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已经没有抱着希望的事情,却在晚间有了转机。
“娘娘,外头有人求见。”乌兰还特意卖了个关子,笑吟吟地说道。
汝月眼睛一亮,月兑口而出道:“莫非是云欢来了。”
“可不就是云欢来了。”琥珀从身后将云欢给直接推了进来,“让她进来说话,她还扭扭捏捏的,怎么离了些日子就同我们都生疏了。”
汝月让乌兰扶着半坐起身来,望着云欢,见她连衣裙都换过,没有再穿在丹凤宫的湛蓝色宫女服,只穿了身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裙,头发还是挽着双髻,却是半点首饰都没有戴在身上,当下心中有些明白,淡淡问道:“如何来得这样晚,可是有事将你耽搁了?”
云欢站在那儿,抿着嘴角轻笑,却没有答话,她当时回到了丹凤宫,皇后还巴望着在那里等消息,她也不觉有何隐瞒,一五一十都倒了出来,皇后听过默然片刻,才说道,她是个有福的人,又问她心中如何抉择。
虽说十岁起就跟随皇后左右,云欢在皇后面前一直只拿自己当成丫鬟,当成宫女,当成下人,觉得皇后要她做的,她都尽力而为,才是对主子应有的态度,然而对于汝月,云欢却觉得愧疚,于是直言不讳地告诉皇后,如果皇后愿意放手,她要去琉璃宫报答汝月的恩情,那是人与人之间的恩情。
皇后听后,反而有种松口气的神情,大概是生怕云欢一根筋到底,不肯回琉璃宫,吵着闹着要留下来,那么皇后就失去了同汝月修好的最佳时机,当下就写了亲笔字据,交予云欢,从今往后,与丹凤宫再无任何瓜葛,再让她去与姐姐云琅道别。
云琅却是个愚忠的性子,听得云欢要走,气不打一处来,抽出手边的细藤条,没头没脑地对着云欢的身子抽打过来,边大声训斥道:“你忘记自己是什么出身了,你忘记皇后娘娘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了,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是不是,你居然说要走,要去琉璃宫做事,那你去,那你去了就再别回来!”
云欢始终忍着一口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到后来云琅也打骂累了,将细藤条一扔,喘着粗气道:“你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皇后娘娘所赐,你要走就净身走,一件都不许带走,还有从今往后,我们再不是姐妹,我没有你这个不长进不争气的妹妹,你也不许再喊我姐姐,喊了我也不会应你的。”
于是,云欢将所有值钱的首饰都留下来,连衣服都换过一件自己缝制的旧衫,给云琅磕过头,再给皇后磕过头,才来的琉璃宫,她依旧没有回头,每走出一步,她都知道自己离丹凤宫远了一些,自打进宫以来,她总想着自己会在丹凤宫待一辈子的,若是皇后生下小公主小皇子,她再继续服侍,却没有想到会有一天,是自己主动半路而退,没有后悔,肩膀处的分量慢慢变轻了,她走的步子随之变得轻盈,嘴角的弧度上扬,她知道去往琉璃宫或许也是艰难的,心里却是一片的坦荡荡。
汝月从云欢的神色之间料到大半,轻声说道:“你原是琉璃宫的掌事姑姑,如今是乌兰顶了你的位子,你不可心生嫉恨,以后要帮衬着她才是。”
云欢又跪下来,干净利落地说道:“婢子有个不情之请,婢子自打来了琉璃宫就很是喜欢外头那片院子,婢子曾经有愧过娘娘,不敢说要再回到娘娘身边近身服侍,但求在外院侍弄花草庭院,定当尽心尽力。”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不勉强你,外头那些都交了给你,等明天让乌兰带你去,交代事务,如今外头的那些人都是新来的,我都不太熟悉,只有乌兰和琥珀两个认得,你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她们两个,不用拘谨,我也说了,既然你回心转意,以后你只是琉璃宫的云欢,其他的旧事都与你一概无关。”汝月觉得这个安排对云欢自然是最好的,“乌兰,回头给她送些衣服过去,先前我已经说了,让她还住原来的屋子,家什物件都在,打扫打扫便搬进去,不用跪来跪去的,我素来不喜这些的。”
安顿过云欢的第二天,明源帝过来看望时,不经意地提起此事,似笑非笑地看着汝月道:“旁人都说吃一亏长一智,你倒好,明明知道她是个什么身份,还非要留在身边。”
“臣妾这样做,可是驳了皇上的脸面?”汝月已经能够坐起来,慢条斯理地吃着指甲盖大小的鲜虾饺,入口鲜女敕弹牙,十分美味。
明源帝本来还想发几句牢骚,听她说得这样直白,反而不好意思追究,抢了她手中的银匙:“明明是吃了午膳才过来的,见你吃得这般香,寡人都想品尝品尝了。”
汝月乐得皇上将此事就此掩埋过去才好,笑吟吟地将那一碟子往他面前送:“皇上要蘸一点儿醋才吃,更是美味。”
两个人边说笑边吃,倒是将这可大可小的事情,化了个精光无有,明源帝的心情看着已经比前几天好了甚多:“原太医可允许你起身了?”
“再躺下去,骨头都要松散了,臣妾不出屋子,稍许走动走动总是妥当的。”汝月也不在皇上面前说起近来琉璃宫的门槛都快被来探访的人踏平了,若非乌兰在外头拦着,她哪里还有闲心躲在屋子中,怕是从早到晚要应付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你便是这一点的好。”明源帝吃了几口,又将银匙还到她手里,一双眼再认真不过的看着她,“纵然是有不痛快的事情,你也不会到寡人面前来抱怨,能够自行解决的,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叫人十足的放心。”
汝月默然一下,才低声道:“原来皇上都是知道的。”
“知道,寡人的那几句话,就让你的宫女出去做了门神,你以为那些人不到寡人面前来打听,但凡寡人说一个不字,她怕是早就被按了假传圣意的罪名,拖到刑事房去了。”明源帝端起茶盏来,含笑看着汝月,“不过寡人知道,她说的那些与寡人所言,没有差别,也没有添油加醋,很是妥帖。”
“所以,琉璃宫门口那些想看热闹的如今都慢慢地退散了,不再挤着要进来了。”汝月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臣妾便是在这里狐假虎威,还是要靠着皇上的盛威震慑,否则臣妾就是那撑不住场面的空架子,一推就倒,散了一地,岂非丑态。”
明源帝听了她这个比方,先是一怔,随即扬声大笑起来:“不会倒,不会倒,寡人定然在后面好生扶持着你,让你挺直了腰杆子走到东,走到西,继续狐假虎威。”
“臣妾谢皇上扶持。”汝月讨了他这句话,等于得了一颗定心丸,赶紧要起身谢恩,明源帝哪里舍得她真的起来行礼,赶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但笑不语,坐了片刻后,常公公在外头回话,说是礼单都准备妥当,请皇上过目,明源帝让他将礼单呈上来,汝月好奇心起,才想要凑过去看一看,明源帝已经将颇厚的锦册放入她的手中,汝月这一回是真不解,稍稍低头看了两眼,只见第一页就写着赤金如意两对,红珊瑚如意两对,墨玉珊瑚两对,紫檀嵌宝首饰箱八只,长串的单子下去,叫人眼花缭乱的,“这些又是要准备宫中什么大事所用的吗?”
垂手而立的常公公顿时笑开了:“娘娘说的玩笑话,这些都是皇上准备下了,要送给娘娘的礼单,箱子都在外头排队,只等着琉璃宫的掌事姑姑过来清点,皇上还不放心,才让老奴先将礼单呈上来,给娘娘过目的。”
“这些都是送给臣妾的?”汝月捧着那锦册,有些发呆,“皇上为何要送臣妾这些贵重之物?”
“你这琉璃宫中,也快要办大喜之事,如何能够不多加妆点,这不过是先前的一部分,还有些,回头寡人想一想,再另外给你送过来,寡人方才想起库内有一架象牙雕花的四扇花鸟宝屛,放在这屋中也算合适,常公公且替寡人记下了。”明源帝十分喜欢汝月此时此刻的神情,觉得有种无辜的迷糊,忍不住探出手指,点一下她的鼻尖,“怎么不能送,难不成,你还不喜欢吗?”
“皇上真正是好记性,那架屏风在库内少说也有百来年了,说是名贵,就没有摆放出来,如今放置在琉璃宫的如妃娘娘处,才是美人珍品相得益彰。”常公公又说了一箩筐的好听话,才退身下去。
明源帝见汝月始终不开口,以为她是欢喜坏了,将那锦册从她手中抽出来,放置在一旁,拦腰轻轻将她的身子搂住,嘴唇贴在耳廓边,轻轻说道:“你身子可真的都好了,寡人想你想得厉害。”
汝月双颊绯红,咬着嘴唇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