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乘着郁锦低头替她整理外袍衣襟的空档,苏玲玉再也忍不住的附耳低语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郁锦抬了抬眼皮,手下动作确没有停止”我要做什么不重要,到是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苏玲玉微怔,眯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盯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郁锦整理好最后的腰带边角,缓缓抬眼浅笑“随你的便。只是我要提醒你,你的时间不多”
苏玲玉再次愣住,半刻恼怒的看她一眼转身向着懿轩汇合。
等着一切就绪,郁锦这才立在铺了宝蓝色桌布的圆桌边,亲自拿了食盒一样一样的将早膳摆了出来。“皇上,既然是臣妾做的早膳,那便由臣妾服侍皇上和玉妃妹妹用膳吧”
懿轩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嗬,不错,皇后到底是有心人”
郁锦浅笑,随手举了银筷一样一样自己先尝过,这才又夹了部分放入他们跟前骨碟。做完这些,确只是立在边上看着他们吃。
苏玲玉至此,虽是满身的不痛快,确也没有法子。及至终于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顿如坐针毡的早膳,懿轩便依依不舍的和她道别。
这边苏玲玉和皇上十里相送,那边郁锦冷眼瞧着无趣的浅笑。谁想,本是眼见着懿轩已经转了身要走,确又忽然转身看她“皇后,朕向来钟爱你的机谋过人,等会子下朝,想必你是不介意到御书房陪着朕一起处理公务吧”
郁锦和苏玲玉皆是一愣,皇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回到坤宁宫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是刚刚吃了些早膳喝了杯茶的功夫,那边就有宝华殿的太监过来传她。紧着一路赶了过去,刚一进门郁锦便彻底明白了懿轩的所谓陪着他处理公务的用意!
偌大的宝华殿,从她进去的一路见不到一个太监宫女。及至章文华把她领了进去,也是一转眼的功夫便走了个干净。
剩下的便只有坐在条案后笑的深沉的懿轩。
“皇后,你可知道朕为何独独留你在这里?”
郁锦浅笑打量他。下了早朝的懿轩穿着一件墨蓝色绣金龙常服。这颜色到是很符合他现在的阴暗气质。从前的懿轩是不喜欢这样深沉的颜色的,人变了就连喜好也跟着变化了。
只是再怎么变化,那张清俊的眉目是懿轩,那颗心也是懿轩的。只要记住这些,再多的变多也不会影响到她。
微微叹息,郁锦终是开口“臣妾知道。”
懿轩眯了眯眼睛莫名觉得烦躁,深吸了口气才说“你何必如此执着?朕现在有心立玉妃为后,只是碍于你素来圣名在外又德行出众,才出此下策,目的也只不过是保全你家族声誉,若朕真的无所顾忌,你又能奈何?”
郁锦嗤笑“皇上这样快就威胁上臣妾了么?还是皇上已经没了旁的招数了?若是臣妾愚钝不肯放手又如何?皇上是打算将臣妾没入冷宫?亦或者贬为庶人流放千里?还是直接赏赐白绫毒酒?”
懿轩心头陡然剧痛,想也没想的月兑口而出“朕何时说过要你去死!不止不能死,朕还要你好好的给朕活着,朕只要你离开后宫,永世不得踏入半步”
郁锦怔了怔,心口莫名的软了软,或许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他的心里确坚持着不能杀她的想法。或许,这一刻胜败已然分出,只是被蛊毒控制的懿轩看不清楚而已。
再次叹息,郁锦看着他的眼睛轻笑“那臣妾到是好奇,皇上又是怎么个无所顾忌?”
懿轩桀骜的笑“不要忘记,你可不只你一个人,难道你连木氏一族也不关心?”
郁锦苦笑。虽然早就想到他有可能用木家来威胁他,确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想着面色渐渐决绝“如果我说,你若敢动木氏一族,郁锦定会血溅当场呢”
懿轩莫名被惊的站了起来,提了眉角厉声呵斥“你敢!”
郁锦冷笑“我有什么不敢?只有皇上会威胁人么?我郁锦性命左不过是早一天没有迟一天没有的事情,我又有何惧怕?”
懿轩莫名的慌乱,脑中陡然炸开一个声音,不能叫她死,万万不能!
“你最好不要用死来威胁朕,若是你自寻死路,那朕便要你木氏一族陪葬!“微顿了顿缓和了下才又说“朕已对你无情,你如此痴缠也必不会有好结局。就算朕不能杀你木氏一族,不能杀你,可是在后宫朝廷,没有皇恩庇佑,也一样会过的凄惨无比”
郁锦不屑的笑“我郁锦也不是进过一次冷宫,我木氏一族也不是只有在朝为官一条出路。心若平静,在哪里都是海阔天空”
懿轩没了脾气。“孤老后宫你就不在意?”
郁锦微笑“从一而终而已”
“你会受尽宫人妃嫔凌辱”
“磨难是福而已”
“你会贬为庶人,累及家族声誉”
“仕途凶险,平民百姓正好”
“你会因此丢了性命”
“早死晚死而已”……
懿轩无奈了,半晌垂了唇角问“你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对朕死心,心甘情愿离宫”
郁锦戏谑的笑,“要我出宫也容易,只是一定是带着你这个皇帝,带着我的儿子一起而已,若不然,你废后也罢、贬我庶人也罢,你贬的走我的人,你贬不走我的心”
懿轩盯着她陡然间光华灼灼的眸子,微不可查的心动。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唇角升起的那抹朗朗笑容。“很好,那咱们便看看,究竟是我把你赶了出去,还是你带着我……私奔”
郁锦不在意的笑,结局她早已经了然于胸,这样的赌注实在无趣。
半刻懿轩才想起什么,闲闲的随手拿了一本折子,眼睛盯着看,嘴里确轻轻唤她“皇后,今日当值的宫人可是都偷懒了?那就只能有劳皇后为朕亲自去端茶倒水了”
郁锦不介意的微笑“这样小事,只当是臣妾舒筋活骨而已”说着便走了下去。
半刻功夫郁锦已经端着一杯温度正好的六安瓜片上来。轻轻放与条案上,懿轩抿了口微微嗯了声,郁锦见他不说话只看折子,也只得站在他的身边。又是老半天,懿轩才再次开口“嗯,想是昨夜太闹腾,脖子有些酸软”
郁锦撇嘴,紧着说“那臣妾为你按一按可好”
懿轩眼皮不抬的随口嗯了声。郁锦缓缓抬手搭在他脖子上轻轻按捏。
懿轩开始本是并无感觉,眼睛也还能专心的看进去折子里的内容,及至按了有半刻,那心思越来越不对,也说不出具体的感觉是什么,只觉得那手仿佛是按在他心上,每一下便有温暖的力量划过。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这一刻他说出口的话有多么的温和“朕很好奇,为何你看见朕对玉儿之情,居然一点都不生气,究竟是心胸宽广,还是另有算计?朕也见过的女人不少,尤其是后宫妃嫔,不得宠的如果能有出宫的机会不是梦寐以求么,你倒是奇异,放着这样好的机会偏偏还死赖在后宫里,朕就真的那样好,值得你这般不离不弃?”
郁锦按着的手微微停顿,半刻才又开始按捏。悲伤的眼眸盯着他一侧的面容轻轻说“也并不是你比旁人好多少,只为你就是你,我要的那个人只是你。从前我只是个小小的村姑,从未幻想过有朝一日成为大周国母,那个时候,我所有的希望也仅仅是可以夫妇和顺平安和乐的度日而已,直到与你相知,我才知道,人生还有这样一番滋味。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做过什么,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从心里是接纳着我,无论再多的阴谋,无论再多的怀疑,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从心里相信着我。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何种变化,他总是希望我可以平安快乐,哪怕是自己受伤难过,也不舍得我有丁点的闪失。这些年,我才明白,原来我是不知足的,这份情早已经留在我的心里魂里,我舍不掉丢不下,哪怕只有一天的性命,我也希望那个人能和我一样的心意。懿轩,预言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不到我的心意”
懿轩怔怔的,任心里某个地方慢慢一丝一丝的往外冒着暖气,那股力量很细微确源源不绝的啃噬着他的心,渐渐的,一点一点的疼痛聚集。
他起身,无限悲伤的凝望着她,一瞬间那面目仿佛烙印在脑海里,下一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将她拉扯进怀里,紧紧的拥抱,仿佛是要揉进血液里。“郁锦……”
紧紧是一个名字而已,刹那间确有一股排山倒海的疼痛随之而来,就如心上忽然生出一只手,硬生生要把那股温暖的力量撕碎打破,两股力量交汇旋转着,每一下都如万箭齐射插在他的心口。痛的他忽然一把又推开了她,扭曲着面目疯狂的扫落了一地的折子。
郁锦惊慌心痛的看着他痛,焦急的想要再次挨近他,确换来他紧缩着身子竭斯底里的大吼
“你走……你走!我这一生也不要在见你,无论是否有预言,无论是否有苏玲玉,我都不想在见你,永远,滚!给我滚!”
郁锦无助的向他伸着手,泪水成行成行的下坠,原来那蛊毒是这样让人痛的,她不该那样着急,她不该让他心底再动情。深深呼气压下荡成一团的肺腑,郁锦终于艰难的迈动脚步,直到走到珠帘口,确又到底没忍住的回了头。
瞬间她怔住,懿轩缩着身子紧紧按压着心口,但那双眼睛确悲伤的紧紧追随着自己的身影,她回头的那一瞬,正好看见了一滴泪水……
一连两日,懿轩拉着苏玲玉对郁锦百般折磨羞辱。早起伺候更衣,晌午伺候早膳,下午伺候他们在宝华殿所谓的处理公务,晚上还要为他们诵读经文诗书。
或许是那一日单独叫郁锦留下羞辱,结果到招致自己痛苦叫懿轩有了防范,所以,自从那日下午起,懿轩所有的折磨人的法子里,便都有了苏玲玉的身影。
除了这些,那些琐碎的诸多事情更是叫人觉得可笑可悲。例如什么亲手把苏玲玉从家里带来的一堆豆子中拣选出黄豆绿豆,什么亲手剥了瓜子仁给他们享用,还有苏玲玉弹琴,叫她挺着肚子去伴舞,诸如此类花样百出。
这样两天下来,就算郁锦精神力量百倍,确也架不住自己身体的实际情况,每日夜里回来,心里放松下来便觉的身体要散了架般。直看的安若碧珠每天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怎么样伤心难过一场。
就是内宫的妃嫔,也是觉得皇后是可怜的。只是这种想法也只能是在她们心里滚过而已,因为每日朝凤堂的议事,她们见到的那个皇后,不止风淡云轻,甚至还鲜少的化了红唇厉眉。那个样子别说可怜,就是想找到一丝不甘都是难的。
所以,中立皇后派的妃嫔敬佩的不忍说,亲近苏玲玉的妃嫔是敬畏的不敢说。
一个人在逆境中还能如此淡定从容,一个人身居高位确还能如此能屈能伸,一个人杀别人容易,要诛自己的心确要不知道多少万倍的毅力。一个人在顺境中保全她人不难,要在逆境中还能持之以恒确是不易。而这些,皇后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