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误解
这些日子以来,最乐呵的大概就是庐姗了,因为终于敲定了去X大读博的事情,而“不着调先生”这段日子的繁忙程度貌似也有所消减,所以两个人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解放区的春天”。闲下来的庐姗这时才有空顾及到旁人,尤其是跟他们一起混迹了这么多年的“老光棍”杨适。(陆子宸总是爱如此地取笑他,目的是勉励他当努力加紧,不然这个称号就得一辈子阴魂不散地尾随他。)庐姗一边慢悠悠地在那里搓衣服,边瞧着正在游戏得欢的陆子宸,“对了,杨适是不是教过零八级的中文二班呀?”“恩。”那边正在激烈地厮杀,很是漫不经心地甩过来这么一句回答。“原来真是他呀,”庐姗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没想到那家伙还有这么一手。”“怎么了?那小子杀人放火,勾搭未成年少女啦?”陆子宸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损了一下这位老友。“勾搭是八成的,成没成年就不知道了。”庐姗索性甩掉手上的肥皂泡坐到陆子宸对面的椅子上来,“你说,杨适自己知不知道这事儿啊?”陆子宸这会儿才彻底认识到庐姗还真不是在开玩笑,他一激动就把游戏界面给关了,哇呀哇呀地埋怨庐姗,“哎哟哎哟,就是你来了,看我心思都乱了。”“去你的!”庐姗拿黏糊糊的手在他脸上潇洒地一扫,“人家跟你说正事呢!”“姐姐,你也得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儿啊,我又不是神算子!”陆子宸很是郁闷地叫嚣。
“你知道那天我去办公室拿材料的时候听到什么了吗?”庐姗成功地制造出了一种神秘兮兮的气氛,搞得陆子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是带中文二班的那个泡面头,人家喊她师太的那个你知道吧?”虽然庐姗在系里做行政,可是陆子宸的记性向来不是很好,而且这家伙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除了庐姗以外,其余做行政的都长一个样—泼妇样。所以每次庐姗跟她这个老公介绍办公室的同事的时候,都要配图配绰号说明之,有图有真相,方便好记。所以这会子庐姗讲起那个一度让他着急上火的师太,这家伙一下子就有了反应,“草,那老女人又说什么了?”“她说起不久前的一件事情,好像是二班的一个女生给其中的一个任课老师写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想到那东西居然被她给捡到了。”“哦,然后呢?”“然后她说她就开了个班会,软硬兼施,就把那个写信的女生给揪出来啦!”“哦”陆子宸想了想,不知道这跟他有神马关系,“关键是你怎么知道是写给杨适的?”“因为当时她说,现在的年轻老师越来越不像话,上课不好好讲课,扯什么思想,把那些个小女生扯得动歪心思,搞什么偶像崇拜!我就在想,给他们中文二班教课的,不是只有你和杨适吗?”庐姗诡异地朝陆子宸一笑,“不是杨适,难不成是你?哦,原来是你啊!”陆子宸很奇怪怎么着火就烧到他身上了,这家伙可不是个厚道之人,他赶紧撇清,“得了,我倒是想引诱,关键没人上钩啊!”庐姗哈哈大笑,“人家被杨适迷住是因为哲人的气质,被你迷住,那可能只能因为懒人的气质了!我就是当初太冲动,才会看上了你这么一种懒人气质。”“算了吧大小姐,你这辈子也别蹦跶了,就这么凑合着吧。”陆子宸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又很欠揍的表情,庐姗突然就想到初恋之前的那段日子,她心绪烦乱不想见他的时候,他从外面翻墙到她宿舍的院子里,还在下面呱呱乱叫,害得她不得不下来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副“我也没有办法”的表情,此时想来,十年光阴,其实就像是在眼前。他和她,说是长大,却都还保持着少年时顽皮嬉笑的天性,爱作怪,爱折腾。不过有些事情,终究不再适合他们再去做了,有些事情,又不得不去做了。
“对了,”陆子宸忽然想到,“那她有没有说是哪个女生?八成就是那个送玫瑰花的女生。”陆子宸很起劲地在那猜测,“杨适这小子,真是行啊,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和我们说一声。”“也不一定啊,”庐姗觉得这个逻辑好像有点问题,“我记得师太好像说,那个女生很诚恳地过来向她认错,还求她不要影响到那个老师,什么错误她都担着,而且以后再也不去打扰那个老师了。”“啊?还有这种事情?这小子真是走狗屎运了。”陆子宸想了一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一下杨适这个消息,庐姗同学做了一个“随便你”的表情,又回到了蹲了一上午的水池边。
尽管陆子宸因为太过激动而导致严重的表达不清晰,敏感的杨适还是捕捉到了他那一段废话中的核心内容。这家伙其实一直被这封遗失的情书搞得烦躁不已。倒不是因为对情书本身有任何的留恋,实质上他自己也想过用什么样的方式给它处理掉-----比如烧掉或者什么的。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实践以前,居然就这么不翼而飞了,翻遍了他的一亩三分地就是连鬼影也找不到。所以直到现在他还在郁闷到底是去哪了,不过他也确实做过最坏的打算,现在想来,这个结果确实既在意料之中,又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挂完了电话的杨适心事重重地坐在他的书桌旁结结实实地发了半天呆,这横出的枝节让他更加烦躁了,或者说是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上次回去时对夏小颖的粗暴举动。毕竟,即便自己不喜欢她,她还是默默地做了那么多,完全不求回报地。她去求那脾气坏得可以的老女人!哎,光是这一点,他就很感激她了。因为杨适向来最讨厌和系里那些做行政的人接触,他想到要是没有她的这一举动,那个老女人真的拿了那样的一封信来找他,他会怎么办,他会怎么办?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吧?不过他或许没有感觉到的是,除了后悔这一层感觉以外,其实他更多的是伤心,伤心为什么为他做这一切的不是另一个女孩?“她是努力用功的好学生,自然心思都在学习上面。”杨适这样解释给自己听,“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肯定注意不到。”“而且,她也没有夏小颖那么勇敢吧。”因为记忆中,她一直是那种温文尔雅的女生,听话且懂事。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开始怀疑起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的真实性,好像一场梦一样,没有任何事情来表明它的真实存在。而且,现在手机也换了,通讯记录当然也无从查看,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他在一个人自说自话似的。其实杨适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自己顺理成章这样想的逻辑在哪里,他主观臆断信是夏小颖写的,应该也是她最迫切想要去取回才对。
乍然看到新课表的梁小美比许青阳还激动,因为这学期居然加了两学分的思想史。更关键的是,旁边赫然标着的授课老师的名字居然是去S大读博的杨适!梁小美也不知道自己为啥激动,总之她很快就把这个消息速递给了宿舍的一窝,尤其是在小说国度发癫的许青阳。不过那边只是传来了一声简单的“哦”,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梁小美还想问问这妮子预备什么时候到校,那边就不识趣地挂断了,害得她一个人傻乐了半天。许青阳并不是不高兴,只是她像之前梁小美预料的一样,成功地陷入了自己的故事里。她给自己构建了那样的一个只有幸福和美的国度,没有遗憾,只有圆满,处处是春天,遍地是甜蜜。可是越是这样,当她从文字里偶然醒来的时候就会越发伤感,因为她会痛苦地发现,什么都没有,没有等待她的悉心的问候和拥抱,没有深邃的双眼里怜爱的问询,没有那样的一个悠长而甜蜜的吻,只有死一般寂静的深夜里的几声犬吠,在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在许多个夜晚,她就这样带着不知是幸福还是痛苦的眼泪醒来,呆呆地回忆着这短短的两年间所经历的朝朝暮暮。这些画面里,多数是没有他的,只有她,她在一个人殷勤地等待着舞伴。偶尔会出现他,那么,她一定是羞涩紧张得声音颤抖,思维混乱,全然不知手脚往何处摆放。现在,得知他将会来开她大学中的最后一门课,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是悲是喜了,“不管怎样,这大概也是一种上天的安排吧,让我们最终以这样的一种形式,做一次郑重的告别。”
杨适昏了头答应了学校的课之后,才发现系里不知为何自作主张把本来应该是三四班的课换成了一二班,看到那大大的一、二之后,杨适的头彻底大了。他觉得跟个魔咒似的,好像永远也逃离不掉这个班了,或者说,这个班的人了。不过,扫了一眼名单之后,他稍稍有所宽慰,因为这次是两个班一起上。他很是幸运地在一班的名单里发现了李朦的名字,这是个和她同乡又是一个中学的小学妹,而且很是用功,成绩比较不错,办事也很稳妥,“至少以后办事的时候可以避开不叫许青阳了。”杨适只得这样自己稍稍地安慰着自己。不过暂时地逃离S大,他还是有些许的开心。毕竟Z市和他的家乡离得很近,乡情乡音总是能够十分轻易地打动他这个容易思乡的人。S市是个现代化的大都市,城市生活千篇一律不算,人情味是尤其地淡漠,一点也没有杨适喜欢的那种家长里短随性攀谈的感觉。而更让杨适觉得郁闷和奇怪的是,虽然S大的哲学专业非常的好,这里招收的学生水平也是相当的高,可是真正能聊得来得却是微乎其微。远远没有在西大时候和陆子宸庐姗他们一起胡侃时那样的快乐的感觉。这里的同门或者同届的师兄弟们,一聊天动辄不是学术就是前途,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实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亦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谁给他欠债了一样;更有一类人满嘴都是铜臭味,三句话离开钱不转。杨适自认跟这些人真的是没有过多深交的**,在来之前他曾经渴望见到的那种闪着光辉的思想,可以说除了在他的导师那里,他至今还未在别的地方接触过。想到这里,这个本来就很郁闷的家伙更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的难题,从古至今都未改变。
暑假在Z市的轰轰烈烈的烘烤中渐渐趋向尾声,梁小美很神奇地把这接近三个月的时间这样莫名地熬过来了。而且有时候回过头来望望那漫长的一天,觉得好像也就是那么回事,每天从被临子的怪异的闹钟闹醒的一刹那到胡吃海塞完心满意足地躺到床上,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的学习既然她疲累,又觉得无比的充实。或许,这种日子让她想起了高中的升学考试,想起了那段热血拼搏的日子;又或许,每天往那个热气腾腾的地方赶的时候,她的心里永远有着那种只有自己能明白的美好的期许和等待。好像整个世界都会因着她的努力和拼搏而更加的阳光灿烂。更重要的是,她用心地读她的专业书,用心地看他推荐的那些文字,用心地提高自己的修养,她希望假如有一天,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她能够对他说的那些东西了然于心,然后报以理解的一笑或者时不时的回应。即便不能如此,她也希望,她也能凭着自己的努力,渐渐拉近和他之间的距离,让他不再觉得自己只是个幼稚不懂事的小孩。
杨适下车的那一瞬间就感到一股独属于Z市的慵懒气息一望无际地扑过来,再没有那股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让人目眩的高楼大厦,轻松地拦到了一辆的士之后,他就急匆匆地赶到了陆子宸给他说的那个传闻中的川菜馆。陆子宸夫妇正在那里研究那个长得像武林秘籍的菜谱,看到一脸红光的杨适比之前又大了一号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个人同时张大了嘴巴欲笑不笑的样子,搞得杨适很是窘迫。因着这是杨适读博之后三个人第一次很正式地跑出来吃饭,大家都有些莫名地开心。庐姗虽然早就转换了身份,从他的哥们儿变成了陆子宸的“贱内”,但是依着庐姗婚前的约法三章,她依然保留着独立的外交权力,也就是说要是和杨适这些老朋友碰头的时候,她是作为一个独立于陆子宸之外的一份子去参加的。她依然是他们的哥们儿而不是“嫂子”。还没等杨适坐定,陆子宸就把他们的研究成果展示给杨适看,杨适瞧了一眼图片上那些娇艳的辣椒,比了一个OK的手势给这个兴奋不止的人。“杨适,你现在对这些辣椒不恐惧了吧?”庐姗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笑着问道。“那是必须地,跟着宸哥混了这些年,能不练出来吗?”庐姗笑着称是。事实上陆子宸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能力,比如杨适,一直以来都不喜辛辣的食物,庐姗对辣的也没有狂热的喜爱。而当他们几个一起出去吃东西的时候,陆子宸都会假惺惺地让他们先点,然后自己点个辣的在旁边一边吃一边长篇大论,就差写篇赋来歌颂一下面前的这盘食物了。更重要的是,他还一边吃一边津津有味地吧唧嘴,让人整个无法忍受这种坑爹的诱惑而能安静地吃完剩下的东西。所以,最后的最后,杨适和庐姗只好乖乖缴械投降,成功地被陆子宸同化了。庐姗有一段时间非常的郁闷,因为每次受不了诱惑吃完川菜或者湘菜回去,她必然会招来一脸的痘痘相伴,搞得她遍寻良医无果之后就把气撒在罪魁祸首陆子宸的身上,怨他搞得自己没脸见人。陆子宸这时候就会发挥他一贯的厚脸皮,嘻皮笑脸地说道,“哎呦,谁家媳妇儿这么beauty呀?害得我都想出轨了。”然后庐姗就会做出一个巴掌把他扇死的动作,示意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不过庐姗有时也会被这些混话搞得开心半天,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变成满脸雀斑满脸痘痘,陆子宸对于她的爱,也不会作任何的改变。杨适是一开始非常痛苦,总是被
那些辣椒呛得不行,不过渐渐地,他也体会到了陆子宸的那种乐在其中。而且有时还加入了陆子宸的阵营诱骗其它人上钩。
在等菜的间隙,陆子宸很是义愤填膺地跟杨适抱怨了一下最近系里的变态举动,那种挥拳舞爪的样子,就像是要去干仗一样。杨适虽然离开了一段日子,也还是能明白陆子宸的苦处。更何况他自己不也莫名其妙就被调了课吗?不过陆子宸倒是很明白今天的主题,所以点到即止之后,他就开始了期待已久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