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微风和煦。
荣华坐在炕床上依着靠枕看着窗外翠绿的树木,神色迷离,似在神游天外。
齐怀若午时并未回来,而姚氏也被齐贵妃留在宫中用午膳。
她无需去姚氏那,也不想出去走动,便呆在了屋子里。
以前在温府的时候,她一直都希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离开了温府了,却只是进入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而这一次,禁锢她的,不仅仅是这座牢笼,还有她自己。
被仇恨,更被对未来那可怕的茫然给禁锢住了。
齐怀若对她很好,好到让她感动,可是,却仍是无法让她的心真正地安定下来。
或许,不管经历什么,她与这个世界依旧是格格不入。
又或者说,她始终只是局外人。
荣华知道自己的情绪很有问题,自从温显出事之后,她便一直处在了一种恶性循环之中,沉沦着,放逐者。
无法自拔。
她走不出来,即便齐怀若一直拉着她,她仍是走不出来。
“回二少夫人,大少夫人来了。”秋云缓步进来,对着仍在发呆的荣华道。
荣华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什么?”
“大少夫人来了,奴婢让人请到了花厅。”秋云道。
荣华蹙眉,“大少夫人?”
“是。”秋云继续道。
荣华沉思会儿,“大少夫人因何而来?”
她传出病讯的时候也不过是派人来问候一声罢了,如今怎么忽然间来了?
“奴婢不知。”秋云道。
荣华沉吟半晌,“去让大少夫人稍等会儿,我更了衣便去。”今日她所穿的不过是一件家常服,在沧澜院或者去见姚氏倒没有问题,可若是去见其他人,却不合适。
“是。”秋云领命,随后退了下去。
荣华下了炕床,入了内室更了衣,方才起步往花厅而去。
入了花厅,便见谢氏安坐在客座上。
谢氏见了来人,起身相迎。
“不知大堂嫂过来,荣华有所怠慢了。”荣华上前,福身道。
谢氏回了一礼,“是我不请自来,弟妹不必如此。”
“堂嫂请坐。”荣华道。
谢氏点头入了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前的女子,缓缓道,“弟妹仍在病重,原本我是不该前来打扰的,不过事出突然,我也不得不来。”
“不知堂嫂有何事?”荣华问道。
谢氏也没有绕弯子,直接便说了:“今早婆母接到了一张来自大皇子府的请柬,承庆公主如今在大皇子府做客,将于几日之后设赏花宴。”
荣华微微蹙眉,“大伯母乃承庆公主姨母,送来请柬也是寻常,不知此事与荣华有何关系?”
“请柬上也提了弟妹,且送请柬过来的人也明确提了公主想请弟妹一同前去。”谢氏仍是淡淡道,“婆母知弟妹身在病中不好做主,便让我过来问问弟妹的意思。”
荣华微微弯了嘴角,微笑道:“公主厚爱,荣华原本该赴约的,只是堂嫂也知,荣华方才进门没几日,这等事情还需禀明婆母。”
“弟妹所言也是应该。”谢氏微笑道,“我今日过来也只是问问弟妹的意思,稍后待三伯母从宫中回来,我也会亲自前去告知。”
“既然事关荣华,荣华便不好再劳烦堂嫂了。”荣华微笑道,“此事荣华会向婆母请示,之后便回复堂嫂。”
谢氏沉吟会儿,眸光审视似的看了荣华半晌,随后微笑道:“也好,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弟妹养病了。”说罢,又道:“原本该是早些过来看望弟妹的,不想这两日正巧身子也是有些不适,担心过了病气给弟妹,便没来。”
“堂嫂言重了,本该是荣华亲自登门前去看望堂嫂的。”荣华忙道,随后又对谢氏行了一礼,“荣华初进门,很多规矩都不懂,往后还请堂嫂指点一二。”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指点。”谢氏笑道,“弟妹安心养病就是,病好之后便经常去青岚院走走。”
“多谢堂嫂。”荣华回道。
谢氏笑笑,随后便起步离开。
荣华竟然送到了花厅外,目送了她离开。
离开之后,谢氏的神色没有明显的变化,不过身边的随侍丫鬟却沉了脸,一出了沧澜院便开始抱怨,“主子,这二少夫人怎么这般没规矩?你可是大少爷的妻子,将来的世子夫人,国公夫人,她这般不冷不热的算什么回事?便是病了也不能这般的狂妄!”
出身卑微便是出身卑微,便是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放肆。”谢氏轻轻斥责,“主子岂是你能议论的?”
“主子……奴婢也是……”
“再说便杖责!”谢氏声音沉了下来。
那丫鬟闻言,只好闭嘴。
谢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沧澜院。
狂妄吗?
不。
不是狂妄,对方的确是没有将她放在眼中,只是,却不是狂妄,而是……不在乎。
没错,以温氏这等出身,嫁进安国公府,可能更卑微,也可能得意忘形,可是,她给她的感觉却不是这两种。
不卑不亢,不是因为狂妄,也不是因为掩饰自己的卑微,而是,她似乎并不在乎她长房嫡孙媳妇的身份。
二少爷性情看似温和,实则是冷漠,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而自成婚之后,对温氏却是百般呵护,便是碍于太后赐婚,若是没有心,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或许……
这便是福气吧。
温氏,真如传闻之中那般好福气。
谢氏笑了笑,转过身,继续离开。
……
而在谢氏离去之后,荣华便开始寻思着承庆公主的用意。
入宫请安那日承庆公主的言行便已经证实了她对她并无好意,如今,又忽然间邀请……可以承庆公主殿下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她和温君华不和,如今邀请,定然不会只是因为好奇!
虽说此事要询问姚氏的意思,可是荣华清楚,即便问了,也得去!
便是姚氏允她不去,窦氏也不会同意。
对方是公主,若是她不去,没有人会体谅她身在病中,而只会说她违逆公主,乃至延伸到安国公府上。
窦氏是不会让安国公府因为她而和大皇子府再生嫌隙。
也罢!
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娘回来了即可通知我。”
“是。”
……
皇宫中
姚氏陪了齐贵妃用了午膳之后,便一直陪着她在西暖阁说话,自姚氏进宫之后,齐贵妃半句未提及荣华,只是聊着一些琐碎的事情,似乎根本便没有荣华此人。
姚氏也没有主动提及。
一直到了姚氏起身欲告退之时,齐贵妃方才提了荣华,“温氏的病还没好全?”
姚氏微笑道:“好多了,不过因为是水土不服,所以方才需要较长的时间调养,那孩子今日本也是想随妾身进宫的,只是妾身担心她病体未愈,会在贵妃面前失仪,方才没带她前来。”
“三夫人似乎很喜欢温氏?”齐贵妃似笑非笑。
姚氏微笑道:“妾身也不瞒娘娘,在成亲之前,妾身的确对她的出身不满,可温氏入门之后,贤良温厚,侍奉公婆,照顾景儿,都是尽心尽力,而且也无那等寻常商贾之家的不良之气,妾身越看倒是越喜欢了,这孩子便是在病中也是不忘来给妾身请安,妾身如何不喜欢?最为重要的是,景儿喜欢,妾身便只有景儿一个儿子,只要他喜欢,妾身便什么都可以。”
这话原本也是寻常之话,只是在姚氏说完之后,齐贵妃面色却变了一下,不过很快,似乎是愤怒,也似乎是嫉恨,不过很快,便褪去了,“是吗?三夫人喜欢便好,本宫还担心三夫人会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心里会埋怨本宫。”
“妾身怎会?”姚氏忙道,“景儿能得如此贤妻,都是托了贵妃娘娘的福。”
“福?”齐贵妃笑道,不过笑容显得有些诡异,“是福便好,本宫也便不必日日不安,担心自己错点鸳鸯了!”
“娘娘言重了。”姚氏低头道,“这门婚事乃觉远大师亲自撮合的,如何能说是贵妃娘娘错点?”
齐贵妃笑了笑,没有说话。
姚氏又继续道:“说起来也是缘分,当年景儿便在寒山寺出生,如今姻缘也因寒山寺而结,这世间的缘分真的是难以言喻的奇妙。”
“是吗?”齐贵妃挤出了两个字。
姚氏仿若没听出异样似的,继续道:“去年景儿便是去了寒山寺,许也是这一趟前去,得了佛祖的庇佑,方才觅得如此良缘。”
齐贵妃闻言,眼底倏然见闪过了一抹精芒。
“妾身进宫也多时了,便不打扰贵妃娘娘了。”姚氏行礼道:“妾身告退。”
齐贵妃审视了姚氏半晌,方才让人送了她出去。
待姚氏离开之后,齐贵妃便褪去了笑容,沉下了面容,眉头也皱紧,似乎在想什么。
茜澜见状,担心主子多想,便试图劝说道:“娘娘,三夫人所言也是无心,您莫要……”
“茜澜!”齐贵妃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凝定地看着她,“怀若的性子如何?”
茜澜一愣。
“他的性子虽然温和,可却也不是那等心肠软之人!”齐贵妃一字一字地道,“便是温氏无辜,他不得不娶她,善待她,可是却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他的眼神,他的行为,根本便不想只是为了负责,为了不牵连无辜!茜澜,你说……他和温氏是否早便相识?”
茜澜闻言,当即大惊,“娘娘……”
“姚氏方才之言……她必定是知道了什么!”齐贵妃阴下了面容,“姚氏从来便是心高气傲之人,不可能如此轻易便接受一个如此出身卑微的媳妇,她方才那番话,定然是要暗示本宫什么!”
“娘娘……”茜澜犹豫道,“可便是二少爷真的和温氏早就相识,也不能说明什么。”
齐贵妃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