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个月后,林桃出院。父亲每天用自行车接送她上学放学,平时在学校里就由宋梅和王凌云帮忙照顾她。林桃越来越沉默,但学习成绩却是进步极快,到了高三下学期已经是全班前五。用王凌云的话说,她是化悲痛为动力,用学习来填满整个生活。她从来不提严文的事情,似乎生命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母亲一直以为小孩子哪懂什么情啊爱,时间长了就忘了,直到林桃启程去大学报到的那天,家里的长辈们都在院子里等着送她,她却在屋里不出来了。
姑姑推开门进去,发现林桃坐在床沿上,用毛巾捂着脸在哭。姑姑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继续哭。大人们进来看见她这个样子,一个个眼圈都有点儿红,心想这丫头从小没出过门,准是恋家,哭得那叫一个可怜。
母亲看了一眼床上的铁盒,心里明白了七八分,那里面的东西才是她最大的牵挂。
母亲送她到X城医学院报到,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同学文青和她的父母。下了火车,他们跟着学校接新生的人到了学校,随着长长的队伍办好入学手续,入住宿舍,母亲晚上就跟她挤在宿舍的床上一起睡。
母亲回程的火车票是开学的第二天,第一天林桃去军训的时候,母亲让她跟着同学去食堂吃饭熟悉一下环境,自己则一个人去学校外面吃。中午林桃回来的时候,发现母亲没在宿舍,她也是第一次出门,方向感很不好,林桃有点儿担心了,就去学校外面的小吃街一家一家的找,一边找一边掉眼泪。自己这几天情绪很不好,母亲千里迢迢来送她,却总是给她脸色看。街上的学生都在看她,她也顾不得形象,一路哭着回到宿舍,一进门却看见母亲坐在自己的床上。
母亲问她怎么了,她说找不到她,怕她走丢了。母亲眼圈泛红,扭过头去抹泪,宿舍的人劝了好一会儿,母女俩人才止住泪。原来母亲是去服装批发市场了,想给家里人带点儿东西回去。她没坐过公交车,就一路打听着走过去的,来回八站路,把鞋都磨坏了。
见林桃情绪稳定了些,母亲说第二天要跟文青的爸爸妈妈一起坐火车,下午就去他们住的旅馆找他们,晚上不在宿舍里睡了。林桃想想这样也好,母亲也能有人照应着。林桃提着母亲的行李去送她,在学校外面的石台上坐了一会儿,母亲掏出四百块钱塞给林桃,“交了学费没剩下多少钱,这些钱留给你,别在吃上省。”林桃又塞到母亲包里,说:“不用,我省着点儿花够了,你拿回去家里用,不然又得借!”母亲叹了口气,没再推让。又掏出了一张照片递给林桃,“那个铁盒里的东西你都没带,这个我给你带来了,你留个念想,别恨妈妈!”
林桃接过照片,泪流满面,为母亲的用心良苦,也为照片上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少年。
母亲回到家打来电话的时候,嗓子已经哑的快说不出话了。直到半年以后林桃才知道,那天母亲走到半路,碰上了两个骗子,一个故意在母亲面前捡了一个包,把母亲喊住说里面有钱要跟她分了,母亲哪见过这种骗术,以为是真的,正犹豫着,另外一个骗子回来找包,非说他俩拿包里的钱了,母亲情急之下打开自己的包让他看,结果包里的钱全让骗子抢走了。
事后母亲悔恨不已,说应该把钱给了林桃就不会让骗子骗了,回到家越想越怄,急火攻心。林桃每每想起母亲当时一个人在异地被骗时的无助和害怕,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仿佛跟整个x城都结下了仇。
宿舍里的人渐渐的熟悉了,上铺叶小华是个小四川,人小年龄可不小,是宿舍里年纪最大的。对面下铺是张冉,河北人,个子高,脸蛋漂亮,家世好,有傲气的资本,看谁都是斜视的。对面上铺是薛文静,河南人,身材脸蛋也是一流的,比张冉更秀气更平易近人一些,就是有一点儿不好,金钱至上的人生观。剩下的一个是李丽,一个是刘燕,都是从山东来的,性格比较温和,学习成绩很好。除了张冉和薛文静是护理专业的,其余四个人都是临床专业。
叶小华是宿舍里的活宝,很会讲笑话,军训那几天风很大,每次回来她们都是灰头土脸的,叶小华一边挖着鼻孔一边抱怨,“靠,太脏了,鼻孔里全是黑的,简直就是挖煤矿嘛!”说完之后把她们笑得前仰后合。
晚上熄灯以后,她从帐子里探出头,说:“想不想听荤段子?”张冉他们都吵着要听,她就一本正经的讲了起来,说:“某领导每次去敲秘书的门,秘书就会在里面问:是谁?领导说:是俄!秘书就会把门打开,领导进去之后好长时间才出来。司机眼红了,有一天见领导不在,他也去敲秘书的门,秘书问:是谁?司机说:是俄!里面又说:是谁在学俄?”
一阵沉默之后全宿舍狂笑,又都嚷嚷着说不够荤,让她再来一个,她想了想,“好,满足你们。说有一个女孩从小母亲就教育她不能吃亏,别人拿她的东西她也要拿别人的。一天女孩回来对母亲说:有一个男人欺负我,把我的衣服月兑了。母亲问她怎么做的,她说,我也没吃亏,他月兑我的衣服,我就月兑他的,他弄得我流血,我弄得他流脓!”大家都有些许迷茫,在领会过来之后一个个开始爆笑,把薛文静笑得险些岔气,说:“这个太下流了!”
叶小华嘟囔着,“你们自己想听荤的,还怕下流!我还有更下流的,还听不?”大家一致摆手,她这才作罢。
其实林桃是多少有些反应迟钝的,男女之间的事她懂,可细节她就不得而知了。大家见她不说话,又开始围攻她。叶小华伸出头,低头看林桃,“哎,今天洗澡的时候我发现某人的胸部好丰满啊,好想模一把!”张冉把眼睛一斜,不削一顾似的,“是吗?没看出来啊!”
薛文静也探出头,“我也看见了,真的好丰满啊!林桃,你以后的老公好幸福啊!”
林桃脸红的跟猴子似的,这些人说话真是露骨。叶小华还不死心,“你们说,林桃以后跟他老公那个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薛文静一拍手,“我知道,她在上面,然后他老公……”
“啊!你们别说了!”林桃彻底受不了了,“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色,连这个都敢说!”叶小华嘿嘿一笑,“都是女生怕什么嘛!再说我们学医的以后什么不见啊,不要性冷淡就好了!林桃,你慢慢就会适应我们了,哈哈!”
林桃放下帘子佯装要睡觉,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去,想起了那年在公园里,严文拥吻她的情景,心里一瞬间盈满了空虚与惆怅。
千禧年即将过去,学校准备在元旦那一天开迎新晚会,每个班都要出节目。林桃她们班准备了一个以环保为主题的模特走秀节目,衣服全部用各种塑料袋制成,林桃本来是不想参加的,可班长非说人不够,硬让她上。林桃没办法,让叶小华、刘燕还有李丽帮忙,找来一堆塑料袋,好不容易拼了一件能穿的上台的’长裙’,没想到班长看了欣喜不已,大赞她们有水平,随手给林桃扣上了一个铁丝环,说:你们看,雅典娜女神诞生了!
她们班的节目很有创意,一下子就被选上了。薛文静有一个独唱的节目,也被选中,她关上宿舍的门,神秘兮兮地跟她们说:“知道我为什么要唱《星语心愿》吗?”林桃捧着一本《医用物理学》看得正入神,薛文静啪给她合上书,“听我说话了吗,林桃!”林桃无奈地看着她,“我旁听不行吗?”
“不行!哎,你们认识大三的曹轩吗?学生会主席,也是你们临床专业的,我发现,我喜欢上他了!”她一副扭捏羞涩的表情,张冉白她一眼,“花痴!”叶小华凑过来,“那你那个北大的男朋友怎么办?你舍得他家的巨额家产?”
一语惊醒梦中人,薛文静瘫坐在林桃床上,“我也很迷茫!可我还是想让他知道我喜欢他!不然以后我会遗憾的!”林桃倒是很羡慕她敢想敢做的性格,“所以你要把最后一句歌词唱给他听?”薛文静小鸟依人的靠着林桃,“嗯!”又换来了张冉的一记白眼,“嘁!”
那天晚上,薛文静一身亮丽,深情款款地看着前排的曹轩,唱完了最后一段: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
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告诉我星空在那头
那里是否有尽头
就向流星许个心愿
让你知道
我爱你
林桃正在后台准备上场,薛文静下来后一把抱住她,“林桃,我唱的怎么样?没跑调吧?”见她满脸的兴奋,林桃说:“基本没跑调,不过我估计那个曹轩快让你看穿了,我看他眼都不知道往那儿看了!”
“真的?你看见了?这么说他对我也有感觉喽?”薛文静一激动把林桃头上的‘皇冠’蹭到地上去了,林桃刚要去捡,刚巧不巧的被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踩住,运动鞋的主人看了一眼林桃的装扮,又看了一下脚下踩着的铁丝环,连忙捡起来递给她,“对不起!”
“没关系!”她接过东西,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悸动,这个男孩有着一张干净的脸庞,五官细致,眼神却清冷。
他点点头朝里走去,林桃看见他背着一种她不认识的乐器,薛文静伸手在她眼前晃,“哎,看够了吗?”林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感觉脸上有点儿发烫。“
他也是你们专业的师兄,跟曹轩一个宿舍,叫丁凡!”
“哦。”她假装不在意,“我要上台了,你快下去看节目吧!”
林桃表演完,到台下找到叶小华她们,几个节目过后,丁凡和跟几个男生出场,各自抱着一种乐器,叶小华说丁凡手里的叫贝斯,一直在旁边感叹,“不要太优秀哦,人长的帅还会玩儿音乐,可惜有女朋友了!”台上一个女孩在麦克前站定,穿着一身黑衣,时尚的蓬蓬头,五官精致逼人,让四周渐暗的灯光一衬,宛若精灵。音乐声未起,先传出一段清唱,整个礼堂都飘荡着她低沉优雅的歌声,是那英的《征服》,唱到高朝部分,音乐声响起,乐队与歌手配合的相当默契,博得重彩。一曲过后,台下掌声如雷,林桃听到后面的人在议论,“那个弹贝斯的就是他男朋友,他们两个可是我们学校的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林桃无言的笑了笑,原来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金童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