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温显和裴少逸见面一事尚未传到厉氏的耳中,此时,她正在莲院内拉着女儿的手细细地问了一遍她在裴家的生活。
温君华满脸幸福地一一说了,直到厉氏问起了她的婆母裴夫人的时候,方才变了脸色。
“怎么了?”厉氏眯起了眼,“是不是那裴安氏对你不好?!”
“可恨的老婆子,我嫁过去的第二日便对我拉长了脸,就像是我欠了她什么似!这两日也是一样,不是挑剔这个便是挑剔那个!”温君华恼怒道,“我没嫁进裴家之前她对我好的不得了,可是没想到我方才嫁进门,她便对我摆婆母的款!若不是裴郎对我好,我定然给她好看!”
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老婆子罢了,她真当以为裴郎高中了她便能飞上天了!
“她给你脸色瞧了?!”厉氏神色有些阴沉,对于这些她也有些预料到了,想当年,温家那死老婆子在她未曾入门之前,不也是三头两日地大老远往京城送礼物吗?可等她嫁入温府之后,便变了脸!但若仅仅只是摆摆婆母的款也就罢了,若是裴安氏因为那件事而为难君儿……
温君华冷笑:“娘你放心,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老婆子罢了,我还不至于怕了她!既然她不给我好脸色,我也不必想空了心思讨好她!而且反正我们中秋过后便要去京城,她也折腾不了多久!”顿了顿,又讥讽道:“不要脸面的老婆子,她也不想想她能够住上那般好的宅子,能够奴仆成群是靠谁?她真的以为单凭裴郎的那些赏赐就可以置下那些家底?还不是娘在背后给予了很多的方便?!居然方才进门便给我脸色瞧!”话落,随后又重展笑容,“裴郎说这这一次只带我去京城,让她留下来!为了这事,她还闹了好一场,说她是我给裴郎吹了枕边风,可是她自己也不想想,她一个没见面的老婆子便不怕去京城给裴郎丢脸?!”
“姑爷怎么说?”厉氏眯着眼道,裴安氏虽然是婆母,但是只要姑爷疼君儿,其他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她怕便怕姑爷因为孝道而让那裴安氏对君儿为所欲为!
温君华继续道:“裴郎说了,如今京城还未置下宅子,而他去京城也是要专心去考庶吉士,若是带着她去恐怕也照顾不了她,便让她先留在姑苏,等裴郎在京城安顿下来了,再接她上京!原本那老婆子还想拦着我不让我去,不过裴郎说他需要有个人在他身边照顾他起居饮食,好安心考试,她方才没话说!”
厉氏闻言,笑道:“姑爷带着你去自然就是爱重你,不过君儿你要记住,等到了京城落脚之后,家里的一切都要掌握在手中,绝对不能让大权旁落,即使将来那裴安氏去了京城,也绝对不能将掌家之权交出来!你的嫁妆当中便有一处京城的宅子,这是你外祖父家送给你出阁的礼物,里面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直接入住就成,你和姑爷去了京城,便住进那宅子内,那些陪嫁的下人都是娘亲自挑选过的,对你绝对忠心!就算将来那裴安氏真的去了京城,想拿捏你也没有这个本事!”
她做了这般多安排便是为了让女儿在夫家不用受委屈!
“娘放心,我定然不会让那老婆子给欺负了去了!”温君华信心十足。
厉氏点了点头,随后又说起了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君儿,那小贱人那事你可有跟姑爷提及?”
温君华一愣,脸色转为了阴沉,摇头道:“没有,娘,出嫁之前你和李嬷嬷都告诫过我,我没有忘记!”
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愤怒以及不甘。
她是很想问裴郎是不是还打算纳那小贱人为妾,可是娘和李嬷嬷都不让她说,而且洞房花烛之夜,裴郎对她温柔深情,她便忍下了没有提出来。
厉氏赞许地点头,“君儿,那小贱人一事你不要在姑爷面前提,你放心,娘不会让这件事发生,若是你提了,反而会影响你和姑爷的感情!”
温君华点头,“娘,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这就好。”厉氏应道,“等你到了京城之后,便去拜访你的外祖父家,记住,那个小贱人所说的那些话你一个字也不能在外祖父家说,更不能让他们觉得你怨恨他们!”
温君华脸色一沉,“娘,可是他们……”
“君儿……那个小贱人所说的那些话我们岂能相信?若是我们真的因为这件事而和你外租家起了嫌隙,那才是真的着了那小贱人的道!”厉氏正色道,“即使你心里真的难受,可也要忍着,君儿,往后你和姑爷都还需要厉家的帮助!只要有厉家在,你在裴家便可以如同娘在温家一样过的畅快,不必去受那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婆母的窝囊气!而且,娘始终想你外祖父是绝对不会真的不在乎我们的死活的,即使他们隐瞒下了这件事,也定是有办法不让这件事泄露出去的,还有姑爷,他既然同意了,那便定然是有解决的办法!
最重要的是,你在京城,娘无法照顾到你!你外祖父既然如此想促成这门婚事,那便是看重裴少逸,只要他们这般想,他们便会为你在裴家撑腰,所以,你一定要和你外祖父家打好关系!那个小贱人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一个字也不要记住!等你去了京城之后,母亲便会找个机会除掉那个小贱人,这样,你便可以再无后顾之忧!”
温君华点头,算是应了下来,但是眼底仍是带着淡淡不忿。
……
温君华的回门说不上是和和美美,但是却也不算是太糟糕。
温显在和裴少逸翻脸之后便没有出现过,而裴少逸在温君华和厉氏回来之后,和未曾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仍旧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好夫婿。
因为温家的男主子不在,而厉氏担心温显闹事也没有再让人去请温家的族长,场面自然没有准备的那般热闹铺张,甚至显得有些冷清,不过看着温君华脸上的幸福笑意,厉氏也没有那般的介怀。
用过了宴席之后,裴少逸又陪着温君华和厉氏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方才带着温君华离开。
送走了女儿女婿之后,厉氏便得到了李嬷嬷的温显离开之后的举动,厉氏在得知了温显带着礼物去了高姨娘那里,顿时阴下了脸摔了手中的茶杯,“果然是这个贱人!”
她就知道温显不可能是这般恰好赶回来的,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以温显的行程来看,定然是她将王三等眼线从寒山寺撤离之前做的,也便是说不是那个小贱人做的,而颜氏那个贱人也被她看的紧紧的,根本没有这个本事!
“我原本以为已经铲除了她的所有羽翼,没想到她居然还留了一手,而且居然用来跟我作对!”厉氏恨不得立即将高姨娘给剐了,幸好温显那贱种晚回来了一日,否则她的心血所冒得风险都白费了!
“夫人,高氏这般和夫人作对,夫人一定不能轻饶她!”李嬷嬷同仇敌忾道。
厉氏阴狠道:“这些年原本见她也算是安分便算了,没想到她私底下有这般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便莫要怪我了!”
对付颜氏那个贱人她或许还有几分缚手缚脚的,可是高氏一个年老色衰又没有孩子的姨娘,她难道也对付不了?!
厉氏不算是蠢人,但是却也没有那种可以把握全局的眼光,而且也时常过于的自信,便是这两点,让她的人生渐渐地向了下坡。
她没想到她低估了高姨娘的势力,更是低估了高姨娘的反击能力。
就在厉氏的这番话说了之后没多久,高姨娘也得到了消息,正如高姨娘所说的,莲院的空子多得是,只要想钻便能够钻进去。
上一次婢女说漏嘴厉氏虽然也动了怀疑的念头,但是却始终没有真正地放在心上,因为她不相信有人有这个本事在她的身边安插眼线,即使是高姨娘也一样。
高姨娘对厉氏的想法并不意外,不过却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想要我的命?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红儿,你去传给消息给大少爷,便说我答应了和他合作!”
红儿有些意外,“姨娘不是气大少爷吗?”
“哼!”高姨娘冷哼一声,“既然他花了这般大的心思拉我下水,我岂能让他失望?!厉氏想要我死,那我便先将她置之死地!至于温显……今日我能够对付厉氏,来日我也能够收拾他!”
厉氏可恨,温显这小崽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厉氏除了,他说不定会是下一个厉氏,便是他真的做到了好好奉养她,可是有颜氏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即使锦衣玉食也如鲠在喉!
高姨娘这一辈子最渴望的便是看着累及她的小产的颜姨娘一辈子都受苦受难,看着害她失去了第二个孩子永远不能生育的厉氏生不如死!
……
当然,除了温显见了高姨娘一事,温显和裴少逸见面而且不欢而散一事也是被厉氏知晓,其他的还好,便是温显的那句休了温君华让厉氏恨的牙痒痒的,随即便让人去传颜姨娘前来伺候。
不过出乎她预料的是,这一次颜姨娘没来,来人禀报说是颜姨娘病了,病的起不了床。
厉氏不信,当即恼怒不已,以为颜姨娘仗着温显的嚣张也不将她放在眼中,一怒之下便往思院而去,兴师问罪。
不过方才走到了思院的门口便看见了匆忙赶来的温显,温显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大夫。
“你为何未经我的允许请大夫入后院!?”
温显眉宇之间有着极深的焦急,没有理会厉氏的质问,对着站在院子门口等候着的翠儿道:“翠儿,你先带大夫进去给姨娘诊治。”
翠儿顾不得厉氏面色可怖,应了一声便将大夫给请了进去。
厉氏自然开口阻止,“温显……”
“母亲难道想让全姑苏城的人都知道状元夫人的母亲见死不救看着府中的姨娘病死而连个大夫都不给请?”温显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反驳道。
温显自从那晚上之后边没有再见过颜姨娘,直到前不久翠儿焦急前来求他,说颜姨娘病的很严重已经起不了床了,他方才焦急地去请大夫。
温君华是厉氏的死穴,在温显的话之后,厉氏气的涨红了脸。
“思院地方小,容不下母亲这尊大佛,若是母亲不想连累二妹妹名声,便请先回您的莲院!”温显冷冷搁下了这句话,然后大步走进了思院内,无视厉氏几乎可以将他的烧成了毁的愤怒目光。
厉氏最终还是没胆子拿温君华冒险,愤恨地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翠儿将大夫所开的药煎好了送来。
温显守在了已经烧得迷糊的颜姨娘床边,双手紧握着,神情很是复杂纠结,他是气姨娘的冷漠无情,可是,见了她如此,却也是心里难受。
“大少爷,药煎好了……”翠儿将药端了过来。
温显伸手接过,“我来。”
翠儿将药交给了他,然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吹凉再喂进了颜姨娘的嘴唇内,然后又仔细地用手绢擦拭着渗出来的药汁。
“大少爷,其实姨娘她也是关心你和大姑娘的,这两日姨娘都不肯让奴婢去请大少爷,说什么这是她应该得到的惩罚……”
翠儿的话说完,脸上泛起了疑惑之色。
她想起了那晚上大少爷离开之后,她被姨娘赶出来,然后莫名其妙地昏倒了一整个晚上。
温显听了翠儿的话,喂药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是始终什么也没说,很多事情即便是真的,可是并不是别人的几句话便可以让他释怀让他相信,关心,最悲哀的便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而自己却感受不到。
颜姨娘的整整烧了一整夜,而温显也守了一夜。
而在这一夜内,在姑苏城动的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内,耶律祯也是得知了颜姨娘病了的消息,而因为这个消息,他更加坚信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
“主子,为何不直接将人给带走?”他的面前是一个身材相貌普通的不会让人去看第二眼的男子,不过此时,在这样普通的面容上,镶嵌着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
耶律祯看着眼前之人,“阿烈,我们要的是一个可以帮助我们对付萧氏的利刃,而不是一个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愿意承认的无用女子!”
“可主子你长时间滞留在此,属下担心……”
“你不是已经将那些人引离了姑苏城吗?”耶律祯眯起了深邃的蓝眸道,“而且汉人有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隋的密探绝对想不到我还会呆在姑苏城内!”
阿烈闻言,便只好不再多言。
耶律祯沉思半晌,然后道:“温家那里不必着急,以她的反应,最终一定会跟我们走!”
“大隋探子那边是暂且无需担心,只是属下担心萧太后也会暗中派人来,我们能够查到的,萧太后也一定可以查到的!”
“大隋朝廷派来的探子之首的行踪我们不是一直掌控着的吗?”耶律祯勾起嘴角道:“想办法将萧氏派来的人引向他,就说东西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上!”
“是!”
耶律祯对于这个命令下得毫无负担,然而此时他却未曾想到,如今他的这个决定会成为他此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让他再一次与最爱之人失之交臂。
……
颜姨娘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到了次日下午方才幽幽转醒,而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守在他身边打盹的温显。
那双如水的杏眸当中没有往日的娇弱惹人怜,有的只是深沉的悲伤。
她没有开口,而是一直凝视着温显,直到温显醒来过来,她还是未曾改变。
温显见颜姨娘醒了,心里松了口气,“姨娘醒了?”
颜姨娘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温显满腔的关怀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攥了攥拳头,然后站起身来,“姨娘的烧已经退了,大夫说仔细养几日便不会有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便转身起步离开。
即使温显直到此时颜姨娘在病中,有那样的反应并不稀奇,可是此时她的沉默呆愣,却让他想起了她的冷漠无情。
像是在讽刺他一夜的守候似的。
若论对母爱的渴望,或许温显更加的渴望,毕竟荣华多了一世的记忆,而温显,却是从懵懂不知开始便已经遭受着颜姨娘的冷漠对待。
这份伤害,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
厉氏仍未放过折腾颜姨娘,便在次日她未曾去请安之后就让李嬷嬷上门来生事,不过却被温显给打退了,从颜姨娘处出来之后,温显便去了莲院,然后,直接警告,“颜姨娘这几日病着,母亲便怜惜她一分,免了她的请安就是了。”话落,又补了一句:“昨日我去拜访族长之时原本是想将母亲的所作所为禀报族长,不过后来又想,既然妹妹已经答应了母亲,我作为兄长更不能让她言而无信,所以,也便没说,不过,若是母亲仍是不愿意让我们好好过日子,那我也只好对不住母亲了!母亲觉得若是族长知道这件事会如何?若是母亲真心疼爱二妹妹,想继续在温府后院一支独大,便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说完,不等厉氏反应便起步离开。
而在她离开之后,厉氏屋子里好些上好的瓷器瞬间成了一文不值的碎片,厉氏在一片狼藉当中气的浑身发抖,红着眼眸咬牙切齿地道:“我要让他死!让他死——”
……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可以说厉氏和温显之间最后一层遮羞衣都给撕破了,两人真正地水火不容。
不过厉氏不知道是有所忌惮还是没有准备好或者是有更加阴毒暗招,所以并未出手,而温显则趁着厉氏安静之时在温府内外巩固自己的人脉势力,尤其是在温家宗族之内,拉拢族人支持自己。
温显想让颜姨娘为平妻一事还未曾正式摊牌,因为作为一家之主的温晋始终迟迟未归。
这一点让温显极为的不理解,按理说来他不顾他的阻拦赶回京城,他应该紧跟其后方才对,可是直到了中秋那日,温晋还是未曾回来,只是让人捎回来话说过些时候再回来。
厉氏对于温晋的迟迟未归并不怎么在意,而且他越晚回来便是证明他还是相信自己,这样她更加有资本和温显斗。
温晋始终未曾回来对温显实施下一步的计划有利也有不利,其利则是温晋不在,便没有人干涉他扩大自己的势力,厉氏在温家后宅虽然几乎一手遮天,但是在外面,却没有多大的能耐,而不利则是温显不回来,他便不能将颜姨娘一事摆到台面上,仍需要时时防范着厉氏狗急跳墙。
思前想后,温显还是决定将温君华婚事可能给温家带来的大危机告知温晋,不过却不能由他直接说,温显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高姨娘。
高姨娘倒是欣然接受,很快便将让人将消息送了出去。
而这时候,温显方才意识到,高姨娘对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随之对她也起了几分忌惮。
高姨娘在温家的势力恐怕比他所想的还要大!
中秋次日,裴少逸再一次陪温君华回温家,目的是前来道别。
从温家回来之后,裴少逸便让温君华先行回房,自己则是去了裴夫人的院子内。
这些日子裴夫人的日子过的是极为的窝火,不仅是因为先前的事情,还有因为温君华的不敬。
而儿子对温君华的维护更让她难受的紧,即使她知道儿子为何要这样做,可是看着一向孝顺的儿子这样维护一个外人,她心里还是难受。
“回来了。”裴夫人面对儿子的请安,脸色有些冷。
裴少逸自然明白母亲的想法,他也解释过,不过,看着母亲的神色,却还是重新解释了一遍,“娘,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也担惊受怕,孩儿不孝……”
“好了。”裴夫人打断了他的话,即使不满,但是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娘知道你这般做也是不得已,娘不是气你,只是心疼你!逸儿,你如今已经是状元爷了,可是却还要受那个女人的气!那温君华哪一点有为人妻子为人媳妇的模样?!她不孝顺娘也算了,可是她对你除了给你要求这要求那可曾为你做过什么?可曾尽过为人妻的本分?!逸儿,娶她进门是不得已,娘也认了,可是既然她都进了我裴家的门那便要守我裴家的规矩,可是她倒好,不但一点为人媳妇的自觉都没有,居然还时常拿温家那厉家来给压我这个婆母!”
裴少逸沉默。
裴夫人越是见儿子这样越是心疼,“你去京城便真的要带上她吗?她这个样子哪里能够照顾你?不给你添麻烦便不错了!”
“娘,庶吉士的考试儿子有信心,但是即使是考上了却还需要有人在帮着我疏通,否则即使我能够进了翰林院也不见得能够什么大作为。”裴少逸正色,眸底泛起了一抹暗沉,“带她去京城自然不是奢望她能够照顾我,只是,厉家那边却需要她来走动!”
裴夫人一愣,“厉家即使认识再多的达官贵人,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商贾罢了,皇商的名头听起来好听,可是……”
“娘,儿子如此重视厉家,并不是因为厉家和京城的众多达官贵人交好,而是要通过厉家走另一人的门路!”
裴夫人又是一愣,却不明所以。
裴少逸没有继续说下去,“娘,不管如何,都是儿子不孝,你放心,等儿子在京城安顿好之后,一定会将娘接过去的,届时,我定然不会让娘再受温氏的气!”
裴夫人看着儿子,虽然心里还有许多的抱怨,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下去,她始终还是心疼儿子,“好了,娘知道了,逸儿,京城遥远,你又是孤身一人,温氏更不是一个可靠的,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裴少逸闻言,心头忽然一酸,双手紧握了起来,“娘放心,孩儿知道照顾自己!”说罢,沉默会儿,继续道:“娘,孩儿请你留在姑苏城,除了因为京城未曾安顿好贸然接娘一同去会让娘受累之外,又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裴夫人一愣,“什么原因?”
“娘,我需要你为孩儿留在姑苏城做一件事!”裴少逸神色渐渐冷凝了下来。
“什么事?”
“看住温家,不要让温家将温妹妹许给任何人!”裴少逸一字一字地道。
裴夫人一愣,随即想到了裴少逸先前给她说过的那些事情,“逸儿,娘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温家……”
“娘,现在这个时候孩儿若是贸然去提这件事,不但温厉氏不会同意,连温显也不会同意,而且还会让温氏跟我闹!所以这件事必须缓一缓,但在这段时间内,绝对不能让温家将温妹妹许人!”裴少逸继续道,眼底有着暗沉。
裴夫人知道了底蕴自然是认同儿子的话,只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做,“逸儿,不能直接给温家提,那我们以何种身份阻止温家将那扫把星许人?若是娘没记错今年她已经十六了,明年便十七,不可能一直不许人的!”
“娘,出了这件事,温显不可能随意将她许人,所以应该可以拖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孩儿希望娘莫要和温家断了这事,即使不能明着提,但是也要让温家明白,温氏荣华若是要嫁人,只能嫁我裴少逸!”裴少逸眼眸半眯,神色有些阴沉。
裴夫人从未见过儿子这样,这般忽然一见,心里也是猛然一慌,“逸儿……”
“娘,你可会帮孩儿?”裴少逸继续问道。
裴夫人虽然觉得儿子变得有些可怕,但是却还是点头,“娘当然帮你,逸儿,你放心,即使娘不喜那温荣华,会也成全你!”
不过是一个妾罢了,若是儿子喜欢,她一定会将人给他弄到手!
裴少逸闻言,嘴角微勾,露出了一抹带着阴鸷的淡笑……
两日之后,裴少逸带着温君华赶赴京城,而在温君华离开姑苏之后两日,温家的乡下的一个庄子起了火,一下子烧死了不少人。
后来调查得出,起火的原因是庄子里的一个婆子夜里烛火不小心方才酿成了这场悲剧。
而此时,在京城当中,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安国公府三房大少爷齐明景在奉旨出外办差之时受了重伤,被随行的下人匆忙送回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是京城当中仅此于皇后世家护国公府窦氏的勋贵世家。
第一任安国公是追随在大隋开国太祖皇帝身边的一个心月复将领,后来太祖皇帝平定中原建立大隋后,他以显赫的军功被封为安国公。
可以说,安国公府是武将出身,可是第一任安国公深知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难,尤其是对方还是皇帝,所以,在天下大定之后,便将手中的兵权交出,随后更是以其杀戮过多,担心折损子孙福气,便立下家规,反安国公府子孙,不到江山危及之时不得入军营掌帅印。
其膝下三子谨遵其父之名,走了文臣之路,其后百年间,安国公府枝繁叶茂,但是这道家规却从未被打破过。
虽然这道家规让安国公府不复太祖时期的显赫风光,但是大隋朝走过百年,京城勋贵历经无数次重新洗牌,安国公府依然屹立不倒。
而当年太祖皇帝分封的几大国公当中,如今便剩下下三家,其中一家便是安国公府,其他两家,一是皇后世家的护国公府窦家,二是太祖明元皇后的母族震国公府罗家。
现任安国公有三子,长子和次子乃过世的国公夫人嫡出,三子乃庶出。
三爷齐兆安膝下只有一子齐明景。
齐明景不过是安国公庶子所出,并非安国公世子,也非长房长孙,寻常来说他受伤不应该引起太大的关注方才对,可是偏偏齐明景得了皇上宠妃齐贵妃的眼,而且当今皇上生母敬懿太后对其也是喜爱有加。
齐贵妃和敬懿太后皆是出自安国公府齐家。
敬懿太后乃现任安国公的嫡亲妹妹,齐贵妃则是安国公唯一的嫡出女儿,两人在宫中一个是皇帝生母,另一个是连窦皇后都要礼让三分的皇帝宠妃,她们所看重的人出事,自然会掀起一番风波来。
不管是敬懿太后还是齐贵妃,都是嫡出之女,按理说来,她们不应该对一个庶子所生之子另眼相看。
这原因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齐贵妃入宫承宠,不久之后便有了身孕,后来早产诞下一皇子,只是皇子出生不到一刻钟便早夭了,齐贵妃伤心欲绝,而这时候,齐兆安的妻子姚氏也早产生下了一个儿子,听闻出生之时也是极为艰难,甚至出生之后曾一度没有呼吸,不过后来还是救了回来。
而三夫人姚氏孩子出生的时辰只比齐贵妃的皇子晚了半个时辰,伤心欲绝的齐贵妃魔怔似的认为姚氏所生的儿子极有可能是自己那无缘的孩子重新投胎,待孩子满月之后便要回了宫中养了整整一年,虽然后来齐贵妃从悲伤当中走出来了,将孩子送回了安国公府,但是一年的养育却是养出了母子之情,往后便也格外的关照这孩子。
而敬懿太后也因怜惜侄女,便也对那孩子看重有加。
这个孩子便是齐明景。
齐明景去年方才及冠,年纪在安国公府同辈当中排行第二,仅比安国公世子嫡子齐明昊小两岁。
安国公府上下称呼其为景二少爷。
齐明景被送回安国公府之时已经昏迷不醒,敬懿太后和齐贵妃得知消息便立即派了宫中资深太医入安国公府为其诊治,而诊治的结果却是他刺伤他肩膀的箭上被抹了毒,一种连派去诊治的太医一时半会都无法确定的毒。
当这个消息传进了皇宫齐贵妃耳中之时,尊贵端庄的齐贵妃当即狞起了面容,然后直奔慈安宫而去。
慈安宫是当今敬懿太后的住处。
而此时,在慈安宫的小佛堂内,敬懿太后正跪在了供奉的观音面前念着经文。
佛堂之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冰冷气息。
“贵妃娘娘,你不能进去!贵妃娘娘——”
敬懿太后听见了外面的喧闹,停下了诵念着的经文,威严尊贵的面容更显高深莫测,“静安,你去带她进来,别让她闹下去了。”
旁边一个头发斑白的嬷嬷闻言,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出了佛堂。
佛堂之外,齐贵妃一脸阴沉,正欲下令随行的宫人拉开挡在她面前的慈安宫宫人。
“贵妃娘娘。”静安嬷嬷的话阻止了齐贵妃的行动,她缓步上前,行了一礼之后便恭敬道:“太后娘娘请贵妃娘娘进去。”
齐贵妃没有说话,眼眸之内酝起了一阵狂怒,然后,起步走进了佛堂。
敬懿太后并未起身,仍旧是跪在了观音像前,手中的佛珠转动着,闭着眼眸。
“太后,贵妃娘娘到了。”静安嬷嬷上前禀报道。
敬懿太后抬手挥了挥,“下去吧。”
“是。”静安嬷嬷退了出去,将佛堂的大门关了起来。
随着大门关起,佛堂内的光线黯淡了下来。
齐贵妃脸色更显阴沉,声音冰冷,带着就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姑姑以为念几句经文便可以抵消你所犯的罪孽吗?!”
敬懿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除了岁月浸染的痕迹之外,没有其他,“皇帝喜欢你的端庄娴静,若是今日你的行为传到了他耳中,恐怕会……”
“姑姑以为现在我还会顾及这样些吗?”齐贵妃冷笑道,“姑姑,我来这里便说一句话,若是若儿出事,我绝不善罢甘休!”
敬懿太后听了这话眼底掠过了一抹冷意,然后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面向她,“齐瑾,你想如何个不会善罢甘休法?!”
齐贵妃没有回答,但是面如冰霜。
“你是皇帝的妃子,是三皇子的生母,如今你却在这里为了一个不过是庶兄所出的儿子来哀家这里大放厥词?你就真当哀家奈何不了你吗?!”敬懿太后沉声怒道。
齐贵妃冷笑道:“当年的事情我念在您是我姑姑的份上我不跟您计较,但是太后娘娘,你真的以为你是太后,便真的可以奈何我吗?!皇上心里对你这个生母如何,本宫比姑姑你清楚百倍!若是姑姑真的要撕破脸,那我便奉陪到底!别怪我不提醒姑姑,最后的结果绝对不会是你乐见的!还有,不要总是在我面前装作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斥责我,若我是罪该万死,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太后娘娘,你以为你当年的那些事情真的没有人知道吗?!正如太后娘娘当年告诫我,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
“若是若儿没事,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相安无事,若是若儿出了什么事情,我齐瑾用我自己的命发誓我一定会让这大隋的江山来给若儿陪葬!”齐贵妃厉喝道,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这件事与哀家没有任何关系!”敬懿太后威严尊贵的面容开始瓦解,“哀家既然容了他就不会现在再去动手除他!”
齐瑾转过身冷笑:“姑姑真的以为我在被拘在后宫便什么也不知道吗?若儿根本便没有官职在,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陛下岂会让他去江南?!姑姑是没有亲自动手,可是却也没差多少!况且,姑姑你认为我会在意究竟是不是姑姑你下手吗?!只要若儿出事,不管是人为也好意外也好,我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话落,随即拂袖而去,而这一次,没有再停下来。
敬懿太后踉跄了两步,然后跌坐在了地上的坐垫上,脸上的威严尊贵已然褪去,换上的是无尽的疲惫以及凄凉。
“太后娘娘……”静安嬷嬷进来一见,连忙上前欲将主子扶起。
敬懿太后却挥了挥手,没有起身。
静安嬷嬷脸上担着担忧之色,“太后娘娘,贵妃娘娘也是急晕了头而已,她不是故意对太后娘娘不敬的……”
“静安,你说哀家是不是错了?”敬懿太后幽幽道,那双眼眸深处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哀家是不是错了?”
当年,她便不该做那件事,若是她未曾做那件事,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这世上最容不下的便是悔……
……
八月末,秋意更浓。
荣华站在了观景亭内远眺着前方大运河上川流不息的船只失神,这些日子,她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可是不知为何,渐渐地她似乎感觉到她的心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
一种空寂的感觉侵袭着她。
中秋之前,温老夫人的法事已经做完了,原本荣华是该回温府,可是温显担心厉氏会对付她,便让她继续呆在寒山寺。
至少在寒山寺比在温家安全多。
原本荣华是不愿意,她不想让温显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不过温显坚持,甚至拿出兄长的威严,她唯有同意。
厉氏原本是阻拦,尤其是她打听到了她原本要用来毁了荣华的棋子已经离开了寒山寺,便更是不想荣华继续呆在寒山寺。
一是不想让敌人月兑离她可以掌控的范围,二也是担心荣华会在觉远大师面前说些不该说的。
不过如今厉氏的阻拦在温显那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力度,最终,厉氏再一次被迫让步。
荣华得以继续在寒山寺小住。
起初几日温显还会时常来看望她,但是中秋过后,温显便忙的月兑不开身,很少上寒山寺来。
荣华一开始也没有这种空寂的感觉,每日虽然不用去做法事,但是偶尔也会去听听觉远大师讲经论道,或者是抄写一些经文,日子过得也是怯意,可是随着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这份怯意便不复存在了。
她无法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平静,又或许她担心在温家的温显,又或许,她的心原本便从未平静过,只是之前,她自以为已经平静了罢了。
远处运河上的波光粼粼即便是隔了一重山,但是却仍是让她心中一凛,那种窒息的感觉随之扑面而来。
荣华想,或许她终身都不可能摆月兑这股死亡的阴影。
“姑娘,天越发的凉了,不如回去吧。”一旁的林嬷嬷见了主子打了一个激灵,便以为她是冷了。
荣华点了点头,随后便起步回禅院。
走出了观景亭内多久,她却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观景亭,眉宇之间泛起了皱褶。
这些日子,齐怀若的身影不止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当中。
总是不经意的。
她很清楚自己和他不会再有交集,也刻意去遗忘,但是却仍是无法将他从她的脑海当中彻底抹去,是因为她太渴望别人的关怀和保护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转过了身,继续往前。
……
京城
安国公府
自从齐明景被送回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即使太医用了各种的方法最后还是无法让他苏醒过来,唯一能够做的便是保住他的性命。
齐贵妃大怒,发话若是太医院再救不醒齐明景便要发作太医院。
对于齐贵妃此举,皇帝站在了她的那一边,甚至为了安抚伤心忧心的齐贵妃下令张贴皇榜寻求名医。
敬懿太后每日除了派人前往安国公府探望之外,便再无其他的举动,而自那日之后,齐贵妃也没有再去找麻烦。
因为宫里面三位重量级人物如此关注,太医院愁云惨淡,而安国公府也是气氛紧张。
齐贵妃对齐明景的疼爱安国公府内的人最为清楚,甚至同辈的多有妒忌,但是没有人希望面对皇帝和齐贵妃的雷霆之怒。
不过也不是没有淡定之人。
安国公府内对于齐明景昏迷不醒没有半分表示的便是现任安国公。
自从齐明景被送回安国公府之后,所有人都去看望过,便是安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窦氏都亲自前去看望过,唯有安国公没有。
当然,以安国公的身份不去看望一个庶子所出的孙子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平日里,安国公对于齐明景虽然算不得上是亲近,但是却也没有这般冷淡。
安国公如今已经致仕在家荣养,自从安国公夫人病逝之后,他更是搬到了安国公府北面的归田居中独住。
归田居不算大,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颇有江南园林风。
而此时,在归田居西面的一湖泊的垂钓台上,一老翁正静心垂钓着,虽然他的身上只是穿着寻常料子做到了袍子,但是那双仿若能够勘探人心的眼眸已然证明了他不是寻常人。
他就是现任安国公齐正睿。
安静祥和之中,一身着灰色长褂头发斑白的老者往垂钓台走来,最后在安国公身后停下,“禀国公爷,太后身边的静安嬷嬷求见。”
安国公丝毫未动,甚至连神色也未曾动,“请。”
“是。”老者领命离去,一炷香后,领着一身宫装的静安嬷嬷而来。
“奴婢见过国公爷。”静安虽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但是在面对安国公时却不敢有任何的逾越。
安国公仍是专注于垂钓一事上,未曾起身接见,“可是太后让你来的?”
“回安国公,是的。”静安嬷嬷回道,“太后娘娘很担心。”
安国公神色不动,“回去告诉她,明景不会有事,让她安心。”
“是。”静安嬷嬷应道,随后沉吟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国公爷,请恕奴婢逾越,此事和太后娘娘没有半丝关系。”
安国公垂着的视线微微抬起,越过了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向了对面岸上的垂柳,沉吟半晌,然后缓缓道:“请回禀太后,很多事情我们既然做了就再无回头之路,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一直走下去,贵妃娘娘那里,老夫无能为力。”
“可是国公爷……”
“老杜,送客。”安国公收回了视线,继续垂钓。
不远处候着的老者随即上前,“嬷嬷请。”
静安嬷嬷虽然焦急虽然还有满月复的话还说,但是却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起步离开。
在送了静安嬷嬷出了园子之后,老杜返回到了垂钓台,“回国公爷,人已经送出了归田居。”
安国公沉默半晌,然后合上了眼睛,“去将莫离找来。”
“是。”
小半个时辰之后,老杜领着莫离前来。
莫离的神色之中闪过了一丝的慌张,“见过国公爷。”
安国公将手中垂钓的鱼竿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然后起身转过身走到旁边设下的椅子上坐下,动手煮茶。
莫离跟上去,静静地站在了旁边。
安国公没有立即问话,而是煮了一趟茶品茗之后,方才开口:“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声音祥和平静,但是却足以造成人内心的涟漪。
莫离握拳,“国公爷,属下是主子的下人!”
安国公抬头,笑了两声,“莫离,你的主子还是我安国公府的孙辈!”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掷地有声。
莫离脸色微变,随即跪下。
“你若是坚持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你的主子这一次做的太过了。”安国公叹息道,“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从来都是谨慎克己的明景这样冒险。”
“国公爷……”莫离咬了咬牙,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将事情道出,国公爷已然算到了主子的谋算,若是还不如实相告,于主子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饶是经历无数风雨的安国公听了莫离的坦白也是愣了一下,随后失笑道:“果然还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截然而止。
莫离不安:“国公爷……”
“你放心,若是那姑娘不错,我就成全了他。”安国公笑道。
莫离讶然。
安国公继续笑道:“他都算计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不成全他的道理?只是他将这件事做的这样绝,恐怕将来事败之后,他要承受的后果也绝对不轻,而且,听你所言,那温家的姑娘恐怕也不是一个轻易可以降服的主,罢了罢了,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多管了,希望他以后不会后悔,也希望,他真的有能力做到他想要做的。”
莫离真的吃惊了,“属下代主子多谢国公爷。”
“下去吧。”安国公道,“好好照顾他,莫要他真的出事了!”
“是。”莫离领了命令,然后起身离开。
安国公的注意力仿佛又回到了煮茶上面,而这一次,将茶煮好了之后,他却没有心思品茗。
他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然后长叹一声,“老杜啊,这孩子……果然还是血脉相连。”
……
昭华宫,齐贵妃寝宫,与窦皇后的昭阳宫只有一字之差,单凭这个名字,便足以其受宠程度。
在昭华宫东暖阁内,齐贵妃一脸阴沉地从自己的贴身女官茜澜的口中得知了敬懿太后派了静安嬷嬷前往安国公府一事。
敬懿太后每日都会派人前起安国公府询问齐明景的情况但是却是第一次派静安嬷嬷前去。
齐贵妃很清楚静安嬷嬷在敬懿太后身边是怎么的一个地位,静安嬷嬷此趟去安国公府定然不会仅仅是看望或者送东西。
“可曾查到了静安在安国公府中见过什么人!”
茜澜摇头:“娘娘,早些年我们留在安国公府的眼线已经被人给清理干净了,奴婢无法探知,不过静安嬷嬷在安国公府呆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离开。”
齐贵妃冷笑:“即使查不到我也知道她去见了谁!她真的以为让静安去找父亲便可以了结这件事?!她未免太过于小觑我,也高估了父亲!”
“娘娘,若是安国公插手此事……”
“那正好!”齐贵妃冷笑,“若是他插手此事,那便是证明这件事出自太后之手!既然她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娘娘……”茜澜有些不安,“娘娘打算如何做?”
齐贵妃眯起了冷眸,“让人去宣三皇子进宫!”
茜澜一愣,随即应道:“是。”
……
大隋现任皇帝建明帝膝下子嗣不多,算上早夭的二皇子,共有四子,嫡皇长子杨章乃皇后窦氏所出,已然成家立府,二皇子齐贵妃所出,早夭,三皇子杨衍齐贵妃所出,一年前也成家立府,四皇子杨荣年仅三岁,乃一美人所出。
如今建明帝尚未立太子,皇长子占了嫡长一位,且有护国公府支持,原本该是最有希望坐上太子之位的,只是可惜的是,建明帝对皇后窦氏却是极为的厌恶。
而原因众说纷纭,最可靠的一个说法便是当年齐贵妃所出二皇子早夭与窦皇后有关系,当年二皇子夭折之后,建明帝便欲废窦氏,立齐贵妃为后,但是却被敬懿太后拦住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敬懿太后没有帮自己的侄女,而是保窦皇后。
因为敬懿太后出面,最后废后一事不了了之。
但是从此之后,建明帝便对窦皇后视而不见,厌弃异常,而同时也牵连了窦皇后嫡出的大皇子。
而三皇子杨衍因为其母齐贵妃得宠的缘故,也被建明帝格外的看重,据闻在两年前,建明帝曾一度欲立杨衍为太子,但是却被丞相等重臣以长幼嫡庶尊卑不可乱之名阻止,建明帝不得不先作罢。
撇开建明帝爱屋及乌的宠爱之外,杨衍也的确是一个出色的皇子,不但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在大婚之后入朝,也是兢兢业业,颇得朝中大臣的赞许。
即使后来立储不成,但是却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继续做着自己的本分之事。
便在齐贵妃让人去宣召杨衍进宫之时,在昭阳宫内,窦皇后在与大皇子杨章密谈。
杨章虽然没有杨衍那般出色,但也是一表人才,在入朝之后也是多有建树,若无杨衍珠玉在前,杨章定然是建明帝最出色的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只是可惜,即使他想尽办法讨好建明帝,无论他的差事办的多好,终究无法得建明帝一个正眼。
而也因为多年来的不公对待,让他的眉宇之间弥漫着一股阴郁之色,尤其是在两年前的立储风波之后,原本沉稳的个性也添了一抹阴沉。
窦皇后姿容端庄高贵,即便被冷落多年,但是无论是气韵还是容貌都未曾有损皇后的身份。
即使不受宠,即使被建明帝厌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不过若是与齐贵妃相比,那最光彩夺目之人定然是齐贵妃。
而这些年,在后宫当中,窦皇后即使有太后的护持而没有失去掌管六宫的权力,但是在齐贵妃面前,却还是落了一个下风。
“皇上可曾应允了你所请?”窦皇后神色端庄地问道,即使在面对儿子,她仍是那高贵雍容的皇后。
杨章眼底闪过了一抹阴暗,“父皇已经下旨让杨衍去查!说是杨衍和齐明景自幼便要好,由他去查再合适不过!”
窦皇后自然是看见了儿子眼底的阴暗之色,“章儿,你跟母后说句实话,这件事和你可有关系?”
不是质问,只是单纯的疑惑,可即便如此,却还是让杨章怒从心起。
“母后也认为是儿臣做的?”杨章冷笑道,“母后,即使儿臣真的要对付杨衍也不会对齐明景下手!他一个无官职单靠齐贵妃裙带关系而得了父皇看重之人根本不值得我下手去对付!”
窦皇后神色未变,“不是你就好,章儿你要记住,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做,即使心里恨之入骨也只能忍着!记住,你方才是皇上的嫡长子!正如母后方才是大隋的皇后一样!”
“母后……”杨章攥紧了拳头,“难道儿臣在父皇的心里连一个庶子所生的儿子都及不上吗?父皇偏宠杨衍儿臣无话可说,可是齐明景不过是安国公的庶子所生之子罢了!就是因为齐贵妃当年养了他一年,父皇就将他凌驾在儿臣之上?!”
窦皇后心里思绪翻滚,但是面上仍是一丝不显,“章儿,我们不急。”
“不急?”杨章冷笑,“儿臣也不想着急,可是,儿臣恨!母后,难道你不恨吗?!母后方才是六宫之主是大隋皇后,可是这些年却一直被一个妃子压着,儿臣更是一直被排挤,甚至连承庆也被挤兑,母后,难道你心里一点也不恨吗?”
窦皇后看着儿子,仍是没有多大的情绪变化。
“当年齐贵妃利用母后勾引父皇,后来还构陷母后害她月复中龙种……”
“好了!”窦皇后神色厉了起来,“过去的事情我们无法补救,往后的路,我们更是不能走错一步!母后知道你心里恨,但是章儿,不要被这股怨恨蒙蔽了你的理智!不管是你,还是承庆,都是母后心里最重要之人,母后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即使是你们的父皇也不能!至于齐贵妃,章儿,这是后宫的纷争,你身为皇子插足进来对你没有好处!”
杨章闻言双眸一眯,“母后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本宫说了,这件事你不要插手!”窦皇后沉下了眼眸,“你只需要办好你的差事,即使你父皇仍是不待见你,但是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看在了眼中!”
杨章盯着她半晌,然后应了一声是。
窦皇后没有再说什么便让她退了下去,待儿子离开之后,她高贵雍容的面容上缓缓地被疲惫之色笼罩。
“娘娘不必担心,大皇子也不是没有心思之人。”一旁的贴身女官碧痕劝道。
窦皇后抬手揉了揉额头,“大哥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还没有。”碧痕回道,“不过奴婢打听到就在齐明景被送回安国公府当日,齐贵妃神色恼怒地去了慈安宫,大约呆了一刻钟便又从里面出来,也是一脸怒容。”
窦皇后冷笑,“难道她真的相信太后是和我们一道的?”
碧痕沉默会儿,“不过娘娘,这些年若不是太后娘娘……恐怕……”
“恐怕本宫这个皇后早就退位让贤了吧?”窦皇后冷笑道,“本宫虽然不知太后为何会弃她的侄女偏帮本宫,但是本宫不会忘记,她姓齐!我窦家历来都是大隋的正宫,可是,却在先帝一朝被她给破了这个惯例!虽然当年父亲并没有查到姑母之死和她有没有关系,但是,姑母一死,她便被先帝立为皇后,随后,她的儿子也成了太子,若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本宫死也不会相信!”
碧痕沉默。
“本宫只是不明白,既然她都已经取代了姑母,为何要让我这个窦家女当太子妃?”窦皇后声音更冷,“本宫也真的相信过她是真心对本宫好,可是,若是她真的对本宫好,为何后来又要安排齐瑾与本宫亲近,最后还让齐瑾勾引上了皇上!”
当今敬懿太后非先帝原配,先帝原配皇后文熙皇后仍是出自护国公府窦家,可是却红颜薄命,在被册封为皇后没多久,便染了重病去世。
随后不久,当时的贵妃齐氏被立为皇后,也便是如今的敬懿太后。
“娘娘……”
“方才章儿问我恨不恨,碧痕,本宫岂能不恨?!”窦皇后笑的凄然。
这世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被自己的丈夫和最好的闺中好友同时背叛!
齐瑾,本宫可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要这般对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