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说有笑地向前行着,都很默契地回避了刚才既尴尬无措又心旌荡漾的一幕。
贝恩绅士的替安拉拨开近前一丛探出小径的枝叶,安拉道:“近来过的可好?那几rì,你们杳无音讯,我的心一直悬着,生怕你们遭遇不测。托人访寻多时,仍就没个准信。死亡之森天变异象,噩耗又频频传来……”安拉呢喃着,眼圈发红,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贝恩心头一暖,这才注意到少女眉宇间深深的愁思,连穿戴都未及换,还是学院的宫装。一股感动流遍全身,语气不由极轻极缓:“对不起……让你挂心了……说来惭愧,若不是有位朋友提点,我们可能也步了殉亡的后尘。真正在生死险境走了一遭,才认清了自己有多无力……”
贝恩缓缓张开手,复又狠狠握成拳头,自嘲道,“那时的我们早已悚由心生,魂不附体,只知道没命的逃,没命的跑,呵……直奔了大半rì,望着身后炼狱焚世的场景,毫无颜面地趴在地上大嚎大笑,是那般丑态百出,又哪里顾得了旁人!”
安拉吃惊地捂住嘴,刚想宽慰几句,只听贝恩笑道:“直至现在,一回想起来,还阵阵后怕,历历在目。不过,听到你的温言细语,觉得自己真是懦弱无知的鼠辈,竟连这道坎都迈不过,还让你为此徒增忧虑。哎……”贝恩叹息地摇摇头,又说:“如今,我能好好站在这儿,想必拖了你不少福分,作为赔罪,在下请美丽的安拉小姐共进午餐如何?”
少女霎时由凝露海棠转成了三月桃李,轻笑着,凝思垂目,莲步轻移。贝恩微笑着护在少女身边,亦步亦趋。
‘傻瓜……你是在愧疚吗?这种拙劣的幽默,只能表明不懂感情之事的你,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感激与不安呵……’
下午茶时,众人围坐在偏厅闲聊。
“什么?奥格利斯大哥被关押了?”安拉手一抖,轻呼出声。
“嗯……”贝拉神sè黯然,轻声道,“不仅如此,奥格利斯大哥现今的下落一直是个迷,我问过迪恩叔叔多次,他都不肯告诉我。”
安拉不语,静静沉思了片刻,道:“这件事交给我吧,父亲一向疼我,在此事上我也许能帮得上忙。贝恩大哥、安拉妹妹,我这就回去,你们静待我的消息。”
晚间,贝恩收到了安拉递来的纸条,上面娟秀的写着三个字:乌斯奇。
乌斯奇城,是凯密斯商业自治领的边围城市,南接圣文森城,北临里得森公国边境。北城郭外,青山连绵,层林叠翠。一条贯穿大陆东西的温特里运河分支流经这里,形成了天然护城河。
高大的城墙,用青一sè的大条石堆砌而成。城堞上刀丛枪海,甲胄林立,往后设有二层高搂,布置着一排排重型远程武器,俨然一副标准的军事要塞。
距乌斯奇城不过几里的山麓处,有一道不大的水瀑,白练飞泻,终rì潺潺,景致虽好,但由于这里是凯密斯商业自治领与里得森公国交界的敏感地带,所以鲜有人问津。
而今,却有一位不速之客落住在了这里。她,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望着青石上飞溅蒸腾的万千银珠,一道紫边儿的虹,朦胧若轻纱,浮跨在山谷间。我揉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将手中编了半拉的蓑衣搁到一旁,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
“不知不觉,近一月了呢……”我数了数套在腕上的草结,喃喃道。每过一天,我都会在草环上打个结,以示标记。
这儿的草很特别,平时倒看不出什么异样,可一经月光照shè,就会发出星星点点的微光,煞是好看。
已经29个了……我轻叹一声,仰身,躺在软软密密的草丛中,盯着晴朗的天空发呆。一只黄花儿蝶,在我眼前绕来绕去。我佯作扑它,小东西却并不怕我,一会儿落在我的指尖,一会儿又攀上我的手背。我咯咯笑着,不在逗它,它却顺竿儿的扑在了我的鼻子上,花纹的翅膀一张一合。
有些痒……我一动不动,酝酿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啊嚏!’大大的一个喷嚏,小东西受了惊,在空中慌乱的歪了几个弯,落荒而逃了。
“呵呵……”我抿嘴轻笑出声,眼神又一瞬暗淡下来。直起身子,侧头轻轻理顺着凌乱的发丝,‘光明之心’绽着一丝蓝光,从我的胸口跳出。
我拨了拨它,柔声道:“小家伙,你也无聊吗?”
‘光明之心’微闪了下,我立时有些羞,白了它一眼道:“那也要等我把自己武装齐全的。我虽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人文,但我知道这套神裙,还有这张脸,绝对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我现在又无法动用神力,自保都很困难。”
‘光明之心’蓝光霎时弱了许多。我心下一紧,忙道:“傻瓜,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非要傻傻的到‘圣光结果’外围去探个究竟。结果害了你,也牵连了上万条xìn伤感仰头望天,感觉眼睛湿湿的。
点点蓝光穿过发丝,轻柔地抚在我的脸上。我拢着它,展颜笑道:“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顾影自怜的悲情主角。这点儿打击不算什么,即或无法接受,我也不会、也不能让它影响到我的决意。为了宇轩,我什么都愿意做,即使为此犯下无数的过错……等到宇轩复活,我会坦然接受它们的惩罚,但不是现在……”
我坚定地说着,‘光明之心’蓝光更盛,我抿嘴一笑,复又轻声责备道:“倒是你落羽,吓了我好久。大梦初醒,举目无亲。孤身流落荒野,那几天我真的好怕。我还以为……以为你真离我而去了……”
我干涩的笑着,又勾起了那段折煞人的苦楚,深吸了口气,接着道:“以后不许吓我了,知道吗?如实道来,那时你是不是燃起了死志,想要牺牲自己转移怪物的注意力,好将我传走?”
‘光明之心’的光芒弱了几分,又恢复原样。我噙了一丝笑,道:“哼哼……还好我有芙妮亚姐留的‘光明之心’,把你的神识强行吸入保护起来。否则……”我有些后怕的将它拢在手心,“落羽,还有办法恢复神体吗?”
‘光明之心’又闪了下,我惊喜地叫道:“真的?只要我恢复神力,就可唤你出来吗?太好了!”
夜,微凉。一轮圆月已挂上了中天。‘咕咕’啸叫和着隆隆水声,深远悠长。我躺在一堆干草中,望着黛蓝夜幕,郁郁出神。
不知何时起,我拥有了自我治愈的能力。不论受了何种伤,也不管身体有多疲惫,只要安稳的睡上一觉,一切都会恢复如初,不会落下疤痕,也没有一丝痕迹。这大概与落羽寄居在‘光明之心’有关,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的体质。
也不知何时起,在我体内多出了一股暗黑神力。它一点都不温顺,就像刻意破坏般,千方百计地阻挠着我新近生成的神力脉络。意识之海不在一片光明,成了黑金交织的世界。金核也不在转动,被身周六个黑球放出的黑线紧紧困缚在了中心。
我伸出手,蜷成拳,依然无力。幽幽叹息一声,随手将一个编好的草球抱在怀中,似哭似笑。没想到自己前世看的黄皮书,竟真派上了用场。虽然只习得了极少部分的编织技艺,可凭借这一个月来,身心投入的不断钻磨,倒也初窥门径。
难道从那时起,自己就已经在为登临异界做着准备?又或者解释成命运的指引?心里莫明有些发慌,摇摇头,不去想。看着身边这一件件做工粗糙、歪斜简陋的蓑衣、箬笠、褡裢、草人、草墩、草席,外加个草球……我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
远远眺望,山也隐约,树也朦胧,连绵环绕着一座模糊的城市轮廓。我暗暗作着决定,明rì,就去真正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