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会回了个是。安若才又说“那好,碧珠你去请掌事吧。”等着碧珠前脚刚走,这头安若猛不丁又冒出句“掌事自然不会是任红那样人,否则也不会白白和你们说一场。就是今日几次喧哗,她若是想,随便拉出几个人也能打个半死。你们可千万别以为她的心软便是没脾气的。不要真的受了罚,怨我没有提醒过!”
又是半日,郁锦才闲闲的走出来,及至到廊檐下看着敛着声气的一众人才淡淡问“都不吵了么?”
众人紧着回了个是。郁锦这才继续前面话说“那么我就将新立的规矩说完。再有人吵嚷,也别怪我心狠。第三件,这月起,按照宫奴院正常月银发放,每月12两!如果有人有空闲,我也不反对私下绣品,但废除强制,并且绣品额外补贴,收益我会公开发放!另外,每月对表现格外突出之人还有额外奖励,这一部分从我的俸禄里扣出,多至10名,少则5名”
等着郁锦话落,底下人虽还是老实,但那脸色眼瞧着已经是激动的不行。郁锦满意的点头,继续开口“第四件,今日起,解散宫奴院护院。改由每组抽调两人执行护院值日。废除杖责!若有违规者一律改为跪刑!情节严重者,禁闭!”
直到郁锦话闭好半晌,底下的人都反应不过来般。又是许久,先前被拉出的那个人终于忍不住的颤抖问“郁……郁掌事,你说的,可都真的”
郁锦忽然侧脸瞧她,一双眼睛明亮坚定,淡淡的温暖直烧透人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受过的苦,怎会不明白你们的辛酸。大家今日起就好好努力活着吧。只是这一次,是为了你们自己活!”
院子里出现了奇异的短暂停顿,半刻忽然爆发出了潮涌般的喧哗。夹在其中的,还有数不清的放声大哭。
郁锦一眼扫过乱成一团的院子,止不住的叹了口气。这些本该就属于她们的,如今到成了最不可置信的。真是莫大讽刺嗬。
随着这喧哗过后,郁锦这才又嘱咐众人去吃早饭。及至进了食堂看见那些新鲜诱人的饭菜,众人自是又一番唏嘘。
而郁锦,却忙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捏了一个包子,急匆匆一头就扎进了那乱成一团的肮脏账目里!……
五日后
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区区五日,曾经死气沉沉的宫奴院东院却已经改天换日。今时今日,再没有一个人怀疑郁锦的仁慈,也没有一个人再有任何不敬的心。与之相反的,则是生气勃勃干劲十足的精神!
因为就像郁锦所说,现在,每个人都是再为自己活!那种奔头怎会是任红之流能够给予。眼前的生活与从前相比,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公平的去干活,做好了不止有全额的月银拿甚至还有那么多奖励。
这还不算,除了那天郁锦应承的,这几日,她还特意又让几个刺绣技术了得的人担当老师,空闲时候就教有心学习的人。整个院子里与从前相比,简直是天翻地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时不时的欢声笑语飘荡出来。
也是自那日后,郁锦又调了齐云上来做账房管事。又按照年龄划分,将12个不满13岁的女孩分别发配到厨房、库房、账房等地方。又按照进宫长短重新拟定了每个厢房的分配。
最后又将自己的那间厢房整个腾出来,做了早起的议事厅,而她则搬到了最拐角一间小房子里。短短五日,院子里可谓是整个换了一层布局。旁人只瞧的雀跃激动,却不知道,郁锦每日睡眠仅仅不到三个时辰。
这也还是她雷厉风行手脚迅速,若是稍有犹豫些,要达到今日成效,就是不吃不喝也未必赶的完。而这其中改变,最叫人郁闷的还是任红留下的那堆烂帐!
又是晚饭时分,人满为患的食堂里,郁锦也只是进去打了一头看看饭菜质量,紧着又出来。她心里惦记着的事情太多,哪里有心情吃饭。
也就是她前脚进了厢房,后脚齐云端了一盘子饭菜也跟了进去,开口就说“你这都要熬成神仙了。且好好吃了饭在忙吧。你不吃,看把安若也急的吃不进去了”
彼时郁锦正在那半人高的账簿里翻找什么,听见这话不由抬头歉然的笑了笑“我这里太忙,到是忽略了她。她可是吃了?”
齐云把饭菜放在桌上,随口回“你这带头的都是这般兢兢业业,她受重托又急着替你分担,哪里能够吃好。刚才若不是我劝,这会子怕是早跟了过来。好了,你也别忙了,再吃些吧。左不过,你说要找什么,我做你的手脚罢了”
郁锦暖心的笑起来,随即几步走到桌前,孩子气般瞪着几样荤菜猛不丁的说“今日的饭菜到是好,居然有我爱吃的蒜苗炒肉。”说着也不顾礼仪,随手拈了肉片丢进嘴里。直看的一旁齐云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可就一点女孩儿的样子都没有。你呀,真真是个异数”
郁锦被嘴里肉片勾出馋虫,这会子已经顾不得和她说话,紧着坐下来大快朵颐,齐云怕她噎着,又忙忙倒了杯水放跟前。这才无奈笑言“慢点吃,小心噎着。我还只当你是个喝风的神仙,原来也是会饿的”
郁锦感激的回头撇了她一眼,等着咽下嘴里食物便开口“好姐姐,你再讽刺我一会,我便真要噎住了”
齐云楞了下,转瞬笑的眯了眼,摇头无奈的就说“好,好,我不说了。你先吃着吧。我来看看账簿”说着便坐在她对面,摊开一本账簿。郁锦也没管,由着她翻看,边吃边问“昨个你走后,我又查了前年的帐,发现那时候的账目进项和出项大致都还能对上。但据我所知,任红和邱淑荣在职都已经出了5年光景。为何偏就这两年这样疯狂敛财了?你在宫里呆了那么久,可知道点原因?”
一句话莫名触动齐云压抑的委屈,翻账簿的手指生生顿住。郁锦半晌听不见声音,一抬头吓了一跳。齐云两只本是明亮的丹凤眼里,此时蓄满了愤怒!
素雅的小小寝室里,因为郁锦的一句话,勾起了齐云深埋的委屈。好半晌她才恨恨说“我也很想知道!”
郁锦冷眼瞧着她的愤慨,猛不丁又记起了第一次和她聊起月银时,她说起贪污之事时仿佛也是这般怒恨。只是那时郁锦刚刚得知这样隐秘,激动之余忽略罢了。
如今在细细思量,结合那一夜在御书房听到的话语,当下便醒悟过七八分。想了想终是说出口“齐云,莫非你被贬黜是有人用贪污之事陷害?”
齐云大睁了双眼,心底潮涌的委屈止也止不住的冒出。半晌咬唇,终是憋不住的落下泪来。
郁锦瞧着她的模样,虽无开口也知道自己猜的错不了了。只是叫她还是有些不明白的是,齐云官居三品尚服,又是稳重老练的人,怎么会轻易就中了别人的圈套?要知道,尚服局尚服那便是一局之主,除非她也像任红般自作孽不可活,否则怎么可能让人轻易抓住把柄?
等着齐云好不容易收敛了心绪,郁锦已经放下碗筷,陈恳的开口“你若信我,便与我说说吧。或许未来,我还能为你找到平反的路子”
齐云一愣,半晌收了的泪霎时如泉涌般又冒了出来。也许但凡受了委屈的人最经不住人的一句话,便是相信她是清白。在这只认结局的皇宫里,能有一个这样的人更是不易。再思量郁锦这一路品行智慧,半刻,忽然站了起来,一扯裙裾噗通跪在了她脚下。
“娘娘……齐云冤枉!若这宫里还有谁能为齐云出头,也唯有娘娘。求娘娘为齐云主持公道啊”
一句娘娘叫的郁锦顿时僵住,直到她一叠声喊完,郁锦才转醒过来,慌的立刻站起来扶她,“齐姐姐,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如今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在我心里,也只把你当姐姐看待。若我能帮你,自然不必多说。有什么话快起来说”
齐云被她拉着手站起来重新坐下,也不撒手抹了把泪紧着开口“郁锦。我也不瞒你,之前你几次算计,我都是怕极了会沾上。我是差点死过一次的人,再没胆子去争什么。可是越跟你接触的多,我就越矛盾,你身上那股子生机连我这样畏缩的人都想要奋起为自己争一争。可是我又和你不同,只你的脑子我也是比不上。所以……我只能求你……”
“齐姐姐,别说求不求,我总是已经到这步。如果他日真能被我得到机会,不用你说,我也会为你出头。怕只怕,我也没有那个机会去接触那些事情”
谁想郁锦话语刚落,齐云已经抿唇自负的轻笑“会的!我不会看错!这宫奴院绝非是你久居之地,毫不夸张的说,以你的背景,就算你要谋算的是皇后之位,我都不会惊讶!”
郁锦楞了下,转瞬谨慎的望了眼门扉,皱眉忍不住低语“齐姐姐,这样话怎么可以混说。别说我没有那份心,就算有,你也太高估了我……”
话未完,齐云忽然握了握她的手,双眼灼灼的就是一句“你错了。我不是高估,更不是把皇后的智谋看低。我只不过是看见了皇上的心!郁锦,你可知道,那天内宫来人搜任红房间,是谁帮忙?没错,正是我!所以,那块玉佩,我是亲眼瞧见的!那样重要的东西,就算开始皇上是为了敷衍你的身份,可是这一次,他本有机会收回?不是么?”
郁锦莫名的更是锁紧眉头。只是却不是因为齐云自负的来源,而是,原来懿轩的心,连远在宫奴院的一个齐云都瞒不住!
而她,却身在其中还纠结莫名!也是直到现在,她也才敢彻底判定,皇后是知道了懿轩的心思,所以才想利用自己!至于她能为皇后做什么,她也才明白过来。
一石二鸟她郁锦已经看的太多。现在自然也不会需要更多时间去分析!只可惜,她让皇后失望了……
电光火石间思量过,半刻郁锦终是沉声说“好。我帮你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为了我还有命能到那时,齐云,你可愿意助我?”
这一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并无不同。但对于郁锦来说,却是意义非常。首先,她终于得到了齐云的认同。有她相助,虽不能逢凶化吉,至少在这皇宫错综复杂的关系里,不至于因为懵懂而莽撞。其次,从齐云所受冤屈里,郁锦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皇宫里的巨额贪污还不止一处!最后,便是皇后险恶居心!
前两件事情究竟未来会生出多少变数,她不知道。但是最后一件事情,却是刻不容缓的需要正视!起初郁锦不敢肯定皇后用心前,只当她就算不与她们一路,也顶多是个不受教化的小小掌事而已。只要自己做的圆满不妨碍到她们,或许也能得一线生机。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皇后什么时候稀罕她这样一个惟命是从的小小掌事?
她要的是郁锦成为她杀敌的棋子!她看重的也根本不是她的智谋,而是懿轩对她的兴趣喜爱!可想而知,这颗棋子如果不听指挥,会是多么碍眼!皇后如何肯让她有命留到日后壮大,与她同下一盘棋?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宫里只有两种可能,不是生便是死!尤其还是如此悬殊的地位,皇后果真注意到她,还焉有活路?
整整思量一夜之后,还是那些堆积如山的烂帐让郁锦找到了一条凶险的希望之路!尽管渺茫,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淌!
也就是打定主意没多久,天色终于放亮。洗漱完毕,安若端着早饭将将好的赶了进来。两人一照面,郁锦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嘱咐“安若,今日你亲自去议事厅主持早会,我这里要去趟掌院那里,不得功夫”
安若不由皱眉“出了什么事么?”
郁锦苦笑“是。还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