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颜回到了栖凤宫,甩掉头上的凤冠,月兑上的凤袍,本来疲倦的身体少了束缚就减轻了很多。
“哎呀,皇后娘娘,怎么这么性急,奴才们还没给娘娘行礼呢——”春晓看见进了大殿的脂颜已经月兑下了礼服,惊讶的嚷道。
自己宫里的丫鬟太监跪了一地,急忙给刚进来的娘娘贺喜。
“你们别折磨我了,你家娘娘我今儿够累的了,瞧见了没——刚才在御花园的典礼阁,给五品以上的宫中女官和太监侍卫们设宴,你们也没人过去,可把我给累坏了……”
一群人赶紧稀里哗啦的站起来,知道娘娘说的是实话。
“娘娘有所不知,自古皇后娘娘后宫设宴,自己身边和自己宫里的人是不能去的,这是规矩。咱们啊只有等着娘娘回来了,自己吃自己喝,这样才更自在更快活。”
一大群人变戏法似的,将挡着屏风的幔帐拉开,里边整整摆了四五桌的吃食,鲜果梨桃、冷炸热炒,色香味浓,都是脂颜平时喜欢吃的东西。
春晓献宝似的指着桌子说:“知道娘娘设宴也是吃不好的,我们几个早早就开始准备了,都是娘娘爱吃的,您看——”春晓开始报菜名……
“好了,打住!”脂颜使劲拍了下春晓的头,“你这张嘴,都能赶上说相声的了。”
春晓被脂颜打的疼了,咧开嘴抱怨:“娘娘真是不知好人心。”
脂颜很有气氛的和自己宫里的人重新坐下来吃喝,划拳行酒令,平时自己教她们的那些小把戏,都被她们学的有模有样的。
看她们玩的开心,脂颜跟春晓说了句:你们玩吧,我暂且歇歇去。然后,悄悄离开了。
走进自己的寝室,五天跟进来。
“收到消息了吗?”
“收到了,今天下午午时三刻之前收到的。”
“怎么说?”
“已经离开了,不是被释放,而是被解往纹水去做男奴了。”
“哦。孙序民那边呢,怎么回话的?”
“说都听你的,已经引了水源,打通了四周水道,怕是很快就水淹海龙郡了。”
“纹水那边如何接应?”
“都安排好了。正巧借着大水,走水路,那边发了十万水兵,借道赤花宫,估计也已经过了图蜀了。听说是那边的主子亲自带兵,目的很明显是为了征服风烈来的。”
“哼,想的简单,怕是她们的算盘也打的太精明了。这些人啊大概都要成为水底的冤魂了。”
“……”五天没说话。
“师兄知道我要选择什么吧?”脂颜坐下来,头倚住窗栏,很低柔的声音。
“知道。”
“那师兄是要帮我,还是要我自己来?”
五天听见这句话,急剧的转过身子,他压抑到无法发泄的情绪如阵阵翻滚的惊雷,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奔腾起来。
“皇城要大乱了,师兄就在外边守着脂颜吧。”说着,放下了窗纱和厚厚的幔布。
幔布红如朱颜,喜庆的让人心跳,热烈的让人心惊。
放下床帷,脂颜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她确信他们是安全的了,即使是被送往纹水做男奴,凭借他们的本领和样貌,也绝不会被忽视和欺侮,而她自己早就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更安全的道路,那就是——赴死!
水,漫无边际的水滚滚呼啸着从街道的远处奔涌而来。
四面席卷着,裹挟着,那水流中夹带着的是万物生灵的悲歌。
这是灾难的触模,也是悲愤的呼喊。
没有人从这场灾难里逃月兑,也没有人从这个咆哮的水龙中感觉到那人为的悲恕。
这个夜就这样被水淹没。
水,至阴至柔至弱,虽利万物而不争,老子所说也只是水的一面而已;而其遇狭阻而狂放,自高往低之癫狂,浩荡奔赴目空一切生灵之骁勇无情,也是水。
海龙郡,地下本有着环城之水道。最初建设时的主要作用是蓄水,用于耕种灌溉等,后来,皇城扩建,百姓外迁,这些水道也就失去了最早的原始用途,一直被密封着。若自外向水道中引入滔滔活水,则海龙郡瞬间便可成四面汪洋之势,不要说守城兵卒,就是地下的老鼠也不可能提前逃出鼠窝去。
这一城市规划建设的隐秘而致命的缺憾只有一个人知道并能将其利用。
“万岁,万岁,不得了了,大水涌进皇宫城门了——”值夜太监连滚带爬的闯进大殿,尖锐的嗓子几乎已经不成人声了。
还沉浸在觥筹交错中的文武群臣们听见这声禀报都惊的不知所以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最上首位置的皇帝。
影帝却似并没听见这禀报似的,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澄净液体倒入口中。偏了偏身子,朝着满朝文武一扬手臂。“众位卿家都回家去吧,朕还要去陪皇后呢。”
耳边早已传来轰隆的龙吟水啸之声,虽不至于将这最高位置的宫殿淹没,但那回家的路肯定早就没有了。
皇帝哪管这些人回不回的去,大水来了怕什么?四海龙王都来了他也不怕——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一阵黑烟就从殿上消失掉了,剩下大眼瞪小眼的文武百官,这下才着了急,
你推我搡,争着向殿外跑。
恐惧,双重的恐惧,不但有着家破人亡的惧怕,也含有国将不国的危难。再次目睹他们的皇帝当众施法,谁都知道他们的国是早已易主了,无论忠奸,无论为私欲还是为公心,无论是皇家亲信还是旁支杂系,此刻的心都是一样的重。
“报应啊报应——”一红顶官员抱头而哭。
“冤孽啊冤孽——”另一人仰天长叹。
“哗——”水流漫进殿外空地上,迅速不断的上涨着,缓慢的爬过一级一级的高高的台阶,冲刷着这座几百年的宫殿中残余着的历史尘埃,阶梯上的青石迅速被水漫过,消隐了痕迹。
哀叹哭喊声骤停下来,看着慢慢爬升的水面,人们开始不约而同的往最高的位置躲去。最高的位置就是龙椅两侧了。那是象征国家最高权力的位置,那个宝座以及两侧位置向来是作为臣子所不能涉足的。然而今日,众人开始抢着在那上边占有一席之地,没有人再迟疑。失去了皇帝的龙椅和失去了保护的皇位就像破庙内的一片荒芜的殿宇,被急着避雨的路人们随意践踏争抢着。
一名武官忽的跳上那把没有人敢去触碰的椅子,哈哈大笑,望着底下的水和两侧的同僚叫道:“不过如此,也不过如此啊!”
他的这一声引来周围同僚的强烈不满,立刻有人狠狠的将他拉下来,自己踏上去,于是乎,这个座位成了人们在绝望之前都想去疯狂占有的一个位置。
这是一个抢椅子的游戏,一群陷于无助和绝望的人们把这个游戏当成拯救生命的最后一场表演,玩的激烈而投入,甚至浑然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