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知县周暨拿着一纸公文唉声叹气.不为其他.这公文是巡抚紧急下发.言道米脂贼人叫吕世者.带一万贼寇欲南窜渭南.要求沿路州县坚决予以阻击.配合边军施行围剿.绥德是贼人南窜必经之路.因此上严该地官民奋起剿贼.
其实这剿贼之事不归他这个县令管.那是卫所千户的直辖.周暨作为一个严守本分的文官.这一点还是知道的.但问題是.他得管剿贼卫所千户的钱粮.
为朝廷皇恩计.一定要剿灭这些贼寇.决心定下.一切都好办.单单就是这钱粮难办.
本县地处黄土高原.梁峁交错.沟壑纵横.产出就非常有限了.当初洪武初置延绥镇(明边陲九大军事重镇之一).洪武四年设绥德卫(亦为军事机构).延绥镇初领神木道、榆林道、靖边道以及绥德卫、庆阳卫、延安卫、东胜卫共2营堡、36城堡.绥德卫辖百户所0个.成化九年因为这里交通实在是不行.道路崎岖.举步维艰.交通运输甚为不便.物资运输.完全依赖担挑、肩扛、畜驮、人背.于是不得不将延绥镇移驻榆林.可想而知绥德穷困如何了.
更兼着这几年天下大旱.更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无定河谷地倒是有些产出.但是.这些膏腴之地却都已经成了王庄王田.即使是剩下的.也都聚拢在大户士绅手中.根本就沒县上什么关系.他们是不纳赋税钱粮的.今年为完成上面分派下來的钱粮赋税.自己也不知道逼散了多少人家.枷拷了多少汉子.才将将敷衍了上面.现在.官仓里都快饿死了老鼠.还哪里有粮食供给大军.
“东主.这巡抚大人的公文该如何处置.”钱粮师爷见东主只是在大堂转圈.却拿不出个章程來.于是小心提醒一下.
周暨脚步不停.只是抬头看看师爷.又是一阵嗨声.苦笑道:“贼人來袭.挡住是一定要的.现在我县的千户所这些年來.我们都紧着手头.每年都拨付些粮米.将将维持着不饿散了他们.还有六七百.那千户大人倒也实诚.也把器械整顿的不坏.巡抚更让我行驶签丁之权.这倒是可行.反正咱们县上别的沒有.就是这穷汉子多多.只要有钱粮.不要说签丁两千.就是一万都不在话下.但是.要命就要命在这钱粮之上了.咱们沒有啊.”
钱粮师爷闻听.也只好沉默不语了.
其实算起來.这周暨也算是这个大明里的一个好官.但是.在这大明.最最难做的就是这个好官.十年寒窗.才得了这个穷县为政.也怀着一番抱负.兢兢业业为皇帝经营一方.但是.整个大明都烂透了.任你是大罗金仙.也再难展布.阉党横行之时.最恨的就是这些好官.但好在这个绥德的确是个兔子都不愿意呆的地方.他周暨也就借了这个光.沒人跟他抢.这才在这任上一干十年.这十年里.周暨兢兢业业指挥百姓淤田开山.勉强让百姓一天吃上一顿稀饭.阉党一倒.他周暨也沒有享受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雨露.依旧是干他的县令.
但这新皇一來.却比阉党之时更加要命.不但天下大旱沒有赈济.就连原先积欠都要补齐.周暨只好忍下心來.对那些百姓下手.刚刚应付了上面.这下子却來了这个开销.现在你让他再从哪里下手.
师爷也知道周暨难处.不忍再在小民身上下手.于是再次小心的建议道:“要不大人召集下县里的士绅纳些捐输.或许可解一时.”
周暨大人就再哀叹一声.自己这个县的富户士绅都是一天两顿的主.也沒有什么油水.有油水的都在那河谷里呢.但是那帮士绅地主都挂靠在了各路王爷名下.对自己这个不得地的县尊根本连正眼不瞧.还有什么捐输.想去吧你.
“总得想个办法才行.要不且不说巡抚令谕.就是那上万流民贼寇一过.那立刻就会将我县糟蹋成个白地.那就是伤筋动骨.再难恢复.也枉费了东主十年心血啊.”
师爷之言倒是实情.流民一过吃光吃绝.还要裹挟人口.为保绥德.还只能将杆子死死的堵在绥德境外.否则就是玉石俱焚.
周暨走了几圈之后.方下定决心的道:“你收拾一下.随我去沿河堡寨走上一遭.说不得游说下那些富人老爷拿些钱粮出來.为皇上.为自己他们也该出些力气.”
一听这个办法.那师爷当时皱眉苦笑.这是真的把大人逼急了.跟那些一毛不拔的老爷富户筹措钱粮那就是虎口拔牙啊.
钱粮师爷想了想.不由上前一步道:“东主.如果你我空手而去.定是闹个灰头土脸.还是要拿些东西与他们才能有所收获啊.”
“我倒是想.但我能拿出什么.您看看我这县衙.真的是如水洗一般.除了皇上恩赐的大印.就剩下你我还有几个衙役.平时支应差遣还都依靠卫所兵丁呢.”
其实说的真是如此.现在绥德还就剩下他们几个官了.那些想着升官发财的都不愿意跟着这个好官上司挨饿.那是死走逃亡各奔前程了.
“这正是我们能拿的出的啊.”那钱粮师爷嘿嘿一笑提醒道.
“什么.”周暨不由困惑的望向那师爷.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东西还能拿的出手.
“官身胥吏告身啊.”
周暨一愣.
那师爷赶紧解释道:“自打去年开始.我们县上病逝了县丞.调走了主簿.一时沒有人愿意來这领受.现在还都空缺.同时杂职尚有医学.阴阳学.僧司.道纪司.教谕.这些都是有官而无禄.更是沒人愿意干.还有些缺额.不如这次就保举那些富户子弟出來.反正也不要他们办事.只是些虚名.那些富户商人正想着怎么弄个出身改变门庭.不如我们就计算好价钱.换些钱粮应急.”
师爷之法一出.当时周暨就断然否决:“此为官身.都要皇上点批.哪里能由咱们决断.这是公开的卖官鬻爵.你我怎么能做这有违王法之事.此事万万不可.”
“大人不可迂腐.这事只是我们保举.上面是否批复还是上面的事情.再说了.我听说前几个月米脂一战.巡抚大人为征集乡勇参战.那是大撒官身告.所以想來.巡抚也应该支持我们这么做的.”
“这个”周暨被师爷一说.还就真的动起了心思.周暨这里沒人愿意來.说不得自己保举了.巡抚巴不得的就顺水人情的批复了.再说那些富户老爷也不过是想要个官身装点门面.也不会真的管自己要那俸禄钱粮.也不会真的前來当值.这.或许是个办法.
“东主.我可知道.当初米脂可是把一个胥吏的微末告身都卖到了一千石粮食.一千两的白银啊.”
“有那么多.”
“何止啊.我还听同为师爷的同僚言道.米脂一个空头县丞的告身.卖给了一个商人张元.竟然是三万两雪花白银啊.”
周暨闻听.当时就吸了口气凉气.这些商人富户也太有钱了.那自己手中这些空缺.那得换來多少钱粮.只要一个县丞.那这签丁军户的钱粮就都解决了.
“要不”周暨还是有点犹豫.
“大人.权宜.权宜啊.”那师爷紧张的催促道.
“好吧.且权宜一下.”周暨跺跺脚.决定道.然后为了开解自己的良心.喃喃自语道:“反正我不过是行荐举之权.也算不得卖官鬻爵.”
“正是这个道理.”见东主想开.那师爷一拍手附和道.这样自己也可以在其间多少弄些好处啦.
那周暨想想.突然道:“先生跟我多少年啦.”
那师爷不知道东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于是老老实实的答道:“细算起來.打东主到了本县.我便随东主左右了.”
“辛苦先生了.”周暨不由感慨.自己现在弄得只有这一个忠心的师爷跟随.做官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大明一个奇迹了.
“这样吧.这县丞一职我们就不保举别人了.”
“可是.这是东主您能拿的出最值钱的官身啊.”
“既然已经是这样了.那就再和千户大人商量下.让他请示都司也拿出些百户总旗來.多少也可换些钱粮.这县丞一职我就保举先生吧.”
那师爷一愣.当时沒反应过來.等反应过來.当时就被这巨大的馅饼砸晕了脑袋.自己一个师爷.不过就是一个白身.这瞬间就一步登天成了官身啦.虽然是穷乡僻壤.但毕竟是个官啊.这就可以光宗耀祖啊.
想到此处.当时浑身颤抖再也说不出话來.看着微笑的东主.噗通跪倒.口称东主竟然呜咽不能言.
那周暨一笑.伸手扶起.嗔怪道:“怎么还叫东主.该叫大人了.”
扶起涕泪交零的新县丞.周暨不由苦笑道:“感激话先别说.我这个不着待见的县令还要干下去.你这个县丞也只能跟着我受苦了.”
“愿追随东主.不.是大人一生一世.”
“好了.我们马上卖官去者.”言罢.二人携手出衙.跨上干瘦的毛驴.行那商贾事去了.作者有话说今天晚了对不起,是因为我喝多了,大家原谅,《匹夫的逆袭》才是真的好,围观吧,兄弟们。我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