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不急不躁地站在那里,见汝月缓步而来,已经迎上前来:“月嫔娘娘不用亲自出来,老奴传句口讯就要走的。”
“要是常公公都来了,我还视而不见,真是要被数落不懂宫里的规矩。”汝月冲着云欢点一下头,云欢立即将手中的一封银子塞了过去,“委实不多,也请常公公笑纳。”
常公公笑着地把银子收下来,对汝月有些刮目相看,原以为她是宫女出身,手头不宽裕倒也罢了,就怕出生小家小户即便入了后宫,长得再娇美如花也月兑不掉一股小家子气,短短时日内,却见她适应尚好,举手投足大方得体,谈吐随和,出手绝不吝啬,样样都是难得,不免点了点头道:“月嫔有心了,老奴要是推辞显得就见外了。”
汝月十分清楚常公公是皇上最贴身的内侍,别说是特意来跑一次传几句皇上的口谕,平日里那些嫔妃想方设法的也想巴结他,好多了解一些皇上的动向,她定然是要以礼相待,这样才显得对其重视,令其心悦。
常公公又说了太后回宫,皇上定然要去安抚,太后一路辛苦,要与皇上叙话,留下用了饭,这会儿还在絮叨中,皇上生怕她等得着急,才将常公公差来,也是给她一个安心。
汝月听得受用,一直到常公公离开,嘴角还挂着笑容,云欢心里替她欢喜,又忍不住说道:“没想到皇上会对娘娘这般上心,娘娘真是有福了,方才我见常公公特意前来,仅仅是这一条,就不知道要羡煞几位娘娘了,我只是担心一件事情,不知当不当说?”
“既然开了口,为何还要吞吞吐吐的?”汝月心里约模猜到她要说的是什么。
果然,云欢略有忧思地说道:“过往后宫哪个嫔妃受了皇上一点恩宠,柳贵妃定然是要看不过眼,故意找茬的,那时候我记得锦嫔才入宫时,皇上见她貌美而体弱,心中有几分怜惜,让太医送了几次调理身体的补药,又去她那里宿了两次,柳贵妃就直接冲到锦嫔所住的聚荷宫撒泼,锦嫔胆子小被吓得不轻,生了一场大病,形容憔悴不堪,那时候诸人都言,柳贵妃这一次必然要受到惩处,没料得皇上听闻之后,不过是浅笑了之,再无过问。”
“这件事情,我也听到过些,那日在开春节时,见到锦嫔说话行事都陪着万分的小心,战战兢兢的,怕就是那次留下的后遗症了。”汝月叹了口气道,“你要提点我小心柳贵妃明枪伤我,暗箭又袭。”
“我有些奇怪柳贵妃居然能够忍这么久,都没有来找娘娘的麻烦,即便知道娘娘是皇后娘娘的人,她那样胆大包天的性子,又仗着皇上娇纵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怕只怕,这会儿看似风平浪静,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先兆。”云欢想一想又道,“我还偷偷差人去朝露宫打探过消息,娘娘猜是怎么回事,朝露宫人人三缄其口,柳贵妃最近都没有出过大门半步。”
“我记得那日皇上半夜被常公公半求着拖走,便是说柳贵妃动了胎气,可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收敛了气焰,皇上也不再提她的只字片语?”汝月经过云欢提醒,将日子掰着手指算了算,如若这般,也不难猜,定然是柳贵妃与皇上发生口角,惹得双方不快,于是皇上说了重话,又没再去朝露宫中,直接宿在御书房,柳贵妃见皇上这一次动了真怒,不敢造次,安心躲在朝露宫中养胎,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之举,只要她保住了月复中的龙胎,以后依旧胜券在握,皇上却是连连宿在琉璃宫中,不知是为了气一气柳贵妃,还是真的留了几分情谊,汝月慢慢低垂下头去,想着皇上在耳朵边说的那些话,气息顿时不稳起来,好似他温热的呼吸还喷在耳廓边,痒痒的,挥之不去。
“娘娘不用太担心。”云欢见她渐渐收了声音,又是那般娇怯的神情,错以为汝月是害怕了柳贵妃的跋扈,有了心怯,“皇后娘娘是站在娘娘这一边的,即便是柳贵妃得宠些,毕竟皇后娘娘是正宫,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有皇后娘娘的父亲在震慑朝野,那可是皇上的帝师,先帝亲封,谁也比不上的,更何况是柳贵妃,柳贵妃的父亲不过是个皇商,再有钱又能抵得过多少去。”
“不,我不担心那些。”汝月笑一笑,却是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皇后与柳贵妃之争,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柳贵妃也会有其他贵妃,像本朝的开国之君一样,专宠皇后一人,连后宫都不设立,这样的一心人又能得来几个。
晚间喝了一碗碧梗粥,配了两色的小菜,正吃到一半,通报的又来说,皇上出了太兴殿,要到这边来,这一下汝月放开筷子,不由低下头来笑了,皇上这是怎么了,别说是云欢要担心,她都怕明日里柳贵妃挺着个大肚子就上琉璃宫来找茬了。
话随如此,还是将吃食都先收下去,换过一件云纹的锦丝烟罗裙,将头发又重新绾好,云欢选了缠枝嵌宝石榴红的大发钗,被汝月给拒了:“皇上不喜这些,说是扎人手。”
“不戴朱钗有**份。”云欢犹疑了一下。
“都是在自家屋子里,统共只有这几人,如何会有**份。”汝月取了羊脂白玉的簪子,“实在不妥的话,只戴这个。”
“在琉璃宫里可以如此,要是出去的话,娘娘切莫要任性。”云欢劝诫了一句,将簪子安好,想一想又跑去外院,将那才开的垂丝海棠折了两支来,挽在发髻之间,这才满意。
“还是你的心思巧。”汝月的手拂了拂鬓边,“这般花枝招展的,要是让太后见到,心里多半不喜。”
“太后面前再另作打扮。”云欢又取出茉莉粉和几盒胭脂来。
汝月笑得直打跌:“这都晚上来,还描红抹绿的,免了免了。”
“说什么笑话,这般开心?”明源帝撩了门帘进来,汝月让琥珀和珍珠两个将送来的一盒子细白水晶珠穿在一起挂着做门帘,手指一碰,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他跟着笑道,“月嫔娘娘真是大手笔,好生舍得,这一块门帘花了不少真金白银的。”
“皇上说笑了,这些都是皇上的赏赐,臣妾觉着放在箱子里不如挂出来,听听声响。”汝月挥了挥手,让云欢先下去,明源帝几步上前,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上下左右的瞧她,她故作不解地问道。“何故这般看臣妾,莫非是头上开了花?”
“常公公说,来的时候见到容妃正从琉璃宫中出去,寡人想,她来可是要为难你。”明源帝抬出手背,在汝月的脸颊边一触而放,“她原本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又仗着太后是她的娘家人。”
汝月轻轻扬起下颌来,直视着明源帝的脸孔,低声问道:“皇上在太兴殿用饭,又特意赶过来,就是因为心里牵记着这个不成?”
“太后也累了,饭宴到了一半已经撑不住,要去休息了,寡人何必再太兴殿磨蹭时间,自然就转过弯来你这里看看。”明源帝朗声而笑道,“要是你不乐意见寡人,那寡人再回御书房去看奏章。”
汝月抿着嘴,将明源帝的衣袖紧紧拽住:“皇上一片善心,臣妾感动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不乐意三个字,那真正成了不知好歹的人了。”将明源帝带着,坐在桌边,“既然说吃了一半就撤了席,那么请皇上在这里用些碧梗粥,在来四色配粥小菜,方才有一味油菜叶拌豆丝,十分可口味美的。”
“清粥小菜才好,席间喝了一盅乳羊女乃汤,这会儿嘴巴里还生腻。”明源帝像是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容妃当真没有为难你?”
“臣妾不会有所隐瞒的,容妃姐姐来只是坐一坐,而且……”汝月瞧着明源帝,莞尔一笑道,“她以为在这里能够见到皇上,以解相思之苦。”那笑容里半真半假的藏着揶揄的神色,明源帝哪里会看不出来,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恼意,反而觉着心里头痒痒的,一只手揽住了汝月的肩膀不让她逃开,另一只手在那粉女敕的脸颊边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既然这般,寡人也不吃你的清粥小菜了,容妃那里的翡翠莲子羹味道也不差,寡人有段日子不吃,被你一提,倒是又有些挂念了。”
汝月但笑不语,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却是将脸颊在明源帝的掌心蹭了蹭,眼睛眯起来,含笑看着他,那神态活像是只慵懒的猫,在娇媚地讨主人欢心,明源帝被她撩拨地心猿意马,搂住了就往内屋走去。
汝月笑着去捶他的肩膀:“皇上才来,椅子都没坐热,清粥小菜都没上桌,怎么就想着要入寝了?”
明源帝不介意地笑着说道:“清粥小菜等会儿再用也不迟,寡人先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