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犬情缘 1.第一节 “学习班”就是“阎王殿”

作者 : 常 江

第1节第一节“学习班”就是“阎王殿”

杨光到了“学习班”后才知道是进了鬼门关。

学习班设在群专队的院里。这里原来是公社的一所小学校,学校的布局呈“凹”字形被一个不大的院子套着,中间一排正房,东西两面各有几间厢房。停课闹革命后原本不多的学生所剩无几被合并到中心小学,这里便成了公社“群专队”的办公场所。大院儿里戒备森严进出有专人把守,里边还有一帮专职的群专队员充当打手,弄得整天阴森森的像个阎王殿一般,进来的人想出去比登天都难。说是“学习班”其实就是把所谓有“问题”的人关在里面,反复交代“问题”的变相“监狱”。

“学习班”的最高首长自然是群专队长张光祖。办这个“学习班”就是他的主意。按理说这本来是个劳神费力的差事,可张光祖为啥还要坚持办呢。照他的话说是运动深入的需要,也是形势发展的需要,更是革命斗争的需要。其实这些都是表面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通过办班捞取政治资本,好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来学习班的人都是各大队被监管的对象,大多数是当地被定为地富反坏右的五类份子,知青就杨光一个。

杨光的住处在东厢房。两间屋子南北大炕,本来顶多能睡二十人,却挤了三十六个。杨光来的晚,自然得到炕稍睡了。杨光看见可炕上一个压着一个的枕头,心里犯了堵。炕头炕梢的没啥挑,可这一个挤一个的可咋睡呀。一个自称老李头的人看出了杨光的心思,凑过来搭话。

“你是不是琢磨咋睡呢?挤豆包呗!晚上要翻个身不招呼起几个来都翻不了。要是起来尿泼尿那可坏了,回来一看挤得那是严丝合缝,连炕都上不去。吓得大家伙谁也不敢起夜,有屎有尿也得憋着。没看见炕上光有枕头了吗,要是盖被还不得摞压摞啊。”

杨光从言谈中得知,这个老李头叫李宝贵,今年四十六岁。早年是个教书先生,解放初期还当过旗里中学的校长呢。五七年反右期间,他作为党外人士在旗政协组织的座谈会上公然给党提意见,说人民公社越办越糟,基层领导越管越糟,农民生活越来越糟。正是这三个糟让他遭了殃,一下子被打成大右派不说,校长的职也撤了,教师的饭碗也砸了,老婆也跟他离了婚,带着个七岁的孩子改了嫁,听说是嫁到长春去了,后爹是火车站上扛脚行的。他自己呢则被一步步从旗里下放到公社,又从公社赶到乡下,最后变成了一个地地道地道农民。这还不算完,历次运动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挨整的肯定有他一个。这次运动更是跑不了,凡是戴高帽子游斗的场面准保少不了他李宝贵。这个“管制对象学习班”一成立他就第一个背着行李卷报到啦。

李宝贵说着说着猛然想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哎?你不是知青吗?哪个户的?咋也进来了?”

“哈拉罕的。我,我养了条狗,咬死了老百姓家两只鸡……”

“那也不至于把你抓起来呀?哎,说起养狗来了,这狗呀你得训。从小时候就得打下好底,不听话就得打!说到打也不是谁都会的,那要看你咋打。狗那玩意不能打腰和,那样容易打掉腰子打瘸腿,你打它头啊!狗的头硬着呢,打不坏……你那是啥狗,细狗吧?那玩意馋着呢……”

“我那是条草地牧羊犬……”

“哎呀!你就是哈拉罕集体户那个杨光吧!那条狗叫科尔沁!对不?”

“你咋知道呢?”

“嗨!我认识你们屯儿的小老满,听他说的。他们家的那个满桌子就是被他们屯子集体户养的一条草地牧羊犬救的,要不早就进狼肚子了。”

杨光没有吱声。李宝贵接着又说:“你说我俩是咋认识的呢,我就住在六家子屯,离你们哈拉罕不远,也就是六、七里地。嗳,我们屯子也有个集体户,一色的北京知青,说起话来那个味儿。嘿嘿!我学不上来。我呀在队上也是个放羊的,跟小老满儿晃常就碰见。嘿嘿!从他老婆那儿论,他还得管我叫声叔丈人呢。哎呀!他可是没少念叨你,说你呀岁数小懂事早,为人实在直来直去,不像有些人一下生就长了个弯弯肠子。你说这事儿巧不巧,以前光听人说过你,如今见到真身了,真乃天赐良机可喜可贺啊!”

怪不得小老满儿这么能“哨”呢,他那些俏皮嗑敢情都是从这个老李头这儿淘换的吧。杨光心里直门儿嘀咕,这个老李头也太能说了,这么半天了光听他一个人说了,自己根本就插不上话。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闲心唠闲嗑,真服了他了。

“不瞒你说,我也有个儿子,年龄跟你晃上晃下,不过……都十好几年没见面啦……唉!不说这些啦……还是唠唠眼下的事吧。你说你就凭养的狗咬死两只鸡就进‘学习班’来了?可我就不明白了,这能算个啥罪呢?算损害群众利益?两只鸡也不至于定罪呀;算破坏集体财产?可那鸡也不是生产队的……再者说了,鸡也不是你咬死的,凭啥跟你过不去啊……”

老李头还在跟杨光喋喋不休地交谈,猛然听到有人声嘶力竭地喊叫。

“都给我出来!快点儿!磨蹭啥?快点儿!说你呢!”

李宝贵低声告诉杨光,这是班头包二宝,外号包二愣子。

“你不知道,这小子顶不是个物了,专门欺负老实人。来学习班的人没一个不挨他收拾的。你得小心着点儿,这小子会点儿五马操……”

人们缕缕行行地出了屋。只见班头包二愣子神气活现地站在当院,扯着嗓子吆喝着。

“分成三排!按大小个!站好站好!站好……”

包二愣子是个因盗窃刑满释放人员,今年三十多岁。早年因为盗杀生产队的耕牛被判了八年徒刑,前不久刚刚刑满释放,偏又赶上这场运动,出了监狱就直接进了“学习班”。这小子在监狱里虽然算不上狱霸但也是个牢头,很会揣摩领导的心思,管起同行来更是心狠手辣敢下死手,到“学习班”没几天就被张光祖看上了,让他当上了学习班的班长。包二愣子从此便狐假虎威地拔上了豪横,张光祖想收拾谁不用说话,只要一使眼色他马上就像条疯狗似的冲上去,不打个半死绝不罢手。

包二愣子这回急急忙忙地集合队伍就是因为张光祖要来训话。张光祖亲自出马的时候不多,“学习班”成立后这也是头一回。他是看人都到齐了,想先给这些新来乍到的管制对象来个下马威。

“立正!稍息!立正!下面请领导训话!”包二愣子大声喊道,“鼓掌!”

张光祖手握《**语录》来到众人面前。

“先念段**语录。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听见了没有?啊?知道**他老人家这句话指的是谁吗?那说的就是你们这套号的!啥是反动的东西?你们就是反动的东西!对你们这套号的就必须像扫地一样把你们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再踏上一只脚,女乃女乃的!叫你们永世不得翻身!”

众人胆战心惊地听着,连大气不敢喘一下。

“……其实这人啊就是属贱皮子的,你不动真格的他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不知道自己是半斤八两啦!女乃女乃的!知道这儿是啥地方了吧?这儿就是专门为你们这套号的人准备的‘学习班’。进到我这旮耷的人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儿只许老老实实接受改造,不许乱说乱动搞小动作。早晚作息时间墙上都有自己个儿看去,学习班的规章制度回去问你们班长。从今天开始,不许外出!不许会客!不许拉帮结伙!不许随便走动!拉屎撒尿向班长请假,大事小情向‘群专队’报告,听清楚了吗?”

众人没有出声。

“我问你们都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声音不大而且稀稀落落的参差不齐。

“大点声!”张光祖气得大声喊道。

“听见了!”声音大了许多,但仍旧是参差不齐。

“女乃女乃的!一个个都哭丧个脸,像死了爹似的,瞅你们一眼我都后悔半年。去去去!散了吧!”

张光祖冲包二愣子一挥手,扭头就走。包二愣子马上来了精神,端着双臂跑到队伍中间。

“立正!都他妈的精神点儿!稍息!立正!向右转!回屋!第一排先走……第二排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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