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叛军首领的头,走上城墙,钱狐狸就像得胜归来的将军,意气风发到了极点。
随手两剑刺死了两个扑上来的叛军,钱狐狸高举手中的头,大声喝道:“你们的首领已死,一切都已经结束,还不速速投降!”
声音不算大,却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城墙上的厮杀停止,呈现出一片死寂,伤者的哀嚎和弥漫的血腥,只一种衬托,却成为一种永恒。
叛军眼中的红光散退,恢复成正常的黑白,又逐渐变成了死灰。
他们全凭着一口气,支撑到现在,如今这口气已泄,又回到了原本的身份。
农夫、乞丐、无家可归的人,这就是他们曾经的身份,只是安守本份却没了活路,不得已才走上另外一条路,如今这条路也断了。
前方是深渊,后面是死地,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一个人向天怒吼,发泄着心中的愤懑与不甘,死灰色的眼睛里流淌出红色的眼泪。
血泪!
随后反转手中残破的武器,反手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这个人重重倒下,眼睛怎么也不肯闭上。
死不瞑目。
就算是死,也在睁着眼睛,直到帝国毁灭。
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没有半点的犹豫,叛军中的所有人用相同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曾经,他们奢望用手中粗制烂造的武器,翘开黑暗的墙角,寻找到梦寐以求的光明,然而黑暗永无尽头,光明遥遥无期,最终这些武器成了他们的解月兑。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活下来的镇民无语沉默,他们感受不到半分胜利的喜悦,除了钱狐狸。
他一个人在哈哈大笑。
笑得张狂又肆意。
因为,他赢了。
傍晚的残阳下,一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周鹏兴冲冲地跑回了家中,还没见到人,就大声叫了起来:“爹!爹!叛军全死啦,我们安全了!”
“我已经知道了。”周远慢慢从书房走出来,脸上略微有些不满:“注意你的身份。一点小事就激动成这样,将来怎么能继承周家!”
“我还有大哥!”周鹏小声地嘟哝,忽然又惊讶地说:“真没想到钱狐狸藏得这么深,居然不声不响就把叛军首领杀了。”
“这倒是也出乎我的意料!”周远凝眉思考,脸色变得凝重:“叛军首领的实力怎么样?”
周鹏想了想,回答:“二重。”
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知道的也并不是很清楚,回答的并没有什么底气。
“应该也差不多了!”周远完全相信他,想了想又说:“钱狐狸也有可能是二重的实力。”
“对啊!”周鹏抚掌,又兴奋地说:“我们镇上现在有两个二重的人了,算上大哥就有三个了。”
“应该还有第四个!”周远皱着眉头说:“我根本不相信钱狐狸一个人能杀得了叛军首领,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帮助他,这个人至少也是二重的实力。”
看到周鹏不解,周远心里叹息一声,耐着性子解释:“这几年钱狐狸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就算是个铁人,也早就倒下了,他是不是还保持着二重的实力还不清楚,至于杀了叛军首领,我觉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必然还存在着第三个人,而这个人必然是实实在在的二重。”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周鹏也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周远有些担忧:“希望不是米行的人。”
大地在震动,城墙在摇晃。
远处升起了一股尘烟。
正在收拾尸体的镇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知所措地看着远处的灰尘。
刚刚从死亡线上走了一趟,他们的神经变得纤细又敏感,有些人忍不住重新舀起武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
离得近了,他们才放下心来,失魂落魄地丢下武器,无力的倒在一旁,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灰尘下是骏马,马上是帝国的军人。
黑色的盔甲正是帝国的标志。
一阵不起眼的欢呼声响起,因为得不到附和,很快消失无踪。
看着不远处的骑兵,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同,相似的是情绪。
怨恨。
三百多人的损失,他们不能不怨;
亲人朋友的死去,他们不得不恨。
勒马齐停,良好的纪律展露无疑,却依旧得不到半分的好感。
领头的将军策马前行几步,来到墙下,冷冷地问:“这里谁是领头的?”
钱狐狸高声回答:“启禀将军,是我。我叫钱……”
钱狐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将军毫不客气的打断:“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告诉我,叛军往哪个方向去了。”
钱枫也不恼,笑着回答:“启禀将军,叛军已在此全军覆没,无一逃月兑,所有人的尸体都在这里。”
“全军覆没?”城墙下的尸体,带头的将军视而不见,扫视了一遍城墙上带伤的镇民,收回目光,不屑的冷笑:“就凭你们!”
怨恨变成了仇视。
辛苦得不到认同,死亡得不到承认,镇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只是碍于对帝国一贯的畏惧,才强压下情绪,不过却已经达到了爆发的边缘。
躺下的人站起,握刀的人握得更紧。
钱狐狸心里一突,在这里五年,他很清楚这里的人是什么样的脾气,平时嘻嘻哈哈看似平和,心里却有一颗暴虐的种子。
他立即跳下墙头,走到那位将军的面前,双手捧起叛军首领的头,认真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是叛军首领的首级,请将军过目。”
人位二重!
将军的瞳孔一缩,语气不由得缓和:“这真是叛军首领的首级?”
钱狐狸点头:“如假包换!”
将军又问:“叛军真的在这里全军覆没?”
钱狐狸又点头:“一个都没有逃走,全死光了。”
将军有些狐疑的问:“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钱狐狸摇起了头:“当然不是。”
他看了将军一眼,言辞肯切地说:“我们只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这些都是将军和将军身后这些士兵们的功军,我们充其量也就是帮了一点小忙。”
将军满意地哈哈大笑:“你说的非常好,我很高兴帝国能有你这样的人才。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钱枫。”
“钱枫?”将军重复了一遍,看着眼前这个人和记忆中的一个人有几分相似,有些疑惑的问:“钱亨钱总管是你什么人?”
钱狐狸微笑着回答:“是我二叔。”
“原来你就是那个被陛下从近卫军里赶出去的坏侄子。”将军又哈哈大笑,笑声停歇后再看钱狐狸的目光已经不同,像是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熟络,从钱狐狸手里舀走叛军首领的首级后说:“既然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客气了,回去领赏必少不了你的份。不瞒你说,陛下对这伙叛军非常看重,给的赏赐必然也十分惊人,至少可以让你官位连升几级,再不济也能重新回到近卫军百人队队长的位置。”
钱狐狸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他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拜倒:“那就拜托将军您了!”
“好说,好说!”将军纵马转身,大喝:“后队变前队,目标:帝京。”
城墙一角,光线和目光都被遮住的地方。
看着骑兵跑远,灰尘漫天,刘管事悄声问:“你都看到了吧?”
乐阳点着头,又抬起头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管事没有回答,却反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乐阳低下头,沉默不语。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他不认同钱狐狸的做法。
刘管事伸手指向骑兵远去的方向:“他们不介意随便杀一些人充当军功,不管杀的人是不是叛军,为了保住秘密,必然要杀人灭口。如果是你,你认为镇上还有多少人能活着。”
乐阳依旧沉默。
“我告诉你这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帝国,又有些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你以后想要做什么样的事,但一定不会比今天的轻松,所以你必须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也好少犯一些错误。”
刘管事一声长叹,叹息声里有一种衰老的气息,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还是由于别的原因。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去把李坏叫上,到我那里好好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