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雨中两个单薄的身影辉映在一把小小的伞下,交错重叠在一起,雨丝恍若珠帘那般给他们增添了神秘感,那瞬间似乎什么也不能将他们分隔开,即使是海枯石烂。
林辰北的眼泪顺着我的脖颈,划过我的皮肤,流入我的心尖,我的那一只正准备要推开他的手稍稍换了一个方向,轻轻地在他背后一下一下的抚模,他的衣服被雨水浸透,贴在背上,印出脊梁骨鲜明的形状来,我的手模在上面,只能感觉到凸出的骨骼和雨水的湿冷。
“怎么了?”我微微低了头,俯下去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仿佛怕是惊扰了这夜的不宁静中的宁静。“我爸他,”林辰北过了好一会儿才应答,仍是那沙哑的嗓音,带着很不明显的哭腔,声音温柔不已,“他过世了。”我的心一惊,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一个平常的雨夜发生这样的事,林辰北此时就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稚女敕孩子,等着谁来指引他走向正确的路途。
“先上去吧,你这样会冷的。”我素来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在如此境况下,我无力安慰,只能从别的地方寻求帮助。林辰北点点头,湿漉漉的头发随之一动,更多的冰冷雨水顺着我的脖子流进睡衣里面,使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林辰北颓唐的站起来,将我手里的伞顶的高了几寸,只是他依旧是深埋着头,看着布满泥水的地面,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心绪。
“呐,我家只有这个,”我把从柜子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睡袍交到林辰北手里,语气严肃的说道,睡袍皱巴巴的,明显是很久没用了,“你快去洗澡。”林辰北赤脚站在地板上,缓缓伸手接过,默默地迈着步子朝里走去,灯光忽闪忽闪了几下,林辰北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眼睛稍微有些浮肿,语气里很是委屈的说道:“卫生间在哪?”
我恍然大悟似的指给他一个方向,他转身去了,不一会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声,雨势渐渐小了,于是这水声就变得很是清晰可闻起来。
“有酒么?”这是我在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林辰北穿着睡袍随意的半躺在沙发上,整个小小的沙发几乎都被他占满了,他低垂着眉眼,手指扯着睡袍的下摆,双腿挤在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狭窄的空当里,姿势很是奇怪。“有的。”我本来还想着家里好像没有酒的,忽然又想起今天中午自己去便利店的时候带了一些回来,于是肯定的答道,转身去冰箱取出两罐放在茶几上。
林辰北动作粗鲁的揭开其中一瓶的拉坏,抬手送到嘴边,用力的一仰头,喉结上下反复运动,停下来时,他已是几乎一口气喝了半瓶。“父亲工作繁忙,一般都在国外,极少回来,母亲则是一直陪着他,我见到他们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如见到我家保姆的时间多,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么?”林辰北缓缓地开口,流水一般的倾泻着他积存满月复的话语,“这些都不要紧,可是今天是我生日啊!父亲说了要回来陪我过生日的,他说过的!”林辰北肆无忌惮地痛哭起来,他的样子让人很是心疼,我却想不出要用什么言语去安慰他,只能抿抿嘴,手足无措的站立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自己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到。
“还有么?”林辰北缓和了一些,把第二个空罐子钉在茶几上,用红肿的眼眸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我吸了吸鼻子,转身到冰箱跟前把余下的都一起拿了出来,和空罐子堆在一起,将近占了小半个茶几。空罐子越来越多,有的倒在茶几上,有的掉在地上,金属碰到地砖,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林辰北已是微醺了,而我仍旧是站的远远的,掰着自己的指甲,心里乱成一团。
林辰北忽地起身,一手持着半罐子啤酒,一手伸长来将我扯到他身边,而后用持着罐子的那只手勾在我的脖子上,将罐子凑到我嘴边:“你也喝。”他的呼吸带着浓厚的酒味吐在我的面颊上,使我很不舒服,我皱着眉头使劲推开他的手,想要逃出他手臂的牢笼,他却是眉眼一紧,手上一用力将我拉坐在沙发上。
膝盖撞到茶几尖尖的角,一瞬间疼的我眼泪都要掉下来,我气急,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兀自坐在沙发的角落用手拼命揉着我的膝盖,希望让它的疼痛停止下来,但是眼泪却是想要止住也止不住了,砸在我的手背上,划出细长的痕迹,很快消失不见。林辰北见状,手里的动作停下来,酒也似乎稍微醒了一点,他缓缓地向我移动,蹲在我面前,直视着我的膝盖,脸上满是歉疚:“对不起,我,我……”他几乎是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脸颊上泛着红晕,眼眸深邃到湖底,幽深而又神秘。
他的脸颊逐渐向我疼痛的膝盖靠近,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我的膝盖,他的吻细碎的落在我的手背上,痒痒的,使我的手不自主的动了动。“林辰北,”我再次往后缩了缩,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将脸上因条件反射而流出的泪擦干,“去睡觉吧,很晚了,明天还要去学校的。”
林辰北看着我戒备的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站起来朝着我的手所指的方向而去,步履中带着蹒跚,险些撞在墙上。我摇摇头,无奈的忍着疼痛从沙发上爬下来,瘸着腿快走两步过去扶住了摇摇晃晃的他:“真是的,酒量不好还逞能喝那么多。”“我只是,”林辰北口齿不清的解释道,空闲的手在空气中漫无目的的挥舞,“我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我白了他一眼,将他扶进我的房间,放倒在床上,给他盖上毯子之后正要离开,林辰北却在背后捉住了我的手。“林陌,”林辰北声音低沉,含糊的吐出几个字,眼神中满含哀求,“再陪我一会好不好?”他的手过于滚烫,灼的我生疼,我立即感觉到了异样,回转过去将手放在他额头上试探了一温,手心传来的温度印证了我的预感,林辰北发烧了。
想想刚才在大雨中看见的他的身影,早已不知道他在雨中待了多久,我想去卫生间打些冷水来,却总是挣月兑不了他的手。林辰北的大手牢牢的锁住我的,明明他整个人都快要失去意识了,可手上的劲头却是丝毫不见减弱。林辰北的嘴中反复的呢喃着“再陪我一会”,我只好蹲在床边,哄小孩子似的跟他说话:“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陪你好不好?”林辰北定睛看着我,似乎我一去便不再回来那般,于是我只能又在我说的话之后加了一句:“我保证!”林辰北这才放开我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房子里静静地,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有我的脚步声仍在深夜里有节奏的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