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殇 背后

作者 : 慕娅

时光偶尔犹如舒缓悠长的钢琴曲,偶尔犹如慷慨激昂的爵士乐,在肉眼看不见的时空溜走,不留下任何痕迹,只是默默地,默默地走自己的路,遗落的遗憾或眷恋,都是最美的点缀。

“辰北,你等等我啦!”林念气喘吁吁的在碧波荡漾的翠绿草地上一路小跑着,初春萌芽的小草才刚刚湮没她的脚踝,随着晃动飘啊摇的,扫在皮肤上是温柔的触感。实在跑不动了,她就停了下来,小小的手掌支着膝盖,半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好一会又直起身来,继续向前跑去,如此循环往复,追赶那个总是跑在她前面的小小身影。

林辰北遥遥听见林念大声的叫嚷,步伐逐渐慢下来,看她在远远的地方停住喘着气,便又抓住手中在风中乱飘的风筝,折返回去到她身边,口气里稍稍带了些责怪的意味:“让你管我叫哥哥的,我都叫了你不要来了!”林念低着头喘气,忽而看见冒出来的一双脚丫,便知道是林辰北折回来了,而后又听见他的责骂,小嘴就嘟了起来,抬起头,满脸的不服气:“不要!我就要像苏木哥哥一样叫你辰北,我就要跟着你玩!”林辰北看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扬手宠溺的在林念额头上弹了一下:“你真是坏小孩!”两人呼啦啦的笑开。

林辰北拉着林念站在草地稍高的地方,把手里的风筝塞进林念手里,把风筝线留在自己手里:“呐,现在我来跑,你来放,怎么样?”林念满心欢喜的点头,乖乖的往后退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全神贯注的看林辰北在前方不远处起跑,然后慢慢地自己跟着跑起来,看手中花花绿绿的风筝轻巧地飞到好远好远的地方,浓缩成一个小小的点,稚女敕的脸上都是激动和兴奋。

起风了,即使不把线拉在手里,风筝一样飞的稳稳的,于是林辰北便从拉线拉的累了的林念手里接过剩余的线,将它们绑在身旁粗粗的树干上,两人并排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闻着细腻的草香,看着天上小小的点,是那么美的图景。

再小一点的时候,林念还是很愿意叫林辰北“哥哥”的,每天都跟在他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甜甜的不停的叫;等到稍微大了一点,就死活也不肯叫了,非要学着比她大三岁的苏木一样叫林辰北“辰北”,为此林辰北还别扭了好久,非让林念改回来,但最后只能是拗不过她,由着她去了。

年龄在一次一次庆新年的烟火声中逐渐增大,少年不再是那个追着风无忧无虑奔跑的少年,少女也不再是那个看见路边小野花就激动小半天的少女,各自在心底藏了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在青葱岁月的某个雨季,某个落雨的清晨,某条小街道,某张怀念的小雨伞下,林念甚至很是直白的说过:“辰北,让我做你女朋友吧!”林辰北走在她的前面,原本错落有致的步伐忽地有些乱了,最后停了下来,回转过身看着后面脸色带了绯红的林念,慢条斯理的开口:“别说傻话。”隔着伞与伞之间的空隙,宛如小时候那般,扬手宠溺的在林念额头弹了一下,又回转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看他再一次转过去,林念大抵就知道了林辰北话语中的意味,默默地继续跟在后面,然而膨胀的情感却是什么也挡不住的。“我一定会达到那个位置,一定。”她暗自下定决心。

那时的林念,就是现在的许芸。

林辰北的父亲林振国,和许文滔也算得上是至交,只不过前者下海经商,后者留校任职,走上不一样的仕途,最终前者成了大公司的董事,后者成了重点高中的校长,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不变的。

许文滔不比林振国,他是一个很是保守的男人,至少在某方面是很保守的,比如“重男轻女”。

在许芸将要出生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教师,便像众多父亲那般,很是焦急的在手术室外踱步,走过来走过去,仿佛要把医院的地面深深踩出脚印来,而当护士从里面出来,满心欢喜的告诉他生的是个女儿的时候,他虽然面上不表现,内心却是翻腾了许久,挣扎之后,还是决定冒着丢掉工作岗位的危险,再生一胎。许芸的母亲宋红燕坚决反对,一来是害怕许文滔丢掉工作,一来自己身子向来虚弱,再生一胎就有难产而死的危险,她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你这是自私!自私懂不懂?生女儿顶个什么用,儿子才能养老!”许文滔将手里的报纸摔在茶几上,冲着在厨房忙碌的宋红燕大吼。“吵什么吵?小芸还没醒呢,你这不是要我死么?呐,要生找别的女人生去,反正我不生。”宋红燕同样是强硬的口气,把菜盘几乎是砸在餐桌,又转身端下一盆去了。

“你要是不答应,”许文滔重新拿起刚刚摔在茶几的报纸,翘着腿翻了一页,“那就离婚。”宋红燕刚从厨房再次出来,听见这句话,手里的菜盘落在地上,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菜盘打碎的声音惊醒了在房间里睡觉的刚刚两个月大的许芸,她发出尖锐的哭声,一声又一声,不知道撕碎了谁柔软的心。

“离婚?”宋红燕任由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痒痒的,却没有抬手去擦,“当初结婚的时候你让我辞掉工作,我辞了,现在我没有什么收入,你跟我说离婚,你是要我离婚之后和小芸怎么生活?”

许文滔不接话,静静地翻看着他手里的报纸,宋红燕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许文滔素来是个倔脾气的人,定下了就没办法再改变了,于是只好抬手擦掉脸上接近干涸的泪,蹲下去收拾破碎的餐盘,连许芸的凄厉的哭也顾不上,连手指被划破也顾不上,呆呆的收拾着,然后把碎裂的一切都丢进了垃圾桶,包括那碎裂的心。

宋红燕在收拾好一切之后,许芸已经哭累了又睡了,她在房间抽屉里找来创口贴粘在伤口上,在围裙上擦擦手,尽量不发出声响吵醒女儿,过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了:“我生。”

隔天许芸就被送到了林振国家里,换名林念,和林振国同样也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放在一起,两个小女圭女圭安然的睡着,嘴角微咧,恍若做着世上最甜的梦。

而宋红燕在再次怀孕之后,一直都是待在家里休养,许文滔不准她去林振国家里见她亲亲爱爱的女儿,宋红燕就那么在思念的痛苦中煎熬,直到预产期的一点一点临近。九个多月后的某一天,她在艰难的诞下许森后便因难产而死去,甚至连女儿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听着儿子在耳边高昂的哭声和许文滔欣喜的笑声,宋红燕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就带着不甘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芸是在许多年后才真正回到了自己的陌生的家,自然也是在许多年后才知道这些事,她在回到家的那一刻就深知有某些不一样的东西在身体里缓慢的生长,总有一天会爆发,留下不可弥补的后果,再也不能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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