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袁昊派来的人,岂会被她这三两句话哄住不成,始终板着脸,不让孟嬷嬷这一行人进入玉安宫。孟嬷嬷眼见是进不去了,退了一步道:“那便劳烦各位,将淑妃娘娘的月俸送过去吧。”这种所谓的月俸一般都是些低级的嫔妃才领的,之前萧静岚从未用过这些份例中的布料、簪环,她所用的一应事物,都是各州郡进贡上的珍品。
郑贵妃命孟嬷嬷来这一出,也是打量着萧静岚因为镇北侯府无法翻身了,才拿着这所谓的月俸、份例来说事的。
“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玉安宫,除了皇上赐下的物品,不得向玉安宫传递任何东西。这些东西你带走吧。”袁昊派来的人,冷静地陈述皇上的命令。
“贵妃娘娘,快别哭了,若被人传到皇上耳朵里,会被人说你对上怀有怨望之心。况且,皇上对淑妃还不一定是什么心思呢,皇上对镇北侯府可是一点都不手软啊,没了镇北侯府,淑妃又算什么?”孟嬷嬷在其他事情上会犯些糊涂,但在揣测皇帝对宫妃的感情上,她还是极有经验的。在她看来,只要皇上查抄了镇北侯府,再怎么向后宫宣示他对淑妃的荣宠,那都没什么意思。寻常百姓家里,若是嫡妻娘家犯事倒了,遇到了有良心的人家,这嫡妻还能留条命,若是遇到了无情的人家,一条白绫丢了性命的大有人在。
“婢妾遵命。”丽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弱的颤音,曹妃听了,以为她是害怕独自去昭阳宫,并没有疑她。
宫中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萧静岚的消耗食材,袁昊又命人紧着玉安宫用,这直接导致了某种被萧静岚消耗殆尽的食材,郑苒馨和曹香儿想要食用,却寻遍宫廷都找不到的情况。
而淑妃可不是皇后,皇宫也不是普通的深宅大院,若镇北侯府真倒了,淑妃也去了大半条命了,活着也是苟延残喘。郑贵妃真不必这么伤心。只有郑相屹立不倒,郑贵妃再诞下皇子,皇后之位一定是郑贵妃的。
只是郑苒馨毕竟是个少女,再怎么在权力算计中长大,她对袁昊还是有着那么一丝的少女情怀的,而袁昊的这道口谕直接碎了她的幻梦,郑苒馨的伤心是年老的孟嬷嬷无法理解的。
“萧静岚真真是作孽,宫里上好的宫燕全被她糟蹋了,本宫想吃个燕窝粥,都只有这些碎燕熬煮的。”曹妃最近夜里惊悸,太医让她每晚炖碗燕窝,她所用的自是进贡来的上好的宫燕,但今日里御膳房里送燕窝的宫女,畏畏缩缩地,她便起了疑心,揭了碗盖才发现给她炖的燕窝用的是碎燕。这让曹妃怒火万丈。
孟嬷嬷却上了心,郑家原先是给郑苒馨专门调理过身子,但她太早就进了宫,天癸尚未形成规律,这些事情可是关系都郑贵妃以后的子嗣。孟嬷嬷暗暗下了决心,让郑相寻一位医女,送进宫里专门负责郑贵妃的调养。后来,孟嬷嬷无数次地庆幸她的这个决定,才及时挽救了郑贵妃,否则郑贵妃这辈子就会无子早夭了,曹妃那践人的毒计就要得逞了。
“嬷嬷,服侍本宫洗漱,本宫着相了,曾祖父说的对,在宫里就不应该感情用事,这是本宫最后一次哭泣。”郑苒馨倔强地咬着嘴唇,将心中残留的感情彻底扼杀,以后在宫里她只谈权势,再不求感情。
郑苒馨的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如果之前袁昊的一些维护淑妃萧静岚的行为,她还以袁昊要迷惑镇北侯府做为借口的话,那么现在这份明明白白的口谕,彻底地击垮了她,萧静岚的一切用度都从袁昊的私库来出,这说明了什么,这只能说明袁昊他在乎萧静岚,他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再利用完采芊将玉安宫的人转移了大半之后,萧静岚不再容忍采芊的寸步不离。
昭阳宫里郑贵妃主仆都以为今日这事就算过去了,却没想到乾正宫里连顺亲自来宣袁昊的口谕,郑苒馨微微福身行礼,连顺将袁昊的口谕宣完,郑苒馨就白了脸色。原来袁昊的口谕是,要郑苒馨以后不许再插手玉安宫的任何事,玉安宫的一切用度直接从他的私库里出,和后宫的份例不再相干。
在乾正宫传信的内监走后不久,玉安宫里又赶出去了两个宫女,萧静岚给出的理由是,粗手笨脚,行事无矩。虽然袁昊派人将玉安宫围得如铁桶一般,但在萧静岚向外赶人的时候,袁昊特命人准许通行。又是采禾面无表情地将采茹、采薇,送到宫中最冷清的地方,采茹、采薇一路上暮气沉沉,泪水早已哭干,两人连冤屈都叫不出来了。
一通咒骂之后,曹妃想着她这里官燕换成了碎燕,昭阳宫里郑贵妃处,也得被克扣了。她又瞅了一眼丽嫔,这真是让丽嫔和郑贵妃打交道的好时机。
采禾看着她们的样子,也十分伤心,在打点了各方管事之后,采禾对着两人轻声嘱咐了珍重,就在寒风萧瑟中回了玉安宫。如今玉安宫里除了萧静岚从镇北侯府带进来的汐月,宫女里只剩下她和采葵,内监里也只留了冯进喜和王泰,还有袁昊送来的采芊。
丽嫔激动地心脏狂跳,曹妃看管她极严,她根本找不到机会,瞒着曹妃觐见郑贵妃,她所知的事情,自然无法告诉给郑贵妃。而现在,曹妃亲手将这个机会送到了她的手里,丽嫔极力稳住情绪,万不可在这种关键时候,被曹妃发现了端倪。
大半个时辰之后,采芊捧了一碗飘香四溢的文思豆腐羹进上,萧静岚拿着汤匙翻搅了一下,就放下了手里的汤匙:“重做,豆腐丝粗了。”
宫吧所去。萧静岚这么频繁的赶人,自是引起了袁昊的注意,但在将被赶出的宫人,模查了多遍,也没有发现异常。而萧静岚将他们送入的地方,又都是宫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苦累的地方,这些出来的宫人也都老老实实地干活,袁昊只得放下了这件事。暂且以为萧静岚是和他闹脾气,凡是采芊接触的人,她都要赶出去。
“采芊你颇擅长厨艺是吗?”采芊一听萧静岚的问话,不由一怔,这还是她来了玉安宫之后,淑妃娘娘第一次问她话。
钟粹宫里的曹妃就因此事大发雷霆,经过几日调养恢复了常人模样的丽嫔陪着绿蕉在劝解她。
之后,萧静岚仿佛是找到了新的消遣方式,每日都给采芊布置一些,用料考究,考验刀工的菜色,而采芊每次都要经过多次失败才能让萧静岚稍稍满意。这直接导致玉安宫的食材飞速消耗,采芊将这情况禀给了袁昊,而忙于朝政的袁昊,在宫里寻不到一些食材时,身子将他自己的份例,拨给了玉安宫任萧静岚糟蹋。
孟嬷嬷忙证清白:“郑相大人不曾给奴婢下令,只在前日里让奴婢注意着娘娘您的身子。”
孟嬷嬷爽快地应声,在郑苒馨躺下休息的时候,孟嬷嬷轻声将她要找郑府要个医女的事情,说给郑苒馨听。郑苒馨被袁昊一刺激,更深刻地意识到子嗣、权势的重要性,应了孟嬷嬷。
而他重新为萧静岚选的人,却连玉安宫的门都进不去,袁昊便由她去了,只要玉安宫还有人服侍她就成了。
“郑相大人让奴婢注意着娘娘您的小日子,大人的意思是娘娘您年龄尚小,身子骨还没长结实,此时不宜孕育子嗣。”孟嬷嬷声音渐小,她也没想到连这种事情,郑相都要亲自过问。不过,郑贵妃的年纪确实太小,天葵也才来了不到半年,此时若是有了身子,真是一脚踏在了鬼门关了。
郑苒馨对连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顺垂下眼睛,当做没有看到郑贵妃的失仪,心中暗叹,他就说淑妃娘娘惹不得嘛。
“丽嫔你代本宫去昭阳宫里给郑贵妃问个安,再将本宫的委屈告诉给郑贵妃,毕竟这六宫事务可是郑贵妃在打理。”曹妃抬起下巴对丽嫔道。
一旁的汐月都有些同情采芊了,但萧静岚仍是看不上她做出的文思豆腐羹,采芊又退回小厨房,这次过了近一个时辰,才总算做出了一碗文思豆腐羹。萧静岚这次没有直接用汤匙翻搅,而是仔细地看了这均细如发丝的雪白地豆腐丝,飘在碧色的瓷碗之上,美得如同夏日碧波之上的荷叶,这才微微点头,用汤匙舀了一勺,抿了一口,对采芊道:“尚可。”
玉安宫里,萧静岚漫不经心地将来通传袁昊口谕的内监挥退了,面容寒如霜天,袁昊这是真的将她囚在了玉安宫,成为他一个人的笼中雀。袁昊真是打错了算盘,她两世为人,早已习惯了自由和尊严,怎么会甘心成为他的禁脔?
“果然心灵手巧,本宫恰好想要尝尝文思豆腐羹,采葵笨手笨脚的,你去小厨房给本宫做了这道羹汤。”萧静岚悠悠说道。
孟嬷嬷回到了昭阳宫,将心里的疑惑说给郑贵妃听,郑苒馨听了她的回报,没有对这事发话。而是问她道:“近些日子,曾祖父可有给你传消息。”
采芊愣了一下,才应了下来,淑妃娘娘这是恼了她了吧,这道羹汤听起来简单,可做起来的关键就在刀工之上了。文思豆腐羹中的豆腐,要切成如细如发丝的细丝,对刀工要求极严,但是淑妃娘娘点了菜名,她只能应下。zVXC。
“行了,这事嬷嬷心里有底就行了。”郑苒馨羞臊地脸颊爆红,也没心思再问下去了。
“回淑妃娘娘,奴婢之前跟着尚食局尚宫,学了一点皮毛,不敢自称擅长厨艺。”采芊当初被尚食局的尚宫当做关门弟子培养,只是后来她去了乾正宫之后,渐渐地生疏了厨艺。
孟嬷嬷嘴角一僵,她奉郑贵妃命令,来玉安宫,就是要打探皇上派来的人的态度的,她原以为这些人日日守着一个不得宠的宫妃,心里定是满月复埋怨。只是,这人提起玉安宫的态度却很是恭敬,毫无对待从云端跌落到尘埃之间的贵人的轻视,看来皇上看守着玉安宫另有隐情。
之后,再未动一下。
宫里只剩下心月复的时候,郑苒馨抱着孟嬷嬷失声痛哭,她心里酸楚极了,再确定地知道袁昊在乎萧静岚超过她时,郑苒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耍弄的团团转的傻子。在萧静岚面前,她之前有多得意洋洋,现在都有多灰头土脸。在袁昊面前,他一定是玩味揶揄地看着她像个小丑似的表演,这一刻郑苒馨恨极了萧静岚和袁昊。
“本宫的身子一向都好,就是腿部的伤也有太医专门诊治,曾祖父为何让你注意本宫的身子。”郑苒馨十分不解。
哭了一场之后,郑苒馨红肿着双眼平静了下来,脸色少女的婴儿肥还在,只是眼里的最后一丝单纯,随风而逝了。
采芊端着这失败品,回到了小厨房,又半个时辰,采芊进殿上,萧静岚这次翻搅了两下:“有粗有细,重做。”
“绿蕉是本宫宫里的大宫女,她跟着你恐怕郑贵妃会以为本宫是向她挑衅,本宫另派珠儿陪你去,莫要害怕,在郑贵妃面前恭敬些。”曹妃既然要让丽嫔卸去郑贵妃少许心防,自不会派能代表她的绿蕉过去,去了个珠儿,到时候出了事情,她也好择清。
“是。”绿蕉不跟着,丽嫔更放了心,钟粹宫里心思最缜密的就是绿蕉。若是绿蕉跟着,她还要费心琢磨如何甩开了她,而珠儿就好对付多了。丽嫔暗笑,真是天助我也。
当丽嫔一行人,打着羊角宫灯到了昭阳宫时,郑苒馨也正脸色阴沉地听着御膳房里的人,战战兢兢地回禀着那些食材暂时没了的情况。听了宫女禀报丽嫔大晚上的来请安,郑苒馨不耐地道:“可是常跟在曹妃身后的丽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