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次不必干涉些什么,我便嘱咐白霜在外护着仙体,与玉郎仙官提了元神进了仙境。
站在紫芝的居所外,玉郎仙官蓦地顿住了步,踌躇不前。我转身看了他一眼,心中轻轻叹了一声,人界说的近乡情怯,此刻仙官便是此心境吧。
半晌,我开口低声问道是否由我先进入去查探一下。他愣了一会儿,好久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提步幻身进了紫芝的卧房。
一念繁花,转念洛水。
看着屋内此时正安坐在椅榻上,持笔在蜜香纸上认真描绘着什么的紫芝,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侧身对着玉郎仙官言道:“仙官可以放心了,紫芝尚在这三界,只是……”
此刻他却似未听到我的话语,目不转睛的盯着紫芝,眼神温柔的似拂水轻风。我识趣的闭上了嘴,安静的站在一边。
眼前的紫芝,模样看上去约莫及笄年岁,身着青色霓裳,梳着百花分肖髻,发间插着一株馏金银钗。走近一看,她正专注的持着笔细细的画着一副青莲画幅。
画了许久,她站起身来,展平了画卷,复又拿起赏了许久。待墨迹完全干透,她收了画卷,立在桌子边收拾着笔墨。
门外一位妇人唤了一声紫芝,她脆声应了一句,提起了裙摆,出了门。
玉郎仙官的目光从头至尾未离开过紫芝,他转过头,目送着她出了门,眼神悠远着看向远处,直至看不到她的身形方才回过神来。
我一言不发的摇着扇子站在他身边。突然想到当初玉衡星君问我的那句为什么那么冷还摇着扇子,我在心中又悄悄的回答了他一次,此刻是因为太闷了。下意识的侧头抚了一下发髻上的梅花簪,神思略微游离了一会儿。
正思绪涣散间,玉郎仙官突然踏步出门,随着紫芝之前离去的路线跟着去了。深陷情爱中的,不管是仙或者人,总是显得有点神经兮兮的,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走了,看来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我这个仙的存在。无奈收了扇子,也跟着他出了门。
到了前厅,紫芝此时正低着头站在之前那位妇人的身后,一脸娇羞。
客座上的一位绛衣妇人,穿着甚是喜气,眼尾虽已带皱纹,眉眼却仍丝丝魅惑。她笑眯眯的看着紫芝,口中说着:“外面传言,叶家三小姐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芳泽无加,难得的是贤惠淑良,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与陈家郎是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上座的那位妇人想来是紫芝这一世的母亲,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紫芝,颔首客气道:“薛媒婆谬赞了。那小女的婚事就有劳您多费心了。”
薛媒婆又是笑眯眯的说了一堆恭维的话,接着又把方才她口中的那个陈家郎夸了个天花乱坠。
紫芝抿嘴含笑站在叶母身后,纤手绞着衣角,小脸红了个遍。
看着她青涩的额角,我立在一边胡思乱想着,哦,及笄的岁数该是人界女子嫁人的岁数。这一进入仙境便遇上说亲的戏码,我们的运气也忒差了。我侧着身子不敢去看玉郎仙官的脸色。
假装不知道眼前发生些什么的间隙,我试图揣摩了一下仙官此时的心情。自己的妻子要嫁给别人了,想必心中必定是愤怒无比。若他是玉衡星君或者真麒师兄这种武将,指不定立马仗剑把那什么陈家郎给劈了完事,可叹他是一界文官,若是心情愤慨,想来该是洋洋洒洒一场控诉,而后细细碎碎的流下几行清泪,郁郁而终……
我胡思乱想间把事情扯远了,转头看了眼玉郎仙官,却发现自己实在是想的有些离谱了。眼前的仙官,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以外,倒也没有什么异常表情。估模着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而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其他的比最坏的情况好一点的较坏的情况亦能坦然接受了。
薛媒婆和叶母还在厅中客套来客套去。我待的烦闷,这里似乎没我什么事情,便幻身出了厅堂,慢慢踱去了后院。
到了院后方处的荷花池。原来后世太傅府里面的荷花池,在紫芝尚在人界的时候便已经有了。此时的池塘,荷花更是开的繁茂。一望无际的荷叶,似绿色的汪洋。有的荷叶只冒出一点女敕尖,有的已长成大玉盘状,轻风吹来,众荷叶随风摇曳,高高挺立,碧浪翻滚,露珠若珍珠般滚落,好一番美丽风景。
我站在曲桥中间,正独自欣赏着荷景。玉郎仙官走到我身边,与我并排站着,看着眼前的荷景。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说道:“瑶池,你是否觉得我很傻?明知我与她缘分已尽,心中却总有妄想。”
诚然我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看着他颓然的表情,实在不忍再出口伤他。只好尽量放平语气的安慰道:“仙官不必担心,既然已知紫芝尚在三界,日久天长,总能找得到她的。”
他点点头,顿了一会儿,轻声道:“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确实啊,就算找到了紫芝,他又能如何呢。紫芝终在轮回间,他就算是拼着受了天雷,硬提了她至天界,可惜终究是无法与天命抗争的。
这世间万物,总有事物是自己无法强行改变的。就算我们是仙,又能如何。
玉郎仙官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语气渐渐恢复平静:“但是总归确认了她魂魄尚在,那便好了。其他事情都是其次的。”
我点点头,赞同道:“这世间诸事,除了生死,无论哪一桩,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转身看到紫芝提着裙摆,纤腰袅袅的走了过来。玉郎仙官站在曲桥中央,却未曾转身,目光直盯着眼前的荷花池,眼神却温柔异常。
紫芝缓缓走过曲桥,与玉郎仙官擦肩而过的时候,仙官的身躯明显的僵了一下。虽然近在咫尺,两人却隔了天涯。这事儿真是无可奈何的。
紫芝行步进了书房,走至书柜前,从里面拿出来一封书信,拿出来细细看着,嘴角微扬,似是欣喜无比,口中呢喃了一声:“玉郎。”
玉郎仙官听到这声,身躯猛地震了一下,蓦地回首看着房内的紫芝。我停了手中的扇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她从红尘中依约走来,如莲淡雅,柔软了他的眼眸,回首一瞬间,却已沧海桑田。此时阵阵荷风,究竟舞动了谁的若雪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