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似乎传来了什么声响,沐晚歌低头一看,一张小脸顿时惨无人色!
只见自己的身子正悬空在一个大坑面前,脚下一尺距离处,似是有磷光闪烁,虫蚁蠕动,或爬着,或跳跃着,或伸出猩红的蛇信子吞吐着,随着灰尘散去,照入坑内的光线渐多,那些虫蚁蛇蝎显得十分躁动,显然是被困太久受到刺激后的缘故。
此刻,就着地道内昏黄的烛火望下去,坑内堆叠的东西看得越来越清楚。若是整个人掉下去,怕是不一会儿便尸骨无存了!
饶是沐晚歌平日里再怎么镇定自若,心脏也早已进入了高负荷状态。若不是肩膀处拉扯的剧痛让她保持着清醒,如今怕是早已晕倒了过去。她不怕与人面对面的厮杀,却怕这些恶心的东西,那会让她浑身发软,理智全不受控制。
多年前,他们穿越原始森林时,从来打头阵开先锋的她,头一次缩到了那两个小子身后。也就是从那次以后,每次见到这些爬行的恶心东西,全身会不自觉的哆嗦出冷汗。
这已经是深入骨髓的反应了!多少年来都不曾改变过!当然,这样的致命弱点,只有两个人知道!其他不该知道的人,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
如此反应,更是成了卢朝轩嘲讽的笑柄,说她唯一像女人的地方,就在于怕小虫子!只是,她此刻也忍不住要哀嚎一声,这根本就不是小虫子好么?
“啊——”感觉到脚上似乎缠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沐晚歌顿时头皮发麻,汗毛直竖,几乎要哭着求道,“姓元的,你磨蹭什么,赶紧将我拉出来啊!你不知道面对这些东西,需要很强大的心脏么?再这么下去,我不被人杀死,反而是要被这些东西吓死了!”
“噗”,元宇倾不由得好笑,想不到这女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怕这些恶心的东西,愉悦的笑意顿时冲散了不少的疲惫,露出了自进入这里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只是,他却没有如沐晚歌千万次祈祷的那样,立即将她从坑里拉出来,而是笑吟吟的一手拽着她的胳膊,另一手挥下,便将想要缠上她脚上的毒蛇杀死,并使她保持着悬空的姿势,让她既不被坑里的虫蚁蛇蝎等咬到,却又借此产生威慑的效果。可惜的是,他似乎没有想要将沐晚歌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的心思!
“姓元的,你赶紧把我拉上去啊!这鬼东西,我怕…”沐晚歌凌空的小手紧紧的交握在胸前,小脸上顿时闪过青紫红白色,当发现某人不但丝毫没有拉她上去的意思,反而是一脸的幸灾乐祸,整个人顿时怒了,拔高了声音吼道,“姓元的,你居然见死不救!你居然…啊…又来了又来了…我怕…”
说着,便见她努力的将自己的身子往上拱,双眼恐惧的盯着就要够着自己脚尖的恶心虫蚁,全身顿时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元宇倾适当将她的身子提了提,提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后,这才看着她惊慌失措的小脸,笑嘻嘻道:“在歌儿的心里,谁最重要啊?”
沐晚歌一颗心全部都用在了小心对付虫蚁的天大事情上,哪里又会多想他这么问的用意,自然是下意识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我心里,梅姨最重,卢朝轩和玉景璃第二…”
左相大人一听,整张脸顿时黑了,敢情自己明里暗里做了那么多事儿,根本就入不了她的心啊,这问题搞大了,很大很大了,“歌儿,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看,我陪着你跳进来了,那两个人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呢!等从这里出去后,咱们也是以命相交过的,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感动?”
本来他还想问,有没有感动到想要以身相许的冲动!但想想也知道,这小狐狸有没有感动还是个问题,直入主题简直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看到脚下的虫蚁似乎都沾不到自己的脚尖,沐晚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狠狠的瞪着元宇倾,咬牙切齿道,“本来,你靠壁取冷,是挺让我感动的!可是现在我决定了,立即将感动收回去!以后老死不与它相往来了!你居然不把我拉上去,你居然…啊…又来了又来了,姓元的…我恨你…”
元宇倾空着的一手模了模下巴,不怀好意的笑道,“反正你都恨我了,我若是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你的恨意呢?你说是吧?我看你脚底下的东西似乎很喜欢你,要不你们就凑一块儿吧!这样总比与我做伴要强得多了!”
说着,提着的手似乎往下放,沐晚歌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起来,无止境的恐惧从脚底蹿升至头顶,她只感觉这副身子易主了般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心下一慌,连忙紧紧抓住元宇倾的手,苦着脸道:“姓元的,我不要和那些东西一起。我不喜欢它们,我喜欢你啊,你把我拉上去吧!慕世明真特么的太变态了,居然拿这些东西做虫蚁蛇蝎机关,泥煤的!”
闻言,某人自动忽略掉她后面那些不雅的词汇,心中欣喜无比,但面上却是十分苦恼道:“不是我不想拉你上来啊,而是这事情很值得深究的!歌儿,你看,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你都不曾放在心上,还把仅存的一点点感动给收了回去,如今说喜欢我,明摆着就是敷衍我嘛!唉,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那我就不勉强了…”
“别啊,”沐晚歌心一慌,更是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连忙纠正道,“没有的事儿,感动这东西,哪里说收回就收回呢!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也都记在了心里的。比如说,生辰宴上你的出手相助,王大夫的扣押,刘枝的罪行,风云卫的暗中相助,胥城治水消息的散播,更比如说此次的陪伴,我都知道的!我全都记得,也很感动,只是从来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了起来,鬓边碎发散落在了她小巧的耳朵上,即便是处于如此境地,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绝美瑰丽,直让元宇倾忘记了动作,忘记了言语,似乎只要这么看着,便能勾勒出一个美好而亘古的画面——天长地久!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坑里群虫相争,坑外一人低头一人凝视,怎么看都充满了违和感。
只是,当事的两人根本不觉得,沉默延续了片刻后,便见元宇倾抬起手,将沐晚歌的碎发捋至耳后,声音忽然低沉了起来:“歌儿,既然你都记得我所做的事情,可知道我的心意?我在你的心里,又是怎样的位置?”
“呃…”沐晚歌抬起头,晶亮而明澈的双眸直直看向他,嘴唇动了几动,却在开口的那一刹那失去了勇气。
他问,她可知道他的心意!
他也问,他在她的心里是怎样的位置!
这张谈判桌上的铁嘴,也于此刻失去了作用。
若说清泉寺的生活,让她接纳了他的“目的”,却也让彼此之间保持着清醒的距离;那么在她遭受青枫卫追捕而他撇下胥城水患大事匆忙赶来帮助自己的时候,或许那份“目的”早已经被她遗忘了。
为何要帮我?
这个问题,问他,不下三次;问自己,屈指已不可数!
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问题,却于此刻被他问了出来。她知道他的心意么?或许是知道的吧!在清泉寺马厩晕倒后,醒来看到的第一眼,那眼里的慌乱和关切,似乎在暗示着什么;湛城寻药前的恼怒交加,胥城治水时的“你要我给”,却好像是在显示着什么挣扎;而此刻,抬眸便可望进的黑亮眸子里,更是汹涌澎湃,在她对上的那一刹那,复杂的感情瞬间喷涌而出。
经历过这么多事儿,她该是知道他的心意的!她也不是圣人,又岂会没有感觉?只是,向来坚冰封存的心湖早已不复温热,她不知道是否该去寻求一份温暖,将多年的冰冷驱逐出境!
元宇倾静静的等着她的答案,只是在看到她一一闪过的欣慰、感动、沉默、无奈后,眼里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来,如此的结果,似乎已经不用再问了!
见状,他不由得长叹一声,本以为自己踢到了一块铁板,谁想竟然撞上了一块顽石,劈不开,搬不动,却还是张狂无忌的占据着他所有的心房,你见或者不见,它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沐晚歌听着这一声细微而绵长的叹息,心尖儿似乎被揪了起来,涩涩如黄莲般的感觉溢满口腔,吞咽一下便是满月复苦水。她唇瓣紧紧抿起,回想起往昔的一幕幕,心头也划过一抹叹息。叹息对方的执着!如此帮自己纵容自己的人是一国左相,能让他叹息的事情该是少之又少吧!
那么,对于她这个怪物而言,该是十分荣幸的吧!
嗯,应该、或许、大概、大约,是的!
那么,她可不可以在他允许的范围内,再小小的纵容一次?
思及此,沐晚歌忽然抬起头,认真而严肃的神情却把元宇倾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宁愿死也不肯说,连忙慌神了:“歌儿,你若是觉得刚才的问题太难回答,不回答也是可以的。反正我已经隐隐预约知道答案了,似乎也没有听的必要了!但是你千万不要有任何轻生的想法,赶紧把你这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收回去吧!我这就拉你起来啊!”
说着,他便要拉她起来,不想她却是定定的看着他,那过于晶亮明澈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心里的彷徨与慌乱,直让他无处遁形,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讪讪笑道:“歌儿,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这事儿是我不对,我不该拿这事儿吓你,以后再也不会了啊。只要你不喜欢,我大不了就不去做了吧!”
说着,一张俊脸顿时垮了下来,可怜兮兮的看着沐晚歌,就盼着她能够网开一面。
沐晚歌展颜一笑,如雨后新荷般自然而艳美,眸底流转的光芒是他从未见过的真实潋滟,他一时间竟看得痴了起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你的心意,我自然是都懂得!只是,我身子孱弱不堪,怕是没有多少寿命了!即便是懂得了,那又如何?不过是徒增一桩心酸心事罢了。”沐晚歌忽然收起了笑意,幽幽叹了一口气。
“歌儿,你体内的毒素也不是不能解决的。李大夫医术高明,总有办法研究出完整的药方的。上次你去湛城找的火炼子,如今正在祖父手里呢,凭元相府和元亲王府在紫启国的能力,找个药材还不是易事!只是…”元宇倾黯淡的神色顿时闪亮了起来,不确定的问道,“歌儿,你对我有没有一点…”
在某人极其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沐晚歌忽然紧抿起了唇瓣,随即点了点头,一低头便又看到坑里的恶心场面,连忙又抬起头,刚好撞上了某人欣喜若狂的神色,面色微郝,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如被拎小鸡般轻轻易易便拎出了大坑,坑内的虫蚁蛇蝎猛地蔫了下去,朝着元宇倾张牙舞爪,美美的一顿饭,却被他给搅了。
当然,此刻左相大人正陷入嫉妒的兴奋当中无法自拔,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理会那群不识好歹的东西,而是将沐晚歌往怀里按,双手顿时紧紧收着,真实感受着她的存在。
闻着怀里混着血腥味的药香,他的嘴角忽然大大咧开,这味道,这怀里柔软的身子,这满心满眼的满足感,都告诉他不是在做梦!他原本以为要等到这一刻,还需要跋山涉水苦旅一番,不曾想如此意外的惊喜竟于此刻降临!
微颤的手轻轻的抚上她的长发,如绸缎般柔软的触觉让他再也不想放开,有些语无伦次道:“歌儿,我不是在做梦的,对不对?在我怀里的人是你,是我心心念念的歌儿,对不对?我一定不是在做梦的!哦,不,就算是做梦你也别敲醒我!就让我这么笑着梦下去吧!苍天啊,你终于眷顾我一回了…”
沐晚歌无比汗颜,却发现于此时而言,双手置于胸前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随即找寻着地方摆放,找来找去,最后似乎只剩下那个位置比较好放,既舒服又自然。
就那样吧!
于是,俊美如妖孽的左相大人和绝美如仙子的倾颜郡主第一次的拥抱便诞生了!以至于多年后,某小狐狸想起来,还无比纳闷自己的情调为何会变低,竟然在她觉得最恶心的爬行动物面前,在最狭窄而简陋的地道里,不知所措的环上了元某人的腰。
而当时已抱得如花美眷回家的某人则是以此为借口,房子里建成了许多房间,每个房间均是宽敞明亮花团锦簇香味扑鼻。
沐晚歌直呼败家,从此便收了某人的钱两,生活用度金银支出必须严格盘查过问。而某人则是以今时今日的遗憾为理由,说是要天天给她一个别具特色的拥抱,弥补当年某时某分某秒某地某通道的第一次,拥抱!
当然,这都是后话!
“嘶——”沐晚歌不由得吸气,肩膀处传来的疼痛竟让她额头直冒汗珠。
正沉浸于喜悦当中的元宇倾一惊,连忙放开了怀抱,柔情似水的眸光凝视着她肩膀处的伤口,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刚才那一抱,将扯动了沐晚歌的伤口,此刻刚缠上的布条又渗出一片红色来,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会有多痛。
元宇倾连忙撕下自己的一方衣袍,将其包在了肩膀处,动作轻柔如呵护世上无价之宝,直让受伤的某人心中暖流横窜。前世,与她最亲近的便是那两人了。只是,与那两人之间的相处感觉不同,每次在面对元宇倾时,心里都有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感觉,想正视而又有些逃避,想抓紧而又有些患得患失。
如今想来,原来心动的伊始,早在很久之前了。
“好了。试着抬抬胳膊,看看会不会难受?”元宇倾快速而轻柔的处理完肩膀上的箭伤,转而看向沐晚歌,却发现她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心里顿时起了揶揄的心思,忙凑过去笑道,“歌儿,是不是发现我很英俊不凡啊?有没有情不自禁的想要亲一口?”
说着,便见将侧脸凑到沐晚歌跟前,指着它说道:“喏,为了犒劳我的辛勤劳动成果,你好歹得亲我一口吧!来来来,就这里了…”
沐晚歌顿时哭笑不得,可却也鬼使神差的凑了上去,不想元宇倾却突然转过脸来,两人的唇顿时贴在了一起。
轰——
沐晚歌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没想到自己两世的初吻就这么献出去了。短暂的震惊后,她便想要停止这诡异的动作,慌忙就要往后退去。
不想,元宇倾早已识破了她的意图,双手一揽便将她揽入怀里,并将她的小手置于胸前,带着不容沐晚歌退缩的坚决,那两片薄唇便紧紧的贴在了她的唇上。
沐晚歌一惊,唇瓣传来的滚烫热情刹那间直击心脏,身体不由得颤了颤,双手用力想要挣开,却被元宇倾紧紧的按着,腰间的大手如带点一般的贴着她的后背,慢慢的划了上来,那手掌心灼热的温度直让她承受不住。
紧抿的唇瓣微微张开,元宇倾趁机而入。
这一吻,带着些疯狂的味道,如狂风暴雨袭来,骤然将沐晚歌的三魂七魄撞了个支离破碎,理智和清醒轰然倒塌,脑海里一片空白,头有些晕眩,眼前的景色也越来越模糊,身子也越发的绵软。
看着沐晚歌迷离的眼神,微微泛红的脸颊,元宇倾唇角忽然溢出一抹满足的叹息,强劲有力的臂膀将沐晚歌柔软无力的身躯揉进他的怀抱里,激烈的吻瞬间便被将沐晚歌吻得不知东西南北,只静静的靠在他坚硬的怀抱里,两只小手不由得抚上了他的胸前,渐渐沉醉,慢慢生涩的回应。
元宇倾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双臂再次收紧,不知不觉间便加深了这个吻,温柔似水,缱绻缠绵。
只是,若是没有眼前那大坑,估计会更缠绵。
正在两人沉醉不知何处之时,坑里忽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生生将沐晚歌的神志拉了回来,这才自己身侧还存在着这恶心至死的东西,头一偏,连忙侧过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
于是,美好的初吻以梦幻开始,却被迫在残酷恶心的虫蚁蛇蝎的声音中结束!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以内的接吻时,沐小狐狸总会想起那地道里最残忍最恶心的东西。
于是,左相大人从此记恨上了这群恶心的东西,每次见到这些东西,总要将其大卸八块才能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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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捂脸,原谅我把这么美好的一件事设定在如此…的环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