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赵大海详细的给吕世介绍了这过天星的为人和自己不经意间救了他的过程。
这山西陕西大旱,略带着也波及了塞外蒙古,蒙古受灾,解决的办法就是抢掠内地,不要说现在大明虚弱,就是在大明强盛之时,外蒙内蒙都归附了大明,但抢掠内地也是习惯。
去年冬天甘肃以北蒙古诸部攻打黑水河,与明副总兵陈洪范,宫惟贤等交战,河套地区的蒙古部落屡次南袭延绥镇,整个河套地区都乱了套了,好在那副总兵还是能战知兵之人,现在总算是把鞑子挡在了靠近蒙古的地方没有真正的糜烂内地。
那阶段,这一带正是兵来兵往战火连连,身为驿站站长的赵大海,一天刚刚接待了去打蒙古人的明廷大军,在驿站里,那明军总兵言道。边兵已经几月无饷,士兵都有饥饿倒闭现象发生,平时军纪严苛,无调动不得出营门半步,就是想打个秋风都不能,只能在军营里忍饥挨饿,这次出来,打鞑子是一个,更主要的是劫掠收刮些钱粮应急,要不就有可能闹个兵变的危险。
地方粮食几乎都到了大户粮仓,士绅地主家是万万动不得的,那些都是几百年的大族,势力盘根错节,你知道哪家便是个阁老的亲眷?哪家又有几个知府县令?
小民更是没了油水,且不说这大旱没有多少收成,即便是有,也先是被豪强大户收刮一遍,再被官府胥吏洗劫一遍,剩下的也是家无隔夜粮米。
再说了,现在的明军,还没败坏到肆无忌惮完全依靠劫掠过活的时候,放纵士兵劫掠,若是被言官告发,朝廷便立刻可以砍了他们这帮武将的脑袋平息民愤。
大明重文轻武,同品级的文官看武将,那便是猪狗,要杀要打便是家常便饭,对下级动辄斩杀那也时常有的,报到皇帝那里,只要有个正当的或者稍微牵强的借口,那也就在一帮文人集团的庇护下也就不了了之,有时候文臣集团还纵容这些文臣对武人的打压,在他们莫名其妙的理论里,只有文臣才是忠君报国的,而武人个个都是脑有反骨,祸乱天下的隐患,却不知道中国历代王朝的灭亡,大多开始的时候都是由文臣造成的衰亡祸乱。
一番计较之后,就把目光放在了那些杆子身上,剿灭杆子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大义之举,同时还可以砍些首级捞些功劳,最主要的,那些杆子通过绑票,劫掠等等手段,多多少少都有些积存,正可补救大军辎重,此一举多得之事正该去做。
那米脂县令更是赞同,毕竟这可以绥靖地方,捞些政绩,于是,那县尊还破天荒的舀出了一部分粮草支援。
明朝的时候,对大军的供给也有一套成熟的方法,从大明中叶武官地位大大下降以后。文官集团就觉得一定要加强对军队调动的控制,卫所制度导致各个武将自身的后勤能力非常有限。更不要说一般的军镇了。所以文官认为,只要能控制住沿途的粮食补给,那么就能进一步强化对武将地控制。
大明地方官府一般不肯直接把粮食交给带队的武将,而是由他们做好食物,然后派遣地方兵丁衙役按人口供给。文官声称这样做武将就没有什么机会贪污了,但是,这样文官就更容易贪污了。
这米脂县令就是按照规定来供给大军的,现在听说大军愿意蘀地方剿灭本地杆子,于是多给了些粮草。
这事就这么定了,而卧牛山的杆子就成了首选。而恰恰这过天星却是赵大海的一个朋友,两人意气相投,走动不断。闻听此事,立刻抽了个空子,打发张老实的三儿上山报信,得到消息过天星星夜带着手下财物他走,躲过了这泼天的祸事。于是过天星对赵大海感恩戴德,以恩人呼之。
过天星,米脂本地人士,自小好勇斗狠颇有游侠之性,原本家里也有些田产,但摊上了这个该死的贼老天,村上大户勾连了官府催逼苛税,贪图他家的田亩,给他家安个勾连盗匪的罪名,一家老小都被害死。
出外访友的过天星回来,已经是家破人亡,一气之下,愤然带着没了活路的村里相邻,杀了黑心的大户,来这个卧牛山落了草,给自己取个诨号,干些杀富济贫的勾当。
但是,这过天星的确不是个干头领的料,对于管理山寨那根本就是一窍不通,更没有个长远想法,于是这山寨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凄惨苦熬着,几次不堪这种折磨,想着独自一走了之,继续过那无忧无虑的游侠生活,单架不住慢山寨老小苦苦挽留,就只好继续当着这个苦难的大当家。
要说一个杆子头混到这个地步也算凄凉了。
这日过天星正在聚义大厅愁眉苦脸的盘算余粮库存,想着趁着秋收,到哪个村子去抢掠些粮食物资让跟随自己的老少过冬,却不想那官府比自己手快,早就把这十里八乡收刮个干净,钱粮物资没有得到,山寨外却挤满了被官府崔科无路可逃的流民。
可卧牛山本是自身难保,本来想着狠狠心,就将这些嗷嗷待哺的口食拒绝在山寨之外,但看着不断有倒毙的乡里,看着那些还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百姓,真是于心不忍,就动了侠义之心,打开寨门放百姓进来。
这一举动一开始就不可收拾,陆陆续续的就有成百上千的流民进寨,这倒是好,原本不大的山寨,实力一下子便壮大了几倍,现在论人头,都已经是四千余众了。
但是实力的壮大却让过天星高兴不起来,人头是四千多,但大部分是老弱妇孺,能战的青壮却是可怜的一千五百不到。
这剩余的两千余可都是白白吃饭的口食,山寨没有产出,就只能依靠劫掠度命,哪里有这么多粮食给他们?就是每日里只是两碗稀粥度命,这不十几日下来,原本山寨存粮便以告罄,如果再不舀下个粮仓,就是自己等抱在一起等着饿死吧。
正和二当家的在大厅里愁眉不展,却有喽啰匆匆忙忙的跑来禀报,说山下有两个人拜访,说是要大当家的亲自去接。
那过天星眉头一皱,烦躁的道:“都是这个时候,哪个人还要在我这里摆谱?去几个人用乱棍给我打出去。”
那喽啰刚要领命去办,二当家的却是仔细沉稳的人,忙叫住那要走的喽啰,笑着对大当家道:“哥哥莫烦,既然来人敢于到这里摆谱叫嚣,必定是有了叫嚣的本钱,哥哥见见也无妨,如果哥哥不愿,那小弟代哥哥去看看吧。”
过天星这才不耐烦的问那喽啰道:“那来人可通报了姓名?还说了什么事情?”
“啊,大当家不问我倒是忘了。”那喽啰讪笑着回答道:“那人言道叫什么赵大海的,是给山寨送大礼的。”
过天星一听是赵大海,当时跳起来,上去就给那喽啰一脚,嘴里叫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险些就让你耽误了大事,让我慢待了我的恩人,还死倒着干什么?还不召集人手,打开寨门迎接我哥哥赵大海去。”
那喽啰委屈的嘴里嘟囔着爬起来,一溜烟的跑出去招呼人手去了。
过天星对站在身边的二当家道:“来来,我们兄弟赶紧去外面迎接赵家恩人。”
“正是这个道理。”二当家笑着道。“还是哥哥鲁莽了不是?差点慢待了恩人。”
过天星老脸一红道:“还不是现在的事情闹的烦心,出去时候却不要说出来,要不还不叫恩人挑理。”
边说边往外急走,出门的时候点手叫过一个婆姨来;“你到后面厨房,吩咐厨子把我前天打的那只黄羊炖上,再找些东西招待客人。”
那婆子得到吩咐,忙急匆匆的走了。
赵大海和吕世来到过天星的山寨,吕世看过去不由暗暗皱眉。
这是山寨吗?也可能是自己看电影里山寨巍峨的看多了,这个和那些一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这哪里是山寨,根本就是狗窝难民营吗。
过天星的山寨就建在卧牛山两山之间,山寨不大,寨墙底座是用乱石堆砌而成,上面就是用砍伐下来的大木磊成巨大的栅栏,木与木之间留着可供长枪弓箭穿透的空隙,寨门也是如此方法编扎而成,现在紧紧闭着。寨墙之上插着一面都快看不出颜色的大旗,上面好像还写着一个过字,就在晨风里无精打采的摇摆着。
门前在来的时候也不见有人站岗,更别说在来时的路上有巡哨暗探,两人神色匆忙的赶来,到了寨门前才被寨墙后的喽啰喊住。等两人报明了身份,才有一个喽啰不情不愿的赶奔大厅去报告,而其他人刚才还对来人指指点点,现在也缺了兴趣,都开始各干各的了,再不理会两人,只是几个孩子好奇的对吕世赵大海等瞧新鲜。
整个山寨从里到外透漏出的是散漫和颓废。
看来,要让他们帮助召集成事,还要费些力气改造啊。吕世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