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响起洪亮的钟声,三声钟响,是全院学子集合的宣示。
朝阳初露,东边的天空弥漫着鲜艳的红霞,一张张年轻学子的脸沐浴在朝霞下,整齐排坐在听训场的百名学子个个精神焕发,云山书院的院长、古云郡的郡侯、风烈国帝君倚仗的重臣玄极子来了。
玄极子公务繁忙,虽名为书院院长,一年内来书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听说玄极子要亲自训话,这样的机会谁敢掉以轻心?无论高矮胖瘦者,从衣服、发式到配饰等哪一个人不是精心选配,从昨日得知郡侯要来,众人已经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玄极子面带轻笑,伫立在众人前方的一处高起的石台上。声音洪亮如钟:“众位学子,你们在云山书院求学已近两年,听夫子们说,你们个个勤奋好学、胸怀家国,这很好。人要有所成就,不但要少年立志,更要脚踏实地的努力。下面我想念一篇文章,它就出自你们中的一位,文章题目叫《谈办学之方向》。”
众人一听是出自身边同窗之手,又在郡侯手中,且被当众宣读,料定必是受到了郡侯的赞赏和肯定的,不禁纷纷揣度到底是谁不知不觉中写了这篇东西。
“…然则,办学之目的是否在此?先贤圣人曾云::‘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试问天下求学者众,为私欲者过半,书院办学若只在教授课业,只在满足人才之需,而不矫正人心之所偏,则读书真乃无用也?!…”
“对——对不起——”玄极子的慷慨讲词突然被打断,台上台下一致侧头,见竇脂颜衣衫凌乱,气喘吁吁的站在高台右后侧,由于奔跑的过快,正张嘴喘气,在光鲜整洁的百名学子面前,其形象不堪过眼。
“郡侯大人,对不起——脂颜昨日与三斋的几位学长讨论问题讨论的太晚了,所以今晨有些睡过了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会责罚我吧?”颜儿说的是实话,昨日确实与三斋的几人侃大山侃过了头,今早睡的迷迷糊糊,黑子叫她三遍,被她狠狠踹了一脚。猛然想起昨日夫子说今天郡侯会来训话,才慌里慌张的起了床,嘟嘟囔囔的埋怨黑子不提早叫醒她,气的黑子头顶冒烟。
“竇脂颜同学,你来的正好——少年偶有贪睡并不奇怪,我不会责罚的。本侯正在给大家念你交给周夫子的建议书,大家也听得入神,既然你来了,就由你来给大家念完吧——”玄极子春风满面,一点没有生气,反倒和蔼慈祥,与其往日的疏淡大相径庭。
“这——”颜儿没想到,自己的建议书被当成范文来念了,“还是大人继续念吧,承蒙郡侯如此厚爱,脂颜不敢造次。”
底下的学子们看见迟到的颜儿时交头接耳,以为这个张扬跋扈的竇脂颜迟到后定会被当众训斥责罚,谁也没想到郡侯不生气,他们更没想到——那篇被郡侯无比称赞的文章就是竇脂颜所写,当下个个瞪视着颜儿,妒忌、怨愤、羡慕挂在各人脸上。
人小心不小,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一来书院就压住了众人,当众打断周夫子弹琴,餐厅五斋起冲突也因她而起,又不知私下拍了周夫子多少马屁,如今又被郡侯器重……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脂颜,你写的这篇文章我很欣赏,此文独辟蹊径,不但观点独到,论据充分,且有实际操作的建议方法,观天下文章,对天下事能议能论且条条成理者笔笔皆是,但出自实干者少,能有实干之见解更是难得。想当初我兴办书院也是为了选贤才兴教化,但,帝君盛宠,每每从云山选贤纳士,云山便沦为进阶士族的一处捷径,我也心有余力不足了。”说到这里,玄极子似乎对书院蒙上浓重的世俗色彩颇无奈,转而又愉悦起来。“不过,今日读过脂颜之文,让我欣慰不已啊!”
书院,特别留有院长室,专为玄极子接谕旨或接待各方名士之用。
颜儿站在院长室。虽然玄极子极力想让颜儿坐下,但颜儿惴惴不安,坚持站着。
听他说了一番话,颜儿明白,大概玄极子也是寂寞的人,很少与人谈起自己的苦恼烦闷,如今——怕是被自己的那篇文章激起了倾诉的**。
“大人,脂颜年纪尚小,一篇拙文班门弄斧,大人谬赞。”颜儿不太适应这些盛赞,自然不敢越矩。
“你——上前来……”玄极子招呼颜儿到他近前,亲手替她正了正歪斜的衣带,轻声慢语:“女孩子还是要多注意仪容。”
看颜儿浑身紧绷,拘谨的很,玄极子挥挥手,“你回去吧,在书院不要太露锋芒,容易遭妒。另外,夕儿说让你有时间去看看她。”
“好,脂颜记住了。”一溜烟似的跑出来,颜儿呼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玄极子也如此变化莫测。
“人过不惑燕过秋,功名眨眼成累愁,数载寒窗空留梦,空忆执手泛扁舟。”望着颜儿极快的走去,玄极子幽幽叹息一声。
学堂甬道上,宽叶梧桐下,一伙人正吵吵嚷嚷。
“你说,你家公子是不是小人?八成那文章也是周夫子代写的,他为了博得郡侯大人的青睐真是煞费苦心。”
“对啊,听说你们当初进书院就是因为在郡侯大人生辰宴会上卖唱,你家公子还真是厉害呢,我看不如直接去当男宠好了,那不是更直接。”
“对啊,竇脂颜长的眉目清秀,跟个女孩子似的,当男宠再合适不过了。”
“听说她最近老是在各斋找那些才能出众的聊天,没准是给自己物色对象呢。”
“还物色啥,直接给郡侯大人当男宠不是更直接?”
一群人哄笑着,说话的几个人都是书院学子的书童,他们正向被围在中间的黑子肆意的泼着污言秽语。黑子紧缩眉头,一言不发。
“这小子是哑巴,从没见他说话。”
“哦,原来是哑巴啊——怪不得这么没用。”
颜儿气的眼睛冒火,头上冒烟,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对着一群人左右开工“啪啪”就是几个耳光,瞬间几个围攻黑子的书童脸上就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掌印,嘴角也都渗出血来,为了遮掩自己的功夫,颜儿只用了三分功力,就这,怕是他们吃饭用的几颗牙也保不住了。
“下次再看见你们欺负人,没这么便宜放过。”双目圆瞪,熊熊烈火直接烧到了一帮人的脸上。
看着一群人捂着腮帮子,连滚带爬的跑路,颜儿转脸气鼓鼓的问:“你是哑巴?”
“不是!”
“你是病弱男子?”
“不是!”
“那刚才他们说咱们骂咱们侮辱咱们,你怎么不还手?”
“你说的,在书院里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得擅自做主。”
颜儿差点没晕倒,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死板!
“教条。木头、猪头、傻瓜、白痴……”颜儿走一路骂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