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第一节“看青”的让人算计了
萧飒的秋风终于赶走了难耐的酷热,给科尔沁草原披上一件黄色的外衣。天渐渐短了,日头越来越高了,连平日里欢腾跳跃的云朵此时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湛蓝湛蓝的天空越发深邃而寂寥。地里的庄稼已经相继成熟,用不了十天半月便可以开镰收割了。这是庄户人家盼望已久的季节,一年到头汗珠子掉地上摔成八瓣,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
然而,此刻哈拉罕的代理队长赵来福却咋也高兴不起来。这位上任不久的当家人正为南洼地里发生的一件难断的事犯愁呢。
前几天,赵来福听看青的武老二说南洼地头上有烤苞米的痕迹,地里的苞米也有不少缺棒的。心里不禁一沉,今年雨水不好,坡上的几片庄稼才刚刚灌浆,恐怕又要减产,全队全指着南洼地里十几晌长势喜人的苞米交公粮呢。眼见这股偷风露了头,如果不想办法压下去,一旦刮起来用不了几天地里就全剩苞米秆子啦。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武老二死看死守,坚决守护好南洼地。
武老二接到命令信誓旦旦地说:“嗯呐!赵队长!你就瞧好吧,有我武老二在,南洼地的苞米管保一穗都不带丢的!谁敢靠近南洼地一步,我他妈的骂不死他!”
武老二大号叫武守山,家里哥们六个他排行老二,人们都习惯地叫他武老二。此人个头不高,五短身材,尤其是两只胳膊比常人更短些。圆头大脸上一双眯缝眼闪动着异样的光,不安份地扫来扫去。嘴很大一笑能瞅见嗓子眼儿,说话的声音很有磁性,像装上了扩音喇叭。由于家里穷,武老二小学断断续续地上了二年就不念了,十几岁就下地干活挣工分了。如今已经三十出头,还没说上媳妇。拿他自己的话说,谁要是跟了他不是傻了就是疯了,天底下哪有眼瞅着是个火坑还硬往里跳的人啊。乡亲们却不这么认为,说十里八村日子过得紧巴的有的是,一辈子打光棍的有几个?还不是自己个儿嘴上无德,说话说得太损、骂人骂得太狠才落得没人待见吗。屯子里没人敢给他介绍对象,就连梁三婶这样远近几十里出了名的热心肠也不敢给他保媒,生怕新媳妇过门没几天就哭着喊着跑回娘家,到头来婆家找娘家怨的里外不是人。
乡亲们说武老二嘴上无德指的就是他独特的骂人功夫。别看武老二文化程度不高,可说起埋汰嗑来可屯子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尤其是骂人,不管啥磕都敢往外掏,而且还是高声叫骂。其骂人的话语之清晰,发出的音量之响亮绝非一般人能所及,让人听了心慌意乱,甚至还会魂飞魄散。持续的时间也是因人而异,有时一两句了事,有时可以无限延长,只要被骂的人不服软,他可以不吃不喝地从早上骂到晚上,又从半夜骂到天亮。屯子里的人们大都领教过他的厉害,都像见了鬼似的躲着他走,轻易不敢惹火他。
在哈拉罕屯武老二最服两个人,一个是老书记赵振国,另一个是小老满。武老二家人口多,又都是能吃的半大小子,粮食分下来往往是没到清明就断顿了,要不是老书记提前发放救济粮,他们小哥几个早饿死了。武老二的老娘打小就教育这几个孩子,要记住老书记的大恩大德。每年大年初一老早就撵着几个孩子去给老书记磕头。小老满呢,武老二是看上了他能“哨”的本事,老早就想拜他为师学“哨”。可小老满死活不干,逼得急了就说,你的本事比我厉害多了,要说拜师我得先给你磕头。我开“哨”不过是逗人一笑,你一开骂是鸡不敢打鸣狗不敢叫老母猪听了拉拉尿。乡亲们听了哈哈大笑,都说武老二的脑袋不是进水了就是让驴给踢了,他和小老满走的压根儿就不是一股道。
武老二看青已经有些年头了,队里用他也是看上他不分亲疏远近得谁骂谁的劲头。武老二也不负众望,看了几年青倒也没出啥大事。他的看青秘籍就是所到之处选一个高岗四下里撒目,发现地里有人就尽管放开嗓门大骂,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听见,一直骂到地里的人溜出垄沟狼狈逃窜为止。
有一次,几个妇女从查干毛都赶集回来,走到屯子北头来了尿,就嘻嘻哈哈地钻进了路边的苞米地。正巧让站在远处的武老二看见了,以为是结伙偷庄稼的,便扯着嗓子骂上了。
“哎!那几个不要脸的养汉老婆,大白天就钻苞米地,是不是哪个野汉子掐着家伙等着呐……老卖炕的玩意!手是不是又刺挠啦,手刺挠跟‘豆储子’搭伙挖挖洞,挠挠墙,磨磨爪子……嘴刺挠就找大老板子的黑儿马子出溜出溜……”
妇女们正要宽衣解带各行方便,猛听得刺耳的脏话迎面袭来,羞臊得无地自容。有胆大的也回了几句。
“武老二!你这个有娘养活没人教育的东西!天天把那玩意挂在嘴上自己不觉得丢人别人还都臊得慌呐……”
“就是!你个不是人的玩意,我都赶上你妈大了,你空口白牙说骂就骂,也不怕伤了天折了寿惊动了你八辈祖宗……”
几个妇女的声音本来不大,除了苞米地里的人谁也没听见。
苞米地里的妇女堆里有一个是武老二的老姨,开始听到武老二的叫骂就很不自在,听到大伙的骂声就更憋不住了,没等尿完就提搂裤子跑出来。
“武老二!你……你给我站住……”
武老二一看大事不好,撒丫子跑了。
事后,人们争着抢着跑去看武老二的老娘拎着扫帚疙瘩可屯子转着圈追打武老二。
武老二骂人从来不指名道姓,所以他叫骂时很少有人接话。明眼人都知道骂人是他看护集体财产的武器,大都能原谅他。可是,有时碰到短兵相接时也会针锋相对地冲上去。这不,因为这种勇敢行为武老二此刻正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原来,今儿个一头晌,武老二来到南洼地,从北到南转了一圈见没啥动静就想回家吃饭。顺着林带绕到屯子东头时,冷不丁听见苞米地里有一阵稀稀落落的响声,紧接着就是掰苞米棒子的声音。武老二二话没说破口大骂。
“哎!是哪个臭不要脸的养汉老婆跑这旮耷招野汉子啦!有能耐出来照照面报报字号,别像个野鸡窜子似的顾头不顾腚的饶哪儿乱拱,也不怕长虫蜈蚣钻进腚眼子咬断你的大肠头……”
往常只要骂声一起,地里立刻就消停了。可是今儿却像遇见鬼了,你骂你的,我掰我的,苞米地里的响声表明人家根本不在乎。武老二心里纳闷儿了,这是谁呢?
地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大白梨。这块地的东头紧挨着大白梨家,前些日子没动手是因为苞米没熟透,这几天她天天拿着布口袋钻到地里,扒开叶子查看,熟一穗掰一穗,挑着拣着往家偷。刚才武老二开始叫骂时,她也想过跑,可是又一想咱家房山头离地头多说十来米远,没等你人到跟前儿我一迈腿就到家了,怕啥?至于武老二骂的那些话在大白梨看来都是小儿科,哼!小样!老娘年轻时在台上唱《十八模》那昝你还不知道在哪旮耷尿尿和泥玩呢。跟老娘俩玩这个,你还女敕点儿!大白梨一边不紧不慢地掰着苞米,一边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看看袋子已经快装满了,背起袋子往家走。
武老二骂了两起儿没见成效,不觉来了气。心想自己看青看了五六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般不吃素的,不行!我得抓住他!不为别的,让他在自己眼皮子低下跑了,岂不败坏了我武老二的名声。
想到这,武老二拿出看家本领,四脚着地顺着垄沟向发出响声的地方爬。说起来这还是武老二的一大发明。站着走不仅目标大还会碰得苞米叶子唰唰响,爬垄沟就不一样了,就是时间长了波棱盖儿受不了。
大白梨比鬼都奸,早已觉察到武老二的企图。她悄悄地把口袋放在一个深垄沟下,找来些苞米叶子掩盖住,然后不动声色地迎着武老二爬来的方向走过去。隐隐约约看见武老二爬过来了,突然转过身月兑掉裤子,就势蹲在垄沟上。
武老二正呼哧带喘地往前爬,猛抬头看见一个白花花的大,吓得妈呀一声瘫倒在地。武老二是个光棍汉,以往说那些骂人磕全是嘴上功夫,如今跟女人这么近接触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更何况还是女人最要紧的部位。武老二只觉得腿软了眼花了心砰砰地跳,几乎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儿边上,仿佛嘴一张就能吐出来。他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坏了!是大白梨!真是冤家路窄,咋让我碰见她了呢。在哈拉罕武老二最怕的就是大白梨,不说别的就论骂人也不能跟她相提并论。这么说吧,如果说武老二能把人骂哭,那么大白梨就能把人骂死,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大白梨见武老二中了招,裤子也不好好提就站起身来,冲着地头发疯似的嚎了起来。
“哎呀!大伙都来看啊!武老二耍流氓啦!大白天就扒我的裤子啊……我可不活了!哎呀我的妈呀……哎呀……”
武老二瘫坐在地上,眼睛直了,腿也软了,嘴上那点儿功夫全跑到爪哇国去了,如同落入虎口的羔羊毫无抵抗之力,只剩下浑身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