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柏再荣的心思此时完全没有在周云贵的电话上面,而是一直在想周云贵为什么要给他讲那个蚊子的故事。难道,他把我比喻成了第一只蚊子?那蚊子的世界观又是什么呢?世界观就是一个人认识世界的基本看法。这蚊子本来就目光短浅,怎么看世界呢?难道他把我和董事长刘军都比喻成了那两只蚊子吗?就是说,我们两个人的世界观都有问题?都目光短浅?况且,那第二只蚊子还把天空当成了汪洋大海,这不整个世界观全错误了的吗?可怜的蚊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生命本就短暂,过不了冬天生命就会夭折,却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活着的世界看明白,的确很令人惋惜的。
柏再荣独自在为那两只蚊子叹息,却怎么也看不透周云贵思想上究竟有多高的高度。这会儿,他只知道平常不多言多语的周云贵思想很有深度。
“晚上有什么安排没有?一起吃顿饭?”周云贵对还在沉思的柏再荣说道。
“好啊,今晚正闲着没人安排呢?平常那帮子斗地主的兄弟今天也不知跑哪里去了,整个下午,连个电话都没有一个。”柏再荣爽快地答应道。
“把阿琳也叫上吧。”
“要得,我马上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里。”柏再荣说着掏出了手机。
柏再荣在电话里给老婆阿琳说了周总请客吃饭,阿琳正在和几个朋友打麻将,顺口就答应了,并要求柏再荣马上开车过去接她。
“唐佳,你反正马上也要下班了,干脆就随我们一起,去外滩吃河鲜?”周云贵转过头对唐佳说道。
“好啊,有周总请客,我可是受宠若惊。”
“也算是感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给我们泡茶,辛苦了。没别的意思。”周云贵故意解释道,生怕唐佳产生多疑。
唐佳答应一起去吃饭,这让柏再荣想都没有想到周云贵会叫上唐佳。周云贵不是这样的人啊?柏再荣越发地觉得这周云贵水很深,见不到底。
柏再荣想到老婆也答应了一同前来,自己这几天神秘兮兮地发给唐佳的短消息,会不会在饭桌子上被唐佳提及,那就会十分尴尬的哟。
他想,干脆给老婆打个电话说晚饭取消了,让她不来算了。可是这才刚刚几分钟时间,怎么就会取消了呢?况且,柏再荣的夫人阿琳平常是了解周云贵的。周云贵不是那种轻易请客,又随便取消不请的人。
柏再荣这样思前想后地分析了一遍,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把阿琳结过来的好。免得节外生枝。
柏再荣起身去停车场开车接阿琳,周云贵却正在给陈小梅打电话:“下班后,打辆车去外滩酒楼,晚上请你吃河鲜。就是做河豚做得比较好的那一家。”
陈小梅在电话那头也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周云贵这才收好手机对唐佳说:“你去换衣服吧,我在车上等你。”
柏再荣接上老婆阿琳径直去了外滩酒楼,报了周云贵的名字,服务员便把他们两人带进了包房。
柏再荣刚坐下来,就看见陈小梅挎着个红色的LV包包,在一个包房一个包房地看,像是在找人。他看到了小梅,小梅也看到了柏再荣。
“小梅,找谁呢?”柏再荣不知道周云贵也叫了陈小梅。
“哎,我找周总呢?你们不会是在一起的吧?怎么今晚都选择来这里消费呢。”陈小梅突然遇到柏总和夫人阿琳,感到有点儿尴尬。
陈小梅心想,你个周云贵搞的什么鬼把戏,这要请姑女乃女乃吃顿饭,还要耍什么花招儿吗。她是真不知道周云贵也同时请了柏再荣夫妇俩。
更让陈小梅吃惊的是,这周云贵走进包房的时候,身边还多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女。看来,这顿饭一定会吃得不舒服。
陈小梅的醋坛子一下子被打翻了,什么话也不想说,就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喝茶。本想借故离开,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壶言喝茶认识的茶艺师唐佳。这位柏总夫人阿琳,这位我公司财务经理陈小梅。”周云贵全然不理会陈小梅的脸色,站起来给在座的引荐了唐佳。
唐佳毕竟是做服务行业的,在社交礼节方面得心应手。她站起来一一跟阿琳和陈小梅握了握手。柏再荣坐在周云贵的旁边,完全搞不懂他今晚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
陈小梅也勉强站起来跟唐佳握了一下手,她没有正眼看唐佳,而是向周云贵投去了讨厌的目光。
周云贵故意不看陈小梅,一个人在那里独自高谈阔论壶言的环境和壶言的茶艺。顺便说了他还把柏再荣也引荐到了壶言老茶馆儿喝茶。
周云贵说得高兴,柏再荣的夫人阿琳听得也很认真,几乎是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上。
打蛇打七寸,说话听声音。这阿琳是何等人也,教师出生,善于揣摩人。她一看陈小梅和周云贵他们这样进来,就在心中暗自猜想:这周云贵请客,从来都是自己先到,今天搞反了,落在后面。而且,还故意带了个漂亮姑娘进来,这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吧?不是针对她家老柏,就是针对陈小梅。要不,就是一箭双雕,有目的的。
人常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口软。这别人的饭也不是可以随便吃的。一不小心吃了,就落下了人情。更何况在中国这样一个十分讲究吃饭的国家,饭就更不能随便去吃。有的人,赴了鸿门宴,还不知道危险在哪里,十分可悲。阿琳很后悔今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来吃这顿饭。
陈小梅喜欢周云贵,柏再荣和阿琳两人是心知肚明的。可是今天周云贵一反常态。按常理,任何一位男人都不愿意把喜欢自己的女孩聚到一起吃饭。这样一推断,周云贵带来的这位姑娘跟他肯定没有什么关系。那他为什么还要带来呢?这里面肯定有戏。
“服务员,来两瓶红酒,一瓶二十年青花郎白酒。”周云贵对服务员说道。
等服务员拿来了酒,周云贵先打开青花郎白酒给自己和柏再荣各倒了一红酒杯,再换过红酒分别给几位女士倒上。然后站起来说道:“我经常对自己说,人这一生就像在旅游,身边的人都是游客。既然是出来旅游,大家就得高兴。旅游都得有个行程安排,有了行程安排,就得接受分手的那一时刻。所以,我决定,暂时和大家分开一段时间,打算一个人出去走走,徒步去一趟西藏。”
“耶,你老兄又有大动作了?可不可以带上我们呢?”阿琳一听说西藏,简直是眼睛立马放光。西藏也是她十分向往的地方。
“那带上我,我也想继续跟你旅游。”陈小梅说。
柏再荣没有开腔,他知道这个周云贵惯于不按常规出牌。况且,从通州徒步走进西藏,再从西藏徒步走回来,几千公里。一路上险山恶水,路途艰辛,没有特别好的体力和毅力,哪个人吃得消呢?
“哎呀,周总,西藏很好玩儿的哟,要是能够也带上我,我马上就辞掉壶言茶艺师的工作。我做梦都想去西藏。听说那里的蓝天才是真正的天,那里的大地才是真正的大地,那里的水才是真正的神水。圣洁永恒,碧云蓝天。天高云淡,神清气爽。人类的一片净土啊。”唐佳几乎激动得要叫起来了。
大家都举起杯子,各自干了杯中酒。
“呵呵,你们就不要来凑这个热闹了。我是想一个人出去看看外面。站在地球之巅,俯瞰这个世界。把人生还没有想透的事情再仔细想想,把人生还没有看穿的事物再站在高处仔细看看。不为别的,只为不虚度此生。至少在盖棺定论时,还会多一份壮举。”周云贵自己又端起杯子,干了一小杯白酒。
他继续说道:“这人生就像飞机起飞一样,需要逆风飞扬。我活了已经四十个年头了,总觉得自己还在长长的飞机跑道上滑行。起不来,飞不高。原来,在我的前面,一直没有风,没有阻力,我就无法自由自在地翱翔太空。”
周云贵自顾自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喝酒。
“这四十多年,我没有什么依靠,完全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打拼。没有社会背景,没有人脉关系,没有资金财团的鼎力相助。有的只有自己的努力和智慧。回望来路,才发现弯弯曲曲,坡坡坎坎,却没有较大的落差。生活就这么平淡无味,已快没了激情。所以,徒步去西藏一直是我的人生理想。”
周云贵一直是个很感性的人。在他的世界观里,一点儿都不虚伪。他要求别人对他也要真实,否则,他会凭直觉就可以发现出谁是真朋友谁是假朋友。
一个人的世界观决定了这个人的价值观。周云贵的世界观全是真实的,那他的价值观也就十分真实,容不得半点儿虚假。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中,谁欺骗了他,谁就成了周云贵心目中的过客而已,他会用自己心中的那杆称去细细衡量,然后像删除QQ好友一样迅速拉黑。
一切痛苦的根源,在于欺骗。别人对你的欺骗,你可以迅速忘掉,自己却不能欺骗自己。
周云贵觉得自己这些年,跟着董事长刘军和副总柏再荣一起共事,自己的价值观在悄悄地发生改变。很多事情,明明自己觉得不对,最后在表决中,还不得不屈服。很多想法,自己明明可以实现,最后也在所谓的表决中,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大脑自己做不了主,这就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还是陈小梅比较了解周云贵。她知道,周云贵这几年在建筑行业里混得十分的不容易。从一个外行变成真正的内行,必须得付出很多。个中艰辛,他没有对外人说过,自己慢慢消化。很多时候,周云贵之所以独自一人躲在某个清静的地方,看上去人很悠闲,其实那是男人在自个儿疗伤。
陈小梅端起酒杯走到周云贵面前,和他碰了碰杯,低声对他说道:“在我的心目中,你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过,在你出发徒步西藏之前,我得给你个忠告:无论你征服过多少大江大河,无论你征服过多少崇山峻岭,无论你征服过多少美貌女人,都还不算男人。只有征服了自己的男人,才是这世界上真正的好男人。”
周云贵心想,小梅说得对啊。男人一生都在征服,就看你征服了什么。这个世界之所以这么美丽,就是因为男人们不屈不劳地努力征服。大自然好征服,丑恶凶好征服,宇宙好征服,女人好征服,可自己的心却往往无法征服。
唐佳也看出来了,陈小梅对周云贵的好。在她看来,自己跟陈小梅比,年龄上占了优势,气质上却略显不足,毕竟心中没底。周云贵这样的男人,一心想着征服世界,追求事业。这样的男人往往对家庭的忠诚度很高,对身边的朋友十分真诚。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唐佳心想,随着几十年改革开放,花花世界,纷繁复杂。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像周云贵这样,把一切都看得那么淡定。像柏再荣这样的男人,大把大把地抓,街头到处都是。而好男人要么还没有出生,要么已经属于别人,可望而不可及。
唐佳端起酒杯独自喝了一口红酒,显得有点儿失落。她想,这人生如同一把扑克牌,不在于牌好牌坏,而在于拿到这手牌的人,怎么看待这一场输赢。就像斗地主,这周云贵就是一张好底牌扣在那里。是抓起来呢?还是放弃?
唐佳不由分说,也端起了酒杯走到了周云贵面前说:“我们接触虽然短暂,但真正读懂了你,就在此时。以前的你,总显得那么高,那么远。西藏之行,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在最高处等你。有人等你,就是希望!”
周云贵的网名叫“在最高处堕落”,唐佳愿意在最高处等他。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而人类可企及的最高处,就在西藏。
仓央嘉措说过:我不信佛,信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