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所谓的侍疾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比较轻松,真正看病哪里用得着她,不过就是叶医正和太医们开了方子抓了药,亲自看着煎好了药,再呈给自己端给皇上爹喝罢了。
落落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侍疾来的也太容易了些,皇帝爹大多时候都郁郁不乐,也不爱跟她说些什么,落落也乐得轻松,自顾自地看看书什么的。
不过让落落头疼的是来探病的人,大离皇朝最尊贵的人病了,那探病就成了各方势力打探兼表忠心的关键时刻了,一点也不夸张,真的如同潮水一般来去匆忙。
皇帝爹一般人不见,所以能进得着养心殿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于是,奉命侍疾的落落又多了个活,那就是接待皇帝爹的大小老婆兼小三小四小五……们。没办法,命苦啊,谁叫那个皇帝爹不耐烦见这些人,但又不能不见,只好供出落落这尊超级无敌大挡箭牌了。
华贵妃来了,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哟,四公主,皇上怎么就身子不适不能见本宫了?那你这侍疾怕是也做的不够好吧?做不好也别硬撑着,你不过也是个孩子罢了,真做不好谁还能怪你啊……”废话一大堆,恨不得将让皇上生病的大帽子扣在落落头上才好。
跟这种人生气不值,相反她很能理解华贵妃的心态,虽然她希望自己能和亲,以免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和亲,但是看见自己当年身边的宫女生的女儿能如此得太后和皇上的宠,她也很不高兴,典型的损人不利己那伙的。要对付她也很容易,不过就是安之若素地接受她的“损”并当成是“补”就好了。
于是,落落只是淡淡地笑笑,“华母妃说的极是,落落也觉得自己人小力微,不堪大任,要么,母妃替落落向父皇求亲,免了落落这侍疾的差事吧,落落看玉姐姐就比落落强的多,应该能堪当重任吧?”
华贵妃闻言脸色一变,要落落侍疾的可是太后和皇上的意思,自己哪里敢忤逆这两位大佬,再说了,就自己的玉儿那个性子,哪里能侍疾,只怕会将皇上气得更厉害,听落落这么说,马上自己就打了圆场,“你这孩子,就是这么谦和,既然太后和皇上把这差事交给你,那就是看好你,你只管好好照顾皇上就是了。”说罢,又深觉不过瘾,到底还是加了句,“真做的不好,谁也不会怪你的,谁叫你是……”然后马上捂嘴,讪笑着离开了。
落落哪里不知道她就是想恶心恶心自己罢了,只是这行为也未免太幼稚了些吧,怎么地位尊崇的华贵妃也干起这种事了。
德妃也来了,和皇上说了几句话,就来携着落落的手,温和慈爱,满脸心疼,“瞧瞧,本来身子骨就弱,偏生还得服侍你父皇,家里还一大堆子事,倒没想到你做的还不错呢。”德妃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对落落的印象就愈发好了。
落落也感激地说道,“德母妃缪赞了,才刚华贵妃还说落落作的不好呢。”
“那还叫不好,那我们这些老婆子可改怎么办呢?”德妃携了落落的手坐在西此间的炕上,“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怜你无生母照拂,如今又在皇上跟前侍疾,只怕是更加辛苦,本宫给你炖了些补品,一会儿你叫身边的贴心的热给你吃,好歹也得把自己身子骨养好了才能更好地给你父皇侍疾不是?”
德妃就是会说话,本身说话就温和柔软,说出来的话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一般,心里说不出的舒坦。但是落落却天生有非同一般的警戒性和敏感,对万事万物都持有意思怀疑,因着这对万事万物的怀疑,这才从不轻易相信别人。
此刻便是,落落感激涕零还是要装上一装的,也立刻逼红了自己的眼圈,“德母妃,您对落落真是太好了,落落我……”落落说不下去了,只好装哽咽了,趁机抬头看德妃的神情。
德妃也立马红了眼圈,“可怜的孩子,你若不嫌弃,就把我当你的母妃吧,我也是像疼靖儿一样的疼你的。”脸上的神情真不像是作假。
落落不由叹气,自己果真有这么讨人喜欢吗?到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了吗?不过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那谁谁谁可都不大喜欢自己呢,落落在心底暗暗自嘲。
德妃还当落落伤心了,又好一阵的安慰加怜惜,直保证以后每天给落落送补品来,发誓要把落落养成一个白富肥美。让落落听了头皮直发麻,拜托,自己好不容易摆月兑了现代那微胖的身材,本尊这纤细苗条的身材可是她穿过来最最满意的了,千万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好不容易送走德妃,又迎来了丽嫔,不同于华贵妃的刁难,也不同于德妃的怜惜,丽嫔则是有些直率了。皇上爹并没有见她,只不过让落落陪着罢了。
丽嫔也不生气也不恼,坐下来安静地与落落说话,“我知道皇上不想见我,无所谓,反正也只是个过场而已。”
丽嫔的话让落落一惊,这个丽嫔胆子还真不小呢,虽然这西次间离皇上爹安歇的东次间相隔甚远,但好歹也是宫墙之内,古装电视剧里不时流行“小心隔墙有耳”这句话吗,怎么到了丽嫔这,人家竟完全不在意了呢?能做到嫔这个位置,好歹也是宫斗的好手吧,怎么给了一个这么大的把柄露在落落面前……
看着落落惊讶的神情,丽嫔反而笑了,“瞧你的样子,亏得我还以为你和我是同道中人呢,怎么,你怕啊?我都不怕你告密,你怕什么啊?”
落落心里叫屈,大姐啊,不对,叫大姐差了辈了,她可是自己爹的女人,应该叫阿姨才对。阿姨啊,您可是皇上的女人,落落我不才是皇上的庶女,哪跟哪啊,就同道中人了?
心里嘟囔了半天,才说道,“丽嫔娘娘,您真是……爽朗!”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个词不达意的词来。
丽嫔笑的更厉害了,“别拽文了,我啊,就是随大流,过来看看,交差就得了,唉,你怎么样啊,侍疾这活好干吗?”
丽嫔都这么直接了,落落也索性直说了去,“不好干,真不是我能干的。”
丽嫔捂了嘴笑,“我看你就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呢,你啊,还是老老实实服侍好你父皇才是真的,到时候嫁妆也能丰盛点不是?”
落落倒没料到这丽嫔的性子倒是合自己的胃口,说话不遮不掩的,虽然容易得罪人,但胜在直接没有歪心思,“还要怎么服侍啊?我又不是医女,不过是多看了几本医书而已。”
丽嫔却收了笑容,正色道,“你可不要小看你现在的这点本事。”然而,说了这句却又顿住了。
落落惊讶地看着她,她这才低声说道,“你可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只拿眼睛盯着落落看。
落落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说的不错,自己这些天来大概过的闲适了些,忘了师傅再三叮嘱的警惕性了。如今她在这皇帝爹跟前贴身服侍,好就好,不好的话,如果说有心人有所动作的话,那可就是说不清的罪过了。确实不得不防啊……落落心里千回百转,潋滟的眸子里愧然坚定和自信一一闪过。
丽嫔盯着落落看了这么一会儿,这才笑了开来,“你是个聪明人,毋须多说,心里明白就好。我呢,不过就是个闲操心的,有空的话,不妨来找我说话来。”一边说着一边捋了捋自己的裙边的穗子,站起身来,“皇上那,你多费心吧,也代我给皇上问个安吧。”
落落也站起身来,送了丽嫔往外走着,“多谢娘娘,落落知道该怎么做的。”随着丽嫔往外走的步子,丽嫔的脸上的神情也逐渐肃穆了起来,到了殿门口,则是一点子笑容都看不出了,仿佛就是个来探病的普通宫妃一般无二。
送走丽嫔,落落回来自己坐在窗边坐了好久,这时候才惊觉一身冷汗,皇上的病,太后皇后的动作,大皇子二皇子……虽然落落不是那么机敏有先知的人,但好歹也看过不少的史书,听过不少的野史外传,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事情听过的不要太多,这样的敏感时刻,这样的敏感事件,她竟然还杵在这样一个敏感的位子,怪不得二皇子离开时那样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落落正在冥思,那边叶医正带着呈了汤药的宫女过来了,落落定了定神,接过叶医正手里的方子,方子还是差不多那个方子,只不过斟酌着减了几位药的份量,那也是太医们商量出来的结果。汤药落落也接了过来,放在面前细细地闻了闻,药味不差,这才放心地带了人进到了内室。
皇上爹正歪在软榻上,闭目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心思。落落恭敬地上前,轻声唤道,“父皇,到服药的时辰了。”
皇上半晌没有答话,叶医正和宫女们都跪在那也不敢动,落落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一遍时,皇上这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你们都出去吧,落落留下。”
叶医正如获大赦般赶紧带着宫女退了出去,就剩端着托盘的落落自己了,内室里的服侍的人也老早就被皇上遣了出去,这会子就剩下父女二人了。
落落走上前去,将托盘放在榻边的桌案上,端起了金黄色蟠龙绕梁的碗盏,走到皇上跟前,“父皇,服药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皇上这才坐起身来,睁开眼睛,接过碗盏,一口气喝了药,又接过落落递上的漱口水,落落再递过一颗糖渍的梅子时,皇上摆摆手,“这点子苦朕还受得起,不用那梅子了。”
落落这才将梅子放回那托盘上,却听见皇上说道,“你有没有恨过朕?”
落落正摆放碗盏的手一顿,瓷器磕碰的声音在这静寂的内室里特别的清脆,落落转过身,对着自己的皇上爹,走了过去,低头敛目,“落落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母,落落……不敢有恨!”
皇上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么说,还是恨了?”
落落没有答话,静寂的气氛让人感觉到压抑,半晌皇上才苦笑道,“恨也是应该的,你生母其实是个很温和的性子,是朕害了她……如若不然,她现在应该是嫁得良人,育有佳儿娇女,安心养老了……结果却惨死宫中……你恨朕,也是应该的,应该的……”皇上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起来。
如果道歉和悔恨有用的话,那要警察有什么用?落落不忿地月复诽,但说实话,她对这个便宜又尊贵的皇帝爹,要说恨倒还真是没有的,因为自己是个穿越人士嘛,穿过来的时候往事都已经尘埃落地,不管是爱恨还是情仇那都是他们上辈子人的事了,其实与她真的是没什么关系的。不过,落落狡猾地想着,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那皇帝爹了,怎么也要讨点什么补偿什么的。
与平日的深沉高贵不同,落落偷偷看过去,皇上的脸色本就苍白,或许是因为病的缘故,此刻更加苍白了,现出几分颓然和苍老来。难道是良心发现?落落暗暗揣测,要说自己的皇帝爹的女人,那可多了去了,相信枉死的也不止她生母一个人吧,皇上这会子能想起深刻反省来,难道是看了自己的面子?落落不由在心里得意了起来,但马上就清醒了过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应该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
忘形了片刻,落落马上说道,“父皇,落落不敢说有恨,但是年少时光真的曾经因为没有爹娘照拂而哭过,那也不能称之为恨,是羡慕,羡慕小宫女们每次和亲人见面时又哭又笑时的亲热。如今回归正统,只希望能尽心尽力地在父皇和皇族母母后身边尽孝,以弥补多年的遗憾。”刚开始,落落只是把自己想象成是奥斯卡影后,演着演着就真的想起现代自己的孤儿生活,想起了作为孤儿时对家庭对父母的渴望,这次的眼眶泛红是实打实的,真的马上要落下泪来了。
“唉,都是朕的不是,叫你受苦了,来,”皇上说着将落落拉到自己身边坐了,“父皇会好好补偿你的,你的嫁妆,朕已经嘱咐过你母后了,自当尽心为你操办,父皇这边还有压箱的东西给你,你皇祖母那边定也有表示,父皇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抬起头来做那缮善的阏氏的。”
不可谓不让人动心,这么优厚的条件,不过落落向来尊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一类的名言,自己能做到昭和公主本就已经是好事了,出来混的早晚都是要还的,所以,落落非常清醒,“可是,父皇,落落受之有愧,不能为父皇和大离做点什么……”
皇上见落落朝自己的意愿想了过来,心满意足地笑了,“傻孩子,谁说你不能做什么了?你可是将来的缮善国阏氏!”
阏氏吗?落落使劲回忆起现代历史里学过的有关于阏氏的史实,似乎只记得汉朝和亲的南宫阏氏,只可惜那时学习不认真,大多都忘了,只记得仿佛也是个命运悲惨的女子。
人家好歹还是汉武帝他姐,有汉武帝这么个嚣张霸气的弟弟,日子过的也不过如此,落落不禁担心起自己的小命来,这么想着,就微微有些走神。
皇上还以为落落是害羞,轻笑道,“你是我大离皇朝正经的公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你放心,父皇自会为你做主。但是,你也不能忘了父母,忘了自己的家国,还是要尽好你的本分,促进大离和缮善两国之间的友好交往才是。”顿了顿,皇上又说道,“就像百姓家的女婿对岳丈家那样,自然要百般维护才是。”
落落闻言有些疑惑,抬头朝皇上看去,“唉,如今北戎在北边作乱,朕……身子又不好……内忧外患啊,禁不起对外多方作战了。你,若是能取得缮善王的欢心就好了……”皇上似乎也觉得对自己女儿说出这般鼓捣争宠的话有些不好听,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落落却是听懂了,暗自觉得帝王不愧就是帝王,在拼不过国力拼不过武力的情况下,就开始考虑起美人计了,只可惜,女人,除了则天女皇和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恐怕暂时还没有人有这个本事,可以抵挡住历史的车轮吧。
嘴角扬起一死苦涩的笑容,自嘲道,“只可惜,落落我可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国色天香,父皇,您高看落落了!”
皇上哪里听不出落落话里的嘲讽,神情黯了一黯,“你也不必如此自谦,朕看你却是比你三个姐姐强多了。”就这么一句话,也没再说什么了。
落落心想,只怕是舍不得那三个养在跟前的女儿,才希望用这个无用又无宠的庶女去充数的吧,恐怕自己的生死也不在这些人的眼里吧。
正准备开口再说几句,却看到那皇帝爹黯然的神情,那鬓边频现的白发,还有那似乎有些越发苍白的脸色……不知道是出于这具身体的潜在的良知,还是自己想起了现代对父爱的渴望,落落一时之间竟没能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反而有些唏嘘和眼眶发涩……
这一次的皇上爹的深情关怀庶女的谈话,以落落的自嘲皇帝爹的自责就这么默默结束,二人对坐无意,还是落落先告退,出了东次间,一口气跑到殿后的围廊上坐了,发了半天的呆。
有过这样一次谈话之后,父女二人都觉得彼此之间有些尴尬,虽然表面上还是父慈女孝,但心底却都明白那份隔阂到底是不容易跨过去的。
这一日,落落刚刚给皇帝爹用完药,宫人就带着萧毅进来了,落落有些惊讶,皇帝爹最近将朝堂上的大事都交给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一般的臣子皇帝爹都不会见的,今儿怎么还见起萧毅来了呢?
与萧毅照了个面,落落便按照皇帝爹的吩咐带着服侍的宫人们退出了东次间,退出了正殿,都退到了殿门之外,连皇帝爹最亲近的内侍也都和落落一样奉命守在了殿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百般无聊,落落想与那内侍说说话,偏偏那内侍不肯应和,落落只得数数殿里雕梁画栋上的几条龙,再数数龙爪有几个之类的,过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萧毅这才面无表情地从殿内走了出来。
落落想从萧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便马上迎了上去,结果便立马发现了自己的愚蠢,那冰块脸是千年不变,别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便撇撇嘴,侧着身子立定了,打算让开路,目送他大步离去。
谁知道,就在那萧毅走过落落身边时,一个不小心,也不知道是萧毅太过威严,还是旁边的一个宫女没站稳,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那宫女手中托盘上的茶碗盏碟都掉了一地。
那宫女脸色立刻惨白,旁边的宫人包括那近侍也连忙过来帮忙的帮忙,责骂的责骂,一时竟将落落反而挤开了几步。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宫女和被打翻的碗盏上时,落落却听到那萧毅迅速地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那萧毅却已经大踏步地走出了殿外。
落落楞楞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被宫女请进了内殿去,宫人们要打算刚才的零乱。落落回到西次间,坐定了,喝了几口茶,这才细细思量起刚才萧毅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风云将变,擅自珍重!”短短八个字,让此刻静下心来的落落心惊肉跳,风云将变?变什么?看惯了狗血电视剧里父子兄弟相残血洒宫廷的场景,落落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她眯着眼,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想到了这些天频频来问安的宫妃和皇子公主,想到了丽嫔那大有深意的提醒,还有二皇子那天的那个眼神,还有萧毅这听来令人生惊的八个字……
外边的阳光正盛,空气中都能感觉到暮春时节那热烈繁华的气息,然而在这样明媚的春光里,落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从自己的脚底板一直延伸到头顶,让落落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几个寒颤。
望着窗外大好的春光,落落自言自语道,“要变天了吧……”
正好小兰过来给落落换茶,听到落落说话,便问道,“四公主,您说什么?要变天?这么好的天,又暖和又舒服的,怎么会变天呢,奴婢看,是公主您好就没出去玩了吧?”
落落看着小兰,没有像往常一样同她说笑,只是淡淡地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力岂可逆天?”
这回换小兰愣住了,“四公主,您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
落落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替我回去拿几件衣裳过来,顺便把我的那条白绫腰带带来,就是那个挂了小铃铛的。”因为要侍疾,落落怕不方便,就将那白绫腰带解了下来。
小兰自然是应了然后立马去了。
这日的天气异常的闷热,尽管还不到盛夏,却是日头毒辣,好在殿内倒也算是凉爽,傍晚时分,燠热加剧。
落落从内室走出来,刚刚服侍着皇帝爹吃了一盏井水渍过的梨羹,趁他歇息的时候,落落走到外间来透透气。
小兰递过来一方凉水浸过的帕子,落落擦了额头微微渗出的汗,“今儿个怎么这么热,太奇怪了,这也才立夏不是?”
小兰附和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奴婢往年从来没有遇到今年这样的。”说着递过泡好两泡的铁观音,“四公主,今儿还是喝这个吧,本来想给您泡点咱们自己做的菊桑饮的,才刚泡的时候发现冰镇过的山泉水不多了,想让人去打点的,不知道怎么了,今儿竟使唤不动人了。”
落落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喝了几口茶,“什么使唤不动?”
“就是这养心殿的宫女呗,好像今儿换的当值的全都不认识,叫她们去干什么,竟也都说不知道,倒是有些个怪怪的。”小兰说道。
落落一口茶含在嘴里,正想吞下去,突然脑子里一道闪光似的东西划过,让她差点被那口茶呛死,呛得狠命地咳了起来,咳得满脸通红,还一边问道,“什么?你说什么?今儿养心殿的人全换了?”
小兰上来给落落轻轻拍着背,不以为意地答道,“是啊,全换了,宫女、太监还有那门口的侍卫,全不认识呢,怎么宫里有这么多奴婢不认识的人呢?”
落落随手将茶盏搁在身边的炕桌上,人嚯地站起身来,“你去试试看,说要给我取些东西,看看能不能出得去?还有,我吩咐你拿来的东西呢?”
小兰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知道落落如此神情肃穆,定是有什么不对,应了答道,“您要的东西都放在暖阁里了,奴婢这就去试试。”说罢急急地走了出去。
落落则立马去了暖阁,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将白绫系在了自己的腰上,虽然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总是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大事要暴发一样,不管怎么样,做好准备总是不错的。落落又模了模袖中特制的梅形袖镖,这是师傅以前给她打制的一套暗器,可以藏于袖中,对付近距离的敌人是最最有效的。
收拾好自己,刚走出暖阁,就碰上满脸焦急的小兰,“主子,果然,那门口的侍卫不让奴婢出去,说是上头有令,这养心殿的人一个也不准出去。”
果然,落落心里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止住小兰满心满脸的疑问和要问出的话,带着小兰出了西次间,一路上看见的宫女太监果然全都是陌生的面孔。落落心下一动,带着小兰往前殿的厢房而去,那里是叶医正和太医们说话和歇息的地方。
落落还没走到隔扇的门口,就被两个侍卫拦住了,落落面色一沉,小兰马上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是四公主吗?四公主每日都要和叶医正商量皇上用的方子,你们怎么敢……?”
那侍卫面无表情地打断小兰的话,“上头有令,谁也不许胡乱走动!”
“你!”小兰气极,“谁的令?要是你们耽误了四公主的事,耽误了皇上的病,你们不怕被砍头吗?”
那两个侍卫竟然依旧毫无表情,只是冷冷地说道,“请四公主回吧,不要为难小的们。”口气依旧冷漠,拦住二人的手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
落落望向厢房那边,她们在这里大声喧哗吵闹,那边的叶医正和太医们竟然没有丝毫动静,难道,他们也被控制住了?还是……?另一个想法让落落不寒而栗。
落落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小兰就折转了身子。
“主子,主子,您怎么就回去了?怕他们做什么,他们哪里敢惹咱们?”小兰在后边跟着跑了几步,问道。
“不对,情况不对,要出大事了。”落落只是轻声对小兰说道。小兰啊的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还好自己没有大声嚷嚷,但脸色却已吓得发白,“主子,那咱们怎么办?出都出不去了……”
落落转过身来,“你在这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小兰点点头,落落又补了一句,“若是实在拦不住也别做傻事,速来寻我就是了。”
小兰战战兢兢,脸色发白,“是……奴婢知道了。四公主,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大事吗?”
落落摇头,“现在谁也不知道,你听我的,快去守在东次间的门口。”说罢速速去到了东次间门口。
还好皇帝爹肃不喜太多人在身边服侍,因此身边也只留了两个贴身宫女和一个近侍。但因为落落在,那两个宫女基本上也就是帮落落打打下手而已。
落落急步走入东次间,皇帝爹正卧在南面的炕上,背着身子对着落落。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落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皇上没有转过身来,却只是很突然地问了一句,“怎么,出不去了?”
落落大吃一惊,这个皇帝爹怎么知道的?那边,皇上却已翻身坐了起来,眼睛里的厉光突然显现,嘴角却有一丝嘲讽之意,“终于还是动手了吗?”
落落很疑惑,他在说谁?谁动手了,动的是什么手?可是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问,只好不接话,默默地等皇帝爹说下句话。
谁知道那皇上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盛开的姹紫嫣红的花朵,出了神似的,好久没有反应。
落落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边皇上爹却幽幽地来了一句,“或许,你不应该回到这的,在外头反而能自在的生活。”
落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皇帝爹此刻还有这样的心情,迟疑了一会儿,落落才说道,“回来虽非我愿,但我也知道既来之,则安之。”
皇上转过身来,看着落落,苦笑道,“朕也有点后悔了,如果当初早点把你接回来,说不定你会有一番造化。”落落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已经听到外边小兰既惊又吓的声音,还有嘈杂的脚步声。
落落知道,事情终于还是来了,皇上也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做了,糊涂啊……”
话音刚落,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大皇子和皇后娘娘。
看见皇上背着手,站在窗前,一副痛心的表情,而落落站在皇上的右手,看着他们,脸上竟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大皇子脸上反而有了几分惊讶。
“四妹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大皇子还是那么温润,说话也还是那么和气有礼,让人对他很难没有好感。
落落暗叹,这样的人才,只可惜要与他成为两个战壕的人了,“大哥哥太见外了,在父皇跟前尽孝,本就是我们这些做儿女应该的,不存在谁辛不辛苦的。”
大皇子温和地笑了,“四妹妹所言有理。”
皇后却忍不住了,“大人之间的事,你也不懂,你还是站到一边去吧。”这话是对落落说的,落落低头温顺地答了句“是”便真的就退到了一边。
皇上看着眼前的妻和长子,还有妻和长子身后那甲胄披身武器于手的将领,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走回到炕边坐了,“不知皇后和皇儿是有何事吗?怎么一起过来了?”
皇后撇撇嘴,“皇上,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哦?”皇上反问,“可是朕真的不知道,还请皇后告知!”
皇后气得脸通红,大皇子见状忙插嘴说道,“父皇,儿臣看您近来身体颇多不适,宫里宫外的事情又多,儿臣实在于心不忍,看父皇您天天为政事操劳,儿臣也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了,儿臣想,能替您分分忧也是好的。”
不愧是大皇子,就算是要谋反,就算是要篡位,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动听柔和,让人如沐春风。只可惜讽刺的是,皇后脸上显现出的志在必得和怜悯的神情打破了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的美感。
皇上还是那副表情,并没有怎么生气发火,只有站在皇上右手下的落落才看得见皇上袍袖下的手上的青筋暴起,显然皇上也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落落知道皇上容易心肌梗塞,最怕的就是生气和情绪太过激动,还想着要不要适时地劝解一下呢,皇上的声音平静地传来,“难为你了,如此孝顺。”八个字,分成两句话来说,话里的深意不言而喻,在场的人自然都是核心人士,但也都尽量低头躬身,巴不得隐性了才好,如此的皇室秘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参与的了。
“侍卫队都换成你们的人了吧?”皇上平平地问道,听来似乎在和儿子谈心一般。
大皇子也是一样平静,“回父皇的话,是的,今天刚刚才全部安排好。”
“羽卫也都被你控制了?”皇上再次发问。
大皇子依旧恭敬而谦逊,“是的。”
“九门提督方平是你的人吧?”皇上的声音平静的好像在和老友谈心一般,丝毫没有震怒和惊讶。
大皇子微微惊讶,皇后娘娘却是没有耐心,“皇上还想问什么,不妨由臣妾来告诉您,如今这天下,除了您自己个,还有您身边的这个卑贱的庶女,其他的人都是我们的人了,您还想知道些什么?”
皇上的声音依旧那么古井无波,不知道是已经太过绝望还是放弃了挣扎,望着皇后,那目光甚至是有些温柔的,“文清,你也有了些许华发了。”
皇后一滞,眼角微微有些润湿,然而立刻恢复了正常,“皇上您拥有天下的美人,哪里还会在乎臣妾有没有华发呢,许是早就有了的。”自嘲地说了这一举话,皇后又接着说道,“皇上您身子不好,是时候好好歇着了,臣妾自当好生侍奉,您……放心好了。”
皇上苦笑,“皇后真是用心良苦,还有朕的好儿子……你是长子,”皇上说着目光转向了大皇子,“朕一直对你寄予厚望,而你也没有让朕失望,沉稳,大度,今天,朕又发现了你的一个长处,那就是杀伐果断,心肠够狠。”
皇上的话似褒又似贬,让人听了感觉很奇怪,于是,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落落心里更是无奈,怎么这父子夫妻反目的狗血剧情也让自己给碰上了?真是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大皇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儿臣不孝,但看着父皇身子日渐沉重,却还要为国事操劳,儿臣若是坐视不理,岂非更加不孝?儿臣今日斗胆前来,也是希望父皇能爱惜自己的身子,莫让儿臣为难。”
皇上摇摇头,叹气道,“若是你有这份孝心,为何有今日逼宫之事?你身后的这些将士,莫不是朕请来的?”
不待大皇子回答,皇上又说道,“你是朕的长子,朕子嗣绵薄,除了你就是你弟弟了,这个江山不交给你们还有谁呢?你怎的如此着急?愚蠢啊愚蠢!”
大皇子嘴角也扬起一丝无奈的笑意,“父皇,您说的对,我和二弟都是您的儿子,这天下您是打算给我们的还是我的?抑或是二弟他的?我只知道这大例只能有一个皇帝,我希望,您从心底是想把皇位留给我的,而不是二弟的。”说着摇摇头,“只可惜,父皇,我知道,您心里在摇摆,这个皇位,传给我的可能性并没有很大!既如此,何不拼上一把,自己夺了这江山来呢?”
大皇子说话一贯如此温和,即使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说来还是有很强的说服力,让人听了不由地想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