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香门第 243 全剧终

作者 : 莫风流

章节名:243全剧终

“娘娘,四夫人晕过去了。”毛姑姑将析秋接在怀里,抬头看着皇后:“可要请太医来?”

皇后强撑着,这些日子身体其实亏损的极厉害,只能靠在床头看着下面,面上现出喜色,声音却是着急的道:“来人。”说完指着门外进来的女官:“将四夫人扶去偏殿休息。”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析秋扶去了隔壁的偏殿,太医匆匆忙忙的进来给析秋把了脉,又去皇后那边回话:“四夫人有些体虚,一时受了刺激晕过去了,稍作休息便会无碍。”说着一顿又道:“微臣开了安宁静神的药,已让人去煎药,稍后喂了应就无妨了。”

隔着帘子,皇后淡淡的靠在床头,声音悠悠的开口道:“你去吧。”

太医低着头出了门。

皇后看向候在一边的毛姑姑吩咐道:“你过去看看,看着她吃完了药再回来。”

毛姑姑应是转身去了偏殿。

她进了门,就见床上躺着的析秋,单薄的身姿惨白的皮肤,她走去一侧的贵妃榻上拿了毡毯过来,搭在析秋身上,又无声无息的看了眼,站在了一侧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静悄悄的。

稍后一刻,有女官端着药进来,毛姑姑亲自接了碗用勺子喂进析秋嘴里,她又拿了帕子轻柔的给析秋擦嘴角,好半晌才将一碗药喂了进去,放了药盅回身对女官道:“都出去吧,让四夫人好好休息。”

说着,众人都退了出去又关了门,毛姑姑吩咐四个女官守在门口,她去给皇后回话。

待人悉数退了出去,躺在床上原本昏迷着的析秋,忽然睁开了眼睛,视线慢慢移放在门口,房里空无一人,但她却没有动。

刚刚内侍的话还停留在她脑海中。

敏哥儿没了?

皇后没有必要用这样的假消息来试探她,沈宁当初被沈季抓住时,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沈太夫人和皇后早已经得知了福建的事乃萧四郎所为,也定然知道敏哥儿的身份,事到如今大家顾忌的不过是表面上和气,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况且,只要她从宫里出去,什么事情都瞒不住。

那么,这个消息就是真的,是圣驾随军传递回来的消息,敏哥儿和皇长子真的遇到刺客受伤了?

敏哥儿真的死了?

她就想到皇后刚刚听到皇长子昏迷未醒的消息时,没有半分的紧张和惊讶,反而在关心敏哥儿的生死……她眉头微微一拧,心中便跳出一个假设来……

难道这次的刺客事情,和这个结果皇后早就知道了,或者说早就安排好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这件事根本就是她和沈太夫人做的,在得知敏哥儿真正的身份之后,迫不及待的要将他除去!

真是好大的胆子,当着圣上的面对敏哥儿动手。

心中一缩,那么敏哥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生是死?

她不相信敏哥儿会死,就如同他信任萧四郎一样,到了这一步他定然是什么都算计好了安排好了,不可能让敏哥儿死的。

突然的,她就想到萧四郎送来的那封信,就在宫中得信前到的,和军中的消息一前一后,时间竟然这么巧,那封信的内容,会不会就是敏哥儿的状况和萧四郎的打算。

她紧紧蹙起眉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的承尘,有件事让她觉得很奇怪,按内侍所言皇长子也受伤未醒,既然这件事是皇后和沈太夫人做的,那就不可能对皇长子下杀手,可现在军报中清楚的言明皇长子身受重伤。

皇后和沈太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去执行任务的人失手伤了?还是军报有误?

她摇了摇头,都觉得不太可能,以沈太夫人做事的谨慎,她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而军报是送入内阁又是从圣上手中送回来的,也不可能有所失误。

心中一顿,她坐了起来……是了,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的通。

那么,她要做什么,怎么做才能配着萧四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呢?她了解萧四郎,既然这件事他从到尾都知道并且有所准备,那么他定都安排好了。而且诱沈季去福建的军报确实是假的,这件事可大可小,沈太夫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漏洞,他会怎么补救?

如果是她,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只有让沈氏毫无还手之力,只有让他们的党羽无暇分身,才能将这件事彻底抹去,至于圣上不可能毫不知情,那么他前面不过问,事后就更不可能再去追问,只要萧四郎处理的毫无痕迹,他定不会追查。

萧四郎要如何做,才能让沈氏毫无反手之力?

大老爷……萧延亦……吴阁老?

她目光投向窗外,有月光落在地上,细碎斑驳……

那么,皇后娘娘接她到宫里是什么意思?她抿着唇将所有可能性想了一遍,皇后不可能杀她,以如今萧四郎的能力和势力,她们便是真的有心也不敢动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拿她做要挟逼迫萧四郎!

让他卸甲归田,或是外放远离京中远离政治中心?

只要萧四郎不在京城,这京城也就是沈氏的天下,即便现在没了沈季,沈太夫人大可在族中扶持一位国舅上位,可只要萧四郎在,她们不管做什么都不会顺利,况且,现在在她们眼中,彼此已是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仇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平共处。

只要萧四郎外放或是辞官,不在京中,沈太夫人就有一万个法子无声无息的将他们一家人处理掉,而朝中的官员她也有能力一个一个解决掉……这样才是最妥当也是最安全的法子。

是了,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的通,她目光又转向门口,如果她没有预料错稍后皇后娘娘就该和她说出她的打算和意图。

她贵为皇后她无法抗旨,但是……

正殿中,皇后仔细盘问方才回话的内侍:“军报中说皇长子受伤昏迷?可知道太医如何说的?”怎么会昏迷,伤势应该很轻才是。

内侍隔着帘子不敢抬头,回道:“是,吴阁老确实是如此说的,说皇长子左肩上受了一箭,箭深入骨高烧不断,如今还没有醒。”

皇后脸色徒然巨变,看着内侍迫切的问道:“你说什么?左肩一箭,箭深入骨?”

内侍应是,皇后顿时周身冰凉如坠冰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母亲既然安排人去,就定然是做的天衣无缝吩咐妥当才是,那些死士怎么可能会失手将炎儿伤的这么重?

她乱了方寸,慌忙招来毛姑姑:“你出宫将太夫人请进来,就说我有事和她商议。”

毛姑姑应是出了宫去。

皇后坐立难安,捂住胸口脸色煞白,她的炎儿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圣上有没有让人好好照顾他,太医带的药够不够,有没有很好的护理?许多许多的问题,许多许多的可能性在她脑中回荡。

不过半个多的时辰,她仿佛过了一生一般,待沈太夫人由人打了帘子进来时,她迫不及待的追问:“娘,炎儿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您是怎么吩咐那些人的,怎么会伤了炎儿?”

“你先别着急。”太夫人稳稳的在杌子上坐了下来,拧了眉头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不日就会消息传回来。”

这句话显然不足以安抚皇后心里的担忧:“炎儿会不会有危险,圣上随军的太医去的不多,药材也可能不够的,炎儿……”沈太夫人走过去,坐在床沿握住皇后的手:“你不要着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先稍安勿躁。”

皇后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炎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最大的希望和依靠,她怎么能冷静下来。

沈太夫人见此,又道:“这件事很蹊跷。”她看着皇后轻声的道:“那些人是季儿亲自训练的,也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手中都极有分寸。”

皇后止了哭,变了脸色:“您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浑水模鱼伤了炎儿?”

“有这种可能。”既然死士确认了敏哥儿是谁,又怎么会对炎儿下重手,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死士之后还有人动手了:“所以我让你镇定一些,他现在远在关内,我们再担心也没有用,何况圣上也不会不管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后瘫了下去,全身软绵绵的靠回垫子上,闭上眼睛眼泪还是由于担忧不停的落下来,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早没了力气,虚弱的睁开眼睛,冷幽幽的声音道:“娘,您说会不会是萧四郎?”

沈太夫人也是如此想的,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既然萧四郎能有时间去刺杀炎儿,为什么不去救萧怀敏,若是萧怀敏死了,对于他来说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她想不通!

皇后见母亲的面色,心中也升起了疑惑,又道:“娘,那些死士您可安排好了?不会被萧四郎查到吧?”

“一个都不会留,他如何查!”沈太夫人说着,话锋一转道:“听说你将四夫人喧进宫了?”

“嗯。”皇后点头:“算算时间,消息该传进来了,我就想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儿子突然死了,她会有什么反应。”想到萧怀敏这个心头刺除了,看到析秋直挺挺的倒下去,她心里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你传她进来何用,便是杀了她也改变不了大局,何必多此一举。”沈太夫人拧了拧眉,就想到内阁中的几位阁老:“算了!”她看着皇后问道:“她人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

“在偏殿歇着呢,刚刚喝了药。”说完又道:“你放心,我又不傻不会做什么的!”

沈太夫人却是若有所思的垂了目光,稍后又突然抬起头来看着皇后道:“既然她进来了,不如就和她谈一谈。”皇后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点着头道:“好,那我去和她谈。”

沈太夫人就点了点头,皇后却是有些懊恼的沉了脸:“我堂堂一国之母,却拿一个小小的外命妇没辙,彼此深仇大恨却还要和风细雨的和她说话,还有我的炎儿,他受了重伤我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在宫中等他消息!”动气的样子。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做事不能激进,要先稳住自己,这样你才能冷静下来,才不会冲动行事。”沈太夫人心中也很担心炎儿,丧子之痛还每夜每夜的腐蚀着她的心,如今外孙又受了重伤生死难料,她如何能不担心。

只是,她不能乱更不能倒下去,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了,什么事她没有见过经历过,无论再大的波折和艰难,她一定能走过去。

只要炎儿还在,只要沈氏还在,所有失去的一切终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的。

“去看看四夫人醒了没有。”皇后招手喊来女官,女官应是便去了偏殿,转眼功夫扶着面色难看走路虚浮的四夫人回来。

“娘娘。”析秋朝皇后蹲了蹲身子,又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便红了眼睛,悲悲切切。

“坐吧。”皇后淡淡的说完,女官已经端了杌子来,扶着析秋坐下,她又道:“吃了药可好些了?”

析秋垂目眼泪落了下来:“多谢娘娘。”便拿帕子捂住眼角泣不成声的样子,皇后便道:“四夫人还请节哀顺变,这样的事情谁也料想不到。”说着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了。”

析秋依旧稳不住情绪的哭着,沈太夫人亲和的走过去,抚了抚析秋的肩:“你的心情我最能理解,这丧子之痛便是世间最难承受的啊。”也是深有感触的红了眼睛落了泪。

“娘娘。”析秋突然自杌子上站起来,朝皇后跪了下:“妾身心中实在悲伤欲绝,原还想陪娘娘说说话,此刻也实在不知如何说,只怕是扫了娘娘的兴,还给您添了烦愁,妾身就不久坐叨扰娘娘了,妾身告退!”

“四夫人这样作甚,快起来说话。”沈太夫人亲自扶着她起身:“你现在心里难受我们都知道。”说着将析秋扶起来,替她擦了眼泪就道:“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哪个母亲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呢。”

析秋点着头,悲哭不止。

沈太夫人就看了眼皇后,皇后陷在软软的迎枕中,强撑了精神道:“四夫人这个样子,本宫看着也着实心疼。”一顿叹气:“萧督都和圣上也不知何时能回京,两个孩子一个伤一个……若是他们在有人做主,我们这做母亲的心中也能好受一些,唉!”

“殿下福泽绵厚定会安然无恙的。”析秋抹着眼泪回道。

皇后摇着头:“这人生困苦太多,总有各种各样的风浪考验着我们,我也着实累了,若是我的炎儿出了事,我也无心留在这个世上。”说着又捂住胸口:“再说,我这身子也是不成了,真想找个清静的地儿,带着炎儿和我娘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娘娘言重了,您是国母尊贵无匹,便是神明也会保佑您和殿下的。”析秋眼泪不停哽咽着。

沈太夫人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并未出声。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的身子我心中清楚的很。”说着一顿朝析秋看过去:“其实,说起来四夫人比我要自由许多,至少没有这些烦心的事儿,我瞧着等萧督都回来,让他陪着你找一处僻静之处住些日子,免得整日待在家中,睹物思人毁了自己的身子。”

析秋垂着眼眸,目光微微一闪,抬头朝皇后看去,泪眼朦胧露出不解的样子,皇后便又道:“我看蜀中不错,听说那边气候极好,四夫人可让萧督带着去蜀中。”

“蜀中不错。”沈太夫人也点着头:“气候养人。”

析秋仿佛才明白过来皇后话中的意思:“如今也没心思想这件事,只能等四爷回来和他去商量。”不能做主的样子。

“我看,也不用和督都商量。”皇后和沈太夫人对视一眼:“他若是问起来,就说我说的,让他也不用回京城,在山东等着你便是,我派人送你去寻他,趁着这天气还不热,一路游山玩水的散心,对养心养神都是极好的。”

竟是这样的迫不及待!析秋垂着头悲伤难掩:“娘娘说的极有道理……只是……”哽咽着道:“家里还有事情,孩子的身后事也没有仔细料理,四爷手中也有军务,只怕便是我们想走,也一时难以成行啊。”

皇后有些不耐烦,强压着怒意就道:“军中的事不还有韩督都和钱督都嘛,督都府里也还有别人,你们母子二人轻装出行方便的很,这件事我替你做主了,你现在就写信去给萧督都,让他于圣上求了圣旨,圣上体恤你们夫妻丧子,定然会同意的,若是圣上不同意,不还有我吗。”

从安慰析秋的丧子之痛,直接变为让她尽快去蜀中!

析秋想了想,感激的看向皇后,点头道:“如此,那妾身多谢娘娘。”她话落,毛姑姑便端着笔墨纸砚进来放在雕着龙凤呈祥的圆桌之上,析秋看了眼笔墨就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走到桌边提笔,又朝皇后和沈太夫人看去。

沈太夫人露出慈蔼的笑容:“写吧!”

不过用客气的话做着强势的事情罢了!

析秋回头,提笔却是迟疑的看着宣纸,墨汁一滴一滴落下来,她哭的越发止不住,握着笔的手都在抖,毛姑姑站在一边问道:“四夫人,您没事吧。”

皇后和沈太夫人双双皱眉。

析秋摇了摇头,正要落笔身子却止不住的晃了晃,毛姑姑眼捷手快扶住了她:“四夫人?”

“我没事。”嘴中说着,人却已是哭的月兑力的样子,毛姑姑问皇后:“娘娘,这……”这样子莫说写信,便是说话也不行了。

皇后皱眉,目光一厉语气不复方才亲和:“四夫人不着急,本宫自是不急的。”说着看着毛姑姑:“扶着四夫人去琉璃宫歇着吧,再请了太医,待四夫人休息好了再写也不迟。”

这已经是威胁了!

毛姑姑应是,扶着析秋朝皇后和沈太夫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殿中静下来,皇后便愠怒道:“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难道都不顾自己的生死?

她现在要想动她能寻出一百个法子来,还会让萧四郎半句错处拿捏不到,她不相信析秋完全想不明白,可是看着她的表现却又吃不准:“娘,我看她分明就是装的。”

沈太夫人却是面色平静:“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由不得她装傻充愣。”没了萧怀敏这个威胁,再将萧四郎逼出京城:“派人去侯府通知宣宁侯,就说四夫人在宫里晕倒了,身体虚弱,暂时就留在宫中静养,一来宫中有太医在,二来同是母亲你们也能做个伴。”

皇后点了点头,应是:“炎儿那边您再派人去问问,军报说的也是模棱两可,一日没有炎儿完好无虞的消息,我心中也不定。”

“不会。”沈太夫人很确定:“炎儿那边我已派人去了,你安心养病,不会有事的。”又说了几句,沈太夫人才辞了皇后出宫回到沈府,已有人早早在偏堂中等着她,中间隔了屏风,她问道:“可查到了?”

那人回道:“还没有,兵部和通政司台皆是毫无头绪。”说着一顿又道:“根本找不到福建和京中来往的公函,仿佛那几日军情紧张像是一个梦一样,毫无线索可查。”

沈太夫人毫不意外又不甘心,她知道萧四郎既然做了,其中又有这么多人参与其中,必定不可能再留下线索让她查,可是当初的谎报军情又实实在在,若非没有此事沈季也不会死,她但凡想到心里便宛若吞了一个苍蝇般,见了那些人就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继续去查,兵部没有就去各个大人府中找,我就不相信,他们没有留下一点线索。”说完冷哼一声,这种弥天大谎,不可能毫无破绽之处,只要她用心去查,就一定能够能抓到他们的把柄:“还有那些死士,尽快处理干净。”

“是!”屏风对面的人躬身应是,安静的退了出去。

析秋住进了在凤梧宫后方的一间偏小的殿内,幽暗的灯光在房间内跳动,她沉默的靠在床头,门外守着嬷嬷和女官,人影绰绰。

皇后和沈太夫人果然如她所料,用她的安危做要挟,令萧四郎自动与圣上请辞,竟然迫不及待的让她写信,甚至都不愿萧四郎回京,现在解除了敏哥儿身份带来的威胁,再将萧四郎逼出政治中心,太夫人就会一点一点找回她丢失的东西,然后再伺机为沈季的死一一清算。

此刻萧延亦和太夫人应该知道她被留在宫中的消息了吧,还有父亲和大哥,皇后此举表面看实在没有什么,圣上不在她留一位交好的夫人在宫中歇息并无逾矩之处,便是萧延亦和大老爷来和皇后要人,也不能义正言辞。

还有敏哥儿,虽不相信他死了的事情,但受伤的事看来是真的,那他的伤势如今如何,不得不让她担忧。

她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脚步轻轻的走到窗边站立,就看见外面有七八个嬷嬷女官将殿门守的死死的……

析秋静静站在窗口,夜色一点一点加深,墙角的宫灯也渐渐弱了下去,忽然静谧的房间中,传来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析秋静静的等着来人。

“四夫人。”轻轻的唤声,终于房间里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走到析秋面前,借着灯光析秋见到了面前穿着暗紫色宫装的女子,她起身微施了礼,道:“雯贵妃娘娘。”

雯贵妃左右看了一遍,确定安全才在析秋旁边坐了下来,舒出口气,看着析秋道:“一路上都是人,我好不容易将那些人支开,四夫人我们长话短说。”

析秋点了点头,当初得知沈季离世的消息时,她听阮夫人说宫中有雯贵妃,就托了人联系了她,因为沈季一死敏哥儿身世曝光,沈太夫人和皇后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所以她心里做好了准备。

没想到真用上了。

她看着雯贵妃,笑着道:“妾身虽与娘娘初次见面,但也常听乐贵妃说起您,说您温婉娴静,在圣上心目中便是她也难以企及,今儿见了娘娘风姿,便顿时理解了乐贵妃娘娘感觉。”

雯贵妃朝析秋看去,就见她目光真诚并无恭维的样子,她面上露出微笑,析秋话锋一转又道:“想必娘娘听到皇长子和我府中庶子出事的消息了吧。”

“四夫人还请节哀。”雯贵妃诚恳的说着,析秋和乐贵妃走的近,她目前和乐贵妃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对于析秋就少了一分防范。

析秋脸上露出悲伤,叹了气道:“妾身找娘娘并不是要和娘娘说这件事。”她说着一顿又道:“娘娘可曾想过,这一次皇长子受伤,意味着什么?”

雯贵妃心里咯噔一声,露出郑重:“意味着什么?”

“娘娘,您想一想。”她走近一步小声道:“为何皇长子和二皇子同时出行,却独独皇长子受了伤,就连我儿也遭受无妄之灾,却独独二皇子安然无恙?”

这话所包含的意思实在太重了,雯贵妃承担不起腾的一下站起来,目光灼灼露出戒备:“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别的意思。”析秋和声道:“人言可畏,我只是提醒您一下,让你留心防范而已,娘娘还请多思量思量!”

雯贵妃惊怔的说不出话来,她下午听到这个消息还着实高兴了一场,只望皇长子能一命呜呼,即便不死也能让皇后受点刺激,说不定还能收到意外的效果,如今听析秋这么一说,她立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刺杀皇子,这个罪名她连想也不敢想,更莫要说担得起担不起。

她也知道四夫人或许因为自己儿子意外死亡心存怨念,甚至有着私心,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四夫人这话说的没有错,别人她不敢说,可皇后和沈太夫人这种事情绝对能做得出来,一旦皇长子真的出事,她们要拉一个垫背的,那么二皇子将会是首当其冲在其列的。

雯贵妃害怕的有些站不稳,周身发冷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忽然间她手臂被人握住,她猛然惊醒过来看向眼前的人,就听对面的女子道:“你不要害怕,这件事情还不确定,也只是我的猜想而已,毕竟最后的裁夺人是圣上。”

看着她,雯贵妃渐渐安定下来,却是在心里摇着头,她手中的势力没有办法和皇后相提并论,莫说圣上治罪便是怀疑了她们母子,将来他们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不能赌!

“我要怎么做?”雯贵妃心中跌宕,如今二皇子还在外面,若是皇后娘娘……二皇子岂不是很危险!

析秋就拉着她在床边坐下,雯贵妃并不笨,她不能要求她去做什么,只能以合作的态度找她商议!

“你要的。”雯贵妃仿佛想到什么,自袖袋中拿了个东西出来放在析秋手里。

析秋谢过两人轻声说着话,雯贵妃才带着人按照原路无声无息的出了琉璃殿,析秋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下来,却没有半分睡意,心里既担心敏哥儿的伤势,又怕太夫人得知敏哥儿离世的消息后会受不了……

她合衣躺下,听着外面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不远处更鼓响起已是三更,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突然的,一道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房间,却格外的突兀,她起身循着声源走到门口,就瞧见门底下躺着一封信,她并未着急去捡而是迅速走到窗口去看,院子里空空的没有半个人影子。

她心中疑惑,将信捡起来拆开,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有人刻意如此掩藏笔记,信中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侯爷会想办法,你且安心,家中安好,勿躁!

果然是萧延亦让人送来的。

析秋将信折起来,点了火烧了,又重新合衣躺下。

萧延亦和大老爷这个时候定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准备,她不能因为她的事情打乱他们的针脚,而后宫和朝堂本就没有来往,圣上不在皇后留位交好的夫人在宫中,便是他们来也抵不过一国之母的一句话……事到如今只有将事情的影响面扩大,逼沈太夫人和皇后自乱阵脚,才能彻底解决永诀后患。

这是搏击,她若心善,那么等来的就必定是她一门惨死。

第二天一早,大老爷和佟慎之早早到了衙门,随后几位阁老以及萧延亦周博涵庞贵彬皆是聚在了一起,众人商议之后正要去宫门,恰有内侍走了进来,也不说话见了萧延亦和大老爷便道:“侯爷,佟阁老,劳烦二位借一步说话。”说完,垂着目让在一边。

萧延亦和大老爷对视一眼,以为是皇后身边来人,两人便和其他几人打了招呼去了门口,内侍看看左右无人,便压着声音道:“洒家是受人之托来转告侯爷和阁老,四夫人在宫中一切安好,至于何时去宫中接她,还请两位静待四夫人的消息。”

说着一顿又和大老爷道:“四夫人说,让大老爷去四象胡同找张医女。”话很简短,字面没有多余的意思。

大老爷目光一动,却明白女儿的暗示,微微颔首。

内侍便没了话要告辞的样子。

“有劳公公。”萧延亦目光一转抱拳微笑道:“四夫人在宫中,还望公公多加照拂。”说完,随手解下随身佩戴的玉佩放在内侍的手中:“有劳!”

内侍手一缩,想了想还是接了,点头道:“洒家也只是跑腿,侯爷放心,只要有消息洒家一定立刻通知侯爷。”

萧延亦颔首,那内侍便朝大老爷点了点头,转身飞快的从后门出去。

大老爷眉头微拧,秋丫头定是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不想为了她打乱了计划,还是真的有所准备,他朝萧延亦看去,萧延亦若有所思,心中暗暗疑惑,看内侍的品级分明是宫中贵妃皇妃身边才有的,这么说来,析秋在宫中暗中联络了某位贵妃相助?

“我们再等一等!”萧延亦沉沉的说着。

他们都知道,皇后留析秋在宫中定然是有缘由,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她不会有危险,况且,沈家此刻便是再想做什么,也要仔细掂量掂量才是。

在此时,有嬷嬷匆匆跑进了凤梧宫中,毛姑姑站在殿门前拧眉问道:“出了什么事?丢了魂似的。”

“姑姑。”嬷嬷惊慌失色:“四夫人也不知怎么,突然发起了高烧,奴婢看着不太对劲啊。”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大早起来就发烧了呢。

毛姑姑也是一惊,面色沉了下来,抬脚朝外走:“走,去看看。”说着疾步出了凤梧宫拐去了琉璃殿。

她进了门,一路进了内室,走近床边果然见到四夫人正闭着眼睛睡的极不安稳,嘴里还说着梦话,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她伸手去探了探随即又是一惊,这额头烫的实在骇人!

她回头吩咐嬷嬷:“快去请太医来。”说着,指了人在这边服侍,她自己又匆匆回了凤梧宫回禀皇后。

“病了?”皇后眉头一拧,面上立刻露出不悦来,说她病她还真的病了:“让太医去看看。”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毛姑姑应是出去吩咐了几句,恰好有女官端了药进来,毛姑姑接了在床边的杌子上坐下:“娘娘,奴婢服侍您吃药吧。”皇后颔首张嘴一口一口吃着药,又问道:“雯贵妃这两日在做什么?”

毛姑姑又舀了一勺静待药凉,回道:“今天一早罚了尚膳监新来的一位小公公,还亲自去了太医院。”皇后眉梢一挑问道:“御膳房,作甚?”

“说是圣上带的药不够,让太医院快马加鞭送过去。”毛姑姑将勺子送到皇后嘴边,轻声道:“怕皇长子的伤势没有药调理。”

皇后冷笑:“这次学聪明了,竟然早早做起了表面工作。”说完,接了药碗过来索性一饮而尽:“她这是怕圣上怀疑她呢。”

主子之间的事情,她只能客观的回禀不敢论对错,毛姑姑便垂着头没有说话,皇后却是似笑非笑的闭上了眼睛:若非这一次无暇顾及她,她还真有此打算。

“你别在这里陪我,去看看四夫人怎么样了。”说着一顿又道:“让太医来一趟,病情说与我听听。”

毛姑姑端着托盘起身应是,出了门去。

过了一刻,便有太医在外头回话:“四夫人病症是急火攻心所致,再加上夜间受了寒气,才会高热不断。”皇后根本不关心这些,直接问道:“人清醒不清醒?若是要长途坐车,可行?”

太医闻言想也不想就道:“四夫人现在不清醒。至于长途坐车更是不建议,她身体本就虚寒,如今又是高烧不断,若不悉心调养很有可能转为肺热,病情就会急转直上难以控制,甚至……”

这么严重?

皇后脸上晕出怒气来,冷声吩咐道:“赶紧给她开了药,先将烧退下来,把人救醒。”时间不等人,总不能等圣上回京了还将她留在宫中。

太医领命应是,退了出去。

阮静柳匆匆收拾了东西,对绾儿吩咐道:“你去督都府将天诚找来,让他陪我走一趟。”绾儿应是,小心问道:“主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关内。”她将药材称重比配,头也不回的道:“你快去,我们今天就出发,旁的东西不用带,收拾点盘缠就成。”

这样的事情她以前经常遇到,绾儿点头应是,坐车去了督都府将天诚找来,天诚进了门问道:“张医女,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阮静柳已经准备好,将包好的包袱和药箱朝天诚手中一丢,自己拿了个小包袱就朝外走,边走边道:“边走边说。”

“张医女。”天诚焦急,昨儿中午将二公子送去侯府给太夫人照顾,家里几个主子都不在,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就怕有不长眼的下人见机生乱,他紧跟着追问道:“您总要告诉我去哪里,小人也好安排一下。”

阮静柳的院子不大,正门外就是刚刚绾儿出门驾的马车,阮静柳上车让绾儿将天诚手中的东西放进车里,又一把将赶车的鞭子丢给天诚,就道:“去关外。”

天诚就是一怔,结结巴巴的道:“现在?”阮静柳拧了眉头白他一眼道:“你们夫人托我去的,去给你们三公子治病!”说着眼睛一瞪:“愣着作甚,争取今天到山东。”

治病?

“好!”天诚惊喜应了,随手抓了门口一个过路的人吩咐道:“麻烦你道督都府找天敬,告诉他我出门办事,半个月才回来,让他看好家。”那人一脸雾水,天敬就塞了碎银子在他手中:“有劳。”自己一跃上了车,鞭子一扬便疾驰而去。

等过了通州城,三个人都已经疲乏之极,天诚回头问道:“医女,我们已经过了食宿点,前头没有客栈了,是继续赶路还是找一处休息一下?”

“等天全部黑了再歇。”阮静柳想也不想,对绾儿吩咐道:“将水和干粮拿给他。”

绾儿应是,出去代替天诚驾车,天诚就坐在一边就着冷水啃着烧饼。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天诚四处去看找一处休息之地,却在一处溪水边两处山坡的夹缝里,看到一丝亮光,他笑着道:“医女,前头有人家,我们不如进去借个火凑合歇一宿吧。”

“好。”阮静柳揉着额头,在车里颠簸了一天她也确实有些累,但是析秋能让她亲自跑一趟,想必伤势不轻,她也不敢耽误。

农庄前后两进,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见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也很安静,天诚在篱笆墙外面喊门,里头没有人应,不过有个身材不高穿着短卦的少年开门出来,他一喜就道:“劳驾,我们赶路错过了歇脚处,能否让我们进来借个火?”

那人没有说话,沉默的走了过来低头给他们开门。

“谢谢。”天诚回头去请阮静柳,又回头对那人道谢,正要说话却是一顿,看着面前的少年就愣了一愣,月兑口喊道:“哑童?”

哑童飞快的抬眼瞄了天诚一眼,表情很冷漠,转身就朝房里走去,留了个背影。

“哑童?”阮静柳也认出了那个人,就是当初跟在徐天青身边的哑童,哑童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里,却没有关门。

天诚和阮静柳以及绾儿站在门口,这时屋里有声音响起来,一个穿着灰色布衣梳着羊角辫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跑出来:“是谁来了?”站在了门口。

是绿珠!

天诚认识,绿珠也认出了天诚,随即眉头一拧现出怒色:“是你!”很戒备的样子。

“是谁?”意外的,她身后又有一人出了门,阮静柳和天诚同时出声喊道:“徐公子?”

徐天青看着几人一愣,随即露出惊喜的样子,将绿珠拉在身后迎了过来:“张医女,天诚,绾儿,怎么是你们。”说着做出请的手势:“快进屋里坐。”

阮静柳和天诚以及绾儿进了屋子里,徐天青吩咐哑童:“给客人上茶。”

绿珠站在一边,用愤愤的目光瞪着天诚。

阮静柳和天诚坐下,就见徐天青模了模绿珠的头,笑着道:“快和客人见礼啊,怎么忘记了。”绿珠嘟着嘴,胡乱的抱着拳头道:“有礼了。”说完徐天青拉去一边,

低声质问道:“他们来做什么?”说完很不悦的道:“难道他们是来找你回去的?”

徐天青依旧是笑,温言安抚道:“看样子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再说,就是来找我回去也不该是张医女来啊?”

绿珠歪着头看着徐天青,徐天青就笑着道:“别乱想,我哪里也不去,我们说好的就一直住在这里的。”说着一顿又道:“他们一定还没有吃饭,你和哑童去给他们做饭,乖!”

“你记得就行。”绿珠转身看也不看天诚和阮静柳,就直接去了厨房。

徐天青摇摇头,回去在天诚身边坐下,阮静柳打量着他,一件浅蓝绵绸直缀,比以前略黑了些但精神却很好,身体也健壮健康了许多,她又四处看了眼房子,房里摆设简单但一应的东西也凑全了,收拾的很干净整洁。

“没想到会遇到你们。”徐天青笑着道:“你们这是要赶去哪里?”

天诚朝阮静柳看去,阮静柳便回道:“去看望一位生病的朋友。”说着一顿又道:“你便是住在这里?”

徐天青点了点头,道:“是!”阮静柳听着也没有觉得什么,赞道:“这里不错。”

徐天青轻笑,天诚却是有些耐不住看了眼外面,小声问道:“徐公子,你怎么会和……在一起?”绿珠当初自府中失踪,侯爷和四爷都派人找过,找了一些日子无果也就没有再找,却没有想到会和徐天青在一起。

“我也是无意中碰见的。”徐天青轻声说着:“见到她们时绿珠正好在生病,我就收留了他们,三个人就在这里作伴住了下来。”

天诚眉头一拧,对绿珠的身世和个性还是有些忌惮,徐天青却是笑着道:“她性格有些霸道任性,但心底却很善良,况且,她总归是个孩子……”想要去改变绿珠。

天诚还是看见了绿珠的变化,若是以前在府里,指不定椅子桌子板凳就冲他丢过来了,哪会像今天只是摆了脸色而已……

徐天青垂了目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六妹……四夫人还好吗?”

天诚没有说话,阮静柳点头回道:“一切都好!”

徐天青目光动了动,便没有再问,他不该再去打扰六妹妹的生活,如今这样偶尔能得到她还好的消息,就已经很满足了。

正说着话,绿珠和哑童端了饭菜进来,两个人依旧是摆着脸色,但却不发一言,绿珠放了饭菜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粗茶淡饭。”天诚有些不敢吃绿珠送来的饭菜,迟疑的起身道:“这太不好意思了,我们路上已经用过干粮,既然已经歇过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徐天青一愣,朝阮静柳看去。

既然天诚已经开了口,阮静柳也不便多说,便点了头站了起来:“还要再路过这里,等回来时再来叨扰徐公子。”说完朝绿珠和哑童点点头,出了门去。

徐天青见他们去意已决,便道:“那我送送你们。”就陪着几人出去。

待回来时,绿珠就皱了眉头道:“他们这是怕我下毒呢,哼!真是小心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徐天青走近,摇着头道:“好了,好了,快去歇着吧!”

“你也进来。”绿珠说着拉着徐天青就进了院子里,砰的一下关了门,随即轻声质问道:“你刚刚是不是问那个女人的情况了?”

徐天青愠怒:“休要无理!”

阮静柳和天诚以及绾儿给马儿吃了草,连夜星辰继续赶路。

*

皇长子目光幽冷的将手中的一页一页撕碎,做这一切他皆是只用了右手,垂在身侧的左手直直的挂在腰际,门被人推开有太医进来,垂首道:“殿下,微臣给您换药。”

皇长子没动,任由太医将他肩上包着的棉布解开,重新擦洗换药,他一点声音都未曾发出。

太医余光瞥了眼落了一地的碎纸屑,目光微微一动屏住了气息飞快的做完该做的事情,又道:“殿下闲了可以试试轻微活动手臂,这样有助于早日康复。”

一道阴冷的目光投来,太医便是一怔,随即垂着头道:“微臣明日此时再来给殿下换药,微臣告退。”不敢多说一句,便退了出去。

皇长子侧目看着自己的手臂,额头上的汗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可那手臂却是纹丝不动……

他恨意满满的握紧了右拳,萧四郎,萧四郎……这一箭一定是他干的。

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门外有人轻声敲门,三长两短,皇长子眼中一喜站了起来:“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位穿着雅青直垂的男子躬身进来,那人给皇长子行礼,道:“殿下,小人是沈府护卫副统领,奉命前来探望皇长子。”

“母后和祖母可好?”总归只是孩子,听闻母亲和祖母的消息便露出急切的思念来,那人看向皇长子,打量他的面色和举止,回道:“京中一切安好,只是皇后娘娘和太夫人念着殿下。”

一别仿佛数年,皇长子眼睛便模糊起来,那人看着一惊安慰道:“殿下休要着急,还有几日的路程就能回京,到时候就能见到皇后娘娘和太夫人了。”说着一顿又道:“殿下的伤势如何?”说完去看皇长子垂在一侧的手臂。

皇长子目光一动,将眼泪咽了下去,摇头道:“我没事,伤势已经恢复了。”并未如实相告。

那人仔细看了一眼,算算时间伤势也恢复的了一二,他起身站起来:“小人常在外走动,略懂医术,容小人给殿下看看。”说完走了过去。

“不用。”皇长子摇着头,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不能让人知道他的手臂废了。

那人伸出去的手一顿,就狐疑的去看皇长子,想到自己奉命前来,若不将确切的将他伤情回禀回去,太夫人那边不好交差,想了想他道:“殿下还是让小人看一眼,小人回去回禀皇后娘娘和太夫人,也好让他们放心。”说完动作很快的扶住了皇长子的左手臂。

“滚!”皇长子身体一侧避开他的手:“你按我说的话回禀,我的伤势不用你察看。”情绪有些激动。

只是这一个动作,那人便看出端倪,他震惊的道:“殿下,您的手……”

皇长子脸色巨变,冷鹫的看着他:“你已见到我,可以走了。”那人显然还想再说什么,皇长子却是又道:“不要以为你是祖母身边的人,我就不敢杀你。”

那人顿了顿,又看了眼皇长子的左右臂,想了想还是后退了一步,抱拳道:“殿下保重,小人告退。”便退了出去。

宫中,析秋吃了药迷迷糊糊睡着,沈太夫人进去瞧过,就见她不停的说着梦话,喊着敏哥儿的名字,她紧紧蹙了眉头回了凤梧宫。

析秋一人躺在床上,原本红润的唇瓣此刻干裂的起了皮,待房里人悉数退了出去,她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眼中露出疲惫的样子,转头看了眼桌上的茶盅,想撑着起来却有无力的倒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又试了试,正在这时一只茶杯递了过来,她歪头去看,就见毛姑姑面无表情的端着茶盅扶着她起来,喂她喝水,析秋心底疑惑,想要说话可嗓子已经干哑的说不出话来,毛姑姑低声道:“您不要说话了,喝了水好好睡一觉。”

析秋就着她的手喝了水,还是干干的说了声:“谢谢。”毛姑姑抿唇笑笑什么也没有说,放了析秋躺下又给她盖了被子出去。

“祖母。”炙哥儿拧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夫人:“娘什么时候回来?”娘已经出去了一天一夜了,这会儿怎么还没有回来。

太夫人想到敏哥儿没了的消息,又想此刻析秋还在宫中,便红了眼睛,模着炙哥儿的头安慰道:“娘有事去办,明天就会回来的,炙哥儿乖乖在祖母这里。”

炙哥儿嘟了嘴,有些落寞的点了点头:“知道了。”没有再说析秋的事情,垂着头出了房门,站在门口对太夫人道:“祖母,我出去玩儿。”

“去吧,别乱跑。”

待炙哥儿出去,便撑着要起来喊紫薇道:“给我换衣裳,我要亲自去一趟宫中。”紫薇一怔,有些紧张的道:“太夫人,您的身子……”

太夫人摆着手:“不去一趟我不放心。”说着让紫薇扶着起来帮她穿衣裳。

正好大夫人进门来,见太夫人着了正装,便问道:“娘,您这是做什么?”说着过去扶着太夫人:“我不放心析秋一个人在宫里,我递了牌子进去看看她。”

“娘。”大夫人扶着太夫人坐下:“二弟他们昨天一早就去了,听二弟的意思,是四弟妹让他们暂时不要动,等她的通知,也不知道四弟妹有什么打算,您这会儿去不是……”

太夫人一怔,看着大夫人道:“她真的这么说?”大夫人就点了点头,道:“宫中内侍去通知二弟和佟阁老的,应是不假!”

太夫人就坐了下来,露出沉思的样子,她看着大夫人道:“秋丫头要做什么?”

“不知道。”大夫人摇了摇头:“不过四弟妹做事一向稳妥,想必她这么说一定有她的考究。”

太夫人没有说话,略微沉默了一刻后,她道:“不管她什么意思,你立刻差了人去打听打听,她这会儿人怎么样了,不知道她的情况我不放心。”

大夫人就应是:“我立刻让胡总管去办。”

第二日大夫人才得到了消息,析秋自进宫第二日就病了,一连昏睡了两日,她找了萧延亦商量,萧延亦沉声道:“朝中的事也在着手准备,沈家这些年在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已规整妥当,只待四弟传信回来……”他们在等着萧四郎的通知,御史台的人写本弹劾,自私开盐矿到偷漏渔业税煽动渔民暴动,暗结党羽到陷害忠良,事无巨细都已列证在目!

最重要的事,当初三皇子陷害福建沈氏和暗害大哥的事情,沈太夫人虽不是直接祸首,但也间接的参与其中,所以,四弟这次才令沈安将和沈季会面的的地点安排在青阳坡,

“那四弟妹。”大夫人想到析秋独自在宫中生死不知,心里也紧着:“会不会有危险?”

萧延亦想到析秋在宫中生病的情景,心也沉了下去……

佟析砚硬是上了轿子,语气固执的道:“去佟府。”抬轿子的婆子听夫人这么说,只得去看周博涵,周博涵叹了口气就朝他们点了点头,默默的跟在轿子后面护送佟析砚回娘家。

一到府里,她就直接去了大老爷的房,在房里很意外的见了一家人,佟慎之,江氏,夏姨娘和罗姨娘,佟敏之都在其列,她也不看众人,就焦急的问道:“父亲,六妹怎么会被留在宫中了,皇后娘娘到底什么意思?”

佟析砚挺着肚子走路又快,看的江氏一阵心惊肉跳,赶忙过来扶着她:“别着急,先坐下再说。”佟析砚坐了下来,紧接着周博涵也进了院子,罗姨娘就默默的扶着脸色难看的夏姨娘避出去。

周博涵在椅子上坐下,大老爷才开口道:“你们都不要着急。”说着,将析秋托内侍传话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佟析砚就亟不可待的道:“皇后娘娘不会拿四妹的安慰来威胁我们和宣宁侯府吧?”沈季的死她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不等大老爷说话,佟敏之就开了口:“不会,沈太夫人要为沈国舅报仇有很多手段,完全不必如此激进,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皇长子将来考虑,若真如此做了岂不是自断了退路。”

大老爷赞赏的看了眼佟敏之,佟析砚又追问道:“那你说,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佟敏之就摇了摇头,看了眼大老爷和佟慎之:“我就是想不到皇后娘娘和沈太夫人的目的,所以心里才担心不已。”

“父亲。”佟析砚朝大老爷看去,大老爷浓眉深锁回道:“若是所料不错,她们留住六丫头在宫中,只怕是为了暗示萧督都自动退出,这样才能解释她们的所为。”

周博涵和佟慎之都没有说话,佟析砚和江氏听着却露出惊怔的表情,江氏问道:“那也就是说,如果六妹威胁不了姑爷呢,皇后会不会索性将六妹……震慑姑爷?”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大老爷看了眼房里面露担忧的众人,淡淡的道:“不会,你们休要胡思乱想,圣上就快回京了,皇后和沈太夫人不会胡为的。”

这句话的信服度不高,佟析砚身体晃了晃,周博涵立刻托住了她的腰:“析砚,你没事吧。”

“我没事。”佟析砚红了眼睛:“就是担心六妹妹。”

佟敏之也紧紧攥紧了拳头,眼中皆是不愤和担忧。

现在只有等,等合适的时机!

房间里静悄悄的,佟析砚抹了眼泪四顾去看,轻声问江氏道:“八妹妹没回来?”

“没有。”江氏轻轻摇了摇头,佟析砚眉头一拧露出厌恶的样子。

这边佟析玉正准备好晚饭,亲自去房请娄二爷回房:“二爷,用饭了。”说着走过去去,就见娄二爷正低头写着东西,见佟析玉也探头来看,便道:“你先回去吧,我正有事,不用等我了。”又低头继续。

佟析玉看出来是一封奏折,她就笑着道:“相公在写奏章吗?妾身给您磨墨吧。”

“你也不懂,不用在这里待着。”说完又随意的看了眼佟析玉,眉头一拧问道:“我听说你四姐回去了,你怎么没有回去看看?”

佟析玉一愣有些不明白娄二爷的意思,娄二爷便语气有些冷的道:“你六姐进了宫里这会儿还没有出来,又生了病,你不担心?”

“啊?”佟析玉顿时红了脸:“我……我原是想等伺候爷吃了晚饭再和您说一声回去看看的。”

娄二爷放了笔,不悦道:“不过一顿饭,我稍后去娘那么吃就是,再不济祖母那边也可以,你这人……”摇了摇头:“本末倒置了。”说完就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奏折合上:“我出去一趟,你自己吃吧。”便出了房的门。

佟析玉站在原地,看着娄二爷迅速消失的背影,心中就一点一点悲凉起来,他不是对她不好,关心的时候也会嘘寒问暖,但仅限房中的事情,除此之外他一概不让她过问,更不要说问她的意见,比如前些日子唐家和钱家下了小定,因为唐老夫人身子一直不好,所以两家商议将婚事提前办了,这种两府里来往随份子的事情,在府里各房都是单独随一份,而后公中另出一份。

可她带着人进库房挑选要送去的礼时,才知道,唐家的礼娄二爷早就送去了。

她当时就愣住了,因为她事先根本没有听娄二爷提过半句,晚上她见娄二爷心情不错才小心提起来,谁知道他却轻描淡写的道:“正好顺手办了。”

这是内宅中的事情,他招呼不打一声就办了?

这件事也就罢了,还有和大房合伙在福建投客栈和酒楼的事情,他从房中取了八千两银子送去了福建,她还是从大嫂口中才知道的……

她当时当着大嫂的面,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今天又是这样,仿佛她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件衣服,穿在身上的衣服,只要外观好看有保暖的效果,至于别的事情,则与这件“衣服”毫不相干……

她委屈的在桌后面坐了下来,看着门外就发起呆来。

*

佟析言一巴掌扇了面前女子的脸,对面的人顿时脸上红肿了一片,佟析言却是余怒未消,道:“你本分过你的日子,我要如何做不需要你过问!”

对面女子立刻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

佟析言看也不看她,摆着手道:“你下去吧,老三的婚事我心里有数,至于嫁什么人家许什么人,就不用你操心了。”说完一顿又道:“下去吧。”

佟析言端茶吃了一口,想到析秋在宫中生死未卜,她冷冷笑了起来:“站的多高就摔的多重,我在等着你是怎么死的。”

门外有敲门声传了进来,佟析言目光一转问道:“什么事?”

丫头隔着门回道:“夫人,外面有人……有人来找您。”房门被打开,佟析言站在门口,问道:“什么人。”

“好……好像是东街的钱老板,说……说他愿意出了一千两的聘礼,求娶三小姐。”丫头害怕的看了眼佟析言,低声道:“正站在院子里等着您呢。”她想到那个钱老板满脸横肉的样子就双腿发软,三小姐若真的嫁过去,这以后日子怎么过啊。

佟析言满意的笑了起来,道:“走,去瞧瞧。”

众人心思各异,佟府和宣宁侯府对与析秋被无故留在宫中养病的事生出不满,不但他们便是朝中众臣也是议论纷纷,甚至已有不知情的人,写了奏折要求皇后出面解释此举,一时间朝堂议论声此起彼伏……

“真是一群废物。”皇后满面怒容:“不过是个风寒高热,治了四天也不见好转,还越加渐重。”她看着面前跪着的太医,就道:“我给你们半日的功夫,她若是不能清醒过来,你们全部都卸了乌纱回家去。”

一众太医有苦难言,这四日他们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就是不见好转,就是再有半日他们也不见得有什么办法。

可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敢出言反驳,具点了头退了出去。

“真是气死我了。”皇后说完便捂住胸口咳嗽起来,一咳便停不下来,毛姑姑听见动静便掀了帘子进去,拍着皇后的后背顺着气道:“娘娘,奴婢给您倒杯水。”

皇后来不及说话,毛姑姑扶着她喝了口水进去,还不待下咽便又吐了出来。

毛姑姑变了脸色,飞快的喊人去请太医。

“娘娘。”毛姑姑也不敢再喂水,只能等太医来,不待太医回来门外便有女官回禀:“皇后娘娘,雯贵妃来给您请安了。”

话语落,雯贵妃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殿中,听见皇后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她面露焦急亲自打了帘子进去,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也和毛姑姑一起给她顺着后背,皇后强忍着咳嗽看了眼雯贵妃:“本宫还死不了。”说完拿帕子捂住嘴角又咳了两声,指了指远处的杌子,道:“坐吧。”

雯贵妃目光一转,松了原本扶着皇后的手,朝她行礼步履轻盈的走过去坐下。

皇后靠回迎枕上,接了茶喝了一口,又是咳嗽了几声,问道:“有什么事?”自从她病了之后,宫中妃嫔就免了晨昏定省,雯贵妃一般无事便不会过来。

“是这样的。”雯贵妃接了女官奉来的茶,捧在手中回道:“这两日朝中对后宫非议颇大,说您留住了四夫人分明就是干政,让娘娘将四夫人送出宫去。”她说完果然见皇后脸色一变,她话锋一转:“臣妾也知道您和四夫人一向私交甚好,适巧四夫人正陷丧子之痛,又病倒在床,你留了她在宫中照拂一二,是您和她的情分也是四夫人的福气。”

皇后面色转好,看着雯贵妃:“你来就是要说这些的?”

“不是。”雯贵妃就笑着道:“臣妾就是来问问皇后娘娘,若是您不方便,臣妾原为代劳。”说完掩面一笑,又道:“毕竟臣妾受圣上所托,将后宫交由臣妾代为打理,这期间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圣上回来定是要怪罪臣妾的。”

“你!”皇后脸色骤变:“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在拿圣上和凤印来压我?”

“臣妾不敢。”话虽如此说,但面上却无半分的惶恐:“臣妾不敢对娘娘不敬,可也请娘娘体谅臣妾,若是四夫人在后宫真出了事,圣上问起来臣妾也不知要如何和圣上交代呢。”

“四夫人的事情,你不用管,只管拿稳了你的凤印别摔了才是。”说完去看毛姑姑:“送雯贵妃出去。”

毛姑姑垂着头应是,余光却扫了眼雯贵妃,四夫人今天已经是第四日了,她早不来晚不来恰好此时来……她打算做什么?

“娘娘,你可要郑重考虑啊,四夫人的身子一向不好,听说去年小产后一直未曾康复,只怕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请您三思啊。”说着一顿又道:“再说,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可千万不能连累了我们的名声啊。”这话已经逾越了。

“你!”皇后指着雯贵妃就道:“很好!你给本宫记住今日的话。”说完,抓起床头边杌子上的茶盅就朝雯贵妃丢过去:“给我滚。”

本以为雯贵妃应该躲开才是,她却是动也不动,任由杯子直直朝她丢了过来,满杯的热茶和茶叶夹杂着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额头就流了下来,雯贵妃目光一转眼底划过喜色,顿时尖叫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娘娘,臣妾一时口误惹恼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息怒,臣妾再也不敢了。”

毛姑姑惊讶的看着雯贵妃的举动,心中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皇后也没有料到雯贵妃会真的被砸到,一瞬愣怔后再看她的嘴脸更加的厌恶,怒喝道:“滚!”

“娘娘臣妾知道错了,还请娘娘饶了臣妾,娘娘若不息怒臣妾就在此跪到娘娘原谅臣妾为止。”雯贵妃却是没有起身,跪行着走到殿门口,当着满院子女官嬷嬷内侍的面,顶着满头满脸的茶渍和血迹跪着。

众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第一反应自然是雯贵妃说了什么话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怒之下拿茶杯砸了雯贵妃的额头……皇后娘娘自病后脾气越发难以捉模,雯贵妃毕竟是贵妃,便是有怒也不该下如此重手。

皇后怒不可遏,捂住胸口又是咳嗽不止,太医匆匆赶了过来,施针喂药忙碌了两个时辰才将将止住咳嗽,待太医离去,毛姑姑才来回道:“……贵妃娘娘还跪在门口。”

皇后眉头一拧:“让她跪着去。”圣上不在她能做给谁看!

毛姑姑目光转了转,看了眼皇后,嘴里的话便隐了下去,沉默的端着药碗出了门去。

宫中非议愈大。

雯贵妃跪了足足三个时辰,终是抵不过头上的伤晕了过去,凤梧宫中顿时乱糟糟一片,哭声震天的将雯贵妃抬了出去……

沈太夫人疾步匆匆的从宫门进来,正碰见被人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雯贵妃被人抬出去,她进门问皇后:“怎么回事?”

“娘。”皇后靠在床头,就将雯贵妃下午说的话转述了一遍:“……我实在气不过,真以为我病着她手中有凤印我就拿她没有办法,我若想治她,随时都可以,便是圣上也不能说我。”

沈太夫人点了头,没什么心思听这件事,就道:“消息回来了,圣上后日到山东境,再有三两日的路程就能回京了。”她说着一顿又道:“炎儿已经醒了,虽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一字一句说出来,费尽力气。

想到属下回话的内容,沈太夫人心若刀绞,炎儿的手臂……若是炎儿的手臂真的残废了,那他以后要怎么办?在大周历朝之中,不,便不是大周就是前朝,历史上,也从不见哪一位帝王继位前身有残疾,将来即便是圣上喜爱,炎儿与那个位置再也无望了。

她费尽心机,她筹谋了半生,难道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空?

不可能,不可以!

她要阻止这一切,哪怕付出性命她也再所不惜。

那个位置,是属于炎儿的,谁也夺不去。

不知道沈太夫人心中所想,皇后听到消息只觉得喜出望外:“真的?”几日的担心终于松了口气,她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才睁开眼,却见沈太夫人面色沉冷并无喜悦之色,她问道:“娘,您怎么了?”

沈太夫人沉吟了片刻:“派去的死士凭空消失了。”隐去了皇长子受伤,只将死士的事情告知于她。

“什么?”皇后大惊失色:“怎么会消失了?不是说悉数处理干净吗。”她说着激动的抓住沈太夫人的手:“娘,到底怎么回事,您不要吓我。”

若死士只是失去了联络也就罢了,可若是被人抓住送去圣上面前,到时候她们就是张一百张嘴也难以洗月兑嫌疑了。

“现在还不清楚,我已派人去查。”这一次她也没了把握,自从上一次死士被萧四郎抓住之后,沈季便着重整顿了一番,这一批是最为精英的一批,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也想不明白。

“若是阿季在就好了。”母女两人顿时有种无力感,即便是手段再强也不如男人方便,她们只能待在内宅等着消息,若是沈季在大可亲自去迎一迎圣上,也能探到消息……

“我已经派沈离和沈洪前去,一有消息他们就会传递回来。”沈离沈洪与沈季乃是堂兄弟,近亲。

皇后一想到死士可能被圣上知道,她心里就发慌的厉害,沈太夫人就握着她的手道:“我们不能再等了。”说着一顿就道:“非常时刻用非常手段,四夫人不能一直留在宫里,你立刻让太医不管用什么方法,今天之内一定要让她清醒过来,我们要在圣上进京前将萧四郎拦住。”

“我知道了。”非常手段,这事情自是要问行医之人,至于四夫人是伤着还是其后的死活,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只要拦住萧四郎给她们挪出时间来。

皇后立刻将太医唤进来,仔细交代了一番,太医额头上冷汗簌簌流个不停:“娘娘,此法虽有效可极为险恶,只怕人救回来也会伤了根本,将来……”身体受了亏损,无论怎么调养都不可能再恢复了。

“你去做便是。”皇后不悦道:“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是,微臣这就去准备。”太医抹了脑门上的汗,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析秋迷蒙之间,便听见有脚步声不断靠近,不断靠近,她睁开眼眸虚眯着看着来人,不甚清晰的问道:“太医?”

对面隐隐绰绰有三个嬷嬷两个太医,个个面色阴沉,其中一人回道:“四夫人,微臣给您施针。”说着就有嬷嬷有意的用了力压住了她的手臂。

析秋身体虚弱,但脑中却是清晰,她心中一提顿时便明白了来人的用意。

是想用强硬的法子,将她逼着转醒么?

皇后和沈太夫人等不及了?

她心中冷笑,就朝对面的几人看去,虚弱的道:“等等。”她虚弱的声音,飘渺的让人抓不住,却有着让人难以拒绝的上位者的威严:“你们这么做,可曾想过后果?”

做这件事,大家心里早就绷着如惊弓之鸟,这不是宫中的一个普通妃嫔,也不是毫无权势的下人女官,而是外命妇,是宣宁侯的四夫人更是萧四郎是夫人,也是当今佟阁老的女儿……

这样重重叠叠的背后,是他们难以抵抗和测探的势力,和他们相比他们如同蝼蚁,随时都可能被人碾压而死。

可是皇后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抗。

捏着金针在手,太医就颤抖起来,他迟疑的看着躺在床上,虽面色惨白虚弱的四夫人,但眼底流露出的冷意,却依旧让他不敢直视。

有人在后面紧张的道:“四夫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说完催着太医不要拖延。

“得罪?”析秋冷笑一声,反问道:“这一针下去我会不会死?”

太医飞快的摇着头:“不会,绝对不会,四夫人放心。”析秋却是挑起了眉头,冷冷的质问道:“既然我不会死,你们还敢动手?”说着一顿,她目光一一看了过去:“不如索性将我置死,你们也能逃得一命,否则,你们所有人都不会见到明日的太阳。”

这是他们心中最为害怕的事情,他们但凡做了,事后皇后娘娘也好,萧四郎也好都不会饶了他们的,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在宫中这么久,他们心中早就清楚的很。

是人都惧怕死,他们也不例外,只是身在险境,此刻能求的也只是家人不会被自己牵连罢了。

“四夫人,我们别无选择,对不起了。”

*

雯贵妃待太医包扎好头上的伤,她揉着腿就坐了起来,看向贴身的嬷嬷,问道:“什么时辰了?”

“娘娘,酉时三刻。”说着拿了个迎枕放在雯贵妃身后:“您要不要吃些东西,可是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了。”

雯贵妃揉着膝盖,疼的直皱眉:“幸好我装晕了,否则这条腿是保不住了。”说完叹了口气:“我心里有事也吃不下,你去给我找见浅色的衣裳来,我要出去一趟。”

嬷嬷一愣,便问道:“这个时间您要去哪里?”雯贵妃便想也不想回道:“去一趟四夫人那边。”说完,就在嬷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嬷嬷脸色骤变惊恐万分道:“娘娘,这样太危险了。”

雯贵妃露出无奈又坚决的样子,她模着额头上包着的棉布,里头隐隐作痛,又想到二皇子堪忧的前程她越发的心神不宁:“我若不拼一次,倘若圣上对我真的生出疑心来,以后我们在宫中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她说完掀了被子下床来:“将来,即便不能坐那位子,也要我儿得一处好的封地,尊贵无匹的活着。”

这也是她做母亲的心愿,在这之前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嬷嬷没有再说话,心疼的扶着雯贵妃,两人朝梳妆台而去,嬷嬷轻声道:“奴婢瞧着四夫人为人不错,至少不是那种歹毒之人。”雯贵妃闻言轻笑,并不在意的道:“好不好的,我如今也只能信她,不能去拿皇儿的命做赌注,再说,我也仔细考虑过她的话,如今之计只有如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嬷嬷叹气,给雯贵妃重新梳头却并未上妆:“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只要等二皇子大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雯贵妃出了门便上了玉辇,去了琉璃宫中,琉璃宫与凤梧宫中间隔了一座小花园,约莫半盏茶的距离,她不似前一次去时夜半无人,此一刻她大张旗鼓的进了门,门口守着的嬷嬷女官见她过来纷纷跪地行礼,雯贵妃碎步进了门。

“你们在干什么?”便瞧见析秋床前站了三个嬷嬷,还有两位着了太医袍子的男子,一人手中持着金针,析秋靠在床头闭着眼睛,闻言睁开眼朝雯贵妃看来,虚弱的笑道:“娘娘来了,恕妾身不能给您行礼了。”

雯贵妃摆着手:“你身体不好,不用多礼。”说完,目光一转就看着房里的众人:“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人皆瑟缩了一下,弓着身子不敢说话……

凤梧宫中,有女官进来回禀:“娘娘,雯贵妃去了那边。”皇后闻言一下子将毛姑姑手里端着的药盅挥在地上,怒道:“她去做什么。”说完一顿又道:“去,让人将她轰出去。”

女官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皇后目光冷凝,吩咐毛姑姑道:“你亲自去一趟,不要让她怀了我们的事。”

“是!”毛姑姑喊人来收拾流了一地的药汁,自己则行了礼退了出去。

她回房换了衣裳,又去端了茶盅喝了一杯茶,恰好门外有人请示,她与那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堪堪收拾妥当朝琉璃宫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毛姑姑拐过了长长的回廊,忽然一阵热风扑面而来。

她一惊抬目去看,随即呆在了原地。

走水了?

她沉住气提着裙子飞快的朝琉璃宫而去。

火!

四处都是火!

铺天盖地的火炙烤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毛姑姑惊慌失措的看着迅速腾起的熊熊大火,看着四周奔跑过来一时愣怔的宫人,她怒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救火。”

这一声呼喝,惊醒了许多人,大家纷纷转身跑开,去打水来。

毛姑姑跳着脚,几次想冲进去,可殿门四周的柱子上已经染上了火苗,她急的团团转,想了想抓过路过的一个嬷嬷,就道:“快去找羽林卫过来救火。”

她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她来了这一刻,却不见里面出来过一个人。

怎么办,怎么办!

四夫人病中,雯贵妃也在里面,若是真出了事那就是捅了天的大事啊。

“雯贵妃娘娘,四夫人!”她嘶着嗓子朝里面喊,里面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楚。

毛姑姑左右看看,已经有人提着水桶过来朝火苗上浇着水……

她一咬牙就打算要冲进去,忽然间,浓烟翻滚和火苗越蹿越高的殿门口,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几个人。

雯贵妃捂着胸口猛咳不止,身上浅淡的衣裳沾染了灰烬早已辨不清颜色,额头上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她由身边的嬷嬷扶着,趔趔趄趄跑出来,喘着气的喊道:“救命啊!”

她一边喊,一边浑身冒着冷汗。

毛姑姑跑过去扶住了雯贵妃:“贵妃娘娘,您没事吧。”雯贵妃见是毛姑姑,立刻指着里面就道:“快……快救人,里面还有人。”

“已经去请羽林卫了,奴婢扶着您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吧。”毛姑姑扶着雯贵妃,这时,里面又跑出来几个人,有太医院的太医,还有几个面生的婆子,也是满面的污秽狼狈不堪咳嗽不断……

“都出来了吗,里面还有没有人。”毛姑姑放了雯贵妃,朝当先冲出来的太医问道。

太医松开掩住口鼻的手,摆着手呼呼穿着气:“不……不知道。”

“四夫人。”雯贵妃突然转身过来,焦急的道:“你们可看到四夫人了?四夫人出来了没有。”

所有人面面相嗤,用目光搜寻了半天,皆是摇了摇头。

“没有?”雯贵妃脸色大变,尖叫喊道:“快去救人,四夫人还在里面呢。”

砰!

有柱子倒塌下来。

火势蔓延的太快了,不过转眼的功夫,房梁摇摇欲坠,不断有烧的滚烫的火星跳动着,框架的木头倒落下来……

众人一个个惊恐万分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陷入一片火海的琉璃宫。

哪里还有四夫人的身影。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皇后由人抬着走了过来,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赤色的世界,她拿眼去质问雯贵妃:“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雯贵妃见皇后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禀道:“臣妾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着火了,娘娘,四夫人还在里面,求您快去救她啊。”

“什么?”皇后几乎有些坐不稳,她喃喃不敢相信的确认道:“四夫人还在里面?”

雯贵妃仿佛是惊吓过度一样,点头不迭:“是,四夫人在里面。”然后失态的呜呜大哭起来:“这火一定是人有意放的,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着火了呢。”看着皇后,眼泪流在染了烟灰的脸上:“娘娘,您要为臣妾,为四夫人主持公道啊。”

“闭嘴!”皇后怒喝道:“来人,将雯贵妃送回去歇着。”说完,目光一转就落在两位太医身上。

两位太医瞳孔一缩,就跪了下来。

周围跪着的人,却暗暗朝皇后看来,眼底露出狐疑,皇后扣留四夫人下午有责打了雯贵妃,如今两人琉璃宫走水,两人又恰巧都在……

冲天火势,夹杂着难闻的焦糊味,将整个皇城拢在一片臭气熏天的窒息中,这一场火实在太快也烧的太烈,染红了东方早落下的晚霞,满京城的百姓上街朝皇城方向去看,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想象火势必定很大,明日又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事儿。

萧延亦负手沉目站在凌波馆外,目光不经意的就被东方那一片火红吸引,他脸色一变疾步行了几步,这……这方向分明就是皇城的方向。

怎么会走水。

析秋,析秋还在里面,他不顾一切的推开篱笆门,几乎用跑的朝府外跑去,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嗓子眼儿跳动,路过梅园时正好连翘正抱着满月的女儿出门散步,萧延亦看也不看她们母女,飞快的从连翘身边一阵风一样的跑过去。

秀红咕哝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连翘落寞的收回视线,垂着眼睛看着襁褓中的女儿,满脸的苦涩。

“侯爷。”萧延亦身边的常随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宫里来消息了,说让您和佟阁老去宫门外接四夫人。”

萧延亦行走的脚步一顿,他看向常随,别的话都没有听到,抓着他的双臂失魂落魄的问道:“对方可说了四夫人可那好,宫中是哪个殿走水了?”

“是琉璃殿。”常随只当萧延亦焦急并未多想:“正是四夫人住的那个殿。”

萧延亦方方落了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跑去。

析秋,析秋!

你不要死,哪怕这一生我只能远远看着你,哪怕再没有机会与你说一句话,我也心甘情愿!

我会将你藏在我的心里,是那一份永远无法的替代的美好和执念,我不会去打扰,只求你能过的幸福,过的安好。

求求你,一定不要有事。

萧延亦一路到了皇城门口,就见远处已有四五辆马车同时赶到,大老爷,佟慎之,佟敏之,周博涵,庞贵彬,唐家大爷,娄伯爷带着两位公子以及陈老将军悉数赶了过来,没有人说话,就见大老爷身着官服头戴乌纱,一步一步的走去宫门口,朝门口的旗手抱拳道:“劳驾通禀一声,微臣佟正安求见皇后娘娘。”他是析秋的父亲,又是当朝阁老,他求见其中包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旗手探头看了眼后方众人,皆是权贵高官他一个也得罪不起,便点头道:“劳烦佟阁老和几位大人稍后。”说完,匆匆跑进去通禀。

沈太夫人绕过大老爷和萧延亦,从东华门进了宫内,落了轿子她几步匆匆的朝凤梧宫而去,远远的就能听见此起彼落的呼叫声和大火烧着木柴的噼啪声,她的脸色阴冷的渗人,不发一言,直到了凤梧宫中见女官禀了说皇后娘娘在琉璃宫,她又转道去了琉璃宫。

火势已经渐渐转小,原本干净整洁的庭院,此刻已是面目全非,倒塌的横梁被大火烧成了木炭,有人在燃着火星的废墟上用铁钳寻找着什么,她见皇后坐在一边,便走了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会走水了?里面人可安好?”

“娘。”皇后被烟熏的咳嗽不断,断断续续的回沈太夫人的话:“四夫人……没了。”

沈太夫人眉头一拧,脸色越发的沉下来,她四周看了一眼也不再多问,便吩咐毛姑姑道:“将皇后娘娘送回凤梧宫歇着。”

毛姑姑应是,让人抬着皇后便朝凤梧宫而去。

四夫人的死活她不关心,她的儿子没了,孙子受了重伤,只是让萧四郎受一点丧气之痛实在太便宜了他了,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很不时候,朝中乱糟糟的一片有人虎视眈眈,福建的事没有解决,皇长子伤势不明,萧四郎又是丧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必定会反击,她已经分身乏术忙的焦头烂额,怎么能添这样的乱子出来。

她想到宫门外守着的几位重臣,他们为何而来她太清楚了。

她就觉得这场大火,仿佛是一个信号,是一个导火索。

她料想不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但不管会发生什么事,她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措手不及,是的,措手不及!

“吩咐人仔细去找。”沈太夫人又转目看了眼四周:“将所有宫人传唤过来,一个一个的盘问。”

有人应是,沈太夫人便跟着皇后的玉辇回了凤梧宫,毛姑姑伺候皇后吃了药,沈太夫人便道:“宫外佟阁老和宣宁侯几人要求见你,这会儿我们不能见他们,你让人去回了,就说你受了惊吓病情加重,这几日什么人都不见。”

皇后应是,立刻吩咐了人去宫外拦住佟阁老众人,便下了懿旨,可众人不但没走却吵闹起来人越聚越多。

“娘。”皇后有些紧张的拉着沈太夫人的手:“怎么会这样,突然就走水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沈太夫人就问道:“当时什么情况,你仔细说于我听听。”

皇后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沈太夫人眉头拧成了疙瘩,看向毛姑姑道:“你去将当时在里面的两位太医传来问话。”

毛姑姑应是,出门吩咐了人,又将殿内的纱幔垂了下来,隔着帘子两位依旧惊魂未定的太医跪在了外面。

“你们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沈太夫人问道。

两位太医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其中一人回道:“当时微臣正要给四夫人施针,忽然雯贵妃娘娘就来了,拦住了微臣,发生了点争执……等我们停下来时,大火已经从四面八方烧了起来,转眼功夫我们就被困在里面,烟雾厚重惊慌之下我们连门都找不到!”

“火是从外面烧起来的?”沈太夫人问完心里就升起疑惑,这么说火果真是有人刻意为之?

两位太医点头不迭,磕头道:“微臣也慌了心神,等跑出来时才惊觉四夫人没有跟着出来。”

沈太夫人眯起了眼睛。

她目光转动,灼灼的看着两位太医,问道:“若是有人盘问,你们可知道怎么回答。”

两人震惊的抬头征询似的去看沈太夫人,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沈太夫人就道:“四夫人思儿心切,先是染了风寒高热几天后,便有疯癫之症,这场火便是她自己疯癫之下放的。”

不但烧了宫殿还让皇后娘娘受了惊吓。

便是连毛姑姑也惊讶于沈太夫人的应变能力,这么短的时间,她便想到法子掩盖这件事情。

两位太医哪里还敢说什么,赶忙磕头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沈太夫人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皇后看着母亲问道:“娘,您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沈太夫人脸色冷成一片,这把火烧的可真是时候地点也正是合适,不管火势多大里面的人也该察觉,即便里面的人不知道,外头那么多嬷嬷女官而也该察觉才是,怎么会就任由火势蔓延至不可收拾。

她不相信,转了身吩咐毛姑姑:“去将曹统领找来。”说着一顿看向皇后:“你安心歇着,我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想到沈季的死,想到皇长子的受伤,想到皇后病情不见起色,她心中便如火灼一般的难熬……圣上不日就会回京,四夫人的事若不很好的处理,便是她也难以解释清楚!

等她出门时,曹统领已经到了,沈太夫人吩咐道:“所有的宫殿不要遗漏,一处一处的找!”

曹统领目光一转,垂头应是:“属下遵命。”说着一挥手,带着众羽林侍卫就朝各宫而去。

一时间宫中鸡飞狗跳,各处歇着的妃嫔骂声一片:“真是够胆包天,本宫的殿你们也敢闯!”羽林卫皆是宫外男子,如此长驱直入进各宫各殿,如何不引起众怒,各宫妃嫔纷纷跑来凤梧宫外哭诉,宫中因此乱纷纷一片,难以收场。

沈太夫人冷笑一声,也不管这些人,她带着毛姑姑等人便直接去了雯贵妃的才思宫,雯贵妃正躺在床上喝着药,听闻沈太夫人到访目光一顿,朝身边伺候的女官看去,那女官垂着头也不看她,就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出声便退去了侧殿。

沈太夫人直接进了门,双手拢在袖中俯视着雯贵妃:“贵妃娘娘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老身也放心了。”

“多谢太夫人关心,本宫觉得甚好。”雯贵妃说着一顿,抬头似笑非笑看着沈太夫人:“不知太夫人有何贵干!”

沈太夫人不但是沈太夫人,还是先帝的妹妹是长公主,在身份上比雯贵妃要高出一等,是以,雯贵妃与她说话也不敢失敬。

“今晚宫中走水实在太过蹊跷,皇后又在病中,老身就越俎代庖来代她看望雯贵妃。”说完,目光在殿中四处一扫,落在偏殿之中:“若有歹人藏匿宫中伤了贵妃娘娘可就大为不妥了。”说完,不待雯贵妃说话,她手臂一摆道:“来人,速速察看殿内各处,不能有一处遗漏,以免歹人钻了空子!”

身后十几个嬷嬷躬身齐声应是,说着就要朝殿里各处去搜。

雯贵妃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满脸怒容的道:“沈太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说完手臂一挥,才思宫中所有的宫人也都跑了进来,对峙当前互不想让!

沈太夫人目光一转,笑了起来,道:“贵妃娘娘误会了,老身实乃一片好意,怕有歹人藏匿宫中,伤了你的贵体。”

“多谢太夫人好意。”雯贵妃着了中衣下地穿了鞋,站在了沈太夫人对面,也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太夫人什么意思,你我都清楚,本宫宫里有没有藏着人,本宫再清楚不过,便是要搜查也是本宫自己的事,不敢劳太夫人大驾。”

“哦?”沈太夫人冷笑一声,退后了一步,笑着道:“那娘娘多保重!”说完,一挥袖头也不回的出了宫门。

房间呼喇喇的一群人退了出去,雯贵妃就觉得腿一软扶住了身边的嬷嬷,她拧了眉头吩咐道“出去看看。”她不相信沈太夫人就此作罢,定然还有后手。

有人应是出了门,雯贵妃在床边坐了下来。

果然,转眼功夫,出门打探的人回来,惊慌失措的道:“娘娘,不好了,外面有羽林卫将我们宫前后都包围了。”

雯贵妃面色一变,目光就朝帘子后头看了一眼!

如四夫人所料,沈太夫人果然想趁乱动了杀心。

她不由想到当年先帝那么多同胞兄妹贬的贬的,杀的杀,如今只剩下长亭公主一人,世人都道她隐忍和善才会在先帝的屠刀下生存下来,却没有人想到,不是她够隐忍也不是她和善,而正是因为她冷血无情才会如此。

“娘娘,我们怎么办!”圣上不在,这后宫可就是沈氏的天下,皇后若真是动了杀心,随便落个名头便就杀了废了,圣上顾忌沈氏也不可能真的会怎么样,再说雯贵妃娘家的势薄,便是不愤也拿沈氏没辙。

“都别慌。”她笑着道:“我到要看看她们有没有这个胆子。”

才思宫外是轰隆隆的脚步声,将大梁都震的颤了颤,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吓的脸色发白连呼吸都压抑着,生怕一个不慎就被门外闪着冷冽寒光的刀剑结果了性命,瑟缩着不敢出去。

雯贵妃道:“帮我换衣裳。”说着进了内殿回头对跟着来的女官道:“你们不要跟着。”一个人进了里面。

外面,沈太夫人双手拢在袖中,眼中是咄咄的冷意,在她眼前用这样的手段,简直就是跳梁小丑。

四夫人用金蝉月兑壳诈死的方式,分明就是想将沈氏推到众人面前,既然如此她便将机就计……心里想着她就看着才思殿,至少还有一位雯贵妃可以做她的替死鬼。

“今夜琉璃殿无辜走水,已查证是有歹人闯入宫中,现在,歹人就藏匿在才思宫中,此人穷凶极恶决不能让他伤了贵妃娘娘。”曹统领高声说着,又道:“给我搜!”

不明真相杀气腾腾的羽林卫,摩拳擦掌提着武器就要直闯入殿中。

顿时,宫内尖叫声四起,宫人纷纷从各处逃窜出去,刚一出门便门孔武有力的侍卫拿下,即便此刻各处被火把照的亮如白昼,但每个人心中都是绝望冷寒一片,才思宫四周或躲或藏或观望的宫中贵人,也是不敢出声,生怕殃及池鱼。

有侍卫闯了进去,雯贵妃身边的嬷嬷就堵在了门口,她大声喝道:“大胆,这里是贵妃娘娘寝宫,你们这些肮脏之人怎可入内,你们眼中还有没有圣上,还有没有王法。”

“滚!”有人将她推倒在一边,说着就要闯进去,突然雯贵妃就从偏殿内走了出来,一身宫装满面冷笑,凌然的看着众人。

侍卫停住脚步,不敢硬闯却也不出去。

双方无言的对峙,剑拔弩张。

曹统领回头去看沈太夫人,沈太夫人便进了宫门,站在人群之后看着雯贵妃,气势凌人的道:“贵妃娘娘,你也不用为难他们,他们也是不得已,宫中既然有歹人闯入,就必定要缉拿清除,否则,若是酿成了大祸,想必娘娘也担责不起。”说着一顿,走到人前来,目光落在雯贵妃脸上:“再说,贵妃娘娘这般阻挠,倒让人觉得娘娘有意私藏歹人,这可不好。”

“太夫人让人将本宫的才思宫围住,是不是捉拿歹人,想必太夫人心中最是清楚才是。”雯贵妃说完,冷笑着道:“太夫人也不用装腔作势,你分明就是想趁着圣上不在公报私仇,我告诉你,除非你从本宫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想。”

“是吗。”沈太夫人已经没有心情和她饶舌,手臂一抬正要说话,忽然有嬷嬷匆匆从后面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太夫人,宫门外佟阁老吴阁老和宣宁侯求见,聚集了朝中半数朝臣……”说完看了眼太夫人:“此事非同小可,您看,您要不要去看看?”

果然是这样,他们果然是算计好了,就等着这一刻!

她冷哼一声,圣上不在,她要看看最后到底谁输谁赢。

“让他们闹去。”她说完目光又转了回来朝雯贵妃看去:“给我搜!”语气骇人,不留半分情面。

轰隆一声,脚步声擂动,就连雯贵妃也不得不退后一步,面色微变,手心也出了汗!

正在这时,偏殿后的门帘子动了动,沈太夫人目光一动利箭一般朝后面射了过去,她正要说话……

突兀的,一声沉冷的冷意慑人的声音自才思宫外响起:“这是做什么!”说完,人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众人转目去看,就殿门口被一堵高大的身影堵住,负手而立,一身墨黑的锦袍发丝高束起,凛然而立不怒自威。

是萧大督都!

雯贵妃心中的一喜,面上紧张的神色就松了下来,偏殿的帘子也停了下来,帘子后的人影一闪再次消失。

“萧大督都。”沈太夫人转身过去,眉梢一挑问道:“这里是内宫,萧督都不召自入是否不妥?”

萧四郎目光在殿内一转,落在曹统领面上,施胜杰不在羽林卫便交由他打理。

曹统领目光一缩,垂了头不敢看他。

“太夫人说的有理。”萧四郎微微颔首并未进来:“不过这里可不止本官一人,太夫人又作何解释?”

沈太夫人起步朝萧四郎走去,众人自动让开通道,她站在萧四郎面前,回道:“这是后宫的事,不劳萧都督一个外臣操心。”萧四郎却是犀利回道:“既是后宫,沈太夫人又为何在此?”

既是后宫,这里所有人的都不该出现,既是逾矩,也不在乎多他一人。

沈太夫人语结,顿了顿回道:“宫中有歹人闯入,肆意作乱火烧了琉璃宫,现在正藏匿在才思宫中,皇后病重老身暂为代劳也无不妥……到是萧都督,又是所为何事?”

萧四郎眉头轻挑,不打算多言,言简意赅的道:“接内子回府。”

沈太夫人正要说话,偏殿中忽然响起一阵声响,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她又去看萧四郎,回道:“萧都督不必如此,你既然来了也就不瞒你,今晚放火烧琉璃宫的人,就是四夫人,老身此刻正在捉拿她,还请大都督见谅,四夫人不能交给你。”

狭长眼眸中,寒光跳动,萧四郎冷面矗立在宫门前,气势骇人,他不发一言却让众人忍不住心底打了寒颤。

宽敞的才思宫中,熙熙攘攘站了几十人,此刻却无一人说话,静默的可怕……

沈太夫人丝毫不退让的看着萧四郎,就问道:“怎么,萧督都觉得气愤难平?”说着一顿,又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得知季儿离世的消息时,老身也正是这样的感觉。”她说着目光一转,又道:“萧督都现在这种局面,也是老身不愿见的,你看,不如我们彼此坐下来谈一谈如何?”

萧四郎未言,目光却在曹统领身上转过,沈太夫人眉梢一动,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是!”曹统领领命,带着一干羽林侍卫退到殿门外。

沈太夫人正要说话,皇后由人抬着也进了门,沈太夫人眉头一拧走了过去,柔声道:“你来作甚。”

“我不放心您。”皇后看了眼萧四郎,道:“萧督都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萧四郎微施礼颔首,在宫人端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沈太夫人和皇后坐在了对面,雯贵妃心有余悸的在一边坐了下来默不作声。

“此刻没有外人在。”沈太夫人撇了眼雯贵妃,对萧四郎道:“恕老身直言,如今这样的局面,我们双方对峙难下,也让旁人看笑话。”说完她停了停:“便是圣上知晓,心中也徒惹不快,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这又是何苦呢。”

萧四郎目光投过来,淡淡问道:“何意?”

“老身的意思,老身不再追究我儿之死,也不再追究福建谎报军情之事,而萧督都……”沈太夫人气定神闲:“只要萧督都自动与圣上请辞,此生再不归京即可。”

仿佛是很好笑的事情,不待萧四郎说话,雯贵妃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太夫人目光顿时朝她射了过去,雯贵妃讪讪的闭了嘴。

“太夫人将内子请入宫中软禁在此,如今又冠以祸乱宫廷之罪,为的就是让本官自动请辞,不再过问朝事?”萧四郎缓缓说着,手指叩在桌面,隧道:“只是,你的如意算盘似乎太过精细,沈季之死乃是意外,与本官无关,想必太夫人比本官清楚。”是指沈太夫人查了这么多日,却得不出半丝破绽和把柄!

“太夫人为何不提我儿之死?”他说完淡淡抬头去看沈太夫人:“太夫人作何解释?”

沈太夫人一愣,眯了眯眼睛,难道他抓到了那些死士?她不由仔细去看萧四郎,想从他面上找到什么,可是他面色平静没有半点线索,她愠怒道:“此事老身不知情,不明白萧督都所指为何,自不能给你解释。”

“是吗!”萧四郎说完,鼻尖冷哼一声,忽然就出声道:“将人带进来。”说完,朝雯贵妃抱拳:“污了娘娘贵地,恕罪。”

“大督都不必客气。”雯贵妃此刻兴奋难耐,期待的朝门口看去。

随即,殿门口萧延亦大步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是数十个侍卫,每人手中押解着一个黑衣人,一进门便被身后侍卫推倒跪地。

萧延亦在萧四郎身边坐下。

皇后脸色大变朝沈太夫人看去,就见沈太夫人虽是强压着平静,但眼底却露出惊慌来,这些人她怎么会不认识,是沈季一手教出来的沈府死士。

果然是被萧四郎拿住了。

她周身发冷,咬着牙看着萧四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面上依旧是冷静的道:“他们是谁,侯爷和萧督都何意?”

萧四郎目光落在众死士的面上,看向太夫人道:“太夫人不必再掩饰,这些人是由本官亲自捉拿,圣上具已过目!”

“你!”沈太夫人终于受不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道:“萧四郎,你欺人太甚!”

萧四郎抬目看着她,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皇后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沈太夫人,又看向萧四郎,自乱了阵脚:“萧四郎,你谎报军情害沈季惨死福建,如今又找来这些人栽赃嫁祸,你好大的胆子!”说完,手拍了扶手,对外面道:“曹统领,将这私闯内宫……”又看向雯贵妃眼底冷笑:“yin乱宫廷的男女给本宫拿下!”

转眼之间,又是别的罪名!

雯贵妃瞪着眼睛,惊讶的看着皇后,终于明白何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四郎不动,萧延亦淡淡坐着,不但他们,便是殿外也没有动静,一切再次归于静止。

皇后和沈太夫人对视一眼,皇后朝毛姑姑看去,毛姑姑匆匆出了殿门,随即脸色灰败的进来,冲皇后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殿外守着的羽林卫已经悉数退下去了,外面一个人影都寻不见。

“你做了什么?”沈太夫人逼视着萧四郎,萧四郎摇了摇头:“非是本官做了什么,而是……”说完,起身朝门口看去。

沈太夫人和皇后仿佛已经意识到什么。

果然,就见偏殿,一身明黄龙袍的圣上由常公公扶着,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面色阴冷,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眼底竭尽的失望。

皇后打了冷战,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失魂的道:“圣上……”

刚刚言辞逼人气势凌然的沈太夫人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终于意识到,她们是中了萧四郎的奸计,这一切定然是他们计划好的,就等着今日。

雯贵妃跪在地上,惊魂未定语有哽咽,扶着受伤的额头诉道:“妾身参见圣上。”心中却是笑了起来,她赌对了!

“都起来吧。”圣上在主位上坐下,目光在众人面上一睃,又落在偏殿之后,又道:“你也出来吧。”

随后,偏殿的帘子一动,就见萧四夫人由女官搀扶着走了出来,面上依旧是虚弱无力,缓缓的走了出来垂着头在圣上面前跪了下来:“妾身萧佟氏叩见圣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周的最高掌权者!

析秋垂着目光,并未抬头,就见圣上道:“你有病在身,又受了惊吓,免礼吧。”

“是。”析秋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后退去,在萧四郎身边停了下来。

萧四郎走过来,暖暖的大掌在宽宽的袖袍之下,就握住了析秋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之中,仿佛要将它嵌进身体中。

析秋回握着他,眼睛渐渐湿润。

无声的,只是一个动作,多日的思念委屈担忧不安传入彼此心中……

圣上目光看向他们夫妻二人,又朝站在后面的萧延亦看去,落在依旧跪在地上的皇后身上,淡淡的道:“朕没有想到,朕不过出去两个多月,朝中就出了这多事……”说完满是失望的叹了口气:“原来朕的能力真的这么差!”

“圣上。”皇后膝行几步:“圣上,您听臣妾解释。”

圣上摆摆手,道:“你身子也不好,起来吧。”说完,毛姑姑就将皇后搀扶起来,圣上对皇后道:“你们都没有错,都是朕的错,朕没有管好朝政,便是连后宫也没有安顿妥当,才让你们生出不安全感,才会费尽手段去争去抢去夺……”

“圣上!”皇后推开毛姑姑,着急的道:“臣妾和太夫人什么事也没有做,这些事都是萧四郎栽赃嫁祸啊,圣上,您要想想臣妾和太夫人啊!”

雯贵妃也跪了下来。

圣上看向皇后,眼中已没了信任:“嫁祸?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说嫁祸?”又指着地上依旧跪着如木头人一样的沈府死士:“那这些人又作何解释?”

“臣妾和太夫人不认识他们,根本不知道萧四郎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何来刺杀一事。”说着一顿又道:“再说,臣妾为何要刺杀萧怀敏,他不过是萧四郎的庶子,臣妾杀他根本毫无意义,还有,炎儿也受伤了,他是臣妾和太夫人的心头肉啊,我们怎么舍得去伤害他。”

析秋抬目朝皇后看去一眼,暗暗赞叹皇后的应变能力,她抓住敏哥儿的身份说事,便就是打定圣上不会将敏哥儿的身份道破。

圣上脸色一沉,一丝杀意就从他眼底划过。

皇后身体一怔,沈太夫人目光一转就道:“圣上,福建战事乃萧四郎谎报军情,才致使沈季惨死福建……老身忍痛从未说过半句怨言,沈氏满门为大周鞠躬精粹,老身也未有过半句埋怨,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不忠不义之事,还请圣上明察。”说完看了眼萧四郎:“切不可冤了忠良而放纵了奸佞。”

“够了!”圣上摆摆手:“不用再说了,天色不早,朕赶路几日也着实疲累,有事明日再说吧。”雯贵妃赶忙过去扶住圣上的手臂,圣上站了起来:“都退下吧。”

萧四郎和萧延亦抱拳领命,析秋跟在萧四郎身边行礼,目光和雯贵妃对视一眼,双双错开目光,雯贵妃扶着圣上进了内殿,析秋则随着萧四郎出了才思宫的宫门。

皇后瘫软在椅子上,沈太夫人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冷凝,比以往如何时候都要骇人,她转身沉默的扶着皇后,道:“我送你回去。”

她还有机会,圣上没有当场治罪,就证明他对沈氏还有忌惮,对她们还存有感念,她要仔细想想,后面应该如何做,才能将这一局彻底扳过来。

萧四郎牵着析秋,跟在萧延亦身后,三个人没有人出声,一路无言的走在寂静无人的宫道上,析秋侧目去看萧四郎,紧了数日的心,一点一点松懈下来,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

萧四郎没有转目,没有看她,但仿佛感应似的,握着她的手更紧。

静静的三个人的身影倒映在地上。

宫门外,朝中众人依旧候在外面,群情激愤之下吵闹议论之声嗡嗡炸响,守门的旗手惊慌守着,生怕这些握着半个朝堂的文官们做出什么散失理智的来……

吴阁老打头,远远的就看见萧延亦和萧四郎走了出来。

大老爷和佟慎之一眼便落在萧四郎身后,戴着帏冒穿着一件淡粉褙子娇小的身影,佟慎之一直紧紧蹙着的眉头突然就松了下来,大老爷也是面色一松,嘴角露出放心的笑容……

“都回去吧。”萧四郎开口道:“有什么事明日朝堂再论。”

众人七嘴八舌,却是应了纷纷转身上马车的上马车,轿子的轿子一时间纷纷散开,大老爷走过来看着萧四郎:“都没事吧?”

“岳父!”萧四郎抱拳,摇了摇头:“无事。”

析秋走过来,朝大老爷蹲身行礼:“父亲。”大老爷想扶她又收回手,含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析秋应是又朝佟慎之道:“大哥。”

佟慎之轻嗯了一声,打量了析秋一眼,放了心,对大老爷道:“六妹和督都也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大老爷朝萧四郎和析秋点点头,又朝萧延亦抱拳:“告辞。”萧延亦回礼:“慢走!”

众人分手各自散了。

侯府的马车行了过来,萧四郎扶着析秋上马车,萧延亦对萧四郎道:“你也坐车吧。”指了指萧四郎的马:“马就让给我了。”飞快的看了眼析秋。

萧四郎颔首没有多说,便随着析秋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在深夜漆黑的宫门外,只剩吱吱嘎嘎的声响。

幽暗的车厢,析秋坐稳月兑下了帏冒,就朝萧四郎看去,萧四郎落坐在她身边,目光也落了过来……

析秋笑了起来,但声音却哽咽着,喃喃的喊道:“萧四郎……”话音未落便扑在他怀里,眼泪落了下来:“萧四郎!”

萧四郎接住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发顶,她的脖颈,她的面颊,她的眼泪,每一处都不曾落下,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含笑却眼泪不止的样子,看着她瘦削的只剩下一双明亮眸子的面容,心痛的无以复加,他唤道:“丫头。”

如疾风骤雨般的吻便落在她的唇瓣上,析秋的眼泪落在两人面容之上,分不清是喜悦的还是心酸抑或是这几日她积压着的担惊受怕,所有的情绪纠缠在这一吻中,无穷无尽的爱和牵挂。

令人窒息的炙热的吻,慢慢的温柔下来,谴倦的带着半生的眷恋,蜻蜓点水般落在彼此心中。

“四爷。”析秋偎在萧四郎怀中:“敏哥儿怎么样了?”

萧四郎顺着她的后背,能模得到她后背上突起的骨头,硌着手心他心疼的道:“敏哥儿由张医女和天诚照顾着,很好。”

析秋松了口气,闷闷的问道:“我们的敏哥儿……真的没了吗?”

萧四郎顿了顿,又亲了亲她的耳际,轻声道:“嗯。”

析秋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脑海中就想起许多许多属于敏哥儿的画面,从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露出的疏离戒备,到后面的应付,渐渐的他会对着自己笑,亲他时他也不再避让,又想到那一次他抱着大大的木盆,里面的水渍落了一地他吃力的拖到她面前,小小的身体蹲在她面前给她洗脚的画面……

他是自卑的,却又是自信的,他很脆弱却又坚强……

这样的孩子,让人如何不疼爱。

可是,萧怀敏,属于他们的敏哥儿还是没有了,永远的没有了。

“别哭。”萧四郎擦了她脸上的眼泪,柔声道:“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

析秋点着头,依旧是闷在萧四郎怀中不肯抬起头来。

萧四郎静静抱着她一会儿,问道:“琉璃宫的大火,是你放的?”析秋闻言顿了一顿,乖巧的点了点头:“是雯贵妃命人放的,点了几处的火,所以烧的极快。”

“真是鬼精灵。”萧四郎轻笑却又叹气:“你不知道,当我在路上得知你被招入宫,心就像是被人用绳子紧紧拴住了,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到你身边……”他说完顿了顿又道:“我亲自为圣上驾车,一路颠簸……总算赶到了。”

闻言析秋就抬起头来,看向萧四郎,问道:“对了,皇长子的伤势如何?”萧四郎便回道:“伤势恢复的不错,瞧着并无大碍。”

析秋点了点头,没有再问,皇长子为何受伤她心中已有答案不必再和萧四郎确认,她又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到静柳姐的?她们一路赶路,都还好吧?”

“还成。”萧四郎回道:“在山东境内碰上的。”说着一顿又道:“她身边跟着一位男子,姓秦,像是同轩堂二公子,你可曾听说过?”

他想到当时见到阮静柳的样子,秦二公子骑马跟在一边,阮静柳不搭理他说话语气也极差,但说起敏哥儿的事时,阮静柳却没有避着他的意思……秦二公子将敏哥儿接去他在山东登州的宅子里养伤,阮静柳虽怨言颇多,却也没有反对。

显然对秦二公子颇为信任。

析秋也只是听说过,每每听阮静柳说起来,她总是不悦的样子,没有想到秦二公子也跟着去了。

等阮静柳回来她要好好问问。

“四爷,四夫人,到了!”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在侯府的仪门口停了下来,析秋由萧四郎扶着下了车,萧延亦站在车边等着,析秋朝他微微颔首,萧延亦点了头率先进了门,上了前面一辆清帏小油车,析秋则和萧四郎一起上了后面一辆。

车在花园前面停下来,析秋由萧四郎牵着朝太夫人院子里走去,看着前面亮着灯光的院子,析秋眼睛再次湿润起来,不过几日的功夫,恍若隔世。

她让雯贵妃给她拿了药来,宫中妃嫔手中此类药物不足为奇,她吃了药便开始高烧,但心思却是极清明的,她知道雯贵妃按照她说的去激怒皇后,又受伤重伤,皇后和沈太夫人果然在圣上回京的时间越近越等不及,让太医去用夺命的法子将她逼醒……

雯贵妃让人在适当的时候放了大火,淋了桐油的木头烧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在混乱之中扮了宫女的样子跑了出去进了才思宫中……果然,沈太夫人察觉事情有蹊跷,也知道雯贵妃参与其中,便想到这件事不好和朝中交代,便想让她和雯贵妃做替罪羊,才有才思宫被困的一幕。

她料到萧四郎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却没有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及时,因为时间紧迫他只能让雯贵妃联系大老爷和萧延亦,却无法等到萧四郎,若是萧四郎没有回来,那么萧延亦定会和大老爷以及吴阁老入宫……

那么这件事,她无辜入宫被囚又险些丧生火海的事,沈氏只能百口莫辩,只有这样,才能逼的她们狗急跳墙,才能自乱阵脚,才能递了梯子让圣上就势下来,彻底一劳永逸!

“娘!”一个小小的身影飞扑过来,析秋眼睛一亮蹲子接过扑过来的人儿,搂在怀里:“炙哥儿!”

炙哥儿抱着析秋,闻着思念的属于娘亲的独特香味,眼睛一湿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娘,您终于回来了。”

“不哭,不哭!”析秋抱着儿子,轻拍着他:“娘回来了,炙哥儿乖!”

炙哥儿抽抽泣泣的埋头在析秋怀里,哭的肝肠寸断的,这些日子他多少从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侯府中的气氛感受出来,娘亲定然是遇到危险了,否则她不可能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他不能没有娘亲,可是他不敢哭,他怕让祖母担心,他天天忍着心里的害怕,天天蹲在侧门外,希望下一刻就能见到笑面盎然的母亲出现在面前。

可是他等了好几天,却依旧没有等到娘亲。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亲了,他的心都快碎了,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没有想到娘亲回来。

他紧紧抱着娘亲,再也不要让娘离开自己,再也不要,他要强大起来,不让她受到危险,让这个世上所有人见到娘亲都要害怕的垂着头,没有人敢对她不敬敢欺负她!

“炙哥儿乖,不哭了,娘回来了。”析秋抱着儿子,眼泪也落了下来,将炙哥儿从怀里拉出来给他擦着眼泪,哽咽着道:“炙哥儿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听祖母的话?”

炙哥儿用袖子胡乱擦了眼泪,点头道:“嗯,我很乖,每天都和大哥二哥陪着祖母,没有捣乱也没有出去。”

“炙哥儿真懂事。”析秋破涕为笑道,炙哥儿用小手帮析秋擦眼泪,红着眼睛道:“娘,你瘦了。”很委屈的样子。

析秋收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那娘以后多吃点,把肉养回来。”炙哥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析秋笑着道“父亲也回来了,快去见过父亲。”

炙哥儿点点头,朝萧四郎看去,笑着道:“爹!”萧四郎走过来模模他的头,炙哥儿又朝萧延亦抱拳道:“二伯父。”

萧延亦微微颔首。

太夫人由大夫人和鑫哥儿扶着迎了过来,晟哥儿跟在旁边也是傻笑着析秋。

“娘。”析秋起身朝太夫人行了礼,又朝大夫人微微行礼:“大嫂。”

太夫人红了眼睛,点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着,又去看萧四郎,眼中尽是慈爱,大夫人点头,朝析秋露出一丝恬淡的笑容:“快进屋吧!”

仿佛能听到一家人松口气的呼吸声。

析秋应是,鑫哥儿放了太夫人的手,笑着朝析秋道:“四婶婶。”走过来牵着析秋的手:“你终于回来了,祖母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您快劝劝她吧。”

析秋牵着鑫哥儿,点头道:“好,稍后我们一起吃吧,四婶婶也没有吃东西呢,鑫哥儿吃了吗?”

“也没有。”鑫哥儿目不转的看着析秋:“四婶婶没有回来,我也吃不下。”说完去看被萧四郎架在脖子上的炙哥儿,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一家人进了房里,紫薇和碧莲上了茶,析秋就将这几日在宫中的情况和众人说了一遍,太夫人就拧了眉头道:“……沈太夫人机关算尽一辈子,到头来却越发的糊涂,真当旁人都是牵线木偶任由她支配调遣。”说着一顿放了茶盅:“便了豁了宣宁侯府出去,也不能令她如愿了。”

大夫人扶着太夫人:“您消消气,这件事既然圣上知道了,就必定会有结果出来,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也不会饶了她的。”

“那倒是。”太夫人又朝萧四郎和萧延亦看去:“这一次定不能再让她们又还手之力,作乱朝纲。”

萧四郎点头应是,萧延亦道:“所有都准备妥当。”看向萧四郎:“就等四弟和圣上回来。”说完看向析秋,若是没有她那一把火,这件事只怕还要打一番持久战,壮士断臂一两位福建军报的参与者,现在这种情况,只等着看明日朝堂热闹即可。

“太夫人,饭摆好了!”紫薇掀了帘子笑盈盈的进来,太夫人闻言就道:“走,吃饭去。”

这个时辰吃饭已经是正宗的宵夜,她笑着道:“多少年没有这个点吃饭了。”说完又去看靠在析秋怀中打着盹的炙哥儿道:“你们今天都不要回去了,就歇在这里,原来的院子一直收拾着,若是嫌麻烦就在我这里凑合一夜,等天亮了再说。”

析秋和萧四郎对视一眼,她回头道:“那我们回以前的院子住吧。”

太夫人含笑点了点头,道:“吃饭吧。”说完在位子上坐了下来,转头对鑫哥儿道:“你少吃些,一会儿要去睡觉,免得积食。”

“知道了。”鑫哥儿应是,和晟哥儿对视一眼,两个人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等太夫人动了筷子就埋头吃了起来,析秋看着直笑:“慢点吃。”

大家一起安静的吃了宵夜,萧四郎抱着炙哥儿,析秋和太夫人道别:“您早点休息。”太夫人点头,看着紫薇送鑫哥儿和晟哥儿回去睡觉。

析秋和萧四郎,大夫人以及萧延亦一起出了门,在门口和萧延亦分别,萧延亦直接去了凌波馆中,析秋脚步顿了顿看了眼萧延亦背影,孤凉淡漠,她微微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和大夫人道:“家中的事辛苦您了。”

“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话。”大夫人轻声回道:“只求我们都平安。”

析秋携了大夫人的手,点头道:“能有大嫂这样的妯娌,是我前世里修来的福气。”她说着微微笑了起来:“谢谢你。”

大夫人看了眼睡熟了的炙哥儿,笑着摇摇头,彼此无言。

析秋和萧四郎回到先前住的院子里,院中原本留着的丫头婆子皆是迎了过来,众人行礼后叽叽喳喳说了一番话,析秋才和萧四郎将炙哥儿安顿好,又派人去督都府里告知春柳一声,免得他们在家里担心。

夫妻二人梳洗过后,躺在床上,析秋四处去看,见各处打扫的都很干净,她笑着道:“许久没有回来住,现在回来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萧四郎揽她在怀中,柔声道:“那以后我们就常回来。”

析秋笑着点头,偎在他怀里。

沈太夫人安抚好皇后,虚月兑的回了沈府,府内许多人在等她,皆是沈氏在朝中担了职务或是曾受过沈季恩惠,或是与沈府有来往的朝臣,还有沈府内的幕僚……

他们还并未收到今晚圣上归京的消息。

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宫中起火的事,将本来压抑在水底的矛盾,被动的被激化了浮上水面,佟阁老和萧延亦必定会有所行动,还有吴阁老,诚意伯,寿宁伯……这些人的势力不可小觑。

他们一定要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在圣上回宫之前,将此事压制下去。

沈太夫人一进去,众人皆闭了嘴,待她落座在座位之上,便有人抱拳上前回道:“太夫人,以微臣看,不如让皇后娘娘提前写信一封,将朝中和后宫这几日的事情悉数回禀,再将皇长子受伤的事引出来,以此压过四夫人的事,您看如何。”

不待沈太夫人说话,已又人出声反对:“此举不可,圣上此时定然已经知道这几日朝中的事,我们当务之急应该还是要将福建之事着重放大,只要找到证据,这一干人等便会一个不剩悉数落马。”不守反攻出其不意。

此言一出,正堂里又是闹哄哄一片,你一言我一句,都觉得自己法子有效,却又皆是空口大话。

沈太夫人端着茶盅,视线一一在众人面上扫过,又落在门口挂着的白幡上,算算日子沈季的遗体也该回来了吧……

第二日析秋醒来时,已近午时,春柳和碧槐笑盈盈的进来各自眼睛也是红红:“夫人您醒了,四爷上朝去了,让奴婢跟夫人说一声。”春柳说着就将帐子勾上:“太夫人说让您多睡一会儿,炙哥儿她接过去了。”

析秋应声起身,仿佛回到了三年前还在侯府的时光,缺的只有春雁和碧梧不在,她起身下床去净室,问道:“这几日家中可好?”

“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家都担心夫人,吃不下睡不好的。”碧槐说完,转目去看春柳:“金一铨家的有了身子,奴婢真怕她担忧着有什么闪失,还好夫人没事。”

析秋洗脸的动作一顿,满脸惊喜的看着春柳:“你有身子了,多少天了?”

“大夫说两个月不到。”春柳红了脸羞涩的道:“您别听碧槐乱说,奴婢好的很,一点都没事。”

析秋却是丢了帕子拉着春柳的手道:“你是头一胎,可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说完将她按在杌子上坐下:“一铨在外院吧,你去外院找他,让他送你回去歇着,回家好好安胎去。”

“不要。”春柳摇着头:“奴婢真的没事,夫人就让奴婢再留些日子吧。”

“听我的。”析秋强势的说完,去看碧槐:“去将一铨找来,让他将春柳带回去。”

碧槐笑着应是,看着春柳道:“你就听夫人,免得她担心。”说着就出了门指了个婆子去喊一铨进来。

析秋梳洗好穿了衣裳,一铨已经在院子里,析秋笑着道:“我也没事了,你带着春柳回去歇着吧,等生了孩子再回来不迟。”

“夫人。”一铨垂着头羞涩的道:“她不放心夫人,小人也不放心,不如就让她多留几日吧。”

析秋执意回道:“我都回来了,你们也看见了好的很,你们放心去,若真是念着你陪着她常来走动便是。”

一铨露出犹豫的样子去看春柳,春柳就跪在了析秋面前:“夫人,那奴婢出府,您要多保重身体,若是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您一定让碧槐去喊奴婢。”

“你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这样没轻重的,快起来。”析秋让春柳起身,又道:“随我去给太夫人请个安,然后你们就出府吧。”

春柳和一铨应是。

几个人去了太夫人房里,一进门就瞧见萱姐儿和炙哥儿在正厅里玩闹,萱姐儿见到析秋甜甜的喊道:“四舅母。”析秋笑着过去将萱姐儿抱起来:“我们萱姐儿回来了啊,你娘回来了吗?”

还不待萱姐儿说话,萧延筝已经掀了帘子出来:“四嫂。”很激动的走过来:“你没事吧。”也红了眼睛。

析秋轻笑:“我没事。”说着在萱姐儿恋上你亲了一口,对炙哥儿道:“带着萱姐儿去院子里玩,注意安全。”

炙哥儿应是,带着萱姐儿出了门。

析秋拿帕子帮萧延筝擦了眼泪,笑着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萧延筝破涕为笑点着头,挽了析秋的胳膊,道:“嗯,四嫂极好的人,好人都是有福的!”

析秋轻笑两人进了次间,析秋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见了礼,落座下来,春柳和一铨给太夫人磕了头,就出了府。

“姑爷还好吧?”析秋说着又去找萧延筝的次子:“勇哥儿怎么没带回来?”

萧延筝摆着手:“他又哭又闹的,带回来我就没空说话了。”说完挨着析秋坐下,笑着道:“我和你说,今儿朝堂可真的是热闹极了,我来的时候,听说圣上还没有下朝,正吵的难分难舍呢。”

析秋眉梢一挑,问道:“怎么会吵起来?”顶多递了折子有理说理,也不会吵起来。

萧延筝摇着头:“等二哥他们回来你就知道了。”

太夫人笑着道:“眼见着天气渐热,我看今年你我们一起去别院住几日吧。”说着看着萧延筝:“你带着两个孩子,也随我们一起去吧。”

萧延筝目光动了动,有些犹豫的样子:“我要是走了,相公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太夫人就指着萧延筝,对析秋和大夫人道:“瞧瞧,现在只有相公可没有我这个娘了。”

婆媳几人皆是笑了起来,萧延筝嗔道:“娘!”

萧延筝说的不假,今日朝堂上可谓是从未有过的热闹非凡,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

圣上突然出现在早朝之上,顿时等了多日憋了多日的文官们顿时沸腾起来。

一时间“臣有本奏。”的声音此起彼伏,罗列了沈氏这些年所有罪状的折子,如雪花般的递了上去……而沈氏一方也并未闲着,弹劾萧四郎的奏折,弹劾吴阁老以及陈老将军的奏折,仿佛反击一样打着擂台。

众人先是各人发言礼貌有序,直至后来演变成,你一句我一句的当面争执起来,有御史指着对面沈氏一党的鼻子道,道:“四夫人与萧大督都鹣鲽情深,为人也极是贤惠端庄,我常在家中听夫人夸赞……如此贤德妇人,却在被招入宫之后,又是大病又是走水惊险万分,皇后娘娘竟是没有半句解释,不说别人,便就是我也不服!”

沈氏那边便有人站起来回应:“她根本就是疯癫神智不清,我看说不定是她自己的放的火,皇后娘娘宽容,若不然治萧佟氏一个大不敬,也不为过。”

“你简直是黑白颠倒。”腾的一下站出来三个人,异口同声说完,其中一人当先一步逼近对方,便道:“空口白牙,你有什么证据!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是全天下女子的榜样,一言一行都皆为世人楷模,如今出了此事,且不是寒了天下众人的心,若皇后娘娘不解释清楚,给出明确的答复,天下人也不会答应。”

沈氏一方也是站起来两个人,回道:“你要证据,宫中两位太医便就是证据,他们当初就在四夫人身边,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据。”

“呵!”有人冷笑质问道:“你也说当时他们在四夫人身旁,那四夫人若是要放火烧殿,为何他们不拦着,竟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在病中的妇人得手。”说完,一挥手:“真是贻笑大方!”

沈氏不服,请奏圣上找来两位当世在场的太医,一番审问,太医却是道出惊人之言:“沈太夫人和皇后娘娘命微臣用凶险的法子唤醒四夫人,此法子因为太过险恶,人醒后今后身体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臣等犹豫不定……正当此时,雯贵妃娘娘来了,一番争执臣等也心生悔意,可又不敢违背皇后娘娘的懿旨,便僵持在琉璃宫中……却不料宫中四处起了大火,差一点就……”

他从自己的角度说的很无奈,但言辞却震惊了朝野!

沈氏的人跳起脚来,直言两位太医污蔑皇后,当着圣上的面上去就踹了太医一脚,这一脚何等了得,立刻就有恼怒气愤的御史还击了回去,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闹哄哄一片你推着我,我推着你,竟是一言不合演变成推搡直至打斗……

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辱骂声,围殴声,吐痰声……

守在外面的侍卫震惊的竟是忘记了要去拉架,圣上脸上阴云密布脸色难看至极。

见过无数粗人武夫打架,见过无数泼妇骂街撕扯,还从没有见过文人之间互殴谩骂的。

萧四郎面色淡然,却没有上去拉架的打算。

“住手。”吴阁老气怒着站了出来:“亏你饱读圣贤,竟然如无知妇人一般打闹谩骂!”说着又进了一步:“都给我回去站好。”

一通厉喝果然有效,大家皆是垂着头却依旧是僵持在原地不动,偷偷去看圣上。

就见,参加斗殴的十几人,个个衣衫不整发髻散乱面上挂彩,狼狈不堪,吴阁老,大老爷以及众人看着哭笑不得,却又气愤难当。

这件事不但他们震惊,便是许多年后世人说起来,也都是惊叹不已,历朝历代还从未发生过,这样大规模的文人之间的斗殴事件,而这件事情的导火索,有人追溯到国舅爷之死两方阵营早已经如同水火只待时机爆发,有人说是萧四郎长子身死皇长子受伤致残之事引发双方猜疑,也有人说是萧四夫人在宫中受虐惹怒了萧四郎所致!

总之,不管后世如何评价,此刻圣上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推去一起斩了完事。

“圣上。”有人不服气的道:“是他们动手在先。”说完轻蔑的看了对方一眼:“无知泼妇枉读圣贤。”

此话一出,潮涌的谩骂再次掀了起来,嗡嗡炸响,吴阁老跟着吼着,但声音却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吵架声中。

场面之壮观,史无前例。

“皇后不贤,必要废之!”突然,不知是谁大喝一声。

朝堂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沈氏一边皆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吴阁老和大老爷也是愣了一愣……

所有人的人停了下来,朝高坐在龙案上的主宰者看去。

圣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脸色依旧沉着,有人见状立即接了声喊道:“皇后妒贤,难当一国之母妇人之楷典,求圣上废黜皇后沈氏。”

说完,此起彼伏的跪地声响了起来。

太夫人叹了口气,却又恨恨的道:“这个老四,自小便是如此,什么事都不肯与我说,他若是早点告诉我敏哥儿身世……”她说着又打住了话头,若是早点告诉他敏哥儿身世,她只是少了些困惑,该伤心的还是会伤心。

只是,想想她自此少了一个孙子,又忍不住伤心:“那个孩子性子良善,要经历这么多风雨,真是苦了他了。”

析秋也情绪黯然下去,没有说话。

大夫人轻声道:“每个人自出生便注定了命运,历练才能让他成长,他有自己的责任,我们也不能永远护着他,终有这一日的。”

“也是。”太夫人擦了眼泪,叹气道:“只希望他以后能一切顺顺利利的。”

萧延筝接了话道:“我瞧着敏哥儿聪明,四嫂教的又好,不卑不吭,不激进不呆板,进了宫也不会吃亏的。”说完,看向析秋,故意逗着众人:“四嫂,您说是吧。”

析秋轻笑起来,点头道:“是。”

太夫人嗔瞪了萧延筝一眼。

析秋惦记着家里,下午便带着炙哥儿回了督都府,炙哥儿好几日没回来,和庆山庆元游园一样把院子逛了个遍,在后院摘了山茶送给析秋,又去给停了几日课的季先生请安,季先生问炙哥儿:“夫人一切都好?”

炙哥儿点着头:“很好,就是瘦了许多。”季先生模着他的头,笑着道:“那你以后要多孝顺母亲,切不能再淘气了。”

“我记住了,先生。”炙哥儿点头不迭。

析秋吩咐岑妈妈:“在门口挂了白番,去各府报丧吧。”她说着心里就沉甸甸的难受。

岑妈妈不知情,想到敏哥儿往日的音容笑貌心里发酸,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

下午,督都府门口就挂了白番,敲了丧更。

萧氏三公子萧怀敏去世了。

江氏和夏姨娘以及罗姨娘带着挺着肚子的佟析砚悉数过来,见到析秋众人是又哭又笑了一阵,才坐了下来。

夏姨娘也顾不得避忌,拉着析秋的手上下察看,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背,疼惜的不得了:“才几日的功夫又瘦了这么多。”说完,才拭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等丧事办完你回去住几天可好,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些汤补的药,一定要补补身子。”

“姨娘,我没事,身子也好的很。”说着回握着夏姨娘的手,道:“家里也有婆子,何必回去麻烦你。”一顿又笑着撒娇一样:“不过若是你实在不放心,就带着十二妹过来住几天,陪陪我也成。”

夏姨娘笑了起来。

江氏接了话,便道:“六妹说的是,姨娘心里定是不放心的,回去也日日念着,若不然你就搬来住几日吧,父亲那边我去说。”夏姨娘闻言就摆着手:“不……不用了,我就不来给六姑女乃女乃添麻烦了,还是算了。”说完,握着析秋的手没松。

析秋叹气,夏姨娘还是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不越雷池半步。

佟析砚见析秋有些遗憾的样子,转了话题:“敏哥儿的事你也放宽了心,你还有炙哥儿呢,千万不伤了身子。”现在她也快要成为母亲,对于析秋的感受很能感同身受,虽然敏哥儿不是她亲生的,可毕竟养了这么多年,说没了就没了心里如何能好受。

析秋不能和他们说敏哥儿的身世,便点着头道:“我知道了。”

“这皇后也真是的,做事情这样没有国母的样子,心胸这般狭隘,真是没有想到的。”佟析砚凝了眉头脸上尽是嫌恶:“圣上也不知如何处理沈氏。”

江氏拉了佟析砚的衣袖:“休要胡说,朝堂的事那是我们议论的。”只是阻止并未斥责,又说到内宅来:“敏哥儿毕竟是孩子,又是意外身死,按京城的规矩不可办的太隆重,再说他的遗体也不能运回家里来,只能停在法华寺,依我看在家里启灵七日就成,移去法华寺后再好好办几场法师。”

京中有规矩,客死他乡又或是意外夭折的孩子是不能留在家中的。

“我知道了,太夫人也是这样吩咐的,在家中停七日就移去法华寺,等灵柩送回来办四十九场的法师,就送去萧氏陵园。”

江氏点着头,看着析秋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便道:“这样吧,你若是不嫌弃,我从明天过来帮你吧。”

“怎么会嫌弃,大嫂能来帮我,我求之不得。”析秋微微点头回道。

江氏颔首:“那就这么说定了。”又看着罗姨娘:“家里就交给你了。”

罗姨娘轻笑点头:“大女乃女乃放心。”

江氏轻笑对佟析砚:“你明天就别来了,在家里好好歇着,也陪陪你婆婆。”

“怎么了?”析秋闻言一愣:“周夫人身子不好?”

佟析砚就点了点头,道:“能撑到今天已是不易,大夫说只怕这个夏天是熬不过去了。”说完已是语有悲声。

析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会慢慢好起来的。”江氏拍了拍佟析砚的手,示意她不要在析秋丧子的节骨眼上,提着这样的伤心事,佟析砚明白便立刻止了伤心,道“是,等张医女回来再请她过府瞧一瞧,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析秋知道阮静柳也没有,却还是点着头道:“嗯。”

几个人沉默了一阵,佟析砚就想到佟析言的事情:“……听说家里的老三嫁出去了,给大嫂送了帖子来,十月初一的日子。”

“成亲是好事,我记得三姐房里的老三今年及笄了吧。”析秋笑着道。

佟析砚却是冷笑一声,不顾江氏阻止不吐不快道:“及笄了又如何,她哪是嫁女儿分明就是卖女儿,收了人一千两银子只配了一百两的嫁妆,对方还是鳏夫,前一个老婆就是被他醉酒打死在家中的,这样的人家嫁过去也不怕丢了她自己的脸。”

析秋闻言也不由皱了皱眉头,若真是如此佟析言也真的做的过份,自己也是庶女,庶女在家中的艰难没有人比她们清楚了,她当初那么厌恶大太太,却没有想到多少年后,她连当年的大太太都不如!

下午,送走夏姨娘和江氏以及佟析砚,令析秋有些意外的是,佟析玉和娄夫人婆媳两人同来看望她,析秋和娄夫人行了礼,道:“快请坐。”

“心里惦记着你,知道你平安回来,婆婆就让我过来瞧瞧。”娄夫人仔细看了析秋,确认她精神不错,放心道:“知道你在宫中出事,我和婆婆就去侯府里,和太夫人商议说要亲自去宫里求见皇后娘娘,最后还是大夫人拦了下来……”

“让你们跟着担惊了。”析秋和娄夫人说完,又去看站在一边沉默的佟析玉:“八妹,快扶着你婆婆坐吧,在我这里你怎么也见外了。”

佟析玉应是:“是!”扶着娄夫人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对析秋道:“六姐没事真的太好了。”说着一顿又道:“敏哥儿的事,您还请节哀顺变。”

析秋面露哀容点头道:“谢谢!”姐妹两人就没了话。

娄夫人看了眼析秋,又朝佟析玉看了眼,后者木讷的坐在一边垂着头不说话,她微微皱眉,转目去和析秋说话:“丧事在家里办?灵柩何时能回来?”

“后日就能到。”析秋叹了口气:“停在法华寺。”

娄夫人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到时候就派了人去祭拜,你切要宽了心,注意自己的身子啊,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满府的人都离不开你,你可不能倒下。”

“我明白。”析秋应是:“定会照顾自己的身子,总不能让大家为了我一直跟着担心。”

娄夫人欣慰的笑了起来:“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回去告诉婆婆,她也会为你高兴的。”说着就站了起来:“那我们明天再来,你好好休息。”

佟析玉没有再说话,朝析秋行了礼。

析秋送两人出门,上了清帏小油车娄夫人便朝她看来,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平时能说会道玲珑的人,怎么见了自己的亲姐姐反而没了话了?”

“娘。”佟析玉摇着头:“我只是替六姐难受,所以就说不出话来了。”

娄夫人审视的看她一眼,便语重心长的道:“不是我说你,要多和娘家几位姐妹走动走动,我是过来人,将来能彼此扶持的,就是这些当年自小长大的兄弟姐妹,尤其是四夫人这般的,在婆家主事在娘家也有力,夫君又正当权,你多和她走动将来老二在官场上也多个连襟照拂不是。”

“我记住了,娘!”佟析玉垂着头,心里却觉得委屈万分,六姐是有能耐的夫君,婆家都宠着她,可是她嫁的也不差,为什么要让她求着她……

婆媳两人说着话,便上了马车出了督都府的大门,马车正好和锦乡侯府的马车擦身而过。

阮夫人和钱夫人到了,两人刚坐下,唐大女乃女乃和黄夫人像是约好的一样也过来了,众人先是问了析秋在宫里的情况,析秋简明扼要的答了,几个人陪着叹了气发了一通怒,又劝着析秋敏哥儿的事。

析秋落了泪,又岔开话题问唐大女乃女乃和钱夫人:“听说下了小定,我也没随礼去,改日等到了出嫁的日子,一起补了。”

“又不是正日子。”钱夫人看了眼唐大女乃女乃,回道:“你不必挂在心上,等改日出嫁的时候,你一定要过去吃杯酒才是。”

析秋点了点头:“一定去。”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服侍他换了朝服,问道:“宫中怎么样,听说朝堂今儿打起来了?”

“嗯。御史台几位大人和沈氏近臣打了起来,圣上各罚了每人半年的俸禄。”说着端着茶吃了一口,看向析秋:“今年春闱的探花郎,你可知是谁?”

析秋愣了一愣,没有明白萧四郎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她问道:“是谁?”

“此人你不认识,但是他的来处却与你颇有渊源。”萧四郎说着将茶盅放下,道:“他祖籍保定家境一般,自三年前投入保定府松庐院门下。”

松庐院?

析秋顿时就想到了二老爷:“是二叔门下的学子?”萧四郎就含笑点了点头:“今日在大殿上,喊出废黜皇后的人便是他……”

她也听说了这件事,她坐正了身子,问道:“那圣上如何说?”

“和众人相同,罚了半年俸禄!”萧四郎语气轻松,眼底便划过笑容。

这个探花郎真是好胆色,他一人之言并不能决定什么,但是却能很好的试探出圣上的心思,现在看来他做的很成功,也引起了别人关注。

萧四郎话锋一转,又道:“皇后卧病在床,听说昨晚啼血了。”

析秋拧了拧眉头,皇后病情确实不轻,又经过这次的事情,病情加重也在情理之中。

“皇长子和二皇子明日到京?”圣上和萧四郎提前入京的,留了两个孩子和乐贵妃莹贵人在后面,敏哥儿的“灵柩”又退后了一步,不回家直接去法华寺。

萧四郎应是:“今天已有人去通州接迎,明日午时就能进京了。”他说完看屋里没有炙哥儿的身影,问道:“炙哥儿呢。”

析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在敏哥儿房里,怎么喊都不出来。”说完叹了口气,炙哥儿不明真相,听庆山说敏哥儿永远不会回来了,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就躲在敏哥儿房里不肯出来。

正说着,炙哥儿眼睛红红的垂着头从外面进来,析秋拉着他,轻声道:“去哥哥房里了?”

“嗯。”炙哥儿欲哭的样子,伤心的问析秋:“娘,三哥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析秋拉着他坐下给他擦了眼泪,轻声安慰:“哥哥不会永远不回来,等我们炙哥儿长大了,哥哥就会回来了。”

“真的?”炙哥儿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喜来:“那我长到多大,三哥就会回来?”说着一顿:“像大哥那么大吗。”

“嗯……”析秋做出思考的样子:“像三舅舅那么大的时候,三哥就会回来了。”

炙哥儿就掰着手指头去数,又皱着眉头问析秋:“三舅舅多大?”析秋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回道:“等三舅舅回来,你问他好不好。”

“好吧。”知道三哥并不会永远不回来,炙哥儿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从玫瑰床上跳下来:“我去打拳,华师傅说练武强身健体,我要快快长大,这样三哥就回来了。”说完去看萧四郎:“爹,我去练武了。”不等萧四郎说话,便飞一样的跑了出去。

析秋笑着摇头,又和萧四郎商量了明天敏哥儿的“丧事”细节。

第二日都督府内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虽只是一个夭折的庶子,但朝中众人看人行事,如今朝中局势虽不算明确,但明眼人心中早已经看的透亮,纷纷来府中吊唁敏哥儿。

萧四郎和萧延亦在外院忙着接待来往官员,而大夫人和析秋以及江氏则在内院陪着众女眷。

午时初,皇长子和二皇子的马车便浩浩荡荡的驶进了京城,一路鸣锣开道直入了皇城,沈太夫人得知皇长子回宫,早早的进了凤梧宫中等着皇长子,却不料等了半日也不见皇长子来,皇后便差了毛姑姑去问,毛姑姑出去打听后才知道,是被圣上留在御房中说话。

皇后和太夫人心中暗喜,至少圣上还是喜爱皇长子的。

如此她们也不是全然无望,想到昨天朝堂上吵嚷废黜皇后的口号,沈太夫人也是气的不轻,风水轮流转,只要皇长子在,只要沈氏在就总有一日重新站在大周的权利巅峰之上。

直到下午,皇长子才从御房回宫,沈太夫人焦急的迎过去,却见他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的样子,心惊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多日压抑的痛苦,皇长子见到了祖母和母亲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祖母!”

皇后也急着从床上下来,由毛姑姑扶着:“炎儿,到底怎么了?”皇长子低声哭了一阵总算抬起头来,又抱着皇后:“母后,您身体还好吧?”

“你先别管我。”皇后拉着他上下去看,又着重去看他左肩和手臂,皇长子就下意识的一退避开一步,皇后一怔问道:“伤还没好?母后弄疼你了?”

“没有。”皇长子说完便垂了眼眸:“伤势好的差不多了。”

沈太夫人也是满面的心疼,看着皇长子的手,颤抖的伸过去扶着,问道:“你的手……”皇长子目光一动,朝毛姑姑道:“你去帮我倒杯水来。”

毛姑姑躬身应是,出了门将门关上。

皇后越发的狐疑,按着皇长子的着急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你为什么哭,手臂的伤好了为什么不让母后看?”

“我哭是因为二弟在路上受伤了。”他说着一顿又道:“他在车里我嫌烦,就让他出去骑马,他从马上摔下来硌着腿了……都是他自己没有用,有人牵着马他也不会骑!”说着看向皇后委屈不愤的样子:“父皇就说我没有照顾好弟弟……我又不是侍卫,为什么要我照顾!”

“知道了,知道了。”皇后拉着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是你父皇不分青红皂白,再说老二向来娇滴滴的似姑娘一样,他自己没有坐好怎么能怪你。”皇后说着,还是更关心他伤势:“那你的伤呢,母后传太医来给你看看可好?”

“不用,不用!”皇长子摇着头,试着动了动手臂,懊恼的看着皇后:“不用他们看……我的手臂……不能动了。”

皇后一怔,惊呆着看着他:“你说什么?”皇后按着他的胳膊:“你再和母后说一遍,你的手臂怎么了?”

皇长子见皇后的面色,就有些不安的朝沈太夫人看去,沈太夫人拧了眉头过来:“你别吓着他。”说完,看向皇长子:“可问过太医,太医如何说?”

“我谁都没有说,告诉他们就等于告诉了父皇,父皇一定会讨厌我的。”皇长子垂着头满面的沮丧。

皇后听着颤抖着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放在了皇长子的手臂上:“真……的……不……能……动了?”

皇长子点点头。

皇后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皇后。”

“母后。”

沈太夫人和皇长子大惊失色,一下自抱住了昏迷的皇后,皇长子跑出去喊道:“快去传太医!”门外三三两两的宫人,没有人像从前一样闻声便动,而是懒懒的看了眼皇长子,才有人俯身应是,晃悠悠的出了宫门。

皇长子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若是以前这种踩低爬高的东西,他必定毫不留情的杀了,可是现在……

他满目的愤恨,只能紧紧攥紧了拳头,忍着心底的怒,他找来毛姑姑,吩咐道:“去御房,将母后晕倒的消息告诉父皇。”毛姑姑应是,他又道:“记住,说的越严重越好。”

“奴婢知道了。”毛姑姑点着头提着裙子出了凤梧宫。

过了许久太医到了,在里面施针喂药,皇长子就站在门口等圣上,等太医提着药箱走了,也不见圣上的影子,毛姑姑一个人回来,皇长子焦急的问道:“怎么样,告诉父皇了没有?”

“奴婢没有见着圣上,不过奴婢告诉了常公公,常公公说稍后就回禀圣上。”毛姑姑缓缓的回了,皇长子却是脸色一冷:“不是让你亲自告诉父皇的吗,常公公那个狗奴才从来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你再去一次,务必亲自见到父皇。”

毛姑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殿下……”闻声皇后已经醒了,现在叫圣上已失了意义。

“没用的东西。”憋了一天的火,皇长子想也不想,抬脚就朝毛姑姑膝盖上踢去,因为人小力气不大踢的并不算重,可毛姑姑还是跌坐在地上,捂住腿脸色煞白。

“畜生。”忽然,殿门外明黄一现圣上自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沉冷的看着皇长子,又看了看地上跪坐着的毛姑姑,再次问道:“你在做什么?”

皇长子一惊暗暗瞪了眼毛姑姑,刚刚怎么也不让一让,他抱拳躬身回道:“因为她偷懒爽滑欺骗儿臣,儿臣气不过便踢了她一脚。”一顿又急切的解释道:“不过踢的并不重,她娇气所以受不住。”

圣上眉头紧紧拧了起来,眼底露出厌恶:“哼!”冷哼一声不再看皇长子,从他身边绕过忽然又停了脚步:“今晚去御房,将百家姓抄十遍,朕要让你记住,这天下不是只有朱氏,你身为皇子也不比旁人尊贵一分,知道了没有?”

“儿臣知道了。”皇长子垂着头应了,又朝里面指了指:“父皇,母后刚刚晕倒了。”

圣上眼眸一眯,不再看他转身便进了里间,床上皇后闭着眼睛,耳中却能听到父子俩在外面的对话,想到自己儿子如今变成身有残疾,他这个父亲不但不安慰照拂,还多加指责,心中的火便是熊熊燃了起来,她要睁眼沈太夫人却是咳嗽一声,朝圣上行了礼。

圣上目光冷幽幽的转过来,放在沈太夫人身上:“姑母年事已高,以后没事就不要常出来走动,就待在府中安心养老吧。”

沈太夫人一怔,惊讶抬头朝圣上看去,圣上又道:“朕当初说过,会将你当母后一样尊敬,现在朕也不变初衷……从今日开始,姑母便留在沈府内,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也过一过普通妇人老年的悠闲日子。”幽禁了。

他这已经是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对沈氏从轻发落,若不然以他们的罪名,便是满门发落贬为庶民也不过,可沈氏毕竟是皇长子的外家,沈太夫人当年鼎力扶持他登基,不但如此,他又是他的姑母,处罚上他不得不顾及人言可畏。

沈太夫人愣了许久,尽管心中明白可一生做惯了人上人,如今让她退居人后自此隐匿在府中,她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多谢圣上体恤,自沈季离世老身便觉得身体每况愈下,确实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沈太夫人收回惊讶的目光点头应是:“只是皇后身子不好,还请圣上派人多加照顾一二才是。”

圣上面色冷淡:“她是朕的正妻,朕自当会照顾他。”说完目光就落在早已经睁开眼睛,不甘的看着她的皇后面上:“皇后醒了?可有大碍?”圣上负手看着她并未见有关心之色。

皇后语气再掩饰不住的怒意,当年若非他们沈氏相助,怎么会有他的今日,可是他呢,政局稳定就纵容萧四郎一步一步将沈氏推翻,都说帝王无情,她如今才算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死了,皇后再看眼前的男人,就觉得恶心,一眼都不想再见他。

她闭上眼睛,眼泪就从眼角流了下来,可是,她的炎儿怎么办,一个废了手臂的皇子,若是在宫中没有母亲照拂,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转眼,她恢复了常色,戚戚的看着圣上:“圣上体恤母亲,臣妾感激不尽。”说完,朝皇长子看去:“炎儿,快给你父皇倒茶。”

皇长子飞快的应是,带着毛姑姑退了出去,皇后微笑着道:“臣妾身体不适,还望圣上恕罪不能起身迎驾。”

圣上深看了眼皇后,淡淡的道:“你既然是身子不适,宫中的事有乐贵妃,待雯贵妃伤势好了也能帮她,你且安心!”

“谢圣上体恤。”皇后回以微笑,可被子里的手心,几乎快被指甲掐烂了。

圣上不想多待,颔首道:“朕这些日子还有要务,若有事便去找常公公。”言下之意,有事没事都别去找他。

“圣上。”皇后想要做最后的努力:“臣妾真的没有派人去刺杀萧怀敏,臣妾还是那句话,他不过萧府庶子,臣妾有什么理由去杀他。”

圣上走路的步子一顿,转目过来看着她,陌生而疏离,正要说话,外头常公公隔着门便唤道:“圣上,奴才有事回禀。”

“进来吧。”圣上看着进门而来的常公公,问道:“什么事?”

常公公朝皇后和沈太夫人行了礼,就躬着身子有些犹豫的样子,圣上便道:“说吧!”

“是施大人。”常公公面含喜色:“刚刚有人回禀,施大人已在民间找到失落多年的皇子,不日就会归京。”

圣上眉梢一挑,脸上露出喜色来,点头道:“好,好!朕等着他回来。”

沈太夫人一个不稳扶住了床沿才堪堪站稳,常公公刚刚说什么?找到了先皇后遗月复子了?怎么可能,萧怀敏就是那个孩子,不是已经死在关外了吗,怎么还会被施胜杰找到?

她摇着头不敢置信,满面的惊恐,难道,她连最后一点以为的胜利,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皇后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瞪着圣上:“你说什么?等谁回来?”

圣上就转头过来,看着皇后:“等朕的长子,皇后也替朕高兴?”

“不可能。”皇后月兑口而出:“他不是死了吗?”话落,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他当年不是在圣上府邸随着先皇后一起薨了吗。”

圣上目光冷冷的看着他,眼底是竭尽的凉薄和轻蔑:“朕的皇儿如何会死,自是活的好好的。”

门外啪嗒一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传来,皇长子满脸惊恐的看着里面……先皇后的遗月复子回来了?那岂不是大周正经的皇长子,那他呢,他是什么?

圣上拂袖转身:“皇后好生歇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留了呆立在门口的皇长子,站在床边的沈太夫人和魂游天外的皇后在房内。

她们终于明白,或许萧四郎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圣上默许的,所以他才是最歹毒之人。

自此,仁宗的第二位皇后,历史上为了和先皇后区分而称之为小沈氏的皇后被打入冷宫,封号还在但凤梧宫却就地化为冷宫,沈太夫人则被幽禁在府内终生不得离府半步,直至她死的那一日,都没有再与自己的女儿见上一面。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中平复。

沈季灵柩被运回京城那日,夏日的艳阳高照,满城沉浸在先皇后遗月复子,也就是大周真正的皇长子一个月后返京的消息中,装着国舅骨灰的马车缓缓入城行在沸腾的大街上,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迎接,显得格外的凄凉。

沈太夫人抱着沈季的骨灰坛,呆呆的坐在儿子在家常待的房,一坐便是两天不吃不喝不动不论沈夫人如何喊门皆是不应。

两日后,沈夫人破门而入,就发现沈太夫人一身文宗时期宫中宫装加身,庄严肃穆的端坐于桌之后,怀中抱着儿子的骨灰坛,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娘。”沈夫人察觉不对:“娘?”她摇了摇沈太夫人,就见她瞪着的眼睛里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身体却随着沈夫人摇晃的方向倒了下去。

沈夫人扑了过去:“娘。”扶住了沈太夫人:“娘,您不要吓我,您醒醒啊……”

当年受文宗宠爱,承宗维护历尽三朝未衰的长亭公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于宅邸之中,而这个消息,同样被淹没在激动的皇长子归京的消息中。

析秋拉着阮静柳进门:“这一趟辛苦你了。”她感激的道:“奔波了这么久!”

阮静柳端着茶杯喝了口茶,点头道:“你确实要谢谢我,这么热的天我在外头奔走何其艰难。”说完,将茶盅递给析秋。

析秋轻笑着接过来给她续茶,真诚的谢道:“你要我怎么谢你?”

阮静柳又喝完一杯,才舒爽许多,原本瓷白的面容,连日赶路也黑了瘦了一些,她拧了眉头煞有其事的想了想,道:“我在山东时去过你的庄子里,地里药材长势极好,只是面积小了些。”她说着一顿又道:“不如你想办法,将隔壁的八百亩买回来,就当作为给我谢礼了。”

隔壁的田庄?她也一直有此意,当初朱三成走时候她曾交代过,可是这么久隔壁都没有要卖的意思:“我也有这个意思,可隔壁不卖,我们也没有办法。”一顿问道:“你有办法?”析秋歪头看她。

阮静柳就回道:“你没有,萧四郎有啊,你找她帮忙绝对可行。”

析秋不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阮静柳的态度,阮静柳却是一脸坦然的和她说起沈氏的事情,过了许久之后析秋才知道,原来她果然藏有“私心”。

“沈太夫人死了?”阮静柳在软垫上靠了下来,析秋应是,回道:“发现时已经过了两日了。”

阮静柳目光顿了顿,嘲笑着摇着头道:“也是她该有的下场。”说完,又道:“炙哥儿呢,好久没瞧见他,还真是想他!”

“在外院上课呢,等着中午几个孩子回来吃饭就能见到了。”析秋笑着说着,突然想起来萧四郎提到的秦二公子,就问道:“听说你们去时身边还跟了一位秦二公子?”

“别提那个人。”阮静柳岔开话题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说起秦二公子就满口的败家子之论,又道:“绾儿和天诚的婚事我点头了,她自己也没有意见,你挑个日子让天诚去提亲吧。”说着又想了想:“婚后就住我那边吧,绾儿还要在我身边帮忙,一时离不开她。”

析秋笑着点头:“天诚娘和老子早不知下落,回头我让岑妈妈去提亲吧。”

阮静柳没有意见。

一个月后,第一缕阳光穿过晨暮的时候,外面已是人潮涌动声势鼎沸。

百姓们压抑的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汇聚在一起嗡嗡作响,乌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兴高采烈,翘首朝城门看着,等着那遗失民间足足八载的皇长子、先皇后的遗月复子归京。

这个有着传奇的经历传奇的人生的皇长子,自第一天施统领捷报归京之处,就已引起众人的好奇。

这一刻,更是在轰鸣的马蹄接近之下,将这好奇点燃到了极致!

“来了来了!”

“哈哈,皇长子回来了!”

“别挤,后面的别挤,快让我看看……”

就在这时,那城门口处,马蹄轰鸣已然炸耳,绵延不绝的守卫队伍昂首挺胸迈入城来,尽都目光迥然地望着最前方高居马上的少年——那人一马当先,背脊于马背上挺的笔直,绛红色的蟒袍笔挺熨帖,其上蟒蛇五爪,金丝镶绣,一股子卓然不群的皇家威严逼面而来!

哗啦一下子。

几乎是立刻的,两侧人群一**伏跪了下去,多米诺骨牌一般在长如龙的人群中形成了连绵起伏的弧度:“参见皇长子!”

“参见皇长子!”

“参见皇……”

那队伍行至哪里,这声音便响在哪里,一**犹如山呼海啸震彻天地!那马上之人却始终双目迥然,面色含笑,一股子尊贵威严之气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自始至终展现着出于皇家的卓然风姿。

忽然,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

就见左侧的阁楼之上,一男一女倚栏朝他看来,男子凤眼微眯五官俊朗英挺,女子杏目含笑满面慈爱,两人看着他不曾出声甚至没有如同旁人那样激动的手势,却给他带来的无尽的温暖和动力。

很幸运,这一生得他们守护!

他永远都是萧氏族谱上排行第三的公子,是侯府人人宠爱,是四夫人疼惜关爱的萧怀敏,敏哥儿!

他没有笑,但眼中却满是笑意。

队伍缓缓驶出视线,萧四郎轻声道:“人都过去了,别看了。”说完,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明晚就能再见到他!”

“真的?”析秋轻笑起来,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另外飞快的蹿了过来,也学着他们探头出去看,失望的道:“错过了,竟然没看到!”

萧四郎揉着炙哥儿的发顶,轻笑着将析秋揽在怀中,一家三口的目光远远的落在已经走远的马上背影,阳光细碎的洒在窗口,画面温暖。

析秋看着前方微笑着,脑海中就想到她生产那日,阮静柳在她耳边说的话。

“你想家吗?若你死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她当时没有回答,事后她们也不曾议论过彼此是否都是穿越女,但是现在她想告诉她。

她,不想家。

素手握紧了身边的大手,析秋满目温柔。

这里,才是她的家。

工作总结:推翻原来的大纲,大结局写了删,删了写,我奔溃大哭,总算写出来,其实还是不满意,只能请你们包含了,也知道你们也一直在包容我,错别字错句等等,真的很感谢!

其实,让我总结本文其实算是一片古代职场文,一个女子从中小企业的底层一步一步上位做上管事,又被猎头相中入了五百强企业中层,一路模爬滚打到执行CEO。后又跳槽出去自组公司,夫妻共努力,经营出起点高,口碑好,前景好的企业。

这本文是我第一次写种田,原想正宗点可是还是偏了,虽是不满意可也总结了经验,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以后定会更好。

最后,还是要感谢你们一路陪伴,群啵!

喜欢的,后面会有续写番外,十八号开始,每日一章五千字起步。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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