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工整整的将余下的十个人名连同周夫子的批语誊抄在一张细细的竹签上,抄完她又仔仔细细的从头看了一遍:能通过自己前边的那些测试也是书院的佼佼者了。接下来离预期设定的节目还有三天,既然他们中定有一人会成为兰儿的夫婿,自己是不是也该和他们增进增进感情呢?这么想着,颜儿再看这根竹签的目光也变亲切了。
将竹签塞进一根圆圆的竹套内,塞住口,然后随手将其插在脑后的发髻里。颜儿梳的是男子的发髻,随意的插一根竹棍当簪,风格越发的潇洒,人也越发英俊。
坐在学堂内噙着嘴角,无声的笑意从下巴开始向整个面颊扩散,一对眼珠左右动了动。
“竇脂颜,你在笑什么?”
正在讲课的潘夫子发现颜儿在走神,立刻出声打断她的神游。
颜儿蓦的回了神,正瞧见潘夫子对着自己虎着脸、瞪着眼。
“夫子,刚才夫子讲到有男子貌比潘安,颜儿忽然想起了一个典故,故而发笑。”
“哦,你给我们说说,是什么典故?”潘夫子捻须吟问。
“檀郎至美,17岁出游洛阳城,沿路妇人向其掷水果,以致得果赢车而归。当地有一才子不服,亦乘车出游,因其貌丑,车内被掷了无数烂果菜叶。脂颜心想,都说妇人善妒,才有东施效颦一说,不想男子也有善妒者,此人学檀郎出游却得一车烂果,岂不可笑?”
等颜儿讲完,众人也都跟着哄堂大笑。
潘夫子的目光慢慢从颜儿的脸上移,停留在她的竹簪上。“你刚才拔下头上的竹簪审视多时,在看什么?”
颜儿一听,大惊。刚才明明见这个潘老头双目阖紧,摇头晃脑的诵读,怎么看见自己的小动作了?这老头莫不是额上有三只眼?
“夫子,脂颜记性不好,便将老师讲过的内容抄在竹片上,一有空闲就拿下来看,以督促自己强读广记。”一边随机应变的胡诌着,一边偷眼瞧去,发现潘夫子并不是很生气,大概只是发现自己走神提个醒,遂松了一口气。
“刚才看的是什么?”
“刚才脂颜在温习屈大夫的《离骚》,内中正有两句‘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此两句正与今天夫子所教授的内容曲意相通。”
“既如此,你说说,怎么个曲意相通?”潘夫子凝神。
“夫子今日讲述世人如何看待貌与才,脂颜认为貌者人之外在,于人一生如春秋之代序,从青春到老迈无可逆转,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故美人有迟暮。而才之于人生便如日月之于天,虽有阴暗雨雪仍能等到光华普照,人之才华不随岁月更替而流去,故而国君明主断不可以貌取才,犹如不可埋没日月之光华。”
颜儿铿然有力、侃侃而谈,潘夫子脸上逐渐流露出微笑,环顾周围众人:“很好,竇脂颜彻底理解了我刚才的讲义,且能纵连捭阖,甚得我心。尔等如有脂颜竹签随身不时默诵之举,何愁学业不成,功名不就?”
看着潘夫子拿起教义昂首步出学堂,颜儿按住自己的胸口,好险好险——还好自己脑筋转的快,要不然被潘夫子看到竹签,定被气得吐血。
“喂,竇脂颜,把你那竹签借我看看,我也温习温习《离骚》。”廿朝安突然伸出手,要来拔竹簪。
颜儿赶紧闪身,他的手抓了空,左右手交叠,仿佛掸却灰土似的拍了几下,“不要那么小气,看看怕什么?”
“要看自己去写,别来烦我。”自从上次在安夕那里见了他,知道这个人是个大大的花心罗卜,颜儿对他就更没有好脸色了。
“我哪里得罪脂颜了吗?怎么这几天你都不愿意理我了?”廿朝安非常无辜的摆着一副你欺负我的表情。
“你没得罪我,是我不想看见你,以后请你离我远远的。”颜儿手指向廿朝安身后。
“可是,这很难办,你不想看见我,我却想看见你——我时刻都想看见你!”廿朝安眯起一双眼上前了一大步,颜儿的鼻子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无名火在心底“噌噌”的蹿上来,一不做二不休,头向上用劲一摆,坚硬的头骨重重撞在了廿朝安的下巴上,只听得“咔吧”一声响,此人的下巴月兑臼了。
“哈哈哈哈”颜儿笑的前仰后合。廿朝安龇牙咧嘴的看着颜儿笑的不能自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哼,不知死活!”笑了半天,看对面下巴月兑臼的人在发呆,无力的下巴挂在下颌,要多悲惨有多悲惨。
旁边同斋的同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先是听见了竇脂颜爆发出的一阵大笑,又看见廿朝安呆鸟似的站着。
廿朝安眼眉一耸,眼内蕴上了水汽,朝着周围的同学看看,很愤慨很无奈地说,“脂颜把我的下巴撞掉了。”
众人才恍然,看着说话只动舌头不动下巴的廿朝安,有人试着想给他把下巴安好,才一动,他就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朝安,要不然我们去找书院的马夫子吧?”有人提议。
马夫子,书院的院医,医术很高,人也很怪,对受伤或生病的学子从无好脸色。廿朝安坚定的摇头。
“脂颜,你看看怎么办?”有人问见。二
斋的同学对窦脂颜越来越钦佩,通过这么多次的交流,他们确实看到了她的非常之处。
颜儿搓着唇,凝着眉,分开围在廿朝安身边的人,左手托住他的下巴,右手扶稳他的右侧脸颊骨,一用劲,“咔哒”——安好了。
人们散去后,廿朝安斜眼望着一角天,一个放大的开怀的笑脸出现在他眼前。右手默默抚着下巴:自己掉个下巴她居然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