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郭太后怒目圆睁的盯着殿下长跪的许航,青筋暴喝:“本宫是怎么交代你的?好好的,为何会有如此闪失?”
“公主殿下居于冷宫时剑伤未愈,才致旧疾复发,分娩时血崩,小皇子生下时便已经气绝。望太后明鉴。”许航抬起头来替自己辩解,像是丝毫不知已经大祸将至。
当初因为许航初进宫闱,并无依附朝中任何权贵派系,为人耿直,只知道一味研究医术,所以令郭太后倍感信任。她冷静的审视他片刻:“公主昨夜分娩,为何你今日才来?”
“若公主殿下母子平安,微臣自然不敢怠慢,可如今……微臣家中尚有妻小,不得不做长远打算,所以耽搁了一夜,深思熟虑之后,这才……”
“大胆许航!”郭太后再也听不下去,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腾”的站起身:“到现在,你还敢欺瞒本宫!说!你把小皇子藏到哪里去了?”
许航闻言,大惊失色,跪在地上拉扯着太后的裙摆,一时声泪俱下:“太后明查,私藏皇子是杀头的大罪,微臣断然不敢如此忤逆犯上。”
正在郭太后无法抉择之时,有内侍上前进言,耳语一番,郭太后怒色稍退:“公主之事,你责无旁贷,来人呐。”许航仍旧辩白着挣扎:“冤枉啊,太后……”左右的太监已上前将他拖了下去。
“叫她进来。”惹了一肚子气之后,郭太后坐在席子上稍微平复了心情。
一直候在殿外的小巧,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郭太后生性多疑,倘若认定她得了公主的好处,卖主求荣,她也就凶多吉少了。得了宣召,她胆战心惊的走了进来:“奴婢小巧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郭太后并不拿正眼去瞧她,一副恬静安然的样子,似乎并不曾发生什么大事。小巧先前想好的说辞都一瞬间吓得忘了大概七八分,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宫让你密切监视冬暖阁的一举一动,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向本宫禀告,可你想必是忘了上次的教训了。竟然还敢徇私!?”郭太后沉稳的语气里带着刻意压制的怒火。
小巧怎敢再起身,不住的磕头求饶:“奴婢不敢,实在是公主已经早有防范,根本不让奴婢接近。昨夜子时,公主分娩,奴婢听到婴儿啼哭就立刻赶往太后寝宫报信,可是还没出凤凰门,就被大将军府的人抓了去,说奴婢涉嫌盗窃宫中御器,今早才放奴婢回来。”
“大将军府的人?小巧,你可曾听的真切,确是婴儿啼哭吗?”郭太后揣度着其中微妙的玄机,小巧连连应声:“奴婢确定,婴儿的哭声确实是从公主殿下的寝室传出,当时和奴婢一同当值的宫婢还曾猜测是男婴。”
“那就怪了,许太医说皇子生下时就已经气绝,可你却说听到皇子啼哭。”郭太后心中已然有了确凿的答案,吩咐左右内侍:“摆架冬暖阁,本宫要去看望公主。”其中一名内侍战战兢兢的问道:“那许太医……”,郭太后不悦的回顾道:“带他去见王公公,净身房也好久没来新人了。”内侍恭敬的应声“诺。”
深宫就像一个囚禁自由的牢笼,生活着一群永远没有希望挣月兑的女人,争宠是永远不变的生存法则,在纷繁复杂的伤害与被伤害里,才能不完整的成长。隆重的封后大殿,皇后的印绶,金卷宝册,背后就是坤宁宫冷冰冰的空床,睡醒后凝结在枕头缝隙里难以言说的泪。她天性不是善妒的女人,比不得专宠的王贵人,动辄委屈的哭泣,开心的大笑,都是真性情,她的爱,埋藏的太深,无法流露于表面,质朴、懂事|、矜持、守规矩,郭太后赞她足以母仪天下,却无奈终究无法取悦心爱的男人。但她却怎么仍然愿意付出她全部的爱,帮他争一个真正姓曹的天下。
午后的椒房殿沐浴在祥和的气氛里,张皇后正在和自己的父亲光禄大夫张缉下棋,忽然慌慌张张的跑进一名宫婢,确是伺候张皇后的喜儿:“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这么没规矩。”张皇后不悦的抬头训斥,喜儿见到一旁聚精会神对弈的张缉,收敛了许多:“启禀皇后娘娘,冬暖阁来了信儿,公主昨夜分娩,小皇子不幸夭折。”
张皇后眼里是不胜欣喜的质疑:“打听清楚了吗,确信是夭折吗?”宫婢再三点头,她的雀跃更胜刚才,双手合十念叨:“太好了,真是佛祖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张缉闻言却并不见喜色,一片愁云惨雾,似有所思。
“爹爹,为何这般忧虑?”张皇后不解的问道。张缉放下手中难以下盘的黑子,捋捋三寸胡须:“婉儿又为何这般开心呢?”
“我……”张皇后难堪的说道:“爹爹,你也知道女儿失宠已久,前些时候造访公主,她并无与我交好之意,还用下了泻药的素心饼羞辱于我,倘若此时公主诞下龙嗣,和王贵人练成一气,那么女儿的境遇就更加……”
“她不肯与你交好,却也未必就会与王贵人交好,当日她在大殿上公然和郭太后叫嚣,依为父看来,她的傲气并不甘于受制于人,又怎会看得上一个小小的傀儡皇帝,她若诞下龙嗣,也不得封号,碍于颜面,太后必然将小皇子交由你来抚养,反而是好事一桩。”张缉的话像一把匕首,把张皇后无限美好的憧憬捅的七零八落,她像霜打的茄子,当场蔫了。
“婉儿不必急于一时,皇上因为立后的事和太后闹别扭,不来椒房殿也在情理之中,待他日奸佞一除,皇上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怀上龙嗣是迟早的事。”张缉急于安慰女儿,话说出口,生了几分顾忌。
“你们先下去吧。”张皇后似有所悟,屏退了左右的宫婢才问:“爹爹,可是想出了对付司马师的办法?”
“暂时还没有,不过,爹已经说动了夏将军,他答应只要时机一到,定会助我一臂之力。这件事,婉儿你最好不要介入,由我去和太后商量,你只需要安心伺候皇上,等待爹的好消息就好。”
张缉的顾虑,张皇后心里是明白的,这样的维护是出于父爱,她只能点头让他放心。
正在此时,“嗖”的弓箭声从张缉耳畔飞过,闪过的一支箭正穿透屏风,射中张皇后挂在正殿墙壁上的牡丹花仕女图,张缉暗叫不妙,随即拔剑冲出去:“保护皇后!抓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