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慕珍也没想到唐秀雅会被甩出船,一时怔在那里忘了反应。
一道身影迅速地闪过她的跟前。
顾惜扑到船沿急急地去抓唐秀雅的手,却只抓了个空。
唐秀雅一声惨叫后,人已经噗通一声落入因游轮前行而显得湍急的海水里。
“秀雅!秀雅!救命啊,救命啊!”兰姨恐慌地高声叫喊。
顾惜眼睛里泛起血丝,看着在海水里扑腾、离游轮越来越远的唐秀雅—妲—
唐秀雅按了假肢,双腿使不上一点力,沉下去是迟早的事……
顾慕珍看到月兑鞋子的顾惜,急忙拉住她:“你做什么啊?”
“帮你善后。”顾惜冷冷地说完,推开顾慕珍就跳入了海里。
“顾惜,你疯了吗!”
顾慕珍气急败坏的声音逐渐远去。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然后是冰凉的海水侵入口鼻,顾惜屏息,朝着唐秀雅的位置游去。
……
游轮甲板上。
兰姨痛哭流涕,扒着船舷喊个不停:“秀雅!谁来救救秀雅啊!”
有船员闻讯率先赶到,打开电筒照向海里,脸色瞬息万变。
“快,穿上救生衣下海救人!”
随即,本该在宴会厅的宾客都纷纷地跑出来。
“老公,怎么回事?是谁落海了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唐雨桐挽着陆靖骁也出来看,瞧见甲板上的热闹场景,不禁拧了眉头。
“是霍太太,是霍太太落海了!”
围观的人群里忽然有谁大喊一声。
唐雨桐脸色大变:“大姐?”随即,放开陆靖骁直冲向船舷处。
“咋咋呼呼地,不就是落海吗?救起来不就得了……”
徐淮越走到陆靖骁身边,刚抱怨了一声,身边就迅速地跑过一道身影。
“是霍湛北!”徐淮越嘀咕了一声。
话音未落,那边的霍湛北已经冲破人群,越过船舷直接一跃入海里。
甲板上越来越喧闹,有人呐喊,有人指挥,乱成一团。
“人还没救上来?”
洪钧飞端了两杯香槟走上甲板,把其中一杯递给陆靖骁。
陆靖骁接过,轻抿了一口,站在边上,静静地观望那边混乱的场景。
人群里忽然传来去看热闹的徐淮越的惊呼声:“不好啦,小惜也落海了!”
陆靖骁喝香槟的动作一顿,抬头,深沉的眸子看向人群涌动处。
徐淮越朝着身边的船员一巴掌拍下:“还不下去救人?”
“已经有救生员下去了。”船员面对这个火爆的小祖宗嗫喏地回答。
“你当我眼睛瞎了吗?他们都救唐家那老太婆……我们小惜……大冷的天在海里泡久了脚抽筋可怎么办?救命啊……救命啊……哪个好心人帮忙下海救人啊——”
下一瞬间,徐淮越只觉得臀部突然一受力,还没搞清楚状况,人已经摔出了游轮。
在掉进海里的时候,徐淮越还在想:哪个小王八羔子踹的我?
游轮上,容凌淡淡地看着金虔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
金虔搁下脚,在周围错愕的目光下,淡定地理了理西装的袖口。
洪钧飞瞅着海里抱着一个路过救生员死不撒手的徐淮越,嫌丢脸地撇开了头,然后,他的手里被塞入一个酒杯、一件西装外套和一条领带,再然后——
“啊?又有人跳海啦!”
不止是洪钧飞,金虔和容凌眼角余光都看到旁边的身形一晃。
他们转头看去——
陆靖骁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颀长的身姿犹如一道优美的弧线,在皎洁的月光下,俯身朝着幽暗的海水一跃而下,溅起无数的水花。
“四哥!”洪钧飞按捺不住讶然,往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船舷。
……
唐秀雅在水里困难地挣扎,浮浮沉沉,双手胡乱挥着,含糊地惨叫“救命”!
眼看唐秀雅就要沉下去,顾惜快速地游过去,一把托住了她。
唐秀雅不停地挥动手臂,仿佛做着垂死的挣扎:“救命,救命啊……”
“已经没事了!”
顾惜支撑着唐秀雅也有些吃力,但还是不肯松开她。
唐秀雅大口地喘息,嘴唇发紫,一遍又一遍喊着救命,意识恍惚。
冰冷的海水冻得顾惜四肢僵硬,眼睛被海水浸得红肿起来。
她带着唐秀雅刚要往回游,忽然一股力道袭来,她被狠狠地推开。
顾惜一时不防,整个人淹入海中,口鼻被海水灌入,难受之极。
海水淹没了她的视线,依稀看到的是霍湛北将唐秀雅护在臂间,然后划开海水,带着唐秀雅游向救生艇,还有赶过来营
救的救生员……
顾惜望着逐渐远去的霍湛北背影,口中的海水忽然变得苦涩,她闭了闭眼睛,平复着内心的翻山倒海,朝着救生艇游过去。
可是,刚游了一段,左脚突然传来一阵抽搐的疼痛。
抽筋了?
顾惜的脑海里一下子灌入这三个字。
救生艇处,几名救生员都围着唐秀雅和霍湛北,将他们送上游轮去。
顾惜想要坚持,抽筋的症状却越来越明显,到最后连划水的简单动作都完不成。
“救……”顾惜开口呼救,却被海水呛到了咽喉:“咳咳……”
耳膜因为进水而嗡嗡作响,前方救生艇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顾惜想要通过呼救来获得一丝生机,可是,身体却因刚才游得太拼命而月兑力。
“还有人在水里!还有人没有救上来……”游艇上闹哄哄地一片。
顾惜的身体下沉之际,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朝着她游过来,然后她的腰一紧,整个人都被托起,脑袋重新浮出水面,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
求生的***让她下意识地圈住来人的脖子,十指扣紧,大口地喘息:“救命……”抽筋带来的痛楚让她的脸色苍白,精致清秀的五官紧紧地皱起。
“别怕,有我在,没事的。”耳畔,是一道温和而呼吸略急促的男声。
一双遒劲的大手拥住顾惜的腰,拨开她眼前的碎发,“是我,别怕。”
顾惜胸口起伏,浑身湿透,双肩轻轻地战栗,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
她稍稍冷静下来,视野恢复清明,看到的是拥着她同样一身湿漉漉、脸狈的陆靖骁,乌黑的发梢凝聚着一滴滴闪亮的水珠,沿着他深刻的五官轮廓往下滑落。
还未平静的水波一簇簇打在身体上,顾惜怔怔地望着陆靖骁,水滴从头顶流下,光影中,眼前的景象有些诡异得不似真实。
“我带你上去。”陆靖骁在她耳边柔声低喃了一句。
顾惜轻轻地点头,搂着他,任由他带着自己游向已经过来帮忙的救生员。
……
被救生员重新拉上游轮,顾惜的身体因为寒冷瑟瑟发抖。
忽然,肩头一暖,她偏头,陆靖骁正把一件黑色西装披在她的身上。
“已经没事了。”他冲她微微翘起嘴角,似乎忘了自己一身的湿哒哒。
顾惜的声音哑然:“谢谢。”
然后,响起了另一边兰姨悲戚的哀嚎声:“秀雅,秀雅你醒醒啊!”
顾惜忍着脚抽筋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唐秀雅躺在甲板上不省人事,一身湿透的霍湛北双手按压在她的月复部做急救。
“妈,你醒醒,妈!”霍湛北紧皱的眉宇间是一股急切的担忧。
唐雨桐跟兰姨抹着眼泪守在一边,忧心忡忡地盯着毫无起色的唐秀雅。
顾惜迟疑了下,还是蹲:“或许做人工呼吸会好点。”
她月兑上的西装,就要盖在浑身湿漉的唐秀雅身上。
忽然一条长臂横过来,挥开她的手,力道过重,顾惜一个不稳,坐在甲板上。
霍湛北突地抱着唐秀雅站了起来,面色阴沉,“不需要你关心。”他浑身如裹上了一层防护罩,抬脚跨过她就快步走进了船舱。
“惺惺作态,呸!”兰姨往顾惜身边吐了口唾沫,紧跟着离开。
唐雨桐面色为难,拍拍顾惜的肩:“小惜,你还是先回房间吧,大姐我来照顾好了。”
甲板上的宾客逐渐散去。
顾惜坐在原地,就像是石化的雕塑,木然地望着地上的西装。
“你不怕死地跳下海里去救她,结果换来的是什么?真是天大的笑话。”
顾慕珍轻蔑地一笑,转身进了船舱。
顾惜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握得不能再紧,直到无法跳动。
四月的海风刮在身上,凉飕飕地,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寒冷。
她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拿着那件西装,瘸着腿离开甲板。
顾惜漫无目的地走在廊间,不自不觉中,居然走到了唐秀雅的房间门口。
房间的门虚掩着,有医护人员拎着急救箱出来越过她离开,顾惜又走近两步,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唐秀雅低低的哭泣声,带着伤心、绝望和怨恨。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这样的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唐秀雅哭着:“丈夫不要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也被狐狸精迷惑住了……呜呜,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要遭受这样的苦痛?”
“大姐,你别这么说,”唐雨桐柔声安抚:“小北心里也不好受。”
兰姨连连点头:“是呀,秀雅,都是那大小狐狸精的错,小北也是受了她的一时迷惑,现在小北应该已经看清楚
了她恶毒的心肠。”
唐秀雅的哭声这才稍有缓和,但声音里还是带着无尽的伤感和仇恨。
“小北,你别忘了是谁害得我们现在的地步?当初,虽然妈妈出了车祸,但还有你兰姨帮衬着,我们还可以是幸幸福福的一家人,可是顾慕珍……这个贱人!”
唐秀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咬牙切齿的恨意:“都是那个贱人,她抢了你的爸爸,把你爸爸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还花重金把她捧到高处,可是我呢?只能坐着轮椅,在电视前看着他养在外面的狐狸精如何风光满面,亲眼看着她把你爸爸一点点地抢走。”
“那个时候,妈妈吃安眠药求死,是你答应妈,说会为妈讨回公道,让那些对不起我们的人付出代价,就是你的承诺支撑着妈忍受着各种屈辱活到今天,可是现在……”
唐秀雅说到声音哽咽,泪水默默地滑过脸颊,用手擦也擦不掉。
霍湛北静静地坐着,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头发上还不断滴下水珠。
“那时候,你在一个招聘会上遇到顾慕珍的女儿,回到家是怎么跟妈说的?”
兰姨接话:“那些话我到死也不会忘。我记得清清楚楚,小北你说你知道怎么报复顾慕珍那只老狐狸精了,她伤害你妈妈的,你会加倍地偿还在她女儿的身上!”
“你决定把她聘用到霍氏,留她在身边一点点引诱她,可是,过去五年她都没上钩,她的心机太深,所以你打算用霍家少女乃女乃的位置做诱饵。结婚前一晚,你在房间里告诉秀雅你的计划,你准备用婚姻捆住那只小狐狸精,她就跟她那不要脸的母亲一样贪慕虚荣,在你玩腻她之后,你再狠狠地一脚踹开她,让她也尝尝被丈夫抛弃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滋味。”
“够了,兰姨,不要再说了。”霍湛北冷声打断兰姨。
唐秀雅气愤地说:“为什么不说?难道我们还怕了那对狐狸精母女不成?今天她们母女没把我淹死,我一定会报这个仇,小北,你是对的,不跟那个狐狸精离婚,就要一辈子这么拖着她,让她守着活寡,等她四五十岁的时候再把她扫地出门,我看她这个下贱胚子还有什么姿色再去勾、引男人!”
房间门口,顾惜伫立着,脸色平静。
慢慢地,她转身,想抬步离开,膝弯突然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原来,这就是他娶她的原因,也是他始终不肯离婚的目的。
因为她母亲抢了他的父亲,所以他要她母债女偿。
他没有做错,错的是她,谁让她是顾慕珍的女儿呢?
顾惜慢慢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双腿还是有些颤抖,她艰难地迈开走路。
一步又一步,胡乱地在走廊上走着,视线逐渐地变得模糊。
旁边一间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顾惜?”
顾惜转头,就看到洪钧飞惊愕地站在门口。
然后,她也看到了陆靖骁,就站在洪钧飞的身后,他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停住脚步,微微诧异地看着她,连带着金虔跟容凌都奇怪地望过来。
那一瞬间,顾惜觉得就好像自己内心深处最不堪的伤口被暴露在了人前。
她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只是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快速走,直到后来跑了起来,越跑越快,毫无章法,歪歪扭扭,跌了一跤,迅速地爬起来继续跑。
跑出了很长一段路,然后被一只手臂生生拦住了腰,像兔子一样被逮到怀里。
陆靖骁是从旁边的楼梯上跳到她身后的。
他呼吸急促,双臂却不松开她,“你跑什么……”
顾惜大口地喘息,眼泪也跟着一颗一颗落下来,挣扎地想要摆月兑他。
陆靖骁却像是跟她杠上了似地,死死地圈住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肩,把她推向自己的怀里,把她的头扣在他的肩头,“谁欺负你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我没事,你放开我……”
顾惜想要推开他,却反而被他拦腰抱起,钳制了她的反抗。
他轻而易举就翘高了她的左腿,然后盯着她没穿鞋、因为抽筋而肿起来的脚,弯起嘴角笑:“不痛吗?”
“不用你管。”顾惜羞恼地别开头,停止了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