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太阳.惨白的不带半点温暖.从正东方的岭脊上.从若有若无的薄雾中闪出來了.它照着蒙了一层白乎乎的严霜的高原.照着在高原上肃静无声、匆匆前进的千军万马.照在那杆引领着整个大军的火红色闯字大旗上.照在紧随其后黑色的军旗上.和紧随其后的那些红的、黑的、白的、蓝的服装.在起伏而曲折的丘陵间随风招展.时隐时现.看起來十分壮观.
吕世向远处凝望.看着寂静的陕北大地.看着茫茫群山和万千沟壑.不知道预想的敌人在什么地方等待着他.心中已经沒有了祈祷老天眷顾之心.只是紧张的盯着河谷四处的高地森林.
正在想着.忽然一个监军士带着满身的风霜疲惫骑着马奔上岗來.向他行一军礼.禀报说:“启禀军师.断后赵大海副统领禀报.跟随后面的官军.昨晚已经连夜追赶我们进了那峡谷.被副统领堵在峡谷之中.相距只有二三里.并不进攻.不知是何用意.副统领说.请闯王吩咐前哨人马.务必多加小心.”“已经吩咐了.”吕世道.好像他正在思索问題.“告诉前面的大统领.加速前进.不要同老营离得太远.告诉所有兄弟严加戒备.今天.一定要跨过这段河谷进入对面的大山.”“遵令.”那监军士勒转马头.奔下岗去.吕世心中明白.郭伟权追兵是等着前边开始厮杀的时候才进行夹攻.但是他不知道官军把堵截部队布置在什么地方.也许还在远处.但以追兵开始连夜加速看來.也许马上就会遇到.现在就连自己都知道.那段河谷是最好的伏击自己的战场.过了那段河谷.只要自己一入大山.官军就再难围剿自己了.他望见前哨部队已经绕过一座小山.消失在愈來愈重的白雾里边.“赵兴.你再派人.吩咐前面兄弟放慢脚步.就一下老营百姓.不要把队形拉的太长.那样一旦有变.我们不好应付.”
“是.军师.”赵兴答应的时候语音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寒冷都在打颤.
吕世回头.对脸色惨白的赵兴报以沉稳的微微一笑.然后道:“别紧张.一切还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赵兴脸色一红.在吕世沉稳的目光里.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笑了下道:“不紧张是假的.但有军师在.我知道什么都会好起來的.”
“是大家.”吕世纠正道:“只要大家抱团.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
“对.”赵兴点点头.然后一提战马道:“还是我亲自去吧.万一有事我还能帮着大统领出个主意.”
吕世想想.点点头.然后轻轻道:“一个文人.别毛毛糙糙的上去对阵.”说这话是想起当初米脂北城那拿着板砖的赵兴形象.
赵兴也想起那时候自己的样子.当时忘记了恐惧.胸中豪情万丈.不由哈哈大笑道:“手无缚鸡之力.但心中却有百万雄兵.军师且看我如何挥斥方遒.”言罢长笑打马而去.太阳升得更高了.它照着西边的群山.苍山如海.波澜起伏.它照着岗头上的“闯”字大旗.旗枪的银光闪烁.大旗呼啦啦卷着晨风.它照着吕世和他的白龙马.他在静静地抬着头向前凝望.白龙马在转动着竹叶双耳.听着远处的马蹄声和马嘶声.好像它预感到就要投入战斗.兴奋地喷喷鼻子.发出阵阵萧萧长嘶.担心前边随时会发生战斗.吕世还是不放心.把鞭子一挥.带着春兰张啸驰下岗头.随着中军营前进.又走了二三里.忽听前面一声炮响.立刻从远远的浓雾中腾起來一片喊杀声和密如连珠的炮声.“开始了.”他小声说.这一刻紧绷的神经竟然突然松懈.多日的紧张竟然放松了下來.该來的终于來了.这就如同彩票.不开奖的时候最是难熬.一旦谜題揭开.即便中了百万大奖.竟然也不再紧张了.
吕世眉毛轻轻一耸.随即在白龙马的上抽了一鞭.离开中军营.飞奔前去.耿奎懂得军务.被安排在前军.带着骑兵一面警惕的前行.一面四处观察.三队枪兵紧随其后.保持着战斗队形.过天星压着新附军随后.一面督队前进.一面察看前面地势.
所有人马都高度戒备.都知道.只要自己等一过清涧河谷就进入万千大山.那就基本安全了.而官军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最后的机会的.
耿奎一看前面來到一条小河.两岸林木茂密.丘陵起伏.很利于步兵作战.他的心一动.伸手止住紧随的黑虎卫.叫过身边侍卫吩咐道:“去禀报大统领.前面可能有埋伏.让大统领约束好新附军.我这里人马暂停.派斥候向前搜索.等我的”
还不等他话说完.“轰.轰.轰”十几声惊天动地的炮响.十几枚炽热的弹丸带着尖啸从小山包的灌木丛中飞出.狠狠的砸在河地上.巨大的势能激起漫天碎石冰块.而后在地上弹跳飞滚.一个铁蛋去势不减滚进黑虎卫阵型之中.砸断了一匹战马的马腿.飞溅去一阵血花.那战马悲嘶一声轰然倒地.将马上的兄弟狠狠的摔在地上.将整个队形带动的一阵混乱.随着这阵炮火.埋伏在对岸树林中的官兵一跃而起.发出一片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向河滩冲杀过來.同时.一队火统手和一队弓弩手.站在土丘上对黑虎军猛烈射击.霎时间.有一些措手不及的黑虎军的骑兵和步兵倒了下去.鲜血立刻将小河的流水染成了红色.幸亏耿奎心中早就有了警觉.并沒有在这种突然的袭击下惊慌失措.在危险的局面中.在纷乱的千军万马和刀光剑影中.像山岳一样屹立不动.如今.是对他的一次考验.冷静.冷静.这才是他应该做的.面前三十丈以外的河滩里已经发生了混战.黑虎卫的将士们与突然杀出的官军展开短兵相接.兄弟们不断地纷纷倒下.而且炮弹和利箭在他的身边和头顶飞过.密得像飞蝗一样.就在这片刻间.他看出敌人的弱点.忽然放了心.
如果官兵让开他的前队.拦往自己的老营厮杀.同时从四面包围前队.那就更危险了.现在.官军还是太心急了.官军不断的在山丘后面涌出.无穷无尽.亡命的越过不宽的冰河河面.践踏的碎冰纷飞.然后扑进混战的战团.
这样不行.骑兵一旦被步兵缠住.那就失去了骑兵本身的优势.必须月兑离战团.发挥自己猪突阵法的优势.同时也避开官军火炮的射程.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同时也避开不利于骑兵冲锋的小河.给官军一个沉重的打击.为身后自己的主力枪兵争取展开队形的机会.耿奎想到这里.大声喊道:“全军后撤.月兑离战阵.摆猪突阵法.”
厮杀正酣的黑虎卫立刻依令后撤.砍倒每一个敢于追杀自己的官军.立刻就跑出了官军火炮与弓弩的射程.退到一片开阔地上.在正在紧张整队的枪兵前面再次组成阵型.
这一阵厮杀.黑虎卫的兄弟阵亡二十余人.有五十几人负伤.每个兄弟的马刀之上都如小溪一样流淌着官军的鲜血.一个个气喘吁吁.但都无畏的盯着还在潮水一样涌过冰河的官军.
耿奎打马跑到阵前.抽出依旧在鞘里的马刀.高高举起大喊道:“兄弟们.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为身后父老”接近三百的兄弟一起举弓呐喊回应:“死战不退.杀”
李立举起骑弓大喊一声.:“猪突阵法.第一队.跟我冲”一催战马一马当先杀向红着眼睛蜂拥而至的官军.
第一队五十骑兵紧随着李立奋不顾身的杀向了官军.第一批长箭在战马的速度下.发挥了巨大的威力.狠狠的扎进敌阵.
不必担心会射不中目标.因为.敌人太密集了.即便是敌人想躲也无处可躲.扑上來的敌军阵型里立刻飞溅起一阵漫天的血花.整个的阵型就如同突然地陷般塌陷出一块大坑.哀嚎惨叫声冲天而起.但马上这哀嚎声就被无数大脚践踏断了.那些死去的还是负伤倒地的立刻变成了肉酱.那塌陷的阵型立刻被蜂拥而至的官军填平.
第一队打马转开.第二队的羽箭再次飞出.让那刚刚恢复原形的追兵阵型再次塌陷.但转眼间就再次被填平.
第三队再次杀上.再次将敢于突前的官军射杀.
如此循环往复连环不断.让原本士气高涨的官军出现了惊慌失措.追击的脚步开始变慢.但这又给了黑虎卫射杀他们的机会.一层层的尸体倒下了.每人二十箭.六千造成了官军上千的死亡.这不是弓箭的威力.而是敌人密集的阵型践踏出來的结果.凡有倒地的几乎全被无数大脚踩踏成了肉酱.
但是.这次沒有出现预想的溃败奔逃.官军只是猬集在一起.任凭箭雨打击也不退却.
弓箭用尽.官军的刀盾兵也上前.替换下了那些签丁官军混杂的队伍.
耿奎一见.立刻收拢弓箭抽出马刀.大声喊道:“锋矢阵型”
不足三百的黑虎卫再次变换阵型.抽出马刀.面对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敌阵.准备展开决死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