总算没有辜负何须怨的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