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暑假过后,初二三班换了新班主任,重选班干部重新排位,林桃依然是团支部书记,可位子却和刘芳芳分开了,林桃个子高排在倒数第二排,最搞笑的是,不明情况的新老师竟然把严文的位置留在了林桃后面。对于严文,老师们都是心照不宣的,只要他不惹事生非,来不来都无所谓,可位置总要留一个的。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林桃窘得脸通红。
严文一连好几天都没来学校,林桃每天既害怕又期待。严文的同桌还是刘坤,这个刘坤虽然不像严文那样整天逃学,可也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主儿,整天在后面不是睡觉就是看闲书。看哪个老师不顺眼就调皮捣蛋,有一次把钢笔墨水偷偷的甩在了物理老师的裤子上,物理老师没感觉到,还在教室走来走去的提问,同学们都在后面偷偷的笑。林桃回头瞪他,让他别太过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竟然脸红了。
那天刘坤去台球室找严文,跟他说了调位子的事,严文没有多大反应。刘坤欲言又止的,最后说:“严文,我想追林桃!”严文一听,手上一松球打歪了,倚着台球案不说话。
刘坤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跟她又没什么,你也不大去学校,而且,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了吗?”他一脸坏笑的看着严文,“她现在坐我斜对面,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她了!”
“滚吧滚吧!想追就追,追上了请我吃饭!”严文不耐烦地推开他,“别耽误我打球,快滚!”
刘坤嬉皮笑脸的,“那我就真追了啊!”他是真有点儿惧他,严文不松口他是断断不敢追的!临走不怕死的又跟他说,“你没事就别去学校捣乱了啊!”
严文拿着球杆儿追出来,吓得刘坤拔腿就跑。
第二天一早严文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教室。好长时间没见他,他似乎又长高了,也壮了,林桃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班里有人起哄了,“严大侠,忙什么啊,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严文跟真事儿似的朝大家摆摆手,“同学们学习辛苦了!”同学们一阵哄笑,林桃嘴角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严文见林桃在那低着头乐,无赖劲儿又上来了,在她桌子前停下,“哟,林桃同学偷着乐什么呢?”林桃就烦他这种嬉笑轻浮,猜不透是真是假,突然很反感,板下脸来,“不关你的事!”
刘坤正好进来了,看见严文站在那儿,一脸扭曲地跑过去,用手指着他,“你你,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地道!”严文知道他什么意思,一坐下,“老师都不敢说让我不来!你算哪根葱?”
刘坤敢怒不敢言,骂骂咧咧地坐下。看着林桃的背影,心想有这么个阎王在这儿杵着,我追个屁!严文故意气他,小声嘀咕,“你追你的,别管我!”心想我看你怎么追。他俩在后面嘀嘀咕咕,挤眉弄眼,林桃回头看他们,两个人都朝她嘿嘿地笑笑。
严文一反常态,频频光临学校。在后面侃大山吹牛皮,无非是谁打架厉害啊,哪个女孩长得漂亮之类的。林桃不愿意听他胡诌这些没有营养的,总是嗤之以鼻。刘坤则是苦于没法下手,暗想对策
这天,严文突然拿出一张集体照给刘坤看,指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孩问他,“知道她叫什么吗?”刘坤摇摇头,“不认识!你干嘛?”严文笑笑,“听说她家很有钱,我想追她!”
刘坤一听心里不禁窃喜,看看林桃,“真的?”严文盯着林桃的后脑勺,“当然是真的!一个星期之内搞定!”刘坤坏心眼儿上来了,一把抢过照片,拍拍林桃的肩膀,“哎,林桃你看看,这个女孩你认识吗?严文要追她!”林桃顺着他的手搭眼一瞧,这不是陈蓉吗?她回头看严文,他眉毛一挑,嬉皮笑脸的说:“长得漂亮吧!”
林桃回过头来,真想扇他一耳光,这个混蛋。她从来不觉得他是个嫌贫爱富的人,如果他只是想拿陈蓉来刺激她,那他的目的达到了。林桃心里有一点儿酸酸的感觉,想发泄却又无从发泄。
那天林桃回到家,假装无意的跟母亲问起陈叔。母亲叹口气,“哎,你陈叔现在可忙了,生意也做大了,不像以前喽!”她看看林桃,“不过,你陈叔对你不错啊,到现在还把你当干闺女呢!”林桃笑笑,“好长时间没见陈蓉了!”“是啊,你们越大反而生疏了。小时候你和陈蓉经常在一起玩儿。那时候你陈叔想辞职单干,还是我给他找的门头房。如今发家了,人家也算对我我们不薄!可你看你爸,到现在还在厂子里混着,虽说是个车间主任,可半年都发不出工资了!还不是靠我……”母亲尴尬的笑笑,没再说下去。
林桃回到屋子里,心里忽然很难受。父亲十七岁进钢厂上班,后来母亲也进了厂,国有企业整顿改制,改来改去一年不如一年。工资拖了又拖,家里开销紧张,母亲就跟着打零工的那帮女工偷铁块儿,绑到裤腰上带回家,每次回家都累得气喘吁吁。那时候林桃经常看见母亲偷偷地把收废铁的人带回家,关上门过秤。卖了钱,母亲就会很兴奋,至少一个月的家用够了。
有时候家里有着急用钱的地方,总是陈叔帮忙。第一次见陈叔的时候林桃才十岁,他经常来家里和父亲喝酒,时间长了就开玩笑说让林桃当我干闺女吧,正好跟陈蓉做个伴儿。父亲喝了酒口无遮拦,说好好好,干脆让林强当你女婿。两个人哈哈一笑,林桃也只当他们开玩笑。可后来两家就真的为这事正经吃了个饭,林桃比陈蓉大几个月,在一个学校,也能玩到一块儿,两人果真就姐姐妹妹的叫开了。后来陈叔的生意越做越大,陈蓉花钱开始大手大脚,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林桃就不太找她玩儿了,但每次见了面陈蓉都会拉着她说这说那,很是亲热。
自从那天严文说了要追陈蓉,接连好几天都没来学校。刘坤总借故和林桃搭讪,林桃偶尔和他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但每次看见严文空荡荡的课桌,总有点儿黯然神伤。刘坤也不傻,看出林桃在想严文,其实他说想追林桃,不过就是过过嘴瘾,真让他追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漂亮学习好还是班干部,在班里说话办事都让同学很信服,这学校里有的是男生喜欢她,只不过当时严文追她搞得学校人尽皆知,那些男生大多是不敢招惹严文的,也只有远观感叹的份儿。他刘坤就是占了个近水楼台的便宜可以近距离接触一下,虽说那日严文答应让他追林桃,可看他第二天就杀到学校的架势,刘坤那跃跃欲试的劲头也蔫儿了。
这个刘坤有个毛病就是嘴贱,那天放学后他跟一帮外班的男生在楼道里打打闹闹,林桃正好去上厕所,一帮人朝刘坤挤眉弄眼的,“你不是要追她吗?就不怕严文废了你!”刘坤眼一瞪,“你知道什么啊,严文跟我多铁!他说了,我要追上了就请他吃饭,而且我们当初是有约定的!”他摇头晃脑的故作神秘。“什么约定?”“当时我们两个是一起看上林桃的,就用猜拳决定谁先追她,结果他赢了,就说等他玩儿够了再让给我!”
林桃走到厕所门口才想起没带卫生巾,转身又出来了,恰好把刘坤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几个人看见站在厕所门口的林桃,都低头模着鼻子跑了,刘坤愣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林桃走到他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和严文就是两个败类,流氓!”
林桃跑进教室拿了书包,拉着刘芳芳就走。走到停车棚的时候,却看见陈蓉站在那儿,陈蓉一见她显得很高兴,“林桃,我还想能不能碰到你,幸亏你还没走!”林桃看见严文从车棚里出来了,心中了然,“你怎么来了?”陈蓉一指严文,脸上泛了红,“我跟他来的,来看看你们学校!”林桃说:“那你到处看看吧,我要回家了!”经过严文身边时,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心里骂他祖宗八代。
陈蓉觉得林桃有点儿反常,回头一看她已经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严文见她们两个说话已经在心里叫苦,心想这下可闯祸了!忙问陈蓉怎么会认识她,陈蓉说:“她是我干姐姐呀,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儿!”严文在心里说了句我靠,这是自掘坟墓啊。
刘坤低头丧脑地走过来,看见严文,没好气地说:“放学了你来干嘛?”严文指了指陈蓉,刘坤一看,在心里苦笑,心想你还玩儿呢!拉着严文朝车棚里走,严文甩掉他的手,“干嘛干嘛?”刘坤支支吾吾地,“我今天在楼道里说我俩猜拳追林桃的事,让她听见了!”严文眼睛一瞪握拳就朝他脸上打去,打的他眼冒金星,“你他妈嘴欠抽啊?”刘坤觉得窝囊,一拳打到严文鼻子上,两个人打的人仰马翻。陈蓉看见了在一边吓得直跳,心想这个学校的人都不正常。
那天晚上林桃把严文送给她的东西摔到地上,坐在床上偷偷地哭。哭够了又心疼,捡起地上的东西,看着摔坏了的盒子和碎了的表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母亲跑进来,问她怎么了,她把东西掖进被子里,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哭得一抽一抽的,“妈,我最喜欢的钢笔让人偷走了!我心疼!”母亲松了一口气,“不就是一只笔嘛,再买一只,啊!快睡觉吧!”
林桃躲在被子里哭着睡着了,那是她这辈子哭得最肆无忌惮的一次。小小年纪的她也不知道在哭什么,更搞不清楚自己介意的是什么,自尊心还是那个人?直到长大后的某一天,她似乎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承认就能抹去的,有些人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第二天,林桃找到班主任换了位子,刘坤和严文眼巴巴地看着,想去帮她搬课桌,可谁也没敢动。
寒假又到了,考完试林桃和同学们在教室里聊天,像这种扫地擦玻璃的事他是不会干的。林桃现在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完全当他是透明人,严文做贼心虚,也不敢惹她,只是时不时的看她一眼。
旁边的童帅哧哧地笑他,骂严文没出息。严文跟童帅住一个院儿,从小玩儿到大,要说能称得上朋友的他算一个。严文点点头,自嘲的笑笑,“我也觉得自己没出息!”说完又朝林桃看去,心想这丫头擦个玻璃跟绣花似的,怎么还没擦完?林桃不用看也知道有人一直盯着她,最后让他看毛了,干脆送给他一记大大的白眼。严文灰溜溜的低下头,童帅笑得前仰后合的,严文说:“嗨嗨嗨,别笑了,小心让口水呛着!”说着从课桌里掏出一个信封,“你一会儿帮我给她吧,我先走了!”
严文故意从林桃面前走过,昂首挺胸的,林桃看着他那个拽样气得把抹布扔到玻璃上。童帅在后面戳戳她,“严文给你的!”见林桃不接,又说:“我只管送,别的我不管!”然后把信封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乐呵呵地走了。
林桃胡乱扯开信封,突然从信封里掉出一个东西,她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只钢笔,捡起来仔细一瞧,是一只雕花的金头钢笔,很漂亮,也很有分量。林桃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送她钢笔,信封里还有一张新年贺卡,什么也没写。手里拿着这个沉甸甸的钢笔,林桃心里又纠结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还时不时的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她。而且他都跟陈蓉好了,对她这样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