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淑梨斜眼看了慕香玉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大小姐确定不吃?你再看下去,怕是错过了一道好菜了!据说,每天济仁堂外都有上百闺中小姐排着队等着李秣陵李大夫的新药,如此美容养颜且清凉爽口的食物,大小姐不觉得可惜了么?”
说着,竹筷就要夹起最后的一片花瓣,不想,此时一双筷子截住了她的动作。她心里冷笑一声,还以为慕香玉有多清高呢,到最后还不是忍不住了?
慕香玉见玉淑梨停下了动作,也没多想,径自夹起送入口中,果真如玉淑梨所说的,清爽可口,咀嚼一番后,却发现没有丝毫的异常,心里不由得感叹着,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草木皆兵了!看来自从深受过慕晚歌的祸害后,自己已经变得战战兢兢了!
她吞咽了下去,满月复心事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思量。本来她不想吃的,对慕晚歌的警惕已经深入骨子里,要她一时半会儿改变想法,怕是不能够!只是,一想到下午清泉寺师太的一番话,心里莫名的沉重起来,她的右手已经腐烂了一小块,日后怕是会留下伤疤,清泉寺师太也说自己无能为力!
乍一听到那富贵牡丹有治疗伤疤的功效,也不顾得太多了,一心只想要治好手上的伤疤,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举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今日之事,便拜托大小姐了,希望大小姐不要让本郡主失望才好!”这时,玉淑梨却站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番。
“郡主还是想着如何让那个人守口如瓶吧!”慕香玉白了她一眼,冷冷道。
玉淑梨今日受到的冷眼太多了,此时已有些免疫起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长袖一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慕香玉看着手上的纱布,眼里闪过一丝阴鹜的光。
而房顶上的慕晚歌却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全身的放松起来,就像是打了一场大战。她虽然笃定慕香玉和玉淑梨会吃下那些东西,可没想到过程会如此曲折,再想到浣绫那机灵应变的丫头,嘴角绽开了一个温暖璀璨的笑容。忽然有些期待玉淑梨和慕香玉大肆呕吐的情景了!
“歌儿,我有两个事儿不明白。”元宇倾虽然很不忍打断她的笑容绽放,可一想到心里憋着的那个疑问,就好像有只小虫子在咬着一般,想个答案都想得心痒痒。
“哦?英明神武的元相竟也有不明白的事儿啊,可真是稀奇了!说吧,是什么事儿?”慕晚歌看着元宇倾一副向老师提问的好奇宝宝模样,也不忘借机嘲讽一番,眼里划过一丝得意之色,想着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九尾狐狸转世,狡猾无人可比,这百变的脸色也无人可比啊!
“你怎么知道她们会吃那些东西?”元宇倾比划了一个盘子,眼神有些怪异的看着慕晚歌,总觉她有着无条件的自信,这自信支撑她解决了所有的难题。
慕晚歌却是很爽快的回了一句,“猜的!”
元宇倾面色有片刻的怔愣,他脑子中替她想过很多的理由,可能是别人告诉了她一些什么,也可能是她暗地里调查到了什么,可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不得不说,她的自信,让自己又惊讶了一回!
慕晚歌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女人嘛,总是对自己的容貌形体颇为在意,尤其像慕香玉这样高傲的女人,更是容不下自己的手有丝毫的瑕疵。你也看到了,她当时想害我毁容,却自食恶果,自然是不甘心平白的受了这样的委屈,定会想尽办法寻得治疗之法。慕香玉现在就像一个病人,病人的心思,终究是不同于常人,我不过是刚好知道了她的一点小心思并加以利用而已。”
“你也在乎容貌么?”元宇倾似是对这长篇大论不敢兴趣,截取了其中的只言片语,凑过去好奇的问道。
“你希望自己的脸变得坑坑洼洼的,且流着腐水么?”慕晚歌眼里划过一丝狡黠,扬起脸反问道。
元宇倾猛地一哆嗦,想到她所描绘的,使劲儿的摇了摇头,少有的不和她辩驳起来,而是径自问道:“那李秣陵,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俩又是怎么认识的?”
“你不是手眼遮天,神通广大么?又何必来问我?”慕晚歌又白了他一眼,静坐片刻。
好戏看完了,也该走了。
“走吧。你送我回去。”慕晚歌站起身,看着元宇倾微垂的头,淡淡说道。
元宇倾猛地被噎了一下,鼻孔里不由得冒起酸气来,没好气的道:“不走,我今日便在此处歇下了!要走你自己走!”
慕晚歌挑眉,对他没来由的气感到莫名其妙,威胁她?笑话,她还从来不受威胁呢!于是,她看也不看元宇倾,蹲子,手脚并用,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精光,上下左右目测了一番,准备爬下去。
元宇倾本来还指望她说句好话哄哄自己,这样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的美人在怀了,可没想到她竟然理都不理自己,还在房顶上作出那么危险的动作。他一把拉住她,一个用力便将她搂在怀里,怒道:“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慕晚歌猛地跌在元宇倾怀里,小脸儿顿时沉了下来,怒道:“放手!”
“不放!我就不放!从在后山把你抱入怀里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放手!”元宇倾无视慕晚歌的怒意,又收紧了双臂,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一丝认真。
慕晚歌抗拒推开他胸膛的手猛地顿了下来,螓首微仰看向元宇倾,心中的平静被他的话搅开了一池褶皱,粼粼的波光在不算明亮的天幕下闪着银光,照得她心神一晃,照得她脸颊发烫。
“呵呵…。”元宇倾见她终于安静了下来,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双手转而搂住她的腰,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让他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满足感,轻声笑道:“歌儿,你太瘦了,我这一模都可以模到骨头了!”
“嗞嗞——”一声牙齿相互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突兀的响起,元宇倾错愕的看着她,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气到这种地步,竟连牙齿都咬出声来,随即眼里盛满喜悦,这种真实不做作的神情,让看惯了笑不露齿、中规中矩的大家小姐的他,觉得无比自然舒心。
而慕晚歌早前的心神一晃早已晃到了九霄云外,沉着脸看向笑得一脸灿烂的元宇倾,心头莫名的升起一股烦躁感,双手趁他不注意时,猛地推开他,逃在了三尺之外。
元宇倾猛地一趔趄,差点就翻下了房顶,回头看看那个罪魁祸首,却见她神情戒备得像只小兽,触到他的眼神时双手不自觉的搓了搓双臂,他心里微叹一声,看来是自己吓到她了,也难为她在这么窄的房顶上还能跑得那么快!
“走吧,我送你回去!”元宇倾站起身,拍了拍衣上沾染的些许灰尘,对三尺之外的慕晚歌淡淡说道。
慕晚歌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他一眼,这才起身走向他。元宇倾一把将她揽过,扣紧她的腰,又是几个起落,便回到了居住的厢房门口。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慕晚歌推开门,却见浣绫猛地冲到跟前,小脸儿笑开了花。
慕晚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辛苦浣绫了,在那两个人底下呼吸,肯定是很困难的吧!”
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两个高傲的女人碰到一块儿,若是双方互不相让,互相看不顺眼,吃亏受罪的,终归是跟前侍候的奴婢。更何况,慕香玉对自己已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不刻意刁难自己的婢女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又怎么会给好脸色?
前世的她看过了那么多表里不一的嘴脸,自是知道眼前这诚恳真挚的眼神的可贵,若不是不得已,自己也不愿让浣绫冒险而为的。不过,幸好这丫头够机灵够稳重,也幸好慕香玉和玉淑梨没有对她多加为难。
“浣绫,你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就歇下吧!”慕晚歌看了看外面黑如泼墨的天幕,轻声吩咐道。
“是。”浣绫继而转身,抱着先前慕晚歌换下的衣裳,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里?”慕晚歌转头看向元宇倾,清泉寺内不提供男子厢房,周围又没有什么可供住宿的客栈,他一个大活人,难不成要挂在枝头独睡一宿?
元宇倾却不立即回话,而是越过她径自坐到椅子上,身子似没有骨头般趴在桌边,眼帘微掀,懒洋洋道:“我哪里都不去,今儿个就在你这里歇下了!”
慕晚歌走了过去,俯看着意图以疲惫假象掩盖真实情况的元宇倾,怒道:“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床,你确定你要留在这里?”
“对,我就留在这里了,你不能赶我走!今日我帮了你那么多的忙,又是捉虫子,又是炒虫子,还以一人之力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给你,大半夜的不去睡觉,反倒是陪着你去房顶吹风,累都累死了!况且,我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丑,估计在那些暗卫的心里早已留下了阴影,这一桩桩的算起来,我支出可是比收入大的,如今我也不叫你赔偿什么了,今晚就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吧!”元宇倾半睁开眼睛,看了慕晚歌一眼,又继续闭上,雷打不动。
慕晚歌眼睛眨了眨,面色有片刻的僵硬。
眼前这个人是元宇倾么?是紫启国的百姓争相传颂的睿智过人、英明神武的元宇倾么?她怎么觉得自己碰上了一只赖皮无比的死猴子,金刚护体百毒不侵,酱醋不吃,油盐不进,不但脸皮厚,而且全身的皮很硬很硬!
“我要自己捉虫子,是你硬拦着我不让我动手,还非常乐呵的在马厩里待了半天的;我想自己炒虫子,也是你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破碗,话都不说一句就直奔清泉寺的厨房;你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可我也给你做了一件衣裳,并且用治疗寒疾的药香给你浸泡了很长时间;我本想自己走着去看好戏,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趁我不注意就带着我飞过去的。这些事情,我可没有要你做,是你自己硬夺过来做的,怎么现在又扯到我的身上了?”慕晚歌死死的盯着元宇倾趴在桌上的侧脸,一一说出脑海中的事实,她从来不知道,这世行还有这么一种人,黑白颠倒是非错乱后还如此心安理得的要求别人做这做那的!
元宇倾静静的感受着她喷吐在侧脸上的温热气息,药的微苦、糖的微甜、露水的微凉和药草的清香,混合成她独特的芬芳,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淡淡的药香中,没有熏香的浓郁,淡而幽雅的气息却让他无比沉迷。他细心感受着脸上轻轻浅浅的气息,静静的听着她淡中带气的话语,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嚣着:元宇倾,你真是着魔了,她这么说你,居然也不生气,居然还有些甘之如饴!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是,我就着魔了,我就无可救药了!那又如何!另一个声音立即反驳过来。
元宇倾睁开眼睛,眸光温柔痴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绝色容颜,一股暖流猛地窜上心坎,多年来南征北战游过的山光水色,本以为是世间最美,本以为是此心所系,不想,此刻所有的山光水色消失殆尽,只余面前这张光影中依旧不掩光华的面容!
“是,你所说的这些都是我自己要做的,而且是心甘情愿要做的!可是你怎么不想想,为何我会心甘情愿的帮你做呢?”元宇倾惬意的侧过身,眸光柔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一共问了三次,可你哪次告诉我了?是你自己不说,现在还叫我想想?想想,想你个大头鬼!”慕晚歌小脸顿时沉了下来,愤愤的说道。
她要做的事情,向来事不过三,既然三次都没有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又何必再去问!只是,此时元宇倾的这一番胡搅蛮缠,让她莫名的怒火中烧,只觉满腔的火气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头发衣服上熊熊火焰已在快速蔓延,焦味充斥了整个厢房,一时间火焰烧身的灼痛感直让她痛到极点。
元宇倾显然也发现了她的怒气漫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顿时直起身来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低柔温软:“歌儿,别生气哈!我为什么心甘情愿帮你做,和我为什么帮你,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你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怎么不一样了?我看一样得很!”慕晚歌猛地揪起他的衣襟,恶狠狠的道。
元宇倾看了看她白玉般的小手,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怎么都没想到她生气会气到揪人衣襟的地步,他忽然意识到后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顿时握住她的小手,像是在表什么决心般信誓旦旦道:“歌儿,你听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想想,为什么我会心甘情愿帮你做事而已啊!”
“你自己闲得蛋疼,关姑女乃女乃屁事啊!”慕晚歌下意识的吐出一句话,可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一张小脸儿蹭蹭的红了起来,堪比黄昏的晚霞,却比晚霞更绚烂夺目,引人心动。她只觉面色滚烫,且正以她不能估量的速度快速的蔓延到全身,一时间,整个人犹如置身火炉中!
元宇倾一惊,光影中有些迷蒙的脸失了那抹长年挂在嘴角的浅笑,愕然的看着慕晚歌,俊脸上明明白白的想着两个字“蛋疼”!他就那么定定的盯着她,似是要把她刻在脑子里,又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下来,重新认识一番,根本没有想过,从她的口中会吐出脏话。
慕晚歌猛地直起身,近乎狼狈的跑至最东头的角落里,将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她伸手揉了揉额头,想着这回丢脸丢到家了,竟然下意识的把前世与罗浩宇调侃的话都说出来了,她是把罗浩宇当哥们的,这话说出来是自然的很,可关键是,元宇倾不是罗浩宇啊!他不是啊!
忽然,慕晚歌揉着额头的手顿住了,眸光里灼灼盈盈,闪着莫名的光芒,对啊,他不是罗浩宇,所以他不一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全身因温度骤升而沸腾的血液顿时冷却了下来,静静的坐着,又竖起耳朵静静听了半晌,没听到身后那人传来什么声音,说明他还是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慕晚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想着他没听懂就好,不然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今日今时了!
可是,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元宇倾一步三摇晃的走了过来,就像个喝醉酒的纨绔子弟,可恨的是,摇头摆尾间他还是那么的好看,就连踉跄的动作都那么的优雅!
妖孽啊,妖孽啊!慕晚歌恨不得咬牙,连忙别过头,不再看他。
不过一瞬间,夹杂着药香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慕晚歌猛地闭上眼睛,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努力的握了握手掌,生怕一个不小心,小心脏就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呵呵…”元宇倾靠了过来,双手撑在椅子的把手上,俊脸低了下来,嘴巴附在慕晚歌的耳边,低低笑了一声,语不惊人死不休,“歌儿怎么知道我蛋疼了?”
“你…你…你就是个卑鄙无耻浪荡不羁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少说句话会掉层皮么?你知道我刚才说什么,不知道就别乱说!”慕晚歌的眼皮像开开关一样啪的睁开,脸上刚消褪一些的红晕又“嗖”的聚集回来,比军人集合还要迅速一些。她猛地站起身,红晕因这激烈的动作又浮起了薄薄的一层,落在元宇倾的眼里,却平添了一份娇媚动人。
“哦?歌儿知道蛋疼是什么意思?”元宇倾把脸凑过去,贼兮兮的笑道。
“废话!我要不知道还说什么!”慕晚歌月兑口而出,与此同时,元宇倾愉悦爽朗的笑声响彻这个小小的房间,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极具魔力般重重的碰撞着慕晚歌的耳膜,震得慕晚歌的小耳朵嗡嗡直响,震得夜间鸣唱的小虫子急剧收了声,震得乌云散去月色荡漾。
慕晚歌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番,她可真是疯了,竟然和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谈论什么是“蛋疼”的问题,若是被罗浩宇那厮知道,铁定会笑得死去活来的!
狠狠的咬了下牙,不想一股辛辣的感觉从喉咙上冲了上来,慕晚歌一惊,居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地咳嗽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的滚了出来,仰天长叹一句,大半辈子所积攒的颜面,今晚全部被用光了,光得只剩一根竹竿了!
流年不利啊,慕晚歌边咳嗽边无奈的感叹着!
元宇倾见状,连忙贴心的给她抚抚背,口中还不闲着:“歌儿的好意,我已经收到了!放心,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所以,你不用这么激动啊!”
“咳咳咳…一边去…咳咳咳…哪里凉快哪里去!”慕晚歌一把拂过他的手,五根修长的手指重重的拍了拍元宇倾的手背,“啪啪啪”的三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无比清晰。
“歌儿是要以此定情么?三声脆响,代表的是哪三个字啊?”元宇倾却依旧不放过她,在她耳边慢悠悠的说道。
慕晚歌一口气憋在心口,这人,就是觉得不气死她不甘心啊!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上千上万次的泥煤,随即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待稳下了心绪,素手一指,冷冷道:“门在那里,你给我出去,有多远走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累了,要在这里休息,歌儿总不忍心让我去挂树枝吧?”元宇倾看着慕晚歌气怒却又极力隐忍的样子,心情甚是愉悦,嘴角的弧度史无前例的破开了一个大口,在慕晚歌看来很有洪水决堤的可能。
慕晚歌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沉淀下由上而下散发的浮躁不稳的气息,声音低沉不容置疑,有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再不消失在我面前,我不介意将你打包直接从这里扔出去!”
元宇倾错愕的看着突然改变气息的慕晚歌,似是没想到她周身的气场变得如此强大,且这份气势竟不输于作为左相的他!黑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精光,可面上依旧笑意不断,“歌儿莫气,莫气!气坏了身子,我今日的一番补品可就白费了!”
说着,还对她绽放出一个无比妖孽的笑容,嘴角的浅笑隐含着一抹兴味,似是极为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真的不走?”慕晚歌素手依旧指着门口,冷声冷气道。
元宇倾含笑着点了点头,“我不走!你在哪里,我便在哪…”
话还没说完,元宇倾只觉眼前闪过一道蓝影,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的衣襟狠狠一紧,低下头看去,一只泛着青筋的手如鹰爪般狠狠的揪着自己的衣襟,只觉身子一轻,自己的身子便被一股大力拖了起来,像拖着破车般几步便到了门外。
双脚似没有力气般被拖过门槛,衣襟处的小手一松,提着自己衣襟的力度顿时消失,“咚”的一声闷响,元宇倾被俊脸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吃了一口灰尘。
“嘭”的一声,那扇门毫不留情的关上,随即房内突然暗了下来,慕晚歌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姓元的,有多远就滚多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元宇倾吐掉口中的灰尘,嚷嚷道:“你休想!我就偏偏缠着你!”
“主子,慕五小姐居然…居然把您拖出来了?”宁渊忽而从天而降,他一直隐在暗处,当看到自家主子被慕五小姐拖出房门后,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又见主子被慕五小姐狠狠的砸在了地上,顿时从树上跌落下来,而主子被砸到地上的那声闷响至今仍让他心惊不已。
本来以为,这样没脸面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出现的好,可一看到主子动都不动的趴在地上,生怕被慕五小姐手狠之下砸坏了脸,连忙从暗处飘了出来,眼神瞥过紧闭的房门,心中崇拜的红旗迎着夜风呼呼飘扬。
“糟糕,刚穿上的衣裳就这么脏了!回去还得自己洗呢!”元宇倾吐了吐口中飘入的尘屑,喃喃自语道。
“主子,您若是不想洗,可以给卑职洗,肯定会给您洗得干干净净的,比慕五小姐洗的还要干净!”宁渊诚惶诚恐。
“你懂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元宇倾嚷嚷道,宁渊上前扶起他,他借着宁渊的手劲儿起身,伸了伸腿脚,揉了揉胳膊,却发现胳膊肘处一模即疼,他的手像触电般立即弹开,回头看了眼隔开两人的那扇门,闷声闷气道,“这小丫头,下手可真是狠啊,也不知道轻点,就不怕摔坏了我么?”
宁渊嘴角抽了抽,想着慕五小姐下手还真是狠啊,竟连主子的衣襟都敢揪。忽然,乌云散开,月色如水倾泻而下,借着明亮皎洁的月色,宁渊捂着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元宇倾,却发现元宇倾的左侧脸颊肿起了一块,一向英俊的面庞显得有些…
“主子,您的脸…”宁渊指着那一块肿起的地方,惊呼。
“她是属牛的么,怎么力气这么大,连我都拖得动?”元宇倾闻言,手抚上自己的脸,刚碰到又猛地弹开,嘴唇颤颤抖抖的,看来是被摔得极狠极重。
“主子,您赶紧回去上药吧,不然明天…”宁渊秉着为他负责的思想,极其郑重的说道。
元宇倾却恍若未闻,自顾自的开口:“宁渊,你说,她这么大力气,是不是连我都可以抱得动啊?”
他话落,宁渊一个趔趄便栽到了地上。
“嘭”的一声重响,宁渊的膝盖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无比的接触。
“主子,慕五小姐怎么能这么对您呢?您今日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儿,她不好好感激就算了,居然还将您扔了出来,这简直…”宁渊也不理膝盖处传来的痛感,看着元宇倾龇牙咧嘴的模样,顿时为自家主子不值,不想话还没说完便被元宇倾打断了。
“宁渊,不知道的事儿,不要乱说!我倒宁愿她经常这样对我,而不是每次都礼貌浅笑。”
宁渊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哪有人不想让人礼貌且恭敬对待的,“主子,您怎么会这么想,您是一国左相,她不过是…”
“她如何?”元宇倾睥着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极冷,极重,“你以为,她被人休弃,就该永远低人一等么?还是以为,她一介庶女,就该对我卑躬屈膝、曲意逢迎?”
“卑职不敢!”宁渊连忙单膝跪地,请罪。
“即便你敢又如何?不敢又如何?我算是看明白了,她是不在乎啊,她根本就不在乎!”元宇倾抬头望天,一手抚额,眸光幽幽,口气幽幽,似叹息,又似无奈,似赞赏,又似宽容,“你何曾见过她浅笑轻声之外的模样?你知道她气急失语时,那张极力隐忍的小脸儿有多可爱么?你又知道她沉浸在回忆里时,周身散发的悲戚气息有多令人心疼么?”
宁渊垂下头,拳头紧握,沉默不语。
第一次见慕五小姐,是在京都城的主街上,她一身白衣飘逸,跃马救人的机智与勇敢,打破了他对闺中小姐只会工于心计、算计他人的偏见;再次见到她,是在雅月阁内,她一身男装,风流倜傥,豪爽之气不输于世间男儿,毫无闺中小姐的矫揉造作,更是让他发觉她的与众不同。她就像南海里的一颗明珠,以她最耀眼的光芒照亮最广阔的天地。
“她之所以能够一直礼貌浅笑,那是因为她不在乎。若是她在乎,对人对事就不会如此的无动于衷;若是她在乎,就不会以浅笑掩盖心中的愤怒、喜悦等多样的情绪。她若不在乎,那便什么都不是。即便是世人眼中尊贵无比的左相,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她若不在乎,甚至连个人都不是。若是有人能让她露出除浅笑之外的表情,说明这个人在她心里有着一定的位置,而不是像一个陌生路人般挥挥手,就送别离去。宁渊,你会平白的对一个陌生的路人生气么?”
宁渊想了想,坚定的摇了摇头。
路人,就是过客,不管行走的过程中走走停停了多少次,结果都是无关紧要的,要么你走我留,要么我走你留。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不能相伴一起走至最后的,终究只是过客。对一个过客生气发怒,不仅得不偿失,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宁渊,看人不能用眼,要用心。以你之心,观其人格品性,以你之情,观其艰辛过往,以你之志,观其胸襟气度,不因世人所言而混淆视听,不因区区过往而否决一切。”元宇倾瞬间又恢复了他的左相形象,负手立于门前,夜风清凉,撩起一方衣角,尊贵高雅,雍容不凡。
“主子,卑职出言冒犯慕五小姐,自动请罚!”元宇倾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他自惭形秽,对自家主子的敬意越发深重,对慕五小姐再无看轻之意。
“起来吧,日后对她,如对我一般恭敬尊重。”元宇倾的声音低沉威仪,自有一股令人臣服的魔力。
宁渊猛地抬起头,却见主子一脸认真,不见丝毫说笑的痕迹,心下一惊,想着他早就知道主子对慕五小姐不一样,可没想到是这样的不一样。方才这话,是表明对慕五小姐上心了么?
“其实…”元宇倾嘴角绽开一朵如罂粟花般妖娆的笑容,声音忽而轻柔如棉絮,只是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房中传来一道声音。
“小姐,你怎么蹲在这里啊?”
房中浣绫大声叫道,慕晚歌一个箭步便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嘘”了一声,眼神示意着她不许胡言乱语。浣绫见她神秘兮兮的模样,忙不迭的点头。
主仆二人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几乎将耳朵贴在了门上,不想,外面竟没有丝毫声响。
慕晚歌疑惑不已,暗暗瞪了一眼身旁的浣绫,若不是她出来闹事,自己本该听到元宇倾完整版的心声吐露。这回可好,想听都听不到了。
“主子,这…”宁渊在听到叫声的那一刻,嘴角狠狠的抽了抽,怎么都没想到,慕五小姐竟会偷听主子的墙角,而且还将房门关紧、烛火熄灭了躲在黑暗里听,这该是有多强大?
元宇倾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脑子里浮现出慕晚歌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可爱模样,黑亮的眸子里顿时光芒大现,如明月清辉,光华万千。
房内,慕晚歌许久听不到声音,正想转身回房歇息,忽然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歌儿,今夜月色正好,反正你我都睡不着,不如打开门来,咱俩就地来个春风一度吧!”
他话音刚落,“咚咚咚”三声重响,依次在门内门外极有规律的响起,惊醒了枝头沉睡的鸟儿,吹皱了一池平静的心湖。
第二日五更时分,清泉寺的钟声响了起来。低而沉的钟声透过层层云雾,穿越重重屏障,传遍清泉寺内外。
清晨的阳光照着祥和安然的清泉寺,来不及散去的薄雾似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清秀自然中闪着点点光芒,似梦亦幻,令人神清气爽。
清泉寺后山西北角有一凉亭,曰兰若亭。
此时,兰若亭内,衣红柳绿,莺莺燕语,虽与清泉寺静谧朴实的环境截然不同,却不显得有多突兀,反倒是给清泉寺的清晨增添了几份情趣。
亭内有数人,有男有女,或站立,或端坐,或附耳低语,或爽朗一笑,气氛颇为和谐活跃。女子或清丽月兑俗,或娇媚可人,男子或丰神俊朗,或雍容华贵,各人独立一处,自成一道风景,数人齐聚于此,颇见人生百态。
“姐姐,那两人是谁啊?”一粉衣少女将正与人交谈的自家姐姐拉了出来,攥着帕子的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指向石桌旁正在对弈的两名男子,螓首低垂,小声问道。
这少女,正是将军府嫡次女秦琴。而她身旁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正是她的姐姐,将军府的嫡长女,现今的洛王妃,秦茗。
秦茗听到自家小妹的询问后,美目一转,看向石桌旁的几名男子,眉眼间有着初为人妇的娇媚之态。只见亭内石桌旁,一蓝一白两个身影,风姿卓绝,俊美不凡。周身的尊贵雍容气度,竟与一旁坐着观棋的洛王爷不相上下,尤其是一身蓝衣的元宇倾,嘴角永远噙着一抹浅笑,微勾的弧度竟让在场的众多女子芳心荡漾。
而与元宇倾对弈的那个人,白衣飘逸,温润如玉,只是,那一双眼睛…
“姐姐,你在发什么呆呢?”秦琴小手在秦茗的眼前挥了挥,见她竟然自顾自的发起呆来,小嘴儿不由得嘟了起来,眼神控制不住的往那抹蓝衣俊影飘去,白皙的脸上少有的浮现出娇媚的红晕!她以前怎么没听说京都城内有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单是一抹微笑便足以魅惑了她,俘获了她的芳心。
“蓝衣的是左相元宇倾,白衣的是睿亲王府的世子凌暮远,先帝亲封”凌“封号,人称凌世子,但是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秦茗看着白、蓝、紫三道身影,淡淡的语气中隐含着一抹满足,她自是注意到秦琴的异样,又见秦琴一双眼睛使劲儿的往元宇倾的方向飘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故意打趣着问道,“琴儿可是春心萌动了?告诉姐姐,让你芳心暗许的人是谁?”
“姐姐…”秦琴自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揶揄,小脸儿蹭的红了起来,胳膊肘小小的碰了一下秦茗的手臂,随即低着头看向地面,只是那微抬的眼角却泄漏了她的少女心情。
秦茗含笑着摇了摇头,难得见到秦琴露出这样羞涩的女儿家情态,与平日里的大大咧咧截然不同。只是,相较于秦琴以往的张扬,她忽然更加满意自家妹妹出现这样的神情。眼看着,秦琴也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不知道爹娘会给她选个什么样的夫婿呢!
女儿家,最终还是要嫁人的!寻得一桩好亲事,便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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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讨喜的人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