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6-16
当一个被边缘化久了的人,忽然被领导想起的时候,天上掉馅饼的概率绝对远低于天上掉黑锅的可能性。
挂断电话后,许三笑感到一口大黑锅从天而降,挂定风声,对着后背而来。暗忖:背还是不背?若背,就可以借机回到那个舞台上。若称病不背,那就是觉悟不高,对党的忠诚度不够。而且邪教份子自杀事件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不管许副镇长背还是不背,黑锅就在那里等他,不增也不减。
李燕见他神色凝重,似有大事发生,不禁问:“怎么?谁的电话?出什么事儿了?”
“工程队那边出事儿了,挖下水沟的时候挖出个大窟窿,突然塌陷出一个大天坑来,就在镇中心小学西墙外,导致小学楼西角倒塌,目前具体的人员伤亡数字还没统计出来。”许三笑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黑锅背不背还可以再商榷,当前第一位是救人。刘国庆说出事的时候学校正在上课,房子倒塌,伤亡人数只怕小不了。
李燕吃惊的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许三笑道:“三个小时前,事情的发生极其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无声无息就塌了个大坑下去。”
李燕放下手里的活计,在身后跟着,道:“这事儿跟工程队有关,而且救人离不开工程设备,我也去看看。”
何问鱼忽然回来了,其实她根本没远走,就在院子外的小广场上,她的耳目灵光,许三笑在院子里说话,她听的比李燕还清楚。进门便说:“我也去。”
许三笑说:“这种情况下,原则上是不允许带家属的。”
何问鱼抿嘴道:“小破官不大,官腔倒是不小,看来你是希望我以领导视察的身份去看看。”
许三笑这才想起这位姐除了是当世玄门正宗第一人外,还是一位跟省委书记一个级别的部堂高官。
何问鱼居高临下,对官场内的猫腻洞烛观火。半路上她说:“许三笑,这种时候刘国庆想到了你,能有什么好事?你这又是何苦呢?”
许三笑难得郑重的说:“男人要勇于任事,以我现如今的境况,要想在荆棘丛中开辟出一条路来,须有飞蛾扑火之执着和临乎死生而不惧的气节。”
李燕道:“说白了就是混不吝的傻瓜精神。”
何问鱼道:“你这官当的太不容易。”
许三笑道:“能看得见希望的事情干的再漂亮也别想成为开天辟地的人物,相比而言,我更喜欢做开山斧。”
事故地点四周拉着长长的警戒带,圈出五十米之外的范围。刘国庆亲自督阵,率领派出所的林四平等人,严密监视着在场围观的人群。目的是勿让任何人拍录下现场的情况,提防走漏了消息,传到网上闹的尽人皆知。
临时搭建的应急抢险指挥棚里,杨红菱满面尘土,发髻混乱坐在那儿,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一抬头看见许三笑走进来,微微一怔,问道:“许副镇长,你怎么来了?”随即醒悟,正色解释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许三笑摆手道:“事已至此,谁叫我来都不重要,杨镇长不必多说,还是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杨红菱一边引着许三笑往现场走,一边介绍道:“刘书记和穆副书记都在外面,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大家都忙着抢险救人,暂时还没有通知县领导,眼下那个突然出现的天坑阻挡了工程设备进入小学的路径,救人只能靠人力锹镐作业,老孟正组织消防单位的同志和民兵连在现场救人,眼下情况很不乐观。”
许三笑一声不吭,点点头,快步来到现场。只见中心小学西墙外大路上暴露出一座深不见底的巨大深坑,小学楼整个塌进去半边,断壁残垣在外面。那情形,仿佛有一股巨力把教学楼硬掰成两半后,将其中的一半丢到坑里。
教学楼陷落的地方位于天坑的边缘,向下大约十米的样子。切口的位置被泥土和碎石覆盖住了,那半截楼房就像一口锅把人扣在了天坑边缘里。目前老孟他们采取的营救方案是,顺着未塌陷的区域挖开一条通道过去,把人救出来。但是因为二次塌方的缘故,导致这条通道两边又形成了新的塌陷坑,目前可供人站立挖掘作业的地方很小,只够三个人站在那里挖掘。
武装部长老孟正站在坑边指挥。许三笑走过去问:“还需要挖多长时间?”
老孟对许三笑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也没客套,道:“现在教学楼就卡在天坑边上,咱们只能从没塌陷又最靠近教学楼的这个地方一点点挖过去,这地方两边都是天坑,最多只能站住三个人,要想挖开一条通道,昼夜不停也得要一两天。”
许三笑望着坑里的半截教学楼,隐约似能听见稚女敕的童声传出救命的呼喊声,眉头紧锁道:“这还是不再发生塌陷的情况下,这样不行,太慢了。”
杨红菱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许三笑想了想,道:“用悬吊的方式下到坑里边,从教学楼的窗户进去,把人接出来。”
老孟不认可这个方案,道:“这法子我们想过了,这楼是被泥沙和石块包裹在这里的,人下去以后悬空作业,距离教学楼的位置很远,而且没有着力点,根本挖不开窗外两米多厚的泥沙石块。”
许三笑想了想,道:“着力点的问题主要取决于绳子上部中心点的位置,可以调一辆吊车过来,把支臂伸到教学楼正上方,钩子上挂一个铁笼子,人站在笼子里就能使上劲儿了。”
李燕一直跟着,这会儿插言道:“我去调一台吊车过来。”
何问鱼在许三笑耳边低声说道:“一会儿我下去吧,挖的能快一些。”
老孟道:“先别忙,你不看看这天坑边上能站住吊车的位置距离那个中心点有多远,要想够得到,支臂至少要能探出四十五米,那得是码头上常用的一百六十吨大吊的六十二米长杆才行,咱们这时候去哪找这么大吨位的吊车?”
这倒的确是个难题,吊车距离天坑边缘太近了肯定不行,支臂探出必须要一定斜角才能有足够的力矩吊运物品。四十五米的距离,要想保证有一个适合施工的斜角,支臂长度必须超过五十五米才行。此时此刻上哪找那么大的吊车呢?许三笑回头看了一眼李燕。
“我试试。”李燕模出电话来。
杨红菱说:“你要是打给曲总,就不必了,据我所知,艳阳县码头上确实有一台这样的吊车,不过那辆车正在赶工吊卸货物,事关长江龙集团的信誉,他也不敢擅自做主挪用。”
李燕丝毫不为所动,拨通了电话,不知是打给谁的,言简意赅:“这边出事儿了,让那辆一百六十吨的吊车四十分钟内过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许三笑有些不可置信,看着李燕问:“怎么个意思?这就行啦?”
李燕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说道:“人命关天,什么事情还能大过了天去?”
许三笑说:“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就这么一句话就能保证那辆车四十分钟内到?”
李燕一耸肩膀,道:“我也不知道,咱们拭目以待吧。”
杨红菱毫不抱希望,说:“那就看着吧,这边该挖的还得继续挖。”
吊车到了,急火火,三十里路用了不到半小时。对于这么一辆大家伙而言,已经是极限速度。众人见状不由大喜过望。
杨红菱惊讶欣喜之余不禁深深看了李燕一眼,她的一句话竟比长江龙西南分公司的老总曲景民力度还大?还是说曲景民老奸巨猾不想担事儿,而她却是无知者无畏?
许三笑也在看李燕,他也有和杨红菱差不多的困惑。这丫头自从来到歇马镇,正经工作几乎一件都没干过,领着长江龙集团的工资,却尸位素餐,每日里都在钻研怎么讨好许三笑的胃。这个社会如此残酷,资本主义大老板表现出如此包容的一面时,又岂会不索取相应的代价?她是如何在长江龙集团内部取得这样的江湖地位的?
万众期待中,吊车在现场停稳,迅速伸出支臂来,吊起准备好的吊笼。在谁进入笼内下去的问题上,许三笑和杨红菱起了分歧。杨红菱的意思是让专业的消防人员下去,许三笑却推荐自己的‘生活助理’何问鱼下去。
分歧很快出结果,现场就有三名党委班子成员,本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举手表决。结果自然是许三笑服从领导的安排,何小妹作壁上观。
吊车将吊笼悬下,里边的消防员开始挖土,这里的表层的土石结构相对松散,消防员挥镐刨土,一下一个坑,进展颇为顺利。杨红菱不顾安危站在天坑边缘处,看着消防员的进度,同时指挥吊车调整吊臂。
许三笑站在稍微靠后的位置上看着,这小妞儿虽然抢功的本领忒厉害,但总算是个干实事儿的,身上没有那些官场老油子的坏习气,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关心下边被困在半截教学楼里的学生。
窗户外的土石被刨开了,貌似大局已定。收到消息的刘国庆特意指示派出所的人,将闻讯赶到的艳阳县日报的记者放进来。杨红菱听着被砸开的窗户里传出的孩子们的呼救声,终于松了一口气,注意到记者已经到现场,她甚至还特意拢了拢头发,将自己美好的侧脸露出来,那上面有汗水混合烟尘留下的痕迹,如果被照下来,会非常有说服力。
杨红菱亲自指挥吊车,将吊笼靠近到窗口,下边的消防员一跃跳入被土石包裹住的教学楼中。不大会儿,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从里边被送上吊笼。吊车上提,当第一批十几个孩子被吊上来,放在实地上彻底月兑险时,现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杨红菱激动的热泪盈眶,走上前,挨个拥抱这些孩子们,给予他们安慰。接着又将每一名孩子交到刘国庆特别授意林四平放进来的部分孩子家长手中。在场的记者用相机忠实记录下了这感人的场景。
这就叫扩大影响!官场生存法则中最重要的一条。会干固然重要,更要会吆喝。干实事冲在前头,作秀时也要当仁不让。许三笑心中颇有感慨。目不转睛的看着,只见杨红菱忙活完了这一批,很快又回到指挥的位置,摆手指挥吊车放下吊笼。
何问鱼低声道:“恭喜你,瞅着意思,你虽然捞不到什么功劳,但至少也不用背多大的黑锅了。”
许三笑回头看了她一眼,何问鱼说完这句话就背着手走了。许三笑再回过头来时,刚好看见杨红菱在比划着让吊车再靠近一点。而她脚下的柏油路基却已经出现了一条裂缝,正在缓缓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