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这么个开心的人，也有烦心的事儿。所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大女儿成了家立了业，她算是放下了心，只是这小女儿太不让人省心了。李阿姨夫家姓高，她小女儿叫高凌燕，与方佳同岁，也有二十三了，在外省上的大学，今年刚刚毕业，找工作也找了大半年了，至今还是东边打零工，西边干零活地混日子，前些时候说是要与同学一起在淘宝上开个网店，让李阿姨支持个一万块前期资金。李阿姨是个做活的人，两口子一个在厂里干包装，一个给厂里打扫卫生赚点家用，家里那几亩地租给了人也没什么收入，一年到头紧紧巴巴地才存了有那么一两万块钱，原打算两口子留着养老呢，现在女儿张嘴就是一万，她心里自然肉疼得紧。有心不给吧，又是自家骨肉，况一个女孩子，在外头创业也不容易，老两口一商量，还是女儿的事要紧，说不得自己再省上三年五载的，裤腰带勒紧点就是了，不能苦了孩子。
给女儿汇完款的这天晚上，李阿姨就坐在床头对着她老头唉声叹气：“唉，这倒霉孩子，一点都不给咱老高家争气，你说她当初考上个大学吧，全家人多高兴，以为就有了出息了，你说你们老高家几辈子才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咱能不可了劲地培养嘛？她倒好，四年大学下来，每年光学费就好几千，好容易盼得她大学毕了业吧，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着，又到电脑里去淘、淘个什么宝贝。唉，你看看人家方佳，她怎么就这么乖呢，啊？她怎么就知道大学一毕业就回来考这个试呢，啊？多好的单位啊，金饭碗，国家干部，多体面哪，用不着像咱们这样儿风吹日晒的，有多自在就有多自在。你说要都像咱们家燕子这样儿，上了大学还要到处打零工的，那还要上这个赔本大学干嘛啊，咱厂里的女工哪个上过大学了？你说是不是啊？老头子。唉，你个死老头子，跟你说话呢，倒又睡上了，真是气死我了！”絮絮叨叨说了一车的话，高老头早已听习惯了，他不善言辞，听得烦了，就以呼噜声表示抗议，李阿姨也拿他没辙，也心疼他白天干活累，一把老骨头了还和一帮小年轻抢活儿干，唉，都不容易啊！
厂里头还是悄悄传着钟凯和江若莹的故事。可是传着传着，故事就有些变味儿了。就听着这个人对那个人说：“唉，你听说了吗？那个江若莹是倒追的咱们凯哥。”
那个说：“咱们凯哥多好的条件啊，人家女孩子当然得倒追喽，你要是有这么好的条件，厂里的女孩子个个倒追了你。”
才一会儿工夫又变了。这个对那个说：“听说了没？那个叫江若莹的，在新世纪酒店里可不正经着呢。”
这样的话题最是吸引人，一个人说着话，就有好几个探了脑袋过来听，这个人就又说：“听说啊，玉阳那个新世纪酒店，原来有个老总姓戴，是个老头儿了，江若莹为了当上这个副总经理，居然和他那个了……”
一看说话人的那个口气，大家就都知道“那个”是指的哪个了，但也有人不信，立刻反驳道：“这怎么可能，这样儿的女孩子咱凯哥怎么能要？”
这个人就又说了：“不是说了是“倒追的嘛！”
“这样的女孩子倒追我我也不要。”
“那是你现在知道了，你要是不知情，你要不要？”
“这么说凯哥还蒙在鼓里哪？”
“看样子是这样儿的！”
转过一天，又加了好些内容进来了，而且传播范围更加广了起来，原本还只是几个保安在议论，现在车间里头办公室里头也常常是议论纷纷，这个说：“听说啊，凯哥那个女朋友，就是新世纪那个叫江若莹的，现在还脚踩着两只船来着。”
“这话怎么说？”
“听说是原来那个姓戴的老总调走了，又来了个小伙子，姓康，来做他们酒店的老总，那个江若莹就又和他勾勾搭搭的，有些不清楚呢。”
“不会吧？”
“怎么不会，不信你去问李阿姨去，她说她有个亲戚就在新世纪酒店里做事，最清楚不过了。”
“真的假的啊？不行，问问李阿姨去。”
下了班，一伙人就都去找李阿姨探问个究竟，李阿姨一听脑袋就大了，连忙对这些个大呼小叫的家伙打手势：“轻点儿轻点儿，我的小祖宗们，这话能这么乱嚷乱叫的吗？要是让凯哥听见了还了得？”
大伙儿就说：“我们就想打听打听，这事儿是真的是假的。”
“真的假的大家自己想啊，在酒店那地方做事的，人又长得那么漂亮，能不出事儿吗，啊？酒店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个大染缸，那里头什么人都有，就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进去了也要变坏了的。”忽然她又想起方佳说过她也曾经在那家酒店实习的话来，连忙闭了口四处地张望。这些个二十岁出头的农村小姑娘，大都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她这么一说，还真是当了真，有些人就很替她心中的凯哥抱不平：“这样的女孩子，怎么配得上咱们凯哥？对了，凯哥知道吗？”
“肯定不知道，是男人谁受得了这些啊？”
“也就是我们得了这些内幕消息，一般外人怎么知道呢？”
“对啊对啊，我们要告诉凯哥去。”那一个说着就要动身，吓得李阿姨一把扯住了，说：“我的小姑女乃女乃，你给我积点德吧，这事儿是能说得出口的吗，万一人家要是一早就知道，根本不介意呢，你不就成了告密的了。再说，就算人家现在不知道，你这么忙忙地去告诉他，他心里头一恼，连你也一起开罪了。男人都好面子，谁知道了就都给我放心里头，说出去了对你对他都不好。”好说歹说地，总算把这些个小姑娘给安抚住了。可这些个话最终还是传到了钟凯的耳朵里头。
钟凯初听到这些个传言的时候，真是又气又疑，气的是若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怎么会被这些人说得这么不堪。他与若莹从认识到相恋也快有一年光景了，初见若莹时她美丽飘逸的身影，至今还是他心里最瑰丽的梦境。直到两个人互吐心声走到一起，这么长时间来他们相处也是有礼有节，未敢逾越男女之间那道大防线，在他心里眼里，若莹是再清白不过的，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菡萏，是傲然于枝头的白梅。他心里又疑，疑的是这些小道消息从何而来，他与若莹相恋，从未大肆宣扬，现在不但厂里人人皆知，还传出这些不堪的言辞来，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钟凯隐隐约约有些想起谁说过在新世纪做过事的话来，只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直到站在窗台边望着公路对面管委会大楼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是那个叫方佳的小姑娘，难道是她传的谣言？想到这里他又连连摇头，一个在新世纪短短实习了几个月的小姑娘，能和若莹有多大的仇呢，她至于去传这些话吗？再说这些话也不像是一个大学刚刚毕业，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说的话，这些话也太……太不堪入耳了，那么，还会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