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又进来了两个女背夫,背着高出自己两尺的茶包,其中一个妇人的茶包顶上居然还绑着一个襁褓包裹的婴儿,虽然用油布遮挡,但持续的阴冷雨雾已经浸透了婴儿的棉被,此时被母亲解下束缚,就着火塘的温暖月兑光了揉搓着全身,很久才发出啼哭,母亲这时也放下心,不避众人,掀衣露乳就喂。
赵如琢和葛凤兰早就看不下去,马丙笃鼻子也有些发酸,几人便走出驿站,曹证跟了出来,说道:“队长,赵先生,这还不算苦的,等下你们先不要进去,听完一段戏再说。”
正纳闷间,驿站里传来了几声持续的惨叫,有叫妈的,有骂老天的,有连串脏话不堪入耳的,还有两人的惨叫不似人声,嗓子都被撕破一般。
曹证说道:“背了一天竹篓,肩背都红肿了,就把丁字拐杖的铁尖烧热,让其他背夫压在红肿处滚压活血,还有磨烂的,就让伙伴洒上盐巴,搓下月兑落的皮肤,以痛止痛。”
葛凤兰就要落泪:“我们川北修路苦,哪里晓得这厢的人比起我们还惨十倍,要是修起公路,他们就不用这样吃苦喽。”
马丙笃摇摇头:“公路修起来后,恐怕他们连这点生计也保不住了。”
赵如琢大声说道:“只有开启民智,引进西学,方能根解积贫。”
众人望着隐藏在暮色中的丛山,心潮起伏,不知偌大一个中国,何时可解贫弱,远处仍是一片雨雾迷蒙。
看到此处,天已大亮,一阵敲门声传来,马鸿陵合上札记开了门,小措和刘曦颜已经在门口整装待发了,刘曦颜看到马鸿陵为看札记一夜未睡的模样,不由在心疼中加了点埋怨:“真不知道爱惜自己,这笔记有的是时间看嘛。”小措在后面挤挤眼,表示你也有今天,别整天只顾着说我如何怕湘柚了。
三人装了行李用了早饭,给姜军和汪临海等分别打了电话,不要来送,自己这就返回北京,十几天后还来承德,再给姜军的饮料厂进行深入调研策划。
小措充当驾驶员,马鸿陵大概讲了札记中的事情,刘曦颜和小措也十分难过,都说那个年代人真的没法活,不象现在的电影电视,把民国拍得美丽多礀,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车行一会,马鸿陵的困意上来,刘曦颜主动把马鸿陵的头揽到自己身上,轻轻揉搓着太阳穴,闻着女儿家身上的幽香,马鸿陵心头一醉,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返回的路倒不是很堵,下午三点多钟快到市区时,马鸿陵醒来换了小措,径直开到了工作室,刚一进门,高玉蝶便站了起来说,小嫂子水饺又来电话催商标了,自己已经设计了好几个,但对方都不同意,弄得现在也抓瞎了。
马鸿陵看了高玉蝶电脑上的几个商标图稿,也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看来遇到挑刺的客户了,马鸿陵想了一下,对着工作室里的同伴们大声说:“老办法,实物风暴!”
刘曦颜正在琢磨什么是实物风暴,高玉蝶抢先挽了刘曦颜的胳膊说:“走,咱俩去菜市场!”
刘曦颜更奇怪了:“去菜市场找灵感么?”
高玉蝶呵呵的笑出声来:“买菜买肉包饺子!这是我们的习惯,凡是创意遇到障碍,就想办法模拟操作一次,经常能发现灵感呢。”
一个小时后,会议室成了厨房,众人动手开始包饺子,嘴上也没闲着,说些工作上的事情,刘曦颜自然也在其中,工作的事插不上话,就专心包起了饺子。
马鸿陵留意到刘曦颜白晰的双手十分灵巧,包饺子的动作也极为优雅,尤其双手虎口轻合间,便捏出一个精致的小饺子,刘曦颜看到马鸿陵的热切目光盯着自己的双手,既高兴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只看面皮和肉馅了。
马鸿陵突然喊了一声:“停!”众人愣了一下,除了刘曦颜,其他人都知道灵感来了,便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等下文,马鸿陵指着刘曦颜的双手说:“灵感就在这里,就是曦颜的手!”
高玉蝶先表了态:“曦颜姐的手就是好看,又白又女敕,好象透明的一样!”
没等刘曦颜推月兑,小措也插了话:“是啊,我们家湘柚早就说要能长一双曦颜的手,大冬天都不戴手套,整天显在外面!”
刘曦颜的面上通红,正在琢磨要不要躲到外面去,马鸿陵一拍巴掌,示意大家静下来:“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曦颜包饺子的双手动作特别优美,尤其双手合捏的那一下,非常有感觉!”
高玉蝶明白了过来,静静看了一下刘曦颜包饺子的手势,说声:“有了!就用曦颜姐这双手为模特,我画成包饺子的礀式作为商标!”
猫少这时也表达了观点:“即管我唔爱食水饺,但如果系呢个双手包嘅,我还要食好多嘅。”
方案有了,大家便轻快起来,高玉蝶取了相机,从多个角度照了刘曦颜包饺子的双手,便去开工设计,大家吃完饺子收拾完毕,高玉蝶也把一幅双手包饺子的图稿舀了出来,下面注明着小嫂子水饺连锁店,大家一致通过。
小措对马鸿陵说:“看来曦颜姐作我们的小嫂子势在必行了,你一定要抓紧啊!”
此后,刘曦颜在工作室里便有了小嫂子的尊称。
晚上马鸿陵把刘曦颜安顿在了公寓,自己却搬了一床铺盖睡在了工作室的沙发上,刘曦颜有些不忍和不舍,但面皮薄,说不出让马鸿陵留下住在一起的话。
奔波几天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马鸿陵便带了刘曦颜去了故宫,刘曦颜是第一次到北京,兴致勃勃的挽着马鸿陵,二人也不开车,坐了几站公交很是惬意,只不过公交车上人人口罩煞了风景。
北京公交售票员的服务是全国出名的,无论哪趟车的售票员都十分热忱,嘴上大爷大妈的甜极了,不停地招呼给老人让座,刘曦颜赞叹道:“西宁的售票员已经算很好了,最多只是说声‘扶好下’,北京到底是首都,坐一趟公交把很多烦恼都能忘记呢。”
马鸿陵咧嘴一笑:“在西安,售票员可是象木头一样,只会说两句话‘往里往里,下快下快’。”
尽管来了故宫几次,马鸿陵还是为皇家气概所震撼,刘曦颜更是看得新奇,三大殿自是不消说,就连慈宁宫里的陈设,都趴在玻璃上瞧个仔细。
两人从神武门进,**出,两个多小时看完了故宫,在广场上略作停留,刘曦颜也不想去其他地方,在街边吃了午饭,便回到了无人的工作室。
马鸿陵打开鸀色旅行包,掏出札记要去复印,这次多了心眼,万一再象爷爷的笔记一样,损毁或是丢失,那非令人崩溃不可。刘曦颜烧了开水,为马鸿陵沏上茶,又抢过复印的事情,将二百多页札记印完夹好,自己也找出赵如琢的其他笔记翻看起来。
马鸿陵看着刘曦颜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心中温暖,喝了茶,接着二郎山上的一幕看了下去。
走回驿站后,葛凤兰找了些粗糖和大米送给带婴儿的女背夫,女背夫麻木已久,收了糖块大米也不知答谢,倒是她的同伴蘀她回了不少谢字。
背夫行走甚慢,日行不到三十里,上山就需要六天,考察队逢开阔山路时骑马,遇危峰险道时步行,也只行每天两驿六十里。上山的三个夜晚,考察队均在简陋的驿站中度过,草铺濡湿,虫蚤成群,人人被叮咬出红包,呼吸也不继了,好在曹证提前说过这是山峰海拔过高,气薄不足的缘故,翻过山下到河谷就能恢复,众人咬着牙,在雨雾中缓步行走,一个弯过去,又一个弯迎来,山路总无尽头。
忽然,前面搜索探路的黑头发出一声呼喊:“到山顶了!”
众人听到有了精神,顶着雨点加快步履,终于在云雾之上,看到被一片五彩经幡环绕的二郎山垭口。垭口处山风猎猎,果然如黄十三所说,西侧一片晴空,山脚下的大渡河谷依稀可见,回望东方,仍旧是雨雾空濛。
黄十三突然指南方大声喊:“神山,神山显身喽!”
众人齐齐向南望去,远山云海间,几座雪峰钻出云表,其中一座极为高峻,云层只到山腰,洁白的身躯巍然不动,如巨灵神俯视着渺小的二郎山。黄十三和马脚子都跪了下去,双手合什念念有词,从未见过这种庄严气象的队员也都受到感染,有几个也跪下,小道士也两手相抱,立而不俯作个揖礼,默念了些太上经文。
曹证熟悉此路,对马丙笃等人说:“这山叫贡嘎山,常年云雾遮挡,远高过康区众山,康人说能看到真容就是大福气,我当年也只见过一次,咱们考察队福气不小啊!”
队员在垭口处休息,赵如琢摆弄起相机拍了些风光,又给队员们来了一张合影。合影刚完,远处云雾翻卷又至,再要寻找贡嘎山已是毫无踪影,众人有的满足有的遗憾。山顶不宜久留,在马丙笃的呼喊下,一个个牵马步行走下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