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历来被称作恋爱的福地,学习的葬场。尽是那一处处幽寂的小道,四季不同的美妙景致就足以赏心悦目。更难得的是,西大历来以文科为主,女生偏多,而且以漂亮优雅的女生为主。宽松的课业和漂亮的姑娘总是吸引着无数有志青年的到来。当然,也有一些不是被上述两个原因所诱惑,而是不知怎地,莫名其妙就来了这。比如杨适,他是被悲催地调剂到了这儿,这个可怜的,除了X大以外一无所知的小伙子,以一分之差从X大到了西大,去了他一直很恐惧的“北方。”还有陆子宸,他只能怪自己太二了,被老妈暗地里改了志愿居然一无所知,只好乖乖地又在家里陪了老妈四年。
此时,这两个矬人正携手坐在西大的水仙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边抽背六级单词边聊天。“ability,什么意思啊?”杨适正操着他那标准的闽北英语来了这么一句,“靠,这么简单还问,小看我智商。”号称小愤青的陆子宸很是不满地飙出了这么一句,但却没有了下文。“那,converge呢?”杨适同学不好意思地又问了一个。“啥?”小愤青不知这个闽北佬究竟在咕哝什么,不过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索性赌了一回,“这不是六级词汇吧,怎么都没听说过呢?”“啊?不是吧?”这孩子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单词书,“还真是哎,这是超纲词汇,这你都知道,真行啊!”小陆子当场傻在了那里。
他跳上了湖边的木栅栏,心事重重地看着前方,杨适也觉得挺没意思的。而且,他的这个朋友,最近似乎有心事。“怎么了宸哥?”杨适其实比陆子宸还高出半个头来,可是习惯喊他宸哥。小陆同志这时却一反平时的嘻皮笑脸,很严肃地转过头来,“小杨,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很不靠谱?”他这么认真,杨适倒是觉得很稀奇。可是这个老实孩子还是诚实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你这人就是喜欢开玩笑,做人还是挺靠谱的。”他嘿嘿地笑了一声,也跳上了栅栏。这一笑把陆子宸也逗乐了,“可是为什么嘉如总说我不能给她安全感呢?”嘉如是陆子宸的女朋友,在西大隔壁的美院,杨适见过两次,是个很标准的美女。不过陆子宸倒不是因为这个跟她在一起,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所谓“青梅竹马”,陆子宸觉得,他已经习惯了有嘉如在身边的日子。“你自己怎么想嘛!”杨适虽然平时不爱多说,可是他总是觉得子宸和嘉如并不是很好的一对。倒不是说子宸长得不够高不够帅,(虽然他确实长得有点瘦小)嘉如并不是那种肤浅地只看人家外貌的那种人。况且,子宸的风度和魅力早已可以弥补他身高上的不足。只是,杨适也说不清楚,或许,子宸是那种喜欢四处游荡,太过自由而不喜被拘束的人,而嘉如却偏偏希望把他这样的一个人拴在身边。杨适叹了一口气,“你自己是不是也动摇了?其实你们之间更多的是回忆而不是情感在支撑,对不对?”陆子宸吃惊地看着这个平时少言寡语的朋友,他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戳中了他的心事。他还想辩驳,却发现无从开口。他是很喜欢嘉如,可是,这样的两个人如果勉强在一起,会矛盾越来越大吧。
失恋后的陆子宸很是没头没脑地疯了一阵,杨适也陪着他到处游荡。日子渐渐就在他们的百无聊赖中飞逝而去,杨适渐渐发现陆子宸不爱去热闹的地儿了,他总是喜欢没事的时候搭个车去柳桥那里的一个书店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杨适也喜欢那个叫听筝的书店,说书店其实严格都不算是,只能算是个书吧。只有两间不大的房子拼接而成,书不是很多,种类也不全,可以看出店主强烈的个人喜好的因素在里面。他们总是在没课的时候坐到角落的藤椅上,点一杯绿茶或是咖啡,店里面若有若无的音乐就这样把他们疲劳的心事一点一点地消解掉了。
转眼就到了这个城市的冬天,杨适习惯了十几度有花开的闽地的冬日,所以初次感受到这里冬天的彪悍时有些震颤。自此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他统统“躲进小楼成一统”,潜心研究它的阿拉伯语和上古哲学,和陆子宸同学渐渐少有见面的时候。小陆倒也不以为意,他还是风雨无阻、风雪无阻地去听筝看书,好像世界上除此再无别的地方能够吸引到他。可是他还是在他最不希望的时候又见到了那双大眼睛。
他正在看白先勇的《金大班》,脑子里一圈一圈地想着之前看过的电影。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到他的耳朵里,他一直觉得早就忘了关于她的一切了。可是这么一下,他只好承认自己还是失败了。他天天把自己埋在喜欢的书本里,只是暂时打发了难熬的时光,她还是无处不在的。只要她一出现,他就不知所措了,完全慌慌张张的,这么些年的相处并没有让他变得更有“出息”一点,以至于他失手就把一杯满满的咖啡全打翻了,她的白裙子上也无情地被撒上了咖啡沫。他更着慌了,又是忙着拿纸给她擦,又是“对不起、”“对不起”地说个不停。“你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什么时候才能沉稳一点呀。”她接过他的纸,蹲下来仔细地擦裙上的污迹。一边擦一边悠悠地说道,“子宸,你还好吧?我,我又交新男朋友了。”她没抬头看陆子宸的反应,或许,她自己的内心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曾经那么痛苦地纠结过吧。她不爱这个和她一起从光的年纪开始,一直长到如今,成为翩翩少年的男孩么?不,可能就是因为她太喜欢了,才希望他时刻都属于她,属于那个简单的世界。她不是不知道,子宸是个有思想,也有能力的人,她渐渐不能跟上他的步伐了,她搞不懂他的思想,也没有勇气跟着他一起拼搏。她一步一步地落后,直到现在,她觉得她再也赶不上了。所以她只能选择沿途寻找另外的风景了。她希望子宸给她安全感,其实连她自己都知道,并不是子宸不能给她安全感,而是她自己的问题,她自己的心不够大,不能做他的知音。即便子宸天天待在她身边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有一天要展翅高飞的。陆子宸机械地“哦”了一声,这是他在遇到不会解决的事情时的第一反应。他突然间想到林依轮的歌“我的爱情鸟它已经飞走了。”他现在也好想放声高歌啊。他想问他到底不好在哪里,其实他自己早就知道自己的不好,他对生活太过随意,从来不曾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他喜欢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还喜欢抨击时事,指天骂地的。嘉如肯定觉得自己不务正业又油腔滑调,没有前途,又没个正经。可是他对爱情却是少有的认真,他从来没在嘉如的面前表白过自己的忠诚和想要和她共度一生的愿望。可是他早已视她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早就已经想过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傻傻地愣在那里,也不去帮嘉如的忙,他希望这段时间从他的生命里给悄悄地抹去,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嘉如,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陆子宸还在那里发怔,一个陌生的男音就把他的悲伤打断了。他看到那双有力的大手一下子就把嘉如瘦弱的胳膊给拉了起来,“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快点走吧。”“恩。”嘉如默默地看了陆子宸一眼,被拉着走出了书吧。他仅存的一点意识似乎还听到嘉如在细心地跟他解释刚刚的问题。
“这杯咖啡免费请你。”子宸还在痴痴地望着门口的方向,都不知道这个女生是何时站到他的面前的。他在这里看了几乎一个学期的书,可是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可是她那乌漆漆的大眼睛还是让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你是?”子宸有些傻气地问了这么一个白痴的问题,惹得那姑娘“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我是这家店的主人啊。”“啊?”这下子宸彻底懵了,不过那姑娘却不是说笑,这家店确实是她的叔叔买下了给她经营的。“《金大班》看完了没有?”姑娘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反而明艳地一笑,把问题重新抛给他。“你是‘少铃’?”子宸这下仿佛大梦初醒,原来这些日子一直用书签指引他去读书的就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少女。“怎么,不像吗?”少女莞尔一笑。“没有想到你这么,这么年轻。”子宸有些呆呆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不知你为何会知道我喜欢读那些书,假如我没有依你的心意去看,你那些书签不是白做了吗?”子宸其实这些日子没有和杨适一起蜗居而选择每天兴冲冲地赶来这里看书,除了要让自己把属于凌嘉如的事情放一放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打破他那可怕的好奇心,找到那个一直乐此不疲的“书签之友”。可是光看那些书签背面的书评,子宸真的在心里幻想过是个颇有经历的中年人,而不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那就当我自娱自乐了呗,可是我一早就觉得,你肯定会是个听话的孩子。”那姑娘说完自己也哈哈地笑起来,大约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么一个看起来一点份量,一点积累都没有的人,居然喊他孩子,是一件很搞笑的事情。子宸也被她逗乐了,“谢谢姑娘看得起呀!”他本身就是一个喜欢说笑,个性随意之人,现在觉得和这小姑娘倒是能有很多可聊之处。只是,哎,他的嘉如,随着音乐一起消失了,可是回忆却不能跟随她一起去。那姑娘看他笑着笑着又不自觉地沉默了,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幕,有点不知怎样开解才是。只好把一直捧着的热咖啡递到他手上,“这是我叔叔从国外寄给我的咖啡哟,今天请你尝尝,以后可没得这么好的机会啦!”子宸有些感激她什么都没说的谅解,“下部书是什么呀?”他尽力把自己精神抖擞地拉回来,“我真想在你这里待着不走了。”说着就假装潇洒地一坐到沙发上。“下部书是”那姑娘正要开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个人无缘无故就沉默了。子宸看到那讨厌的愁云不知什么时候也跑到那美丽的大眼睛里去了。他有些后悔自己问出了这么一句,不过不想说可以不说嘛,发愁干嘛呢。“下部书我现在还没想好,”她转过头来,“对了,明天店里的员工休假,你就不用来了。”陆子宸虽然不是很认真,可是还是看到她那漆黑的眼睛里有些飘忽不定的东西,他也搞不懂。哎,反正女生的心思总是很奇怪,他就不要试图去了解那些了吧。
西大东门的夜市一到晚上就格外地热闹,陆子宸正晃荡到那儿的时候,发现杨适早就已经站在天桥下面冲他一个劲儿地摆手。这个可怜的家伙穿得跟个球似的还在那里搓手跺脚没一刻消停。“今天不要看那‘裹花色纱布的少女’”?陆子宸看杨适那副兴奋的样子,有些忍不住。这段时间杨适正在苦学阿拉伯语,每天陆子宸一回去,杨适都要兴奋地拉着他讲个不停。除了那带有浓厚乡音的发音让陆子宸有些哭笑不得,每天杨适给他普及的那些阿拉伯礼仪和小故事也让陆子宸觉得很搞笑。由于陆子宸对阿拉伯知识了解得实在有限,知道到那边的姑娘老少都是罕有地“羞涩”,公众场合总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所有陆子宸就打趣杨适学习阿拉伯语是看“裹花色纱布的少女”,这个名字正是源于他们之前看的彼得韦伯的电影《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崩溃啊!”杨适估计是被阿拉伯语搞疯了,要么就是被那“道可道,非常道”搞疯了,总之他现在仰天长叹,手握长拳,大有要与老天一决雌雄之意。“谁叫你是‘何妨一下楼’先生呢?发霉了吧?”陆子宸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个可爱的兄弟捶胸顿足,突然想到那个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的书友,“对了,你知道给我们留书签的是谁吗?”小杨同学立马从自己的狮吼中醒了过来,因为这个谜题也困扰了他好久,只是他没有陆子宸那么执着。所以早早放弃了刨根问底。“谁啊?”他那双看书看得都有些缩小的眼球此时一下子睁得老大。“不足为外人道也。”陆子宸看着他那么好奇,突然不想这么快就让他知道谜底了。“后天咱们一起去看,保证让你吃惊个够。”
这家叫做“一家人”的大排档虽然人不是很多,可是却很合他们俩的意。因为这两个矬人实在是老实得可以,人多的位子很少有机会能挤得进去。所以他们一般都是挑人烟稀少的地儿吃饭,不然往往到最后连稀粥都没得喝。杨适总是自诩为谦和礼让的南方人,所以不屑于和这些野蛮的“阿北仔”去争。陆子宸觉得自己本来没那么矬的,就是因为和杨适这小子在一起待得太多了,沾染了他的“矬气”,所以也不行了。于是乎,他们俩只好大隐隐于世,在这个每天挤得跟沙丁鱼似的地方,悄悄地呼吸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新鲜空气。此时,旁边的店子早已经人满为患,他们只能挑这个地方了。而且,这里有便宜的可以随便畅饮的啤酒。陆子宸觉得这里就是为他们开的,乐滋滋地就坐下来了。杨适不大能喝酒,不过老板好像会做福建菜,于是乎,他也很满意地就坐了。
西城的冬天很冷,陆子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小酒,觉得人生的美好不过于此,他觉得什么凌嘉如啊,什么期末考啊,什么未来啊,都可以统统见鬼去。杨适不喝酒,一个人默默地吃着菜,无奈老板的手艺确实太过一般,所以他很是痛苦地一下一下地塞进嘴里,愁云惨淡全写在那张好看的脸上了。他看子宸那样痛苦,自己也有些伤心。今天凌嘉如到宿舍来找过陆子宸了,想必他们已经见过了,子宸那样,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子宸这人什么都好,他一个人路途迢迢地从闽北来到这里,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就遇见了他。那时他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的雕塑那里不知在思考什么,(虽然后来陆子宸说他是想骂天呢,骂他怎么就来了这里。)路痴杨适同学就这样被他领着去报道注册,搬东西去宿舍。后来他们还很巧地成了舍友,宅男杨适就被陆子宸带着骑脚踏车在西城的大街小巷拉风地转来转去,要么去球场打篮球或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有时也会奇怪,男生之间原来也可以有这么多的话题,但这仅限于他们之间。因为杨适几乎是个不怎么与别人交流的男生,他在骨子里真的保留着自己最纯洁的倨傲,他不喜欢那些张口闭口功名利禄的人。所以某种程度上,陆子宸和他,是游离于那个世界之外的。可是子宸,他就是对感情的事情太过于认真吧。所以以为生命中,只能有一个凌嘉如。杨适正在呆呆地思考,那个“很好的家伙”突然间就发神经似地大吼大叫,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唱了起来,杨适简直受不了这种出人意表的“冲击模式”了。旁边买麻辣烫的妹妹一颤抖差点把手里的盒子都扔出去。杨适又是“对不起”,又是想笑,赶紧拉住发狂的陆子宸别让他在这条路上越跑越远。
回去照例是要翻墙了,可是这下杨适却突然不怎么担心了,也没有拉着陆子宸狂奔。或许,他自己也需要这样的一次放纵吧。他虽然没有爱情的困扰,可是却总是处在那样的一种不被理解之中。他学先秦哲学,学阿拉伯语,都是自己的兴趣爱好,是因为自己真的喜欢这些。虽然,偶尔也有让他发疯的时候,可是,为什么总有些人要用物质的标准来衡量他们这些人呢?是的,他只好承认自己一事无成,不能有什么作为。是的,没有人关心,他是否有那种让人痴迷的思想和卓然不群的个性。他只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更不能企望有“琴瑟在御”的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