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接过那枚尾戒,仔细看了看,放到嘴里用力一咬,嗑得歪了半边脸,“这是金的吧?”
“是金的,真金。”莫靖远连忙答道,心里却心疼不已,这么珍贵的东西竟然被放进满是口水的地方,还咬,他都舍不得这么对待。
“不行。”大妈想将尾戒戴入自己的手指中,却发现戴不进去,只好拿出一条手帕抱着,对莫靖远道:“我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前面有一个金店,你得跟我去坚定鉴定,如果确实是真的,我就把自行车卖给你。”
该死的,他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起来了?
秦靖张了张口,看看莫靖远,又看看苏芩,终还是忿忿地从门口出去了。
“秦先生过奖了。”苏芩对他这种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态度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不咸不淡地寒碜着。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苏芩回抱着莫靖远,破涕为笑,“我不会再那么想了。”
他看起来十分的严肃,一点也没有老人身上该有的慈祥气息,但却有些憔悴,眼神没什么光彩。他看着莫靖远的眼神带着一种苏芩所难以理解的奇怪情绪。
“不,他这是故意的。”莫靖远突然说道:“他想自我了结!”
这话着实不耐听,就连苏芩听了也不由得有些冒火:“秦先生,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既然你一点诚心都没有,那就回去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果然,他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
他此刻也没功夫去想到底是他睡过头了还是真如做梦一样定时器是假的,他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跑!
他睁不开眼,也动不了,等这一切终于停止的时候,他猛的睁开眼睛,他,恢复记忆了!
“苏芩……”莫靖远唤了一声,只觉得喉咙中像被火烧过一般,又痛又辣。
说起杨科,莫靖远的唇边不自觉地带了丝笑意:“那时候我才十三岁,他也才十五岁,他是跟着家人来旅游的,我们本来看他长得瘦,穿着又很好,本想把他打劫了,没想到全都被他打趴下了。他的爷爷是老将军,他从小跟着爷爷学习格斗,当然不是我们几个毫无章法的小混混就能敌得过的。可是他只是把我们打趴下,并没有伤我们,并且还拿钱给我们买东西吃。我们就带他去了我们落脚的废弃仓库,没想到那小子兴奋极了,非要跟着我们一起混黑社会!那时候我都不知道黑社会是怎么混的。”
莫靖远眯着眼睛,沉吟片刻,道:“他在西特斯手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闻到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莫靖远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根本没办法思考,他吐出一口浊气,脑海里有东西被陆叙塞进来,胀得难受。
有亲不能认,有家不能回,他该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莫靖远三天后出院,他的身上并没有多少严重的伤,只是被爆炸的气浪冲出去的时候,额头磕到了地板,有轻微的脑震荡,小腿处被灼伤了一块,但是并不严重。能在爆炸中生存下来,也算是他的幸运。
等到金店的工作人员确定那枚尾戒十分珍贵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自行车上的定时炸弹还剩下五个小时。
只听莫靖远继续道:“我难道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要逃呢?你总是这样,我迈出去99步,你也不肯朝我迈1步,苏芩,我累了。”
“你不要动。”苏芩一把按住莫靖远,转身对张嫂道:“张嫂,快叫医生来。”
“苏芩,咳咳……”莫靖远又是一通咳嗽,“我回来了,你明白吗?”
苏芩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这不是在意不在意的问题,我是不想他死,但是他这次行动害死了三条无辜的性命。如果我们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就罔顾律法,那你想想,死去的人,他们的家属该会怎么想?会不会又会出现另一个我?以前每当我遇到这样的官司的时候,我都是站在弱者的一方,所以,我生平最讨厌玩弄权术颠倒黑白的人。”
“怎么可能?”杨科不相信地反驳道:“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自己去找死?”
“不是的,不是的。”苏芩摇着头,“我只是害怕,我胆小……”
“啊?”苏芩没想到莫靖远突然会问到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地说道:“他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初恋的感觉都是美好的。后来他去了美国留学,我也认识了你,五年后再见,我虽然还是很在意他,却已经不是原来那种感情了。”
莫靖远终于有了反应,他墨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秦靖,散发出某种缺乏安全感的威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这件事情被各大电视台的新闻栏目相继报道,这次爆炸造成了三人死亡,两人受伤,还好莫靖远把自行车抬去人烟稀少的地方了,不然伤害可就不可估量了。
“不知道秦先生前来,所为何事?”苏芩实在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不由得开口问道。
盯着看了半天,莫靖远想学电影里放的那样,随便挑一根线剪断,运气好就成功了,运气差就活该。可是又觉得这样是不是太仓促了,万一他运气不好,一下就去见了阎王,那就亏大了。
苏芩渐渐听出了点门道,原来,秦以风竟是莫靖远的弟弟,那眼前的秦靖,不是就莫靖远的父亲吗?苏芩突然有些明白莫靖远的孤独和悲哀了。
秦靖移开胶着在莫靖远身上的眼神,转而看向苏芩,“你就是靖远的妻子苏芩吧,我听说过你,你的官司打得很漂亮。”
莫靖远这样蛮横的态度,也让秦靖的老脸有点搁不下,毕竟他一生搞科研,又是科学院的院长,谁看到他不都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他当即也有了些许怒气:“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科带着众人悄悄退出了病房,留给莫靖远和苏芩一个单独的空间。
于是,莫靖远扛着自行车,跟着大妈,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金店,这怪异的组合引得人们纷纷侧目。
莫靖远恢复记忆了,是不是也想起她以前做的那件错事了?那么,他们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是不是又要越来越远了?
“哼。”只听莫靖远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手指着门口的方向,“秦先生,大门在那里,恕不远送。”
“靖远,你没事吧?”苏芩关上门,回头担忧地看着莫靖远。
————————————————————————
“我说什么?”莫靖远企图装傻充愣。
没过多久,医生就来了,对着莫靖远检查了一番,这才对众人说道:“这位先生真是因祸得福,因为这次的撞击,竟然把以前脑中的淤血撞散了,他很有可能恢复记忆。”
“醒了醒了!”
最后,莫靖远决定先看着,按兵不动,反正算算时间,这个时候杨科应该已经和秦以风两人对上了。
“终于醒了!”
“靖远,你感觉怎么样?”zVXC。
苏芩忍不住插嘴道:“莫氏以前真的是做黑道生意的?”
“你在意他的生死吗?”莫靖远继续问道。
“不,不是的。”苏芩抱着头,痛苦地摇着,“我不想离婚,我爱你,我爱你啊!我只是害怕你又会想什么办法拴住我,折磨我,我害怕我成为哪个人的替身,我们的身份相差太远,我害怕受伤,害怕你只是耍着我玩的,害怕终有一天这些终将失去!”
当苏芩听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学长秦以风的杰作的时候,心里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她知道莫靖远和秦以风之间有矛盾,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由又觉得秦以风太极端了。
坐着坐着,连续的疲惫和精神紧绷让他慢慢有些发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倚着那辆自行车睡着了。
“苏芩。”医生离开以后,莫靖远又喊了一声,伸出一只手在半空。
这句话杨科说了才过了两个小时,就有人找上门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秦以风的父亲——秦靖。
苏芩中规中矩地把他迎进大厅,让张嫂泡了一壶好茶。秦靖和莫靖远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先说话。
苏芩忙过去握住:“我在,什么事?”
他抬起眼皮,第一眼对上的就是苏芩红肿的双眼,再看过去,杨科,沈妙,江普,张嫂都在,都在一脸担忧和殷切地望着他。
莫靖远语气很淡,好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他说得很简短,三言两语就讲完了。可是苏芩却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心疼。
苏芩嘿嘿一笑,说道:“怎么会呢?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现在该你说了。”
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那定时炸弹上的定时器是假的,根本没等到五个小时,就突然爆炸了,他吓得醒了过来,只听到耳边滴滴的声音格外刺耳,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倒流!
“靖远。”秦靖低沉着声音喊了一声,张了张口,说道:“请你救救你弟弟。”
莫靖远模模苏芩的发顶,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其实我就是怕如果就这样让他死了,有朝一ri你会恨我。”
莫靖远就势搂住苏芩,突然问道:“你以前和秦以风的感情很好?”
“没事,我早就料到了。”莫靖远摆摆手,重新坐回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的遥控器,胡乱地换着台,苏芩发现,他虽然表面看上去若无其事,其实也在心神不灵。
这是一个很有学究派头的老人,但并不像一般学者那样秃头大肚,反而十分的纤瘦,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可以看得出他年轻时候的英俊不凡。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两个小孩子的病情。连方他道。
“不得不说杨科是个很厉害的人,甚至可以被称之为天才。有他出钱,我们的生活好了很多,就开始四处抢地盘,他不知道从哪儿给我们弄来几把仿真枪,我们天天扛着枪出去吓人,收保护费。后来我们这个团队就管理化了,由他来负责扩张地盘,撑门面,我就负责开公司挣钱,这就是莫氏的雏形。”
“咳咳……”莫靖远咳了两声,虚弱道:“我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回来了,所以要找我算账了吗?苏芩有些委屈地点点头,“我明白的。”
杨科说过,以前他的公司,在还没洗白之前,也做过军火交易,他对炸弹枪械之类的也算熟悉,可是他对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只是看着熟悉而且,却不知道怎么解除。
莫靖远一把拦住苏芩,示意她不用生气,“秦先生,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赶我走的吗?是你亲自把我扔出门口的。如今我只是礼貌地请你出去,不叫人把你扔出去,已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别再来找我,我巴不得秦以风早点死,不可能帮你们!”
“算了。”莫靖远握着苏芩的手突然放开,“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我就放你自由吧。你寄给我的那份离婚协议,我一直保留着,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出院以后就签字。”
莫靖远忙把自行车扛到一个隐蔽无人的地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以后,才解开搭在炸弹上的那块布,望着这个铁东西出神。
莫靖远醒来的时间并不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秦以风由于在居民区安装炸弹,已经被当做恐怖分子抓了起来,好像一切都好了起来,可是苏芩和莫靖远两人,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
“苏芩,为什么要逃呢?”
毕竟,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弟弟?”莫靖远眉毛一挑,嗤笑一声:“谁是我弟弟?”
莫靖远舌忝了舌忝嘴唇,继续说道:“后来我没有去处,又回到了以前和母亲一起住的房子,就是上次带你去的那里。我认识了一群街头小混混,都是无依无靠的未成年,对了,晶晶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也许是天不绝我,我们这群小混混团结在一起,偷鸡模狗,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做。后来,我就认识了杨科。”
“苏芩。”莫靖远叹了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轻轻拥着她:“傻瓜,你担心的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真的吗?”众人闻言,皆露出喜色,唯有苏芩低着头,眼里有着担忧。
杨科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说道:“管他的,反正他进去了,就没人找我们的麻烦了。”
倒计时30秒!
“我知道你恨我。”秦靖的眼神里开始有了些许请求的神色,“你弟弟糊涂,做了错事,可是他到底也没有伤害到你,不是吗?不管你再怎么否认,他与都是你同一血脉的兄弟,难道你忍心看着他被枪毙吗?以你在A市的势力地位,捞出他不是什么难事。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把他弄出来,我绝对让他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来打扰你。”
莫靖远有意无意地摆弄这苏芩的发丝,苦笑了一下,最终还是娓娓道来:“我和他确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我从小和我妈一起生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父亲,还有兄弟。后来我妈病重,眼看自己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就把我送回了秦家。我在秦家生活了将近三个月,他开始看不上我,但那时候始终是小孩子,最后也培养出了一些兄弟感情。但是后来他的妈妈自杀了,秦家全都把责任怪到我的身上,我就被秦靖赶出家门了。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他也许是觉得因为我的到来害得他的妈妈自杀,所以一心想找我报仇,如果不是他做得太过分,我是懒得理他的。”
“你和学长的关系,你们真的是兄弟?”
苏芩吐出一口气,将自己的身子缩到莫靖远的怀里,“不用太大负担。”
“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莫靖远被气浪冲出去老远,重重地摔到地上,顿时觉得头晕眼花,意识模糊。
以前听说莫靖远是黑道出生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不舒服,可是试问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无家可归,无路可去,他又怎么才能让自己活下去呢?苏芩从小也是失去父母吃苦长大的,他深知那种深深的无奈和绝望。随时都可能饿肚子,随时都可能死去,要不是姐姐拼了命地护着她,她想,她也许也活不到今日。
莫靖远很平静地点点头,突然叹了口气,道:“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杨科刚满二十,我也才十七八,年少轻狂不知道天高地厚。后来有好几个盘口出事了,我们才知道了收敛,莫氏也开始慢慢漂白,做正经生意。”莫靖远说完,换了个语调,“你不会去举报我吧,苏大律师?”
苏芩跟着笑起来:“本律师就可以审判你,就判你,剥夺家庭经济大权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