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双上前,说:“他竟睡着了,想是乏了。”
连琪已铺好摇床,衍笙将他轻轻放进去,旁若无人般,缓缓摇着,眼中尽是笑意与疼惜。
两姐妹见状,悄悄退了出来。
两人向摩云阁的方向走去,支开跟随的丫头,阿福轻声问道:“妹妹,你说实话,这么些年,怎么不见你有喜?这问题是出在他身上,还是你身上?”
慧双停下脚步,随手折了条柳梢,绕在手指上,说:“算是两人的问题罢。”
阿福倚着树,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说:“这我就不明白了,有问题,又不见你们着急看大夫?”
慧双别开脸,看向远处,叹口气,道:“不是因为这个!”说完,移动步子,只是低头走路。
阿福紧追不舍:“那是他不想要?这宅子里的事儿,真是越来越离谱,你们夫妻俩羡煞旁人,不要孩子,莲儿呢,不思量着嫁人,却想先养个孩子。”
慧双欲言又止,末了,说:“姐姐,你还是不要问了吧。”
慧双回到住处,掩门,扫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在床沿不过坐了一坐,便又起身打开房门,向后面书房走去,书房仍亮着灯,顾岷之的影子投在窗上,她立在门前,整了整衣裙与发髻,方敲了三下门。
人人皆道他们夫妻恩爱,不若说,甚过相敬如宾,相互间的客气大大有余。即便是面对安鲁戈时,她也不像现在这样谨小慎微。安鲁戈外在冷硬,内里却是热的,而岷之,外在的亲善是假象,若他骨子里排拒,任是谁也休想近他身。
他让进,她才敢推开门。
他正专心致志翻看账簿,眼都没抬,她已感到分外局促,手总是没地儿放,看到桌上有茶水,就斟了一杯,端到他眼前,他总是给足她面子,至少会喝一口,再放到一边,而后抬起眼皮,说:“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去做女红吗?”或者“这个时辰,你不是已经睡下了吗?”
三言两语,就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你别守着了,我这儿马上就好,你去睡吧。”
她忙转去他的卧榻旁,说:“我帮你整理床铺。”
他翻张纸页,说:“我自己来就行。”
但她还是用手抚了抚,即便那被褥整整齐齐,他向来整洁,自己打理得也极好。
然后,她便再也找不到事可做,不消一分钟,只好识趣退出。
但今晚她打定主意不逃跑,自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出来,坐在一旁安静地看。
她无法看进去,他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翻着册子,动作却越来越不稳当,间或会捏破一页两页,显是静不下心来。
台灯的光,晕开一室,悄悄笼着两人。眼见,外面夜色沉下去,沉下去。她眼皮慢慢有些支不起来,只仍用一手强撑着下颌,作入神状。
他又技巧地催问一句:“你不困吗?”
她故作轻快地说:“不困,今儿精神头好!”
他接着添了一句:“我困了。”逐客令,明白无误。
她纹丝不动,说:“那便歇了吧。”
他起身,径直走向卧榻,将被褥扯开,说:“走的时候记得将灯关了。”
她已放低姿态到这种地步,他依然无动于衷,她心里有些火,忽地立起身,将那书扣在桌上,上前动手,解他的襟扣,他侧过身子,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边解边走去桌旁,将书拾起,夹上书签,合上,端放在桌角,说:“线装书不能扣着放。”
她眼中渐渐闪出泪花,攥起拳头,说:“我服侍我的男人,有什么不对?当初是你要娶我的。”
他不动声色,说:“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
她向前挪动一步,轻轻唤了一声:“岷之,我……”
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眼神冷冷的,说:“你我都明白,这婚姻有名无实。所不同的是,你可以与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生儿育女,我却无法与一个不爱的人履行夫妻义务。”
他说得精准又直白,没错,这就是两人关系,虽然‘没有感情要个孩子也可以’是她的想法,但由他嘴里说出来,还是伤到她自尊。她拿不出任何话来反驳,只蹦了一个字:“你!”
许久,泪水落下来,方说:“又是为了她,连孩子都不屑与我生。我委屈求全,所求压缩至最低,你们兄弟仍不拿正眼瞧我。我是及不上她的勇气,及不上她的美貌,及不上她的才华……但我就是觉着自个好,也有值得爱的地方。”
她恍惚间似笑了那么一声:“她收养了一个弃儿,打算守身如玉终身不嫁,你不也洁身自好?你们倒是默契。”
她喃喃着走出去:“我与她这辈子,注定会为了男人牵扯不清,却没一个能得完满,好不可悲!”
他自嘲地笑笑,心说:可悲?彼此彼此。
啪一声关了灯,在黑暗里点燃一支烟,倚在椅子上,火光明灭间,又一个不眠夜。
谁都不甘将期许打折,谁也慰藉不了谁的寂寞。
清早,连琪正为她梳妆,问:“小姐,你特地叫我来,是想梳什么发式?”
衍笙答:“越方便越好,只要把鬓发都收起来,麟儿够不着就成。”
连琪好笑:“有了他,连美都肯舍?这可有背你一贯的妆容细致。”
梳了没几下,她一个劲儿直催,说:“手上再快些,待会儿麟儿该醒了。”
连琪被她催得心里直发慌,手忙脚乱到底没梳好,就听“哇”地一声,哭得是惊天动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昨晚上几个人轮流守着他,他是睡一会儿,玩一会儿,哭一会儿,乐一会儿,折腾到天将明。
虽然有养儿经验的婆子们再三保证,孩子哭哭闹闹属正常,但还是把她急得不得了,一夜愣是没合眼,守在婴儿床边,劝也劝不走。
一大早还是这么精神,这头发还没梳好,也不让梳了,任它散在腰间,却牢牢把孩子抱在怀里,脸贴着他的小脸,忧心如焚地说:“连琪,他怎么总是哭个不停,这是病了,还是饿着了?快去找管家问问,乳娘到底寻着没有,总得先喂他些什么,他昨儿晚上也没吃着什么东西,这可怎么成呢?”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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