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茶杯小心地递到慕风亦面前,我很久没对人这么温柔过了,因为我眼睛里映出
的他,实在太倦,太倦。面对那张倾世蓝颜,怎么还是动心了?怎么会呢,他手中
的女子不计其数,美人更是多如夏树之叶。我爱的,只有他吧,那个如天空般遥远
的影子吧!为何要唤“影子”呢?兴许是失望了吧。
慕风亦接过茶杯,低头小泯一口,见眼前豆蔻女子如此失神,掩下眼帘,冷哼一
声,白峳。
“没事,你回房吧。”
我低头,头也不回地径直朝门口走去,毫无再留之意,再面对他罕有的温柔,
我怕我下一次会为他失神。也许,我根本不懂,看得出他很累,所以我想离开,抛
弃一切,包括那笔债。
我忘了带灯笼了,一个人迷失在黑暗里,四周漆黑地伸手不见五指。
好黑……好黑……我好怕……我咬住下唇,让自己感觉到痛。
再黑,也得去面对……不是吗?我模住走廊的竹壁,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前
进。脚试探性地踩着阶梯,在黑夜中行走,看不见的茫然,脑袋不知不觉处于空白。
“芷烟!芷烟?”身后某人的呼喊,低低的声线迷人而遥远。
我停下了脚步,愣在了原地……慕,慕风亦?他不是很累了吗?
灯笼金色的光晕将一切照亮,我有些慌了神,我不敢转身,身后很冷,那个人
很冷。
芷烟丫鬟,要逃?“阴沉的声音。
“不,不逃。”我慌里慌张应着,微挪脚步,逃避:“你应该很累了吧,快去
休息。”
我缓缓装过身看见慕风亦提着灯笼站在黑暗中,紫眸闪着寒光,绝伦的脸上多
了一丝惨白,仿若触怒的神明,又不禁怯弱的向后退了一步。
咦?后面怎么,怎——“啊!”我惨叫一声,身体失重地向后倒。
唰!碰碰。身体与阶梯想磕碰的声音,却没有迎来想象中那样碎骨的疼痛。我紧
拧着娥眉,还心有余悸地全身蜷缩着发抖。心都要跳出来了,那时候。
围自己挡住伤害的是一个温热的东西,我怯怯地睁开眼,淡淡的玫瑰体香涌入口
鼻。某人的呼吸如风,我连忙起身,跪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震惊。
怎,怎么可能,他竟然会救我?
慕风亦的脸色有些病态白,贝齿微启,轻咳了几声,紫眸明显浅了几分。
我不安地盯着他的脸,为这脸上病态的变化而担起了心,“慕风亦,你没事吧?
打不打紧?”
他勾起一抹贼笑,却也一笑风流倜傥,左手撑地支起身体,坐的靠我很近。
我脸上仍拂不去忧色,埋着头,嗫嚅道:“不要靠近我。”
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变吧,最后就如烟花绽放谢了幕,好戏已停青春散场,空留那
时的美丽风景,到以后回忆只剩微咸的感伤。如果拥有注定失去,我宁可什么都不
要。
慕风亦有些奇怪地盯着自己身旁的娇小女子,不靠近?排斥我?可愈发有趣了,
如是其他女子与他走这么近可是求之不得。
不知他在想些何物,慕风亦那双鬼魅的紫瞳正细细端倪着我,这让我有些发怵,
我扁了扁嘴起身欲走,可当一站起眼睛就开始充斥黑色。
唉……身体怎么……没力气了……
隐隐听见一个迷人的声音在说:笨蛋,生病了啊。
这声音,为什么觉得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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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霏霏如蚕丝,薄弱而不断,风吹雨斜纷纷冉冉。
剪不断,理还乱。屋内女子睡依朱罗床,微蹙眉头,脸上忧伤。
他倚在门外的框上,打开尽头的窗,细雨飞了进来,跌落他的衣裳。他掩上无尽
落魄的墨色的眼,无力多言。
知道么?早在今日很早时,那个比他好上太多的男人抱着昏睡中的她回来。熟睡
中的她,那么美……
守护,这一条一个人的路,注定孤独。
这追不到的长久感觉,作为执念而长久不变。口中,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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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了她的房间,步伐轻如猫,生怕惊醒了熟睡中的人儿。熟睡中的她像个孩
子一样因为没有要到糖而嘟起嘴,粉粉的脸蛋上浓睫低垂。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
美,只是深皱着眉,像陷入一个无法逃离的梦魇。时时微弱的梦呓声。
“砰!”门被粗鲁的踹开的声音,接着又是锅碗瓢盆接连被甩在地上乒乒乓乓的
噪声。
“臭婆娘,钱呢!”他粗暴的声音里浓浓的醉意,自从他被撤掉县令一职后,他
的脾气从未好过,从我五岁开始,他就不再是我爹爹,他一定是前世索命未成的厉
鬼!!
“没钱了。”孱弱的女声响起,娘的声音里饱含着隐忍与恐惧。我掀开被子穿着
单薄的亵衣,曾经雪白的布料已染上了陈年的米黄。破烂的木窗,月光幽幽透进,
落下一地雪般冰凉。
劣质的灯盏,快要燃尽的烛火,娘坐在榻上,缝补着衣裳。地上七零八碎地散
落着娘平时辛苦整理好的家具,像被野兽撕裂过一样。
昏黄的烛光,映出爹爹狰狞的脸庞,喝得烂醉扭曲的五官,他正抄起一个有缺
口的瓷碗朝娘砸去!
“爹爹!别打娘!”我连忙跑过去拉住他高高举起的手,哭着哀求。求求你,
别再让娘受伤!这7年,已经够了!够了!
“你管我!小兔崽子你也欠扁啦!”他一挥手,我顿时失重地甩向一边。
砰!我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揉着疼痛的手肘,他向我走来,像个邋遢的疯子,
冰冷布满血丝的双眼早没了当初的温柔。
我害怕的缩成一团。救命!爹爹别杀我!求你!别杀我!我是你的女儿啊!
“顾天赐!我不许你伤害我女儿!”尖锐熟悉的女声没有哭音,却比磐石般坚
硬,我怯怯地睁开眼,看见娘抱住了正在发酒疯的他,勒在他腰间瘦的皮包骨头的
手脆弱的仿佛一捏就断。娘身体瘦弱,一下子就被爹爹推到在地,拿起瓷碗猛砸!
“臭婆娘敢管老子,是不是也看老子不顺眼!?要一并拔了去!?”他真的疯
了!瓷碗上绽开了樱花惨厉伤势,他充满仇恨的双眼,仿佛眼里不是那与他朝夕相
处的内人而是结了八辈子仇的仇人!他畅快的狠砸娘的脑袋,像多久没这么畅快过
一样,瞳仁里完全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娘原本脸色原本就有些病态白,此时白的
吓人,像陪葬的纸人一般,额头上血肉模糊,她的手在地上乱抓,像极力模寻着什
么,表情痛苦至极!
“娘!”我嚎啕大哭,被爹爹的举动吓得腿软,习惯性懦弱地坐在地上一动也
不敢动。他……在杀人啊!
娘的手拼命的翻寻,她模到了她平时装针线的篮子,从里面模出了一把生了锈
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向爹爹的脖子插去!
“呜——”爹爹闷哼一声,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眼睛睁得老大,仿佛想要从
眼眶里挣月兑出来。剪刀插中的位置血丝丝渗透出来,在爹爹的皮肤上像绘制一个古
老谁都看不懂的诅咒,我吓得惊叫,“娘……娘……你,杀了爹爹……”
地上的纤弱女人把她身上的男人推向一边,她的脸白如纸,像被抽干了灵魂一
般,双眼是看不见绝望的空洞,她累得气喘吁吁,眼角滑落晶莹的泪,有气无力地
说:“嫣儿,所以的家底都在枕头里……嫣儿,你带着钱远走他乡……从此,我
,不是你顾嫣的娘,他也不是你爹,都忘了吧!”她说罢便闭上了眼,气息若有若
无,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往日的大家闺秀,往日的县令夫人最终沦落至此。
“娘!”我的眼泪如洪水涌出,那些殷红为单调的地板嵌上了世上最美的暗花
,只是,只是一切太过凄惨。
“走……啊……”
一切一切如梦如幻,一次又一次在寂静的黑夜上演。静止的心跳,流淌的鲜血,
怎也甩不掉的纠染。我不想不想就这样被带进无边的黑暗,谁来救救我?
眼角,脸颊温热滑落,你看不见我的无助。悲哀的鸣唔,像被猎人射中的鸟,明
明还有羽毛,却无法制止坠落。
坠落。
“我不要步娘亲后尘……”却已堕入红尘,喝下了那杯名为“爱”的毒酒,堪
比鹤顶红的毒性,心口,如此难受。
“我不要孤独一生……”然而却总停不下追逐的脚步。只能遥望着别人的背影
,在看不见的肮脏角落,一个人默默的哭泣。
“我讨厌总是隐忍……”但也不得不隐忍。
陪我到最后好不好?陪我终老一生,陪我看日出欣赏黄昏……我到底在祈求
些什么啊……明明……明明不能接受别人……明明……
雨前的黄昏,就像他的眼镜,美丽,太过美丽得让人忘不掉。凝视着我,只屑
于我的视线,仅属于我的拥抱。
我不介意它变了颜色……答应我,好不好?
“好……”
塌陷进一个温暖怀抱,我不愿睁眼,无声哭着,我只要只要一个幻想的空间,
即使是如泡泡一样容易破碎的梦,死在里面也好。
堕落,如此美妙。
玫瑰香窜进鼻里,闷闷的气味,我邹起眉,装作不知道。
这种感觉,并非想蜜的甜。苦,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