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醒过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模自己的肚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全身没有力气,骨头拆散了似的,虽然重新拼接起来,却完全不像是自己的了,她暗道不妙,想大声喊人,声音到了嘴边却小的几乎哑然。
“娘娘。”乌兰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见汝月醒转,背过身去飞快地将眼泪擦干,勉强咧开嘴来笑着道,“娘娘不用急,孩子,孩子还在,原太医把娘娘的孩子保住了。”
汝月微微松了口气,艰难地开口问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一天一夜,娘娘。”乌兰手边放着一盆温水,将帕子打湿了替汝月抹着额头,额前的头发染湿了,像一片乌色的云,“娘娘出了很多的汗,婢子以为娘娘还会多睡会儿的。”
“不睡了,头晕。”汝月低声道,“先扶我坐起来。”
“娘娘不可,原太医叮嘱了,怕是这一个月,娘娘都只能躺在床上,不准下来的。”乌兰心有余悸地说道,“婢子当时见娘娘晕厥过去,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又见娘娘的裙底隐隐见了红,以为大事不妙,幸而小顺子的腿脚快,原太医来得及时,给娘娘施了针,说全靠娘娘一口气硬撑着不松开,才保住了孩子,婢子听到原太医这句话后,双腿都软了,娘娘吉人天相。”
汝月想笑一下,奈何身子实在不得力:“原太医除了施针可还做了其他的,我怎么觉得全身都挪了位似的。”
“医术之道,婢子也不懂,婢子只知道不能让娘娘再累身累心了。”乌兰还是有些不放心,将汝月的手指逐一都捏一下,“娘娘可有感觉?”
“有是有,但是很细微,似乎是离的很远的那种感觉。”汝月最担心的事情总算是没有发生,她呆呆躺了会儿才问道,“皇上说了些什么?”
“皇上没有来过。”乌兰的声音小小的。
“没来?”汝月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皇上那般紧张她月复中的孩子,怎么会没有来!
“娘娘不要多心,皇上是在御书房与朝臣商议要事,小顺子去过一次,被挡在了外头,说是皇上发了令的,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得在商议结束之前进入御书房,小顺子在外头干着急,进不去,想来想去,只得折中去太兴殿了一次。”一天一夜不过是十二个时辰,乌兰却觉得特别漫长,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似的,“太后一听娘娘出了这样的事情,吵着要亲自过来,被秋葵姐姐她们给拦住了不让。”
“是,太后都一把年纪,身子又金贵,确实不能来,你们怎么可以随意惊扰到太后!”汝月心想太后才算是被劝住了,否则她在这儿昏迷了一天一夜,难不成让太后也从旁陪着一天一夜。
“当时,小顺子见不着皇上,心里头都乱了,娘娘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没有主心骨撑着,我们如何应对。”乌兰也不多话,直接跪下来道,“要是娘娘想责罚婢子和小顺子,婢子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是想请娘娘的身子先养好了,否则婢子难以心安。”
“我又没有说要责罚你们,快些起来。”汝月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去找太后,也算是无可厚非的决定,只是如今我的亲妹子在太兴殿,我又是因为见了方老爷子,才会变得如此,我担心太后两件事情并和在一处想,以为桦月心生不轨,桦月在那边会难做人。”
“娘娘这一次都是因为方老爷子刺激所为,娘娘便是有心为他掩饰也是无用的,琉璃宫上上下下都见着方老爷子来过,也不仅仅是我们宫里了,婢子都不明白,外臣如何可以在内宫行走的,方老爷子的权势到底有多大。”乌兰有所不服地说道,“而娘娘那位亲妹子怕是还蒙在鼓里头,太后不愿意让她知道的话,她又哪里会听闻,所以娘娘不用多费心这些,娘娘一心为着这个,又为着那个,如何不好好替自己盘算,柳贵妃那样得宠的人,怀着身孕的时候,还处处有人下套陷害,娘娘也都是亲眼瞧见的,皇上是将娘娘护得紧些,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娘娘为了月复中的孩子,一定要该狠心的时候就别心软了。”
汝月有些不明白乌兰话里头的意思,细细咀嚼了,才恍然一些,抬起眼来看着她道:“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都不是真凭实据的,婢子不好浑说,但是婢子下了决心的,只要是想伤害娘娘的,婢子拼得一身剐,也不会让那些歹人得意的。”乌兰几乎话说得眼睛赤红,浑不自觉。
汝月感动她的一片赤忱衷心,又担心她真的拼了命一般,当下拿软话来宽慰着:“方老爷子说那些话,也不是故意要挑得我胎气不稳,他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外祖父,我这个外孙女替皇上生下一男半女,他当外公的,脸上才有光不是。”
“等娘娘好了,婢子如何都要自领惩罚的。”乌兰一字一句说道,“一来婢子不该看着方老爷子年事高了,形容可怜,向娘娘说了他几句好话,任由他惹了娘娘伤心动气,二来婢子更不该耽误了去请原太医来诊治的时辰,要是下午的时候,原太医便事先过来,娘娘晚上便不要吃那些苦头。”
汝月明白她的性子素来外刚内柔,这会儿要是强行阻拦,乌兰心存着愧疚,怕是会做出过激
的举动,因此只当是没听见方才那些话来,低低问道:“不知皇上何时出御书房,又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会形势这样险峻。”
“国务大事,婢子是不懂的,不过小顺子已经留了可靠的人手在御书房门外守着,只要黄山上一出来,便会将娘娘的状况回禀于皇上的。”乌兰听得汝月月复中发出声响来,柔声问道,“娘娘睡了一天一夜,可是饿坏了,婢子让膳房准备下瑶柱白粥,娘娘可要用些?”
“将膳房腌渍的酸乳瓜也取些来,有些想吃那一口的。”汝月说了几句话,依旧觉得累,趁着乌兰去取食,闭目养神起来。
却听得门外有人在问:“你们娘娘可醒转了?”她分辨得出是原太医的声音,回话的是琥珀,原来乌兰将琥珀留在外头侯门,说是才醒了片刻,随即是推门而入的动静。
“老臣给如妃娘娘请安。”原太医的规矩一向做得周到,“娘娘醒过来后,可觉得哪里不适,月复部可还有疼痛?”
“痛处倒是好了许多,只是全身无力,连翻身都无法做到。”汝月如实相问道,“我听身边宫女说,月复中孩子无碍,不知身子到底如何,昏厥前的那一阵绞痛,真是叫人心有余悸。”
“有孕之人最是忌讳心绪波动,其他的人不说,娘娘看一看贵妃娘娘的状况,应该心中有数,那些如今看起来破绽百出的小伎俩,却能够唬得一向精干的贵妃娘娘险些得了失心疯,虽说是治愈了,也落下了难以弥补的缺憾,所以娘娘切莫不可掉以轻心,更不能疏忽大意,老臣有句不该说的话,娘娘如今所处的位置,犹如百箭所指的靶心,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多少双眼睛盯着娘娘呢。”原太医最会说话,几句就道得明明白白,又展开一块白缎,上面布满长长短短的金针,“老臣要替娘娘再施几针,娘娘且忍着些疼。”
金针的疼痛,哪里比得上那时候月复中绞痛,汝月半合了眼,缓声说道:“与其如履薄冰,不如不前不行,所以原太医才让宫女告知,让我窝在床上才是太平。”
“娘娘窝在床上,旁人就不能随意来访,会为娘娘省去很多麻烦的。”原太医喜欢她的这种豁达,话语间隐隐带着笑意,“老臣很有些敬佩娘娘的,那时候,娘娘的胎气确实危险,不知娘娘是如何做到,强撑着那口气,虽说有微微的见红,不过无伤大雅。”
“怕也是一种本能而已。”汝月等原太医将金针又原封不动地收回去了,忽而睁开眼来看着他,沉声道,“我有一事想问问太医,不知当说否?”
“娘娘只管开口,老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太医将白缎又慢慢地卷起来,一双眼很是沉静无波。
汝月原先还想着,若是原太医回绝,该用什么法子再引着他开口,没想到他这般爽利,再见着他的目光,不由暗道,原太医是宫里头的老人精,怕是已经猜到她想问的话,轻咳了一声道:“我曾经听说方国义方大人的手臂之伤是原太医所治,所以想问一问当年是谁如此大胆敢砍伤方大人。”
原太医微微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件事情,已经有些年头了,不想今日让娘娘问了出来,其实娘娘入宫的时间不短,要是以前就有心打听,怕是能够知道十之七八的,这件事情在宫里头也算不得是大秘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