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歌闻声看去,却见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妇坐在下首,正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她却也不恼,面上笑意浅淡,凉凉的扔过去一句,“我倒不知,相府的规矩何时这般随便了?主人都未曾发话,阿猫阿狗什么的竟也可以蹬着鼻子上脸,越发不将人放在眼里?”
少妇脸上的笑意一僵,正欲开口反驳,却被一道威严的呵斥声喝断,“张姨娘,这可不是你沁花院,都给我放老实些。”
张姨娘转身看了一眼端坐正中的老夫人,却见她眼中含怒,面色肃穆,又瞥了一眼面色不悦的慕世明,面色微变,只得陪着笑脸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老夫人移目看向慕晚歌,朝着她招招手,柔声道:“歌儿,来祖母这边坐。”
她这话一出,席中之人纷纷目露惊讶,就连慕世明也不由诧异,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一向严肃待人的母亲竟对慕晚歌如此温和以待。刘枝却是深深看了一眼慕香玉,见她一脸笑意的朝自己点了点头,顿时收起了心中的疑惑,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慕晚歌将各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浅笑道:“祖母厚爱,晚歌本不应辞。只是相府一向尊卑有序,岂能因晚歌坏了此中的规矩?”话落,便见她在下首坐下。
老夫人见她执意如此,且慕世明也在场,只好作罢。慕晚歌却是别有深意的看了老夫人一眼,但笑不语。
“五妹打扮何以如此素净?你虽不再是嫡女,可终究也是相府之女,如此装扮岂不让人以为是相府亏待了你?”慕香玉微眯着双眼问道,那微蹙的秀眉却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众人闻言,纷纷看去,却见慕晚歌一身素净白衣,几根细细的白色丝带穿在发中,梳成一雅致简单的发式,与众闺中小姐的繁杂发髻迥然不同。一眼扫过,竟不见丝毫珠钗翡翠。
慕世明自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双眉紧皱着瞪向刘枝。自那次见过慕晚歌的住处和第二日京中传出“现今相府嫡母虐待昔日嫡女”的谣言后,他对刘枝也心存了一些不满,只觉她越发不会做事,竟将后院之事闹得满城皆知。
刘枝被他那么一瞪,后背顿时浮起一层凉意,小心翼翼的解释着:“老爷,几日前,妾身已让人按照相府嫡女该有的礼遇给五小姐送去了一应物事儿。这事儿,在座的姨娘小姐也是知道的。”
席中的其他庶女听了,嫉妒的眼光齐刷刷的射向淡然静坐的慕晚歌。凭什么?慕晚歌是嫡女时都没有这等待遇,如今却要她们眼巴巴的看着那些贵重的东西入了凝曦轩的门。越想越不甘心,射向慕晚歌的目光顿时由嫉妒转变成嫉恨。
“奴婢倒是觉得,五小姐倾国倾城,即便不施粉黛不配珠钗也不减这绝世风华。”一直静坐在侧的路姨娘突然出声,温和有礼的声音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赞美和惊叹。
就在路姨娘话落的一瞬间,慕晚歌随即感受到了慕香玉和刘枝强烈喷斥的怒意和恨意。
“路姨娘过奖了。晚歌蒲柳之姿,又怎可受此‘倾国倾城’之词?要说倾国倾城,非大姐莫属了。京都城谁不知道大姐的才名美貌呢!”慕晚歌推辞着,反倒让路姨娘自讨没趣的收了嘴。慕晚歌心知,这路姨娘向来圆滑有心计,过去几年虽不曾直接害过慕晚歌,可暗地里手脚却是不干净的。说不定以前那些折磨慕晚歌的手段就是她为了讨好刘枝等人而出的。
“歌儿如此绝色,便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此时,慕世明却是接下了路姨娘的话,眸底深处流动着莫名的亮光,若不仔细看,却是不易发觉的。
而慕香玉初听到慕晚歌的推辞,还认为她有些自知之明,笑颜未展却在下一刻僵住,她狐疑的看了眼慕世明,却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慕晚歌抬眸望去,却见慕世明嘴角噙着一抹极轻的笑意,眼底精光闪闪,算计丛生,那神情活月兑月兑就是在看一件待售的货物,此刻怕是正在评估着她会带来的利润价值。这副属于商人的贪婪阴险表情,此刻正华丽丽的挂在慕世明的老脸上,她前世看了那么多,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如此一想,她忽然觉得此次家宴定不止是“接风洗尘”这般简单,怕是慕世明还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这个目的中,自己则成了他砧板上待杀的小鱼。
慕世明自是不知道她心中那九转十八弯的想法,他瞥了一眼依旧镇定自若的慕晚歌,又扫过一脸不甘的慕香玉和慕香兰,继续说道:“若为父记得不错,六月初十便是玉儿、兰儿十六岁的生辰,而那一日也正是歌儿及笄的日子。为父想着给你三人办一场生辰宴会,既是对你们三人生辰的庆贺,也是为父的一点心意。这些年,为父忙于政事,对你们也疏于关爱,这也算是为父的一点补偿吧!”
除了慕香兰一脸震惊外,慕晚歌和慕香玉均是面色不变。三人连忙起身,异口同声道:“女儿多谢父亲。”
慕世明扫过不动声色的慕香玉和满脸震惊的慕香兰,想着兰儿若是有玉儿一半稳重,他也不用那么操心费神了。那双隐含威严的眼睛停在慕晚歌身上,见她周身沉稳自有一股尊贵高傲之气,就连向来识人无数的慕世明眼里划过一丝欣赏之色,只是可惜…。
半晌,慕世明才收回视线,对慕晚歌说道:“歌儿,看你穿着打扮如此素净,想必是对那些送去的物事儿不满意。为父几日前着人寻来了一件衣裳,今日便送与你吧。虽说你未及笄便嫁给了洛王,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日是你及笄的日子,怎么说都该装扮隆重些,彰显出相府的体面来,别让外人以为咱们好欺负。”
话落,却见一小厮手捧着锦盒恭敬走进来,慕晚歌看了眼慕世明,见他朝她点头示意,随即上前打开盒子。只见一道清冽光华从锦盒中流泻出来,众人几乎同时惊呼一声。
只见锦盒内装着的是一件粉红色的翎云羽纱锦缎,镶缕金凤凰纹理,天蚕彩锦针织的外裳,里面是古纹双蝶祥云薄纱,锦缎的纹理由一片片晶莹水亮的粉月鳞勾勒出来,甚是尊贵华丽。此刻,灼灼光华正从粉月鳞上闪烁出来的。
天蚕彩锦天下仅织绣坊一匹,粉月鳞更是天下少有,而如今,这两样价值连城的东西齐齐出现在一件衣服上,怕是绝世无双也不为过。
而此衣裳虽是粉红色,却因粉月鳞的暖色光芒和天蚕彩锦的七彩光芒冲撞,反倒是散发出淡淡的清冷光华,华美却不张扬,自有一股其他锦缎都无法比拟的高傲尊贵之感。
慕晚歌双眼微眯,看着此刻正往外流泻着无尽光华的衣服,忽然对慕世明的目的有了些许了解。如此厚礼,背后怕是龙潭虎穴。
“父亲如此厚礼,女儿怕是没有那个福气消受。父亲还是收起来吧。”慕晚歌坐回桌前淡淡说道,神情中自有一股卑倪不屑,却把厅内众人气得七窍生烟,尤其是其他庶女,心里对她的嫉妒和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纵然慕晚歌倾国倾城又如何,也不过是个被休弃的小小庶女,身份卑微的就连这件衣服都配不上。可与此同时却又嫉恨着她的好运气,为何爹爹不把这件衣服送给她们。就算不送给她们,也应该是送给慕香玉和慕香兰这两个嫡女才对。这么一想,一道道隐含嘲讽和幸灾乐祸的眼神同时射向慕香玉两姐妹。
此时的慕香玉面上虽仍保持着得体大方的笑容,心里却早已是汹涌翻滚。她虽知道爹爹有所图,只是没想到在此之前还送出了织绣坊百年难得一见的翎云羽纱锦缎,这让一向受众人追捧的她顿觉屈辱异常,射向慕晚歌的目光里更是透着强烈的恨意。
相较于慕香玉的隐忍不发,慕香兰的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更是感受到了席中姨娘庶女看向她的眼神变化,那些素日里总是围着自己转的人,如今却是用嘲笑的目光盯着她,看着她的笑话,这让她无比的怒火中烧,想要发作一番,却在慕晚歌一记浅笑盈盈的目光中泄了气。荣禧堂那日慕晚歌留给她的恐惧,只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慕香兰忍住心头的颤意不看慕晚歌,而是贪婪的盯着那件衣服,咬了咬唇,试探性的开口:“爹爹,既然五妹不要,不如,就送给兰儿吧。兰儿很…。”
“胡闹!妹妹的东西你一长姐如何能觊觎?”慕香兰还没说完,便被慕世明喝断。听着虽是呵斥的话,可在慕世明的脸上竟无一丝怒意,这也让众人明白,不管慕晚歌今日得了什么,慕香玉姐妹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不然慕晚歌也不会被丢在废院里自生自灭那么多年。如此一想,众人看向慕晚歌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鄙夷和同情。
慕世明见自个儿的小女儿不再胡闹非为,重又收回视线看向慕晚歌,语重心长道:“歌儿,权当是父亲的一点补偿,你就收下吧!为父想着,这些年你与你舅舅家的关系也走得远了些,趁着此次宴会,也请他们过来热闹热闹。毕竟是一家人,平日里也该多走动走动。明日你便带着些珍贵补品去看望你外祖母吧,也算是替为父和你死去的母亲尽尽孝心。”
“父亲说得是。女儿谨遵父亲的教诲。”慕晚歌忽然嘴角一勾,很好心情的回了话。
现在,她也忍不住佩服起慕世明的心机手段来!
此次生辰宴会,必定有很多朝中权贵和大家世族的青年才俊前来,到时既可为慕香玉和慕香兰铺路,又可广交新贵旧臣,亦可借由她的手修补与林国公府的裂痕,还可以顺便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此前他送给自己的翎云羽纱锦缎,已让相府内的众人嫉恨不已,不管有意无意,总之自己在相府的处境也是越发的孤立无援了!
如此的一箭多雕,慕世明真真是好筹谋啊!
只是,他似乎忘记了,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了,他还以为能够掌控她么?
无视慕世明眼中的精光,慕晚歌嘴角一勾,接下来的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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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好戏就要开场了哇
怎么木有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