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最后一节是马哲课。
满教室的学生,一半在打哈欠,一半在玩手机,一半在翻闲书,一半在发呆。这人数的相加并不矛盾,因为一个人完全可以同时做两件甚至两件以上的事情。
上课的老师是个标准的中国式大叔,身材矮墩墩,脸圆乎乎,活像个头小肚儿大的青皮冬瓜。这样一个人,却又是十分讲究行头的,每次见他,无一不西装革履领带夹,头发梳得油光光,金丝眼镜,一尘不染。
也许是爹妈在他出生时就预测到了什么,把他的名字取得对口极了——马修哲——好像天生是为了教马哲而存在的人物,但他上课完全是应付式的,教案一大本,都是照抄的教材,上课的时候都是死念一遍,让人疑心他能到这课堂上来任教,是不是源于哪个领导的亲戚关系——这种事在如今也十分平常。
要命的是他自尊心还特别强,要求每小节课都必须签到,三节小课连拼起来就得签三次到,叫试图中途溜掉的人都断了念想。
林如绮坐得无趣,握支铅笔,随意在教科书扉页描画,寥寥几笔,一只滑稽生动的大熊猫跃然纸上。
大熊猫手执教鞭,肚子上鼓出一团团的肥肉,身上西装的排扣被肚皮撑得都快要蹦开来,脖子被一条波点花领带勒得喘不过气,还要故作正经地眯着眼,板着脸,昂首挺胸。
“PandaMa,胖大马。”林如绮用笔在教鞭尖子指向的地方,添了一面小小的黑板,在黑板上做注道。
江旭坐在邻座,正埋头读一本小说。
林如绮把画推给江旭看,江旭没刹住,扑哧一声笑喷,打破了教室里沉闷的空气。他慌忙一只手竖起书,另一只手将嘴巴捂住。
为时已晚。
周围同学的目光早已循声投来,哄笑一片。胖大马也没再照念本子,抬起那一双眯眯眼,望向这边来。
“有些同学啊,一上课就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特别是有些男生,人高马大的,居然看起言情来!上课是多好的时间,年轻人要珍惜啊!到时候挂了科,可不要怪别人……”胖大马捻着嗓子说。
他的嗓音又尖又细,和他的身形完全相反。好像是看一部电影,画面和声道拼错了,视觉和听觉分别从两个完全不搭界的地方剪来,偶然凑合在一起。
林如绮瞄了一眼江旭挡在面前的书皮子,伸手一掌,把那书扑倒在桌上,朝江旭投去一个“拿你没办法”的眼色。
江旭低头看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方才举起的根本就不是马哲课本,而是他一直在偷模在底下看的小说,张恨水的《春明外史》。
“他要是没看过,怎么知道这是什么书?”江旭咕哝着,“再说了,怎么是言情?这叫世情小说……”
见这男学生扑倒了书,头也低了下去,胖大马大有胜利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将枯燥无味的教案继续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