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此,太保、尚书令宋齐丘私下里与自己一班人讨论认定,《告天下英才书》是圣上在向他们示威,就是一封再明白不过的告诫书:你们这班大臣,再不快力推进改革,朕就不客气了!
宋齐丘采取的回应是针锋相对。
此后几日,宋齐丘在朝堂上一言不发。他也是用行动在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你虽然是皇上,但天下任何事都有制度,做事得有规矩,你不能绕过我这个宰相就这样下发全国公告,我不同意你这种做法!
宋齐丘也是情非得以。满朝之人多依附于他,他一旦轻易服软,宋党人心马上就散了,那队伍就不好带了!
这几日,李璟和李景遂等人,也不再逼迫这些人强行通过变革措施,老神在在地以一副冷眼旁观的表情看着朝堂上的朝臣。
用一句话来概括,南唐朝堂陷入一种僵持状态!
在此后几日,虽然朝堂上都还在讨论各项变革措施,但辩论的氛围已经有点心不在蔫了。反对的声音明显小了,连以前义正辞严、咄咄逼人的几名反对派中坚大臣也都无形中放低了声音。此前一直中立的观风派再度保持高度中立,这皇上与宰相掐起架来了,咱还是先躲躲吧。
这天早朝后,李璟刚刚回来御书房,齐王李景遂就舀着一封奏章走了进来。这是东都留守常梦锡专程快马直交李景遂的奏章。
“常留守的看法倒与那林枫相当一致,建议朕成立专门的变革机构,由同意变革者组成。景遂,你如何看?”李璟细细读过,将手中的奏章放下,询问李景遂。
“臣赞同!从辩论赛开始,直到这几日的朝堂之局面,微臣一直在思索,变革的措施其实都较为简单,只要尝试突破就可以做到,但要真正实现变革,关键在于变革背后支撑的东西要变,我们心里所想的、我们机构组织上,我感觉都要变。”李景遂皱着眉头回答道。
李璟惊奇地看了李景遂一眼,说道:“想不到景遂能说出这样的话语!真是几日不见,令朕刮目相看啊。”
“惭愧惭愧,臣也是从林枫的变革思路出琢磨出来的。”李景遂连忙表示谦虚。
“欲速则不达。为稳妥起见,再过几日,观观朝中大臣动静。如果实在让朕失望,朕就不得不狠下心了!这样子吧,景遂,你过几日可以考虑在参过辩论赛的官员当中,选择几名支持改革之人,集中在一起,专门起草利商变革的市易法、商业信用法、商爵法三法吧。”李璟略一沉吟,说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待草案出台后,再集中讨论一下,同样以禁卫军专送的方式下发!如果实施效果良好,再成立专门机构。”
“善,圣上之策实乃老成持国之举,臣佩服!”李景遂挺身而起,抚掌大叹。
“谋国者必不谋自身也!人选嘛,我感觉以前林枫大力推荐的萧俨、江文蔚、韩熙载等人比较可靠,上次那个校书郎叫廖居素是吧?也官升一级让他参与进来吧。”李璟微微一叹,说道。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辩论、争吵、僵持,李璟逐渐印证了林枫所说的一个最朴素的真理:凡是极力阻挠变革者,必是既得利益者。自己以往宠信的宋齐丘、魏岑、李征古、查文徽等人此次却丝毫不理解自己变革的苦心,虽然口里圣上依然叫得忠贞无比,但明里暗里都在阻挠,让他深感失望。
“臣遵旨!”李景遂深施一礼,转身去了。
这天夜里,金陵城南秦淮河畔东岸一处华宅前,马车停了里外几层,依依呀呀的丝竹声从宅中传出来。今日,御史大夫朱巩于宅中摆宴庆祝第四子满月,朝中大员自然尽数前来。
一名俏丽的丫环端了一大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莲步轻移,绕过喧闹的大厅,走向位于华宅僻静之处的书房。
听到丫环推门而进的声音,屋中人齐齐抬头,见到只是一名丫环,便又迅速扭转了头颅,继续低声商量。
好多大官啊!小丫环轻快地眼睛一掠,发现自己的主人、今天喜事的主人翁朱巩朱大人,竟然忝陪末位。
正如小丫环所猜测,这里的人全是宋党的核心人物,官职最小的就是从三品的御史大夫。这么多天下来,宋党人心里也没底了,老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啊!所以,宋齐丘才借朱巩为子庆贺的由头让所有核心人物一聚。
“变革变革,若不由我们主导,纯属梦呓啊!”枢密使副使魏岑一面说着,身体一面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身下这个椅子不如自家的椅子适合自己的体形,感觉十分难受。
“魏大人,万万不可大意。我观圣上神情愈发冷静,只怕事情近期会有变化。”工部尚书查文徽冷静地说道。
“魏大人分析很对。老夫已经吩咐宫中内线,紧紧盯着宫中的丝毫变化。”坐在正中位置的太保、尚书令宋齐丘轻抚胡须,开口说道。
“宋老深谋远虑,我等佩服。”一干人连忙送上马屁。
宋齐丘神色未变,眼中却掠过一丝担忧,低声说道:“各位大人,《告天下英才书》一事儿我等已经十分被动,万万不可大意。老夫近来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宋老所虑极是。”朱巩躬着腰,亲自动手,殷勤为每一位大人手边碟子上放上几颗红红的李子。
自这林枫一来,南唐朝廷运转便开始有些失去控制了!微闭双目的宋齐丘回顾林枫到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脑海中顿时浮现一副画面:南唐原有秩序似乎如同一个年久失修的水坝,林枫的强国三疏凌空出世,成功将原来坚固无比的堤坝击得松散,而《告天下英才书》就如一个突如其来的雷电,生生在堤坝上击出一道裂缝。
林枫!全是因为林枫!这一刻,宋齐丘发现自己无比痛恨这个鬼知道什么来头的林枫!
哪里才是突破口?难道真的要改弦易辙,转向支持变革不成?宋齐丘身体向后倾倒靠在了椅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苍老感觉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