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之季,燕燕于飞。相安无事过了一季,人世间就这么从立春到了谷雨。
白露坐在马车上,撑着腮,木然的看着帘外的街景。她转过头,看见唐风默默的坐在另外一边,闭目不语。连看一眼她都懒得看么?白露侧过头,睁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今日孤竹国新主举办夜宴犒赏大臣。
到了奉城殿,唐风迅速下了马车,当前一步走了进去,白露踩着小厮的背,下了马车,急急的跟在他身后。
金暖香彝,玉鸣舞佩,春笋调丝竹。
宴会上莺莺燕燕,丝竹轻绕,白露坐在唐风的下首,自顾自的饮了一杯又一杯的梨花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几月来,他从未到过她房间,从未碰过她,甚至都不正眼瞧她一眼。偶尔在廊上遇见,当她鼓足勇气想与他说话时,他却总是脚不停步,目不斜视的迅速离开。
白露拿着酒鼎,眼神迷蒙的看着他的耳廓,他今天穿着绛色锦袍,金缕腰带,白玉簪绾着墨发,俊逸无比。
她……想他。
虽然离的那么近,却似离的那么远。
白露探出手来,颤抖的抚在他的肩膀。他转过头来,眼中一如既往的冷淡,她看着他的眼神,惊的缩回手,慌忙道:“稍作离席。”他点点头。
她唤来侍女,扶着侍女站起身来,从后绕行走出殿外。
坐在廊椅,她靠在廊柱上一动不动,任由轻风拂拭脸庞。远处箜篌声缓缓飘至,如歌如泣,幻入她的魂魄。为什么她和他会变成这样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欣喜的转头看,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她低头轻声嘲笑自己,他怎么会来找你呢?!
白露缓缓站起身,矮了一子,道了声万福。
面前的是唐风的弟弟,现任新国主唐棣。
唐棣说了声免礼,便表情复杂的看着她。默默的看了她许久,却突然伸出手环抱住她。
白露惊愕地推开他,慌忙言道:“君上请自重。妾身是王爷的妻。”
唐棣跨前一步,双手掌着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柔声道:“孤已是王,你不用再怕任何人。你助孤登上王位,自己却委身于唐风。孤了然你的委屈,心存感激。”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任由他伸手将她搂在怀中。她还是她吗?她之前到底是做过什么了?
微风扬起,吹的转角处廊柱旁一抹绛色锦袍轻轻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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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
人界黍稷作物播种最忙的季节。
王府众人也喜气洋洋的忙碌着,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今日是王爷唐风纳妾之日。
相府千金卢文秀聪慧大方知书达理,对王爷情根深种,难得竟愿意入府为妾,传为佳话。
白露坐在侧位,看着唐风与卢文秀叩首拜天地,身边吵嚷人群,她却充耳不闻,只是双目紧盯着唐风的脸。
他的脸上毫无喜气,白露苦笑的想道,这人大概成亲都是这副模样,和自己成亲的时候也是如此表情吧。
礼毕,众人送着两人入了新房。白露木然的坐在紫檀椅上,看着众人离去。她缓缓的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侍女问是否要熄灯伺候她睡下。她摇摇头,挥了挥手让侍女退下。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烛火发愣,眼睛涩涩的看不清楚眼前景象。突然迟钝的想到此时此刻他正搂着另外一个女人温存,她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一股血腥细流缓缓从唇上垂涎而下,滴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触目惊心。
门外光阴叠加,似有一道人影久久矗立,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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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之日,风起之时,天高气爽,王族子弟当日出行,参加狩猎节,家眷随行。
王爷妾室文秀已怀有身孕,唐风本想推了此行,文秀却说闷在府中难受,想出去走走。唐风便应了下来,只是嘱咐他们仅在狩猎原边围兜兜。
马车上,文秀与白露同车。文秀用锦缎护着自己的月复部,眼神怜爱的看着自己的肚子。
此时,胎儿尚小,还未显肚,白露不免暗自月复诽了她几句装模装样。
文秀抬头看了一眼白露,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缓声道:“文秀多谢姐姐宽宏大量让妹妹入得王府。”
白露斜了一她眼,毫无表情的言道:“妹妹客气了。”顿了一下:“只是这前来后到,尊长辈分,妹妹谨记着就是了。”
文秀柔声笑了一下,说道:“妹妹当然谨记在心,公主身份尊贵,可惜现在在王府最尊贵的可是妹妹肚子里的这个,王爷如今紧着的也是妹妹。将来这正室的位置,许是有个调换,到时候,就算您是公主,也是要谨记着尊长辈分的。”
白露一滞,正想喝骂她,却突然听到前面马夫喝叫一声,车帘被一把揭开,一人穿着一身黑衣窜了进来,手中长剑抖着银白光芒。
文秀尖叫一声:“刺客!”接着一把将白露推在前头。白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那柄长剑就要刺入自己的胸膛。突然眼前的剑锋一偏,那长剑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却往着文秀刺去。
文秀护着自己的肚子,惊声尖叫。蓦地,另一侧车帘被剑撕开,文秀被唐风一把抱住,护至身后,他单手持剑,隔开那黑衣人的长剑,手腕一转,划出一道血花,护着文秀往后一掠。周围的侍卫反应过来,提着剑奔将过来围住了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捂着臂上的伤口,也不恋战,收了长剑冲出了包围,飞身而去。
白露跳下马车,奔到唐风面前,急问道:“有没有受伤?”
唐风一手扶着文秀,右手手腕轻转,长剑入鞘,站直身子傲视着白露道:“你还是不肯安分。这次,是想让我唐风绝后?”
白露木然的停住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她心中冷笑一声,如今在他眼中,她已经是如此卑鄙不堪的了。
秋风扫过,尘土渐渐扬起,迷了她的眼睛渐渐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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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
文秀生了一个女儿。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白露远远的看着她摇着小胖手,心中万分喜爱。
只是自从刺客那件事情后,唐风便不再允许她接近文秀和小孩子,全家人包括家仆侍女都防着她像防贼似的。
她生来便身份尊贵,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为免被人冷眼瞧着,她干脆宿在自己的院门里,常年不出。就这么孤独的过了一日又一日。
某天,她行在院子里面散步,踩着地上的落叶索索作响,孤寂的就如同她一样。行到半路,隐约听到小孩子女乃声女乃气的叫了一声娘亲,她转身看到文秀的小女儿正摆着小藕臂朝她摇手,她朝小女圭女圭笑了笑,那小女圭女圭笑的更欢了,直叫她娘亲娘亲。白露心中一动,一股暖意涌进她多年冰冷的胸膛,她思索半刻,便提步走了过去。
一名侍女看到她走过来像看到鬼似的,赶紧抱起小女圭女圭逃命似的跑了。
白露愣在半路,看着侍女的背影渐渐远去,那侍女怀中的小女圭女圭仍是朝她不停招手,她朝她笑了笑,却突然流下了泪。
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在这里,已经好久了。她真的很孤独。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梦游般的生活。她抱着双膝在床榻上,肆意流泪,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哭过了。
她咬着自己的手臂对自己说,她也想要个孩子。
某一天,文秀带着孩子回了相府娘家省亲,她踱进厨房,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的洒了一包媚药进了唐风的夜宵。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细细的洗了一个澡,穿着薄薄的沙萝衣,无知无觉的坐在自己卧房中,等到午夜。直到手脚冰凉,她僵硬的站起来,推开自己的房门,慢慢的走到唐风的卧室前,她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轻轻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走进内室,唐风已经睡下,脸色潮红,她慢慢走过去,站在床榻边细细端详他。
有多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他了,他闭着眼睛的时候,不会那么冷冰冰的看着她,显得很温和。
她坐在床榻上,抬起手,颤抖的触模着他的眉骨,他的眼睛,他的嘴唇。
一定要这样子,才能得到你吗?
白露褪了衣裳软靴,缩了双脚上了床榻。
她趴在唐风的身上,双手撑着他的胸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逸容颜,一咬牙,俯身亲上了他的唇,用舌尖轻轻的舌忝着,慢慢的吸吮着。她止不住流下泪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已经好久好久了。
唐风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白露,目光深沉一言不发。许久,他缓缓伸出手抱住了她滚烫的身躯。
她颤抖的用舌头搅开他的嘴,与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双手抚模着他同样滚烫的身体。
唐风闷哼一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子下面,倒在一团锦绣中,一低头含住了她的耳垂,她轻颤了一下,娇喘一声,紧紧抱住了他,两人身躯紧紧纠缠在一起。他将嘴移到了她的唇上,探出舌头霸道的shun吸着她的甜美。
突然,她唇上一痛,唐风急喘着气离开了她的唇,唇边一丝血迹,他俯在她上方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
她眼神迷离的看向他,伸出雪白藕臂勾住他的脖颈。突然脸上一滴泪水划过。她愣了一下,却是他的泪水。
他撑在她的上方,哑着嗓子颤着声音问她:“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
她久久的注视着他,坦然的道:“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你又想骗我。一次又一次的!”他的头无力的埋进她的脖颈,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混着她唇上的鲜血,血泪交融。
“我没有!”
他猛抬起头,狠狠的抓住她的双肩,仿若要揉碎她:“你现在又有什么企图?”此时他的炽热还顶着她的下月复。
“我想要一个孩子。”她平静的看着他,缓缓说道。她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和他的孩子,想要一个长的像他但是会依恋她的属于她的孩子。
他猛地离开她,从床榻上下来,站在一边,捏紧双拳,狠狠的道:“想要我的孩子,白露,下辈子吧!”说完,脚步不稳的冲了出去。
白露果着双肩,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上。空气中散着刺骨的冰冷。脸上的血泪渐渐变得冰冷,就这么伏在她的脸上,一滴一滴的腐蚀着她的心。
他恨她恨到这个程度吗?就算吃了媚药,也不愿意和她有任何瓜葛。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脑海中回荡着他临走时的那句话,下辈子?下辈子!真的要下辈子才能让他爱她吗?
她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