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江南一品?”
顾惜望着陆靖骁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幕莫名地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她靠在车门上,捂着胃部,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陆靖骁视线一扫,眼神温和,淡淡一笑:“你想我们以前见过?媲”
“我没有别的意思。”顾惜被他看得别开了头。
“我也没说什么,你好像……”陆靖骁寻味了下,才找到合适的词:“太紧张了。丫”
“谁说我紧张了?”顾惜不服软地瞪向陆靖骁。
他从后视镜里温和地回视她的目光,“那你脸红什么?”
顾惜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小猫,转开脸,红红的脸颊,像一朵花嫣然。
“你怕我?”
陆靖骁瞥见她红红的脸,弯起嘴角,语气兴然而充满玩味。
顾惜瞟了他一眼,合上双眸,胃却一阵阵的疼痛。
陆靖骁看着她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窗边,手指在方向盘上,弹钢琴一样,轻轻地,有节奏地敲打了几下,然后也注意到了她捂着胃部的手。
“你胃不舒服?”
顾惜揪紧胸腔下的衣服,闭着的睫毛微微颤动:“只是有些饿了。”
然后,车厢内逐渐安静下来,只有车轮滚地的轻微声响。
一阵倦意袭来,顾惜的呼吸慢慢地细匀,本紧绷的身体也放软下来。
“顾惜。”
隐约间,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似乎有一只手搭在她的额头。
顾惜缓缓地睁开眼睛,昏昏沉沉地,胃还疼得厉害。
“顾惜。”
顾惜朝着车门处偏头,视线上移,就发现陆靖骁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
“我睡着了吗?”顾惜眨了眨眼眸,有些迷糊的嗓音。
陆靖骁低头,嘴角噙着淡笑,一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热。”
顾惜避开他的手,眼睫微微垂下。
“到了,下车吧。”
陆靖骁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自己的手,顺便站直身退离了车门位置。
顾惜下车,俯身的时候,胃部一阵痛,忍不住皱起五官。
一条手臂伸过来,扶住她:“还撑得住吗?”
顾惜感觉到轻轻握着自己腰际的大手,抬头看着他。
陆靖骁回以温暖的笑:“为什么我觉得你不是怕我,而是讨厌我?”
他深深看着她,静静地等待,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顾惜按压胃部的力道加重,“你想多了,我没有讨厌你。”
陆靖骁嘴边的笑弧扩大,他异常温柔而绅士地放开她。
“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让你讨厌的男人。”
顾惜蓦地看向陆靖骁,他含笑静静地望着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说错话。
然而,这样的一句话却已经近乎于男人对女人的***……
顾惜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角,想跟他道别,结果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根本不是江南一品,而是市区的解放军军区总医院大门口!
“这里……”顾惜错愕地看向身边的陆靖骁。
陆靖骁的手却在后面虚托了她一把,语气温和:“进去吧。”
“您不是送我回江南一品吗?”
顾惜指了指那红色的几个大字,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陆靖骁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难道你觉得你的胃等得到明天吗?”
原来他看出自己的胃不舒服?
顾惜神色复杂地站在那里,看着陆靖骁突然有些严肃的表情,一动不动。
“进去吧,如果我没猜错,今晚急诊室那边值班的是位肠胃科专家。”
陆靖骁的关心让顾惜生出莫名的抗拒,或许是花园里发生的事情,让她无法再如之前将陆靖骁单纯地当做长辈来看,况且,他对自己这个不算熟悉的异性这么热心……
顾惜抛开紊乱的思绪,“我已经没事了,但还是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说完,顾惜朝陆靖骁一颔首,然后转身,就朝着马路边走去拦出租车。
可是——
一双手却忽然拉住了她,“顾惜。”
然后优雅地松开,似乎怕唐突了她一般,“我没有别的意思。”
顾惜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回头——
陆靖骁的脸在车灯晦暗的光线里有些不分明。
“算起来,我们也可以说一家人,有时候,没有必要那么见外。”
被陆靖骁这么一说,顾惜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一时愣在那里。
陆靖骁又开口:“拿什么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对我有所误会,如果你觉得我在这里让你为难,等你挂完号我就先回去。”
顾惜看着陆靖骁眉眼间的坦然之色,突然觉得是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月复。
人心里想到的是什么,眼睛里看到的就是什么。
顾惜难堪地咬着唇,或许,只是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些可耻的念头……
“进去吧,再晚我怕他们会换班。”
陆靖骁轻拍了下她的肩头,然后率先朝着急诊室门口行去。
“刚才对不起。”
顾惜轻微的致歉声让陆靖骁回头,“先进去吧,我还不至于跟个小丫头计较。”
小丫头?
顾惜一顿,她把自己绕进死胡同,偏生人家并未放在心上。
想通后的顾惜释然一笑,捂着难受的胃跟上去。
……
“空月复喝酒,导致有些胃溃疡,挂两瓶点滴就应该没事了。”
顾惜听着医生讲注意事项,待医生写完药方就去接:“谢谢医生。”
可是,医院的手却越过她伸向陆靖骁,药方也塞到陆靖骁的手里,还轻飘飘地扫了陆靖骁一眼:“怎么做老公的,连自家媳妇都照看不好?”
顾惜刚想解释,陆靖骁却没有反驳医生的话,而是浏览了一遍药方,问医生:“确定这些针剂药物有镇痛功效?”
医生朝陆靖骁翻了个白眼:“要不信,你自己给她配啊!”
陆靖骁笑笑,对医生客气地点头:“麻烦你了。”然后带着顾惜出去了。
医生瞅着重新合上的门,打了个哈欠,一边拿起座机拨了个号码,一边嘟囔:“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待那边电话接起,他就抢先嚷道:“陆家那小子带着媳妇来看急诊了!”
……
“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药房拿药。”
陆靖骁吩咐顾惜坐在廊间的椅子上,自己则拿着药单去取挂点滴的药。
顾惜等了一阵,还未见陆靖骁回来,就起身过去寻他。
刚走到走廊拐角,顾惜就看到陆靖骁正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长者站在一起。
似乎听到脚步声,陆靖骁转头望过来。
那位长者也顺着陆靖骁的视线往顾惜这边看。
是位差不多已经有七十岁的老爷子!
白大褂里是笔挺的军装,从顾惜的角度望过去,少说也是少将军衔。
丝丝银发掺杂,鬓角已全白,一头华发整齐地梳到脑后,两手背在身后,怎么看都是医院里颇具声望的专家,陆靖骁对他的态度也谦和恭敬。
“靖骁,”老爷子转头看陆靖骁:“不介绍一下吗?”
陆靖骁浅笑着,看向顾惜:“既然过来了,那就认识一下,这位是总医院的院长。”
顾惜走过去,朝老爷子恭谦地颔首:“您好。”
老爷子一双精光闪烁的眼打量着顾惜,“那她是……”
顾惜比陆靖骁抢先一步回答:“我……是他的表妹。”
大晚上的,跟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出现在医院,本来就已经算不正常。
况且,自己说起来还是陆靖骁的外甥媳妇。
要是经由旁人传出去,人言可畏,还不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
顾惜本来想蒙混过去,谁知一时找不到借口,只好胡口诌了一个。
有时候,好心并不一定能办成好事。
陆靖骁抚了抚额头,别开脸看向别处,表妹……
“表妹?”老爷子神色一怔,“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这么大的孙女?”
顾惜愕然看向陆靖骁。
陆靖骁失笑地望着她,尔后补充道:“舒庆国院长,我的外公。”
顾惜脸色一变,瞅着舒庆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圆这个圆不过去的谎话。
舒庆国一共就生了两孩子,一子一女,女儿舒茗茵嫁给陆家长子陆建军,而儿子舒学良膝下也就一个十八岁的女儿,现在却冒出一个二十几岁的孙女来……
顾惜没想到会弄巧成拙,想解释,舒庆国已经气势汹汹地转身就走。
“混账小子,居然给我在外面有了这个大的女儿!”
听到舒庆国的自言自语,顾惜眼角一抽,尴尬地瞅向陆靖骁。
陆靖骁拎着一袋子药过来:“我们去输液室吧。”
“你不用去跟院长解释一下?”顾惜不安地看向舒庆国离开的方向。
“老爷子心血来潮,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陆靖骁云淡风轻地说着,搭了下她的肩:“别担心,我舅妈最喜欢看家庭伦理剧。”
喜欢看,但不代表喜欢自家也上演私生女横空出世的家庭伦理剧情……
偏偏陆靖骁不甚在意,提着袋子边看药边慢慢地踱步去输液室。
……
输液室里人满为患,找不到一处空位。
“不好意思,今晚有个酒楼发生食物中毒事件,很多客人都在挂点滴呢!”
护士为难地解释:“要不,你们去隔壁的小房间里挂吧!”
和输液室不同,那个小房间是护士临时休息的地方,没有暖气和挂点滴瓶的吊钩。
“只好这么将就点了。”
护士替顾惜扎好针头,然后临时做了个吊钩将点滴瓶挂在上面。
一开始还没觉得异样,但过了十来分钟,顾惜才慢慢地感觉到寒冷。
小房间里,空气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搅着冷冬的寒气,渗得人骨头发颤。
她扎着针的手已经冻得失去知觉,逐渐由青白转为青紫色。
小房间的门推开,陆靖骁迈着长腿进来,手里还拿了个灌满水的点滴瓶。
面对顾惜好奇的目光,他微翘起嘴角,将瓶子送到她的手里。
“临时找的,就当是暖水袋用吧。”
手心的温暖透过静脉直达心底深处,涌起一道又一道的暖流。
“谢谢你。”顾惜微微一笑。
陆靖骁看了她一眼,月兑下大衣和西装,然后又在衬衫外套上大衣。
他将那件笔挺名贵的西装,盖在了她的膝盖上,也将她扎针的手放到衣服下。
“冬天挂水,要是冻到的话,输液的手会胀痛。”
顾惜看着他,说不感动是假的,陆靖骁是第一个给她这样温暖的人。
“这么晚了,你先回家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陆靖骁笑容渐渐变淡,他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现在?”
“嗯。”顾惜点头,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了,你明天应该还要上班吧?”
陆靖骁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巡视,似笑非笑:“我没事。”
顾惜还想劝说,他却已经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拿了份报纸阅览。
隔壁输液室里的喧闹声隐约传来。
他们两个人却停止了对话,各自沉默。
陆靖骁一条长腿架在另一条上,身体向后,占据整张沙发。
他大衣里的白衬衫打开了两个扣子,没有系领带,褪去一份干练多了些许慵懒。
灯光下,他细细地翻阅报纸,很专注,似乎都不再注视顾惜一眼。
顾惜也逐渐放松下来,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饿不饿?”陆靖骁忽然抬头问她。
顾惜忽闪了下眼眸,肚子比她诚实,咕噜噜地叫嚣起来。
陆靖骁暖暖地一笑,将报纸搁在一旁,起身就去了外面,没多久就拎着一个纸袋回来,里面是一次性餐盒,是一碗皮蛋瘦肉粥。
“这附近就这家小吃店还开着,要是不喜欢吃就少吃点,先填填肚子。”
顾惜看着还飘着蛋花冒着腾腾热气的粥,既感激又觉得不好意思。
陆靖骁端着粥,看了看顾惜扎着针头的右手,然后拖了凳子在她旁边坐下。
顾惜看到陆靖骁突然坐得离自己这么近,有些诧异。
他修长的手握着一只塑料小勺子,舀了一口,轻轻吹了几下,确定不烫后才喂到顾惜的嘴边,“张嘴。”
顾惜怔愣地张开了嘴,一口热乎乎的粥就吞进了她的喉道。
待反应过来,只觉得尴尬异常。
怎么也没料到,有朝一日,她会让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做喂粥这样亲密的动作。
“呃……”
顾惜想要说我自己来吃吧,可是话还没出口,一口粥又送到了嘴边。
她垂眸看到嘴边香喷喷的粥,迟疑了下,还是张开了嘴。
等吃完这口就告诉他……
顾惜怀揣着这个念头,咽下了第二口粥。
只是,当她准备开口之际,盛着满满一口粥的勺子又出现在了眼皮底下。
陆靖骁喂粥的动作……着实有点快啊!
顾惜抬头瞧了他一眼,还是张开嘴又喝了下去,一口又一口,喝得手心全是湿汗。
待喝完粥,陆靖骁拿了一张纸巾就要帮她擦额头的汗。
“我自己来吧!”顾惜急急地开口。
说着,她就伸手去抢纸巾,一不慎,那临时的吊钩坏了,点滴瓶掉下来——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顾惜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愿去看。
可是,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点滴瓶碎裂的声响。
她睁开眼,就看到陆靖骁险险地接住了瓶子。
手背陡然一疼,低头就看到针头处有一泓鲜血迅速地倒流进针管里。
“不要动!”
陆靖骁抬高手,将点滴瓶举过顾惜的头顶。
护士进来,看到这幅画面,想帮忙:“吊钩真没了,要不我再想想办法?”
“不用麻烦了。”陆靖骁冲她笑了笑:“反正没多久,我举着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