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刻意营造的祥和氛围下,是紧锣密鼓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政变。
郭太后怎么会不明白张皇后的心思,她怕南香身体养好入了后宫,帮着王贵人争权夺势,才会这么急着推荐羊祜做驸马。可郭太后之所以点了头,却并没有什么私心,说白了,她还是很喜欢南香的,倘若,她不是这曹魏的捍卫者,而只是一介布衣老妪,承欢膝下的南香和她又会是怎样一番美好的光景?可天意弄人,这或许是她保全南香在这场政变里安然无恙的唯一方法。
“保护公主?”司马府第,后院花园,映儿一张俏脸上扬着,眼睛急勾勾的盯着正提着漏桶浇花的王元姬。
“不错,若你能确定老太婆已经拟旨下诏赐婚,那必然是为了让公主和司马氏撇清关系,他日司马氏大祸临头,也不会有人将公主的陈年往事抖落出来,伤了她性命。”王元姬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漏桶,粗略的拍打掉衣裙上的泥巴。
“夫人,怎么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懂,好端端的,怎么会大祸临头?”见王元姬一只脚已经搭在了花园的围墙上,映儿忙趋前扶着王元姬左摇右晃的上身,服侍王元姬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王元姬着急到不顾礼仪的翻围墙,可王元姬只是一把推开她,纵身一跃,就稳稳的站在了围墙外的地面上,这样的好身手,自从玉门关那一场浩劫之后,她几乎再也没能使得出来。
“若老太婆想独揽大权,必先除兄长而后快,此时吴军大举进犯,兄长请缨去合肥督战,对她真是天赐良机,她又怎么会坐以待毙?”看到映儿膛目结舌的看着她,她以为又是小鬼头对政事的好奇心,于是很不耐烦的解释了一番,末了又问:“兄长今日是何时启程?”
映儿猛地咽了一口唾沫,舌头打转的说:“已经走了有1个多时辰了。”
“应该来得及,快备马车,去洛阳城西门。”王元姬心里盘算着小皇帝的践行仪式肯定是声势浩大,少说也要折腾几个时辰,她就能赶在司马师启程之前,将南香大婚的事相告。
可她却不知道,这场践行仪式不同以往,由于司马师秉承司马懿的风格,力主戒奢从简,将一切繁琐的步骤统统剪除了,只是让小皇帝和众多的将领一同喝了践行酒,就匆匆起程了,所以当王元姬马不停蹄的赶到时,已经是鞭长莫及了。
司马昭亲昵的抱了她下马车:“怎么身体不适,还要勉强?”
“合肥的战事吃紧吗?怎么走的这样匆忙?”王元姬的脚还没落地,关心的话题就已经问出了口。
司马昭装作明显的不悦,妒意十足的说:“何时见得你如此关心大哥的事了?别忘了,你夫君也是披荆斩棘的中护军大人。”
“好好好,夫君大人。”王元姬也陪着他开起玩笑来:“敢问夫君大人,合肥的战事吃紧吗?”
“战场上的事,哪个说的准,不过,大哥出马,肯定是小菜一碟,怕只怕……”司马昭宠溺的搂着她的肩膀,向幽闭的城墙边走去,话到嘴边,又思量的看了看周遭的人群,硬是没有说出口。
“你不说,我也明白。”王元姬了然于胸的看着他,惆怅的说:“可是,真的不能告诉他实情吗?你这般瞒他,将来……”
“哪里还顾得上想将来?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五月份的天气,正是城外风沙肆虐的时候,一阵紧风掀起了漫天尘土,司马昭忙月兑了外袍披在王元姬身上,给她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也不顾她抗议的撅着小嘴,远远的喊着等候在马车边儿的映儿:“风沙太大,送夫人回去。”
“诺。”映儿应了声,转头督促马车夫驶到边墙来载王元姬回府。
王元姬似乎还有心事,司马昭看在眼里却是默不作声。他知道她想问关在水牢里的红叶是否安好,可是要怎么问出口呢?难道说自己和这个企图掳走自己孩子的女人曾是同生共死的难友吗?还是说自己根本就是假的王元姬,更甚至于连孩子都是假的?她做不到,终究还是输给了那点卑微的自尊心和求生被爱的**。
夜,静的出奇,像慢慢沉淀的人生,停止的很干脆。
我久久的伫立在窗前,看着后院纷纷倒下的砧木,那些浅显木桩的年轮,像岁月积攒的伤口,在潮湿冰冷的凌晨雾气里,被工匠反复磨杀,透过微弱的烛光,痛彻的每天不规律的死亡,我怕我也会渴望这样血流尽后的窒息。
他,曹芳,大魏的皇帝,在吴军大举进攻合肥的时候,在司马师刚刚请缨督战离开京师的时候,便又要大兴土木,为自己盖一座豪华奢侈的行宫别院了吗?
此时,秋娥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了头:“哎呀,吵死了。”
我收回心神,蹑手蹑脚的走到床榻前,帮她掖好被角,门外巡夜的更夫刚好敲了三更。
被张皇后的侍卫死死的看守了一天一夜,终于要捱到明日的大婚了,我坐回梳妆台前,仔细的审视着我的脸,红肿的眼睛让这副原本娇媚到足以倾国倾城的容颜,变得如此狼狈,这样动人的哀伤,是否就算下了十八层地狱,也能留得住阎罗王的心?我笑了,第一次自嘲般的凄凉的笑了。我捧着手上这一尺白绫,它是我翻遍了冬暖阁所有的角落能找到的唯一素色,它就是沥干我人生最后一滴血的所谓归宿。
生命,它早该在子元的剑深深扎进我胸口的那一瞬间就结束,我相信这样的苟延残喘,是命运的不甘,为了能使我再见到馨儿,没有遗憾的如今,我也早该还了生死簿上的这一笔债。
我翘脚把白绫悬在梁上,打好结,围着我冰冷的脖颈,似乎能感受得到一丝温暖,我笑着闭上眼睛,狠狠的踢开了凳子。
如果说,我曾经真的有恨,那一定是恨我自己爱上了子元。
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唯一和永远的时候,我会宁愿选择死亡。
我承认,人人都会为昙花一现的浪漫而感动,可未必都经得起惨淡的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