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那是一条很漫长的路。
馨儿坐在我身后,把头埋入了我的颈项,紧紧地抱着我的腰问:“姐,我们要去哪儿?”我模着她的手,印象里从未有过的冰冷,我说:“去一个有很多水的地方。”
然后,宿命把我的世界酝酿成饱满的中原,喧哗的街道,熙攘的人群,叫卖声,讨价声,而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浸满了水的棉布,硬生生砸在我的脑门上说,随便取舍。
于是,我开始好奇,在他抱我下来的时候,我企图拿开他的面具,他却忽然警觉的抓住了我的手,瞳孔里是不容置疑的防线,多么邪恶的暗示,我第一次笑了。
这是洛阳城里最奢华炫富的府邸,朱漆的大门上挂着一个偌大的匾额,上书:北府。原来他就是北辰,整个大漠里最不缺水的男人。
“哥!哥!”北辰后脚跟还没站稳,便火急火燎的迎出一个人来,约莫二十岁的年纪,身着白衣,锦缎丝绸,华贵,而仪表堂堂,不失为翩翩佳公子。
北辰兴高采烈的拍着他的肩膀:“一年没见,倒是又长高了,却还是这般冒冒失失的。”
白衣男子“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便仰头问道:“这趟走了这样久,可还顺利么?”
北辰把驼绳交到影子手上,便搂着白衣男子往府里走去:“原是碰上些琐事,耽搁了些日子,倒还算顺利,府上可还好么?”
白衣男子思量片刻道:“其他倒还好,只是曹府,总差人来问你何时回来。”
北辰微怔,转过头来指了指我和馨儿,对白衣男子道:“风月,你去给两位姑娘安排个僻静的住处,此后,她们便要常住在府里了,你以兄长之尊,需好好待两位妹妹。”
风月?他竟然不姓北?难道北不是姓么?
我好奇的看着他,但当时,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眼神,充满渴望的眼神,却像随时会被点燃的荒原。
馨儿是警觉的,在他逼近我的一瞬间,馨儿的手指戳到了他胸前的肋骨:“后退,离我姐远点。”
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索然无味的对北辰道:“当真无趣!小女孩原就是开不得玩笑的,下次你还是别领姑娘回来的好。”
岁末的寒,轻易的穿透了隐于皮肉的骨节,我喜欢这样深刻而直接的痛。
隆冬的夜,漫天银白色的哀伤,我独坐微倚着窗,审视着,这个陌生的新家。
其实,哪里都好,只是风月,白天那个鬼魅的白衣男子。
“喂,想什么呢?”是他!风月!
“啊!”我倒退了两步,吸了一口凉气,腰死死的抵在了窗台上。
他饶有兴趣的欣赏着我脸上恐惧的表情:“呀,小女孩,我们商量下怎么解决今晚的失眠吧。”
屋里的馨儿听到了动静,在桌子上模了把剪刀出来,哆哆嗦嗦的指着他:“后退!离我姐远点!”
他体味着他的恶作剧带来的喜悦:“侠女,您能换句话么?每次见到我总是这句,有意思么?”
然后,他一弯腰,将我打横抱起。
馨儿无法刺穿他的胸膛,因为她只是个孩子,而风月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因为他也只是个孩子,我在等待这场闹剧的结束。
可是北辰出现了,他的笑容环视、凝固、碎裂成愤怒,他也许从来也没有那样怒不可遏的咆哮:“风月,你在做什么?”
我暗示他放我下来,可他并没有,只是一字一顿的说:“睡觉!”
然后理直气壮的抱着我转身朝门外走去。
北辰挡在门前,耷拉着脑袋低沉的说:“放下她。”
这次,他真的放了,就那样毫无预兆的松了手,听到我‘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几乎晕厥过去,他满意的扬长而去。
(下)
梅映雪,北辰的结发妻子。
这个被魏王朝当作赏赐送进北辰府邸的女子,这个被允许在邺城的最高宫墙上凤冠起舞的女子,她就这样带着她的高傲,毫无预兆的一脚踏进了我的生命里,把我渴望的爱踩的粉碎,也许,她并不知道有些人的心田只能耕种一次,一次之后,宁愿荒芜,比如我,比如馨儿。
她的爱,干脆自私妥贴不遗余力,所以她问我:“你不爱北辰吧?”
我看着水杯里的水,笑了,她便也笑了。
月落窗前,分明是北辰的背影,模糊的湿了一地。
府院里一排排高挂明艳的红灯笼隐约掩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在烛火灿烂的气息里,顺着寂寞的砚台融化,碎落,滴答滴答地掉到坚硬的心房里,匀满宣纸,化不开凌乱的粘稠,我开始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