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颜座下的马“哒哒、哒哒”踩出了极有节奏的声响,黄土地上留下几行模糊的马蹄印。浅浅的车辙随着车轮的缓慢前行划出漫长的轨迹。
八月的午后满是盛夏的酷热,脂颜的额上已有了密密的汗珠。
身后那辆马车并不是载人的车,上无车篷,下无踏板,木质的车辕、车架搭着一片宽宽的木板,车板上有一具惹眼的红棺,红馆上以几根竹竿搭起了席蓬,席蓬遮下一片阴凉的影,使得烈日晒不到棺木上去。
“再行百里就进入古云了,我们到前边的驿站去休息一下,行云师傅,冷大哥,我有话和你们说。”脂颜圈住马,回头说道。
鸡鸣山驿站,位于古云南一百里处,四周荒芜,驻有官兵。站长詹胜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面相正直。
接到了脂颜他们发出的火票和书信,詹胜已率了全体驿站人员出来迎接。远远的就看见了那赤色的红棺,詹胜带头跪倒,伏地痛哭。
脂颜跳下马,看那年轻的站长头顶官帽,身穿官服,在臂上还裹了一层黑纱。“你是这里的站长吗?”
“小人詹胜,鸡鸣山驿站站长。”詹胜呜咽不已,“郡侯他,怎的如此就不幸而去了?”
“詹站长快起身,大家都节哀吧。郡侯的不幸朝廷自有安排,烦请你安排我们打尖休息,今日晚间我们必须赶回郡侯府。”
“好的,小人这就安排。”詹胜见了脂颜满面悲戚,又看见她如此出众的模样,在心里就认定此人定是郡侯的至亲了,因此态度格外的谦卑。
鸡鸣山驿站并不大,四四方方的好像一座微型城堡。
詹胜安排了一间大房给几个人休息。房间光线不是很好,几张床摆设在不同位置上,两道木格子窗粘着透明的白纱,詹胜亲自送了几盘茶水、点心,又吩咐手下的兵丁将几匹马儿喂饱饮足,这才退了出去。
“脂颜,你想说什么?”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流行云问。
“师傅,我想——我们现在该分道而行了。”脂颜看着几人,“行云师傅,你和黑子去琅琊庄接管庄内事物,让黑子去祭奠一下自己的父母,若拖延,怕再有人趁乱起了祸心;冷面,你现在转回沙门去,沙门郡贺喜的官员回返沙门后定然将我们在博情宫的遭遇说与了你的家人,你若不及时回去报平安,怕伯母就担心的吃不下饭了。”
说完这些,脂颜见廿朝安和晚秋蝉都在盯着自己,笑起来。“假面,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和廿朝安一起随我回古云吧,玄极子郡侯遭此大难,朝廷定会派人来吊唁的。郡侯并无后人,此事我也该尽些心。”
话说完,几个人谁也没有反对。
脂颜说得对,琅琊庄群龙无首,必须赶紧前去接管,尤其是黑子,这许多年来也没有到父母的坟前去祭拜,已是大大的不孝了;沙门欧家,欧若恒的父母定然是日夜为儿子担忧着,也不能不顾。
百善孝当先,为人子,自当恪尽孝道,脂颜的话谁也没有反驳。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么,我们就各自出发。行云师傅和黑子直接向北绕过凉寮回琅琊庄,我和廿朝安、晚秋蝉护送郡侯遗体回古云,冷大哥回沙门报平安。”
茶水喝了几道,点心吃了几盘,几个人还都呆坐着,没有要动身的打算,脂颜不得不站起来催促大家。
经她一催促,黑子才猛的站起,来到廿朝安对面,瞧着廿朝安的一双眼,忽然很意外的鞠了一躬。“脂颜就拜托你们了。”
廿朝安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黑子兄弟太客气了。”本来还以为他和脂颜是亲姐弟,谁知道他与脂颜毫无血缘干系。
有士兵牵过几个人的马,流行云踩了马镫,飞跃上去,一掌拍在马上,那马撒欢似的跑远了。
几个人看着连一句别离的话也没有说的流行云一溜烟似的行远了,黑子也紧跟在流行云的后边,两个人打马扬鞭,疾驰而去。
“二弟、三弟,如此,我也暂时告辞了。你们保重!”冷面看着干脆利落的上马奔去的两个人影子,知道这一刻不能再拖延,越是拖延,在脂颜的眼里便越是英雄气短。
冷面公子若是英雄气短了,岂不成为整个江湖人的笑话:“脂颜——我会回来的。”冷面说完,拨转了马头,催动座驾,马儿四蹄翻飞,眨眼远去了。
“好,我们也出发吧——”目送着三个人远走,脂颜跳上自己的马。“今晚一定赶回古云。”
留在脂颜身边的廿朝安心里充满了感动,脂颜能留下他,说明对他已经有了十足的信赖,也完全放下了当初的成见,自己的坚持终于打动了脂颜的心,自己的努力也终于没有白费。
廿朝安怀着一颗激动不已的心跟在脂颜的身边,非常主动的接下了黑子的差事,端茶递水、站岗放哨,虽然比不上黑子的熟练,却是胜在玩笑调侃嬉皮游戏,也解了脂颜行路的无聊。晚秋蝉一点也不跟廿朝安抢差事,顶多是含笑的看几眼,或者善意的嘲笑他一句。三人一路平安,这一天终于回到了古云郡。
放眼古云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店铺买卖生日兴隆,人人脸上都安静祥和,折射出古云治理的安定。
这是玄极子在古云多年辛苦操劳、殚精竭虑的成绩,看到自己所辖地区的子民们在幸福的生活着,作为一郡之首,玄极子大概能含笑九泉吧。
载着棺木的马车缓缓行过街道,认出脂颜的人们纷纷让路,众人猜测着棺中人的身份,都以为那棺中是脂颜的亲人。
郡侯府外,守门的两名兵士站在大门的左右两侧,郡侯外出,府内基本没有各属地办理公务公文的人往来,两名士兵闲极无聊。
马车停在门口,一名官兵慌忙抬起眼皮,一眼就看见了脂颜和马车上的棺材。
“小姐,你回来了。这棺木里是谁了?”士兵自然认得脂颜,上前搭讪。
“快去请马大管家,说郡侯回来了。”脂颜下马站定,说。
“郡侯?在哪里啊?”此人一听说郡侯到了,立刻挺直了腰板,像是听到了出发指令的猎犬。
“那里边的就是郡侯!”脂颜手指棺木,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