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高中天的时候,宽敞寂静的官道上,并没有多少来往的行人。几辆马车慢慢的朝京都方向行驶而去。
沐晚歌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车内。车外传来的轱辘声,如一首亘古的诗篇,将此刻的淡然宁静渲染至极点。竹帘处透进来的光亮,投射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弱化了几分冷峻颜色,却是更显楚楚动人。
元宇倾心中暗自长叹了一声,将笔墨纸砚都放置在矮几上后,这才挪到她身侧,拍了拍她的脸颊,柔声道:“歌儿,时辰到了,该起来练字了。”
触手便是滑腻微凉的肌肤,他忽然舍不得放开,舍不得此刻沁入骨髓的微凉。
“嗯。”沐晚歌密如蕉扇的长睫毛如蝶般颤了颤,随即缓缓睁开了眼,右手试图撑着身下的车板直起身,不想却是抬不起任何劲儿,直直垂落在了身侧,半起的身子也躺了回去。
她紧抿双唇,眸光里快速的闪过一抹痛色,朝着中箭的部位,就要狠狠的锤上几下。
“歌儿,别这样。”元宇倾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手掌里的粗茧在她娇女敕的手心划出酥痒的感觉,竟让她有些贪恋起来。
她轻轻的反握住元宇倾的手,身子往后一仰,长长叹道:“姓元的,我的手,怕是废了…”
声音低沉而带着强自压抑的郁卒,直让元宇倾心中一痛。
只见他微靠近一些,双手环着沐晚歌的腰,将她紧紧的搂入怀中,下巴点在她的额头上,柔声道:“歌儿,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过早!李秣陵医术高明,肯定会有办法的。你千万不要多想。待回了京都后,一定要把身子养好了,养得白白胖胖的,这样抱起来舒服些。不然,小布伶仃的一个人,骨头老是咯到我。”
“那也是你活该。我又没叫你抱我。”沐晚歌静静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聆听着他强劲而有力的心跳,原本浮躁的心情渐渐平缓了下来。只是,空着的左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上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臂膀,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她本身就是大夫,能够不清楚自己的臂膀到底有没有废掉么?早前在地道里没有任何治疗的药材,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此刻即便是华佗在世,怕是也不能令她的手恢复如常了。
原本以为,在拔箭的那一刹那,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真是听到最坏的结果,也不至于会大惊失色。大不了就是废掉一条臂膀,留得一条命。只是,如今命是留下来了,臂膀也废了,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接受这样残疾的自己。
原本从胥城到京都,快马加鞭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但因沐晚歌和元宇倾都有伤在身,刻意放慢了行程。
这两日,沐晚歌不是睡便是发呆,没有大吵大闹,却也不见展颜欢笑。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能够十分坦然的面对身体上的残疾。
轻轻的退离元宇倾的怀抱,她转而看向矮几上的笔墨纸砚,眸光里复杂而深邃。片刻后,左手伸出,轻轻的执起笔,生涩而僵硬的动作触碰了心底里的某个记忆,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也不习惯黑夜,一个人走多了,胆子大了,最后竟习惯并享受黑夜了。
那么现在,是不是另一个黑夜?
“歌儿,若是不想练,不必勉强自己。不是还有我么?我来做你的右手!”看着她恍惚中带着些微伤感的眉眼,元宇倾眸光也黯淡了下来。若是可以,他倒是希望出事的人是自己,这样就不用心疼着她的一切,而无奈于自己的无力。
虽然大夫说,十有**是恢复不了,可说不定十有一二能够恢复得了呢?胥城的名医,终究不是那个享誉京都的李秣陵。回到京都后,不代表就治不好。有一份希望,总是好的。
秀眉微拢,沐晚歌抬眸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让她心乱如麻。眼前这人,浓眉紧皱,眼神黯淡无光,脸色略微苍白,跟以往所见到的完全不同。是因为她的缘故么?
思及此,她心中的某个想法顿时坚定了起来,握着笔的手慢慢的收拢。
不就是右手不能用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还是有左手的!
“姓元的,你来替我稳住笔形吧!头一次用左手执笔,终究还是不习惯。”沐晚歌抬眸看向元宇倾,清如水亮如星的双眸在车内熠熠生辉,像是涅槃重生浴血而出的亮光,瞬间便驱散长久以来笼罩在二人头顶的阴霾。
刹那间,乌云散去,阳光照耀至每一处角落,灰暗顿时减弱了不少。
元宇倾心中又惊又喜,没有想到她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过来,心中虽有些疼痛,却终究还是被喜悦覆盖。只见他如捣蒜似的点了点头,眉梢微扬,嘴角噙笑,眸光中的柔情潋滟,直让沐晚歌不敢直视。
趁机偷了一个香后,他立即坐到沐晚歌身旁,大手握住小手,执起笔就要写下。忽然,他却停了下来,嘴角一勾,偏着头问道:“歌儿,最开始的字,你想要写什么?”
沐晚歌抬眸,望进他深邃而黑亮的眼睛里,却于万千红尘风浪中窥见了自己的容颜,周围均是竹林背景,不见其他朱颜粉黛。她心中一动,笑颜一绽,缓缓开口:“就写‘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吧!你觉得如何?”
“啪——”
元宇倾一时不察,手中的笔月兑落在纸上,晕染出一层又一层的墨色光泽,如一个个相互依靠和包容的同心圆,以最简单的方式阐释着最深刻的含义。
沐晚歌朝他扬眉,“怎么?你不愿意?”
“怎么会?”元宇倾面色一怔,随即快速反应过来,急急表示道,“歌儿,这可是我求之不得的呢!你可千万不要说笑啊!我可是当真了的。就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哦!”
说着,他连忙手忙脚乱的将染墨的纸张收好,重新铺上另一张纸,随即握住沐晚歌的手,慢慢的落笔。
沐晚歌细心感受着那只大手微微颤抖的温度,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温暖。既然元宇倾能接受她这样一个废了一只手的人,那她便只能尽最大的可能不成为他的拖累。
既然已经认定了他,便没有中途放弃的理由。她的爱和恨,都是很绝对的。电视剧上那些“因为你好而离开你,不让你因我而受到他人嘲讽”的桥段,终究不是她认可的。
情感,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对于她而言,相伴一生的最好方式,不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后院中掌家教子,而是强大到能够站在那个人的身旁,生死相随,祸福与共。
也许别人会劝她,不必如此坚强,过刚易折。她也只能是一笑而过。
而她所要求并肩而行的那个人,也必须能够接受身有残疾的她!否则,那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人生在世,便有诸多行走方式,或结伴而行,或踽踽独行。一个人行走,只不过是一种状态,总有一日这种状态会结束。而在未结束之前,顺其自然便可,不必急于求成。
她独行了一辈子,此刻找到了那一个人,又何其不易?在她趴在他的背上睡着的那一刻,心中就已经有个声音在欢喜着,看,这就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了!就是他了!
对,就是他了!
心中一阵暖流缓缓流过,像是干涸许久的枯地得逢九天甘霖雨露,枯槁已久的老树重新开花散叶,平静祥和而又富含生机。
不想,正在两人心思各自辗转翻腾间,车外忽然传来两道声音:
“主子,胥城赶往京都的沿途方向,发现了公子留下的踪迹。”
“相爷,梁羽国太子的仪仗队已经入京,王爷请您赶紧回去。”
沐晚歌和元宇倾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疑惑。
片刻后,元宇倾便让自己的侍卫退下,而沐晚歌却是出声谨慎吩咐道:“断遥,派人时刻追踪着公子留下的记号,切忌不可打草惊蛇。还有,将这段时间胥城的商行情况整理给我!越快越好!”
“是。主子。”断遥立即应声,不一会儿便从车门处递过来一个包袱,打开一看,却是卢朝轩在胥城的全部家当。
沐晚歌一一翻看着手中的册子与案本,不安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大。只见她手指在矮几上慢慢的敲打着,富有节奏感中夹杂着难以觉察的郑重与紧张。沉思了片刻,这才看向元宇倾,问道:“早先在地道里发现的石头,你可派人将其搬运走了?”
元宇倾眼里划过一丝赞赏,伸手抚上她隆起的娥眉,笑着说道:“就知道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当日风云卫进入地道救人时,我还清醒着,便下了两道命令。一是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十三间兵器库里的兵器都搬运至别处,不许任何人发现;二是将墙根下的石头整理清楚,当日便送至京都。若是你想要,可直接跟我说,我将京都守护的人拨至你手下。”
闻言,沐晚歌顿时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某人的肩膀,甚至欣慰道:“不愧是当朝左相,佩服佩服啊!等我哪日赚大钱了,给你买好吃好穿的!”
“为何不是你亲手给我做?”元宇倾猛地凑过来,轻啄了下她的唇角,趁机撒娇道。
“呃…”沐晚歌伸手抚上自己的鸡皮疙瘩,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神秘兮兮道,“要我做,也不是不可以啊!只是,我做了你敢吃么?”
这个问题可真把元宇倾给难住了。回想起清泉寺那句“你居然会炒小虫子”的惊讶话语,某人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大手不自觉的捂上自己的胃,想着若她真的做了,自己还真是没胆量吃。
沐晚歌见状,心里是又喜又气,却也不再纠缠于此,想起胥城里的残留事情,不由得开口问道:“这次,咱们离开得匆忙,好多事情都还没问清楚呢。你跟我说说,慕世明最后怎样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元宇倾整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连忙将她搂入怀里,没好气的道:“好端端的说他做什么?若不是这个阴险小人,你至于陷入如此境地么?这件事儿,自有我来处理,你就不用担心了。乖啊,咱们继续练字。”
说着,就要拉过沐晚歌的手继续练字。
沐晚歌没好气的拍掉那只不安分的手,怒瞪着问道:“慕世明害我这么惨,我总该知道他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吧!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咱们现在不是都好好的么?何必跟一个不相干的人置气?这明摆着是拿别人的错误来给自己添堵。更何况,若是没有他,你现在会有模来模去的机会?”
说着,便见她两只手指头夹着那腰间的大手提到两人中间,没好气的看着面色阴沉的男子。
饶是元宇倾定力非凡,在如此明亮而清澈的目光下,也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他暗骂自己没出息,却还是不得不缴械投降,怏怏道:“当日,你用冰魄砍断了他的手臂后,便被刘钧抛弃了。风云卫将他带回了元相府的暗室,顺便砍去了两条腿,作为咱们讨回的赔偿利息。刘钧如今尚未有任何消息,怕是早已隐遁至其他地方。”
沐晚歌不由得皱眉,“你打算将慕世明怎么样?交给皇上?”
“自然不是。若是将他交给皇上,岂不是暴露了此行的目的,更甚至将兵器的事情也泄漏了出来?”元宇倾深深看了她一眼,面色凝重,百年难得一见,“太子和洛王争斗已久,肃亲王府和将军府又分别光明正大的表明自己的立场,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这批兵器还流落在外,保不准又会多生事端。”
“你疯了?”沐晚歌猛地放下手中的案本,眉头皱得更深起来,满脸不赞同的神色,“你如今将慕世明和兵器都扣押了下来,根本就不是长远之计。别忘了,还有知道事情始末的刘氏兄弟。只要他们在,兵器库始终都是一颗定时炸弹。稍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现在太子和洛王多少都打探到了兵器库的事,若是哪日决裂了,这个把柄将会把你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啊!历朝历代,哪个帝王会容许自己的臣子私藏兵器,而且还是十三间的大型兵器库的?”
谁想,元宇倾却是无所谓的一笑,不置可否。
沐晚歌不明所以,连忙伸手戳了戳他,不解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你就是百口莫辩了!趁着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未曾触及到那一块盲区时,将那些兵器处理掉吧!不然,光是想着都让人觉得心烦…”
“歌儿觉得该如何处理?”谁想,元宇倾却是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微笑,不动声色的问道。
闻言,沐晚歌却是秀眉紧拧了起来,径自低下头沉思着这批兵器的去处。
无非就是几个去处,要么上缴给朝廷,只是此举无异于给别人留下了攻击的巨大把柄,还极有可能会引起昀孝帝对元宇倾的怀疑,君臣不再一心;要么自己收着,可终归是一颗定时炸弹,到时候炸到谁,估计都会有元宇倾的份儿;再则送不出去,只能是销毁。只是,被困在地道的时候,她也看到过其中的兵器,不得不说慕世明为这些东西煞费苦心,从技术到用料都是极其宝贵的。若是真的毁了,岂不是劳民伤财?
分析来分析去,似乎还真是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只是,就任由这些定时炸弹留在元宇倾的身侧么?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元宇倾满足的看着她的神色变化,颇是愉悦道,“你现在身子不好,暂时不要操劳。兵器的事儿,我自有主张。别忘了,风云卫可是天下无敌所向披靡的!若我真想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找得到的!你就放心吧!或许,这些兵器以后还会有用处呢!”
说着,便见他拿起矮几上写好的字,仔细的瞅了瞅,随即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状似鄙夷的看了沐晚歌一眼,直直摇头道:“丑,可真丑!”
“滚!”沐晚歌一把拍到他的头上,明知道她处于练习阶段,居然还敢这么讽刺她!这家伙是小日子过得太滋润了?
元宇倾连忙放下手中的纸张,趁其不备之时,一把将她揽至怀里,笑吟吟道:“歌儿,你能写下这些字,我好开心啊!”
沐晚歌对此颇是嗤之以鼻,“这几个字就开心了?左相大人的要求还真是小啊!若是我下笔流畅了,再多写几张,你岂不是要高兴得飞上天了?”
“嗯。那倒不会。我要留在地上陪着你嘛,不然见不到我,你该有多寂寞!”元宇倾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长发,眸光温柔如水。
沐晚歌直接无视头顶上那只乱拨头发的手,闭上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沐晚歌等人终于回到了京都城。
郡主府在京都城长街西侧,而元相府则是在东侧,一东一西之间相距甚远,直让元宇倾郁闷不已。
风吹过垂放的竹帘,依稀可以听见某大狐狸近乎哀怨的请求声和某小狐狸毫不留情的拒绝声。
“歌儿,以后我就不回元相府了,好不好?一东一西,跑来跑去多麻烦啊,倒不如直接在你郡主府里住下,还省了马力人力物力。你看,一举多得,节省资源啊!”
“郡主府没有多余的房间,你要留,只能睡屋顶。”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睡!”
“滚!夏天发情就去别处发,别将坏气氛传染到我的郡主府来!”
……
不一会儿,马车便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郡主府门前。
候在门口的浣绫和蓝衣见状,连忙飞也似的跑了过来,纷纷伸出双手,恭敬的等在车旁。
沐晚歌一走出来,见到这两人如此夸张的动作,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直接将手递到她们手中,扶着下了马车。
元宇倾一脸愤愤的看着那两个小丫头,醋坛子顿时打翻了,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阴凉的目光在那两人身上问候了好多圈。若不是这两个小丫头过于碍事,他早已将他的歌儿打横抱起,往香床软榻走去了。哪里还至于在这里喝东南风?
某人模了模下巴,盯着那两个小丫头,若有所思。他算是想明白了,要想让这两个碍事的小丫头不出现在歌儿面前,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嫁人!
既如此,他就勉为其难的做一次红郎,将这两人嫁出去吧!
浣绫和蓝衣齐齐后背一凉,不安的对看了一眼,哪里又想得到她们的婚事竟然让忧心国事的左相大人给盯上了!
“小姐,你可终于回来了。有没有哪里受伤啊?”浣绫尽量忽视掉身后那两道哀怨惆怅的视线,红着眼睛问道。
蓝衣则是不管不顾的上前拉住沐晚歌的手臂,刚好就扯到了她没有知觉的臂膀,当感觉到下垂无力的手臂时,她心下一惊,刚想要进一步确认什么,不想另一只手便覆上了她的手背。
她抬起头,却看到沐晚歌浅浅一笑,轻声道:“没事。不必担心。府内的一切都还好么?”
蓝衣瞬间便湿了眼眶,低声哽咽道:“小姐,您不在,奴婢看什么都是不好的。如今您回来了,就一切都好了!”
“一段时日不见,蓝衣的嘴儿是越来越甜了啊!”沐晚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只是这笑意还未完全绽开,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嚣张的声音:“难怪淑梨多次求见不得,原来倾颜郡主根本就不在府内啊!淑梨倒是很好奇,郡主府外到底有什么人和事,能让你连皇上钦赐的郡主府都不屑一顾?”
沐晚歌微微转头,这才注意到府门一侧停着的豪华马车和赚足了郡主排场的玉淑梨。她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弧度,只静静站在原地,清冷的声音缓缓吐出:“好长时日不见,淑梨郡主的气色比之以前,却是愈发娇艳动人了。看来,当初我所送的那一盘‘国色天香’,功效颇好啊!”
玉淑梨面色一怔,本以为她会与自己针锋相对,却没想到对方一开口便是夸赞她的气色好,心中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大大的膨胀,颇是得意道:“倾颜郡主所送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有此等好东西,为何你的脸色却是如此差呢?莫不是无福消受?”
浣绫闻言,连忙咬住了下嘴唇,她忽然很期待史上最劲爆最生动的呕吐画面。而元宇倾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这样的女人,还真是碍眼无比,哪里有他的歌儿清新自然、明媚动人?
“淑梨郡主真是说对了,此等好东西,我还真是无福消受啊!不过,看到你如此红润有神的脸色,倒是让我觉得倍感欣慰,也不枉我在清泉寺后山的马厩里待上大半天了!”沐晚歌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似是颇为欢喜。
玉淑梨有些不明所以,秀眉微蹙,不解道:“倾颜郡主是为何意?何不将此事说个一清二楚?莫不是此事另有隐情?”
“不,不,不…”沐晚歌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双眼微眯仔细打量着玉淑梨,活月兑月兑就是只算计人的小狐狸,“此事没有任何隐情。当初,我还是右相府庶女,偶尔从李秣陵大夫那里得到了一张秘方,说是能够美容养颜,这才不辞辛劳跑到清泉寺的马厩里,拿了点东西来孝敬您二位而已。哦,对了,送给你的‘国色天香’原料,我还是觉得很有必要告诉你一声。其实,你所吃的那些花瓣,是由一只只白色的小虫子炒成的,而那些小虫子,是我从马厩的粪泥里挑出来的,当时时间比较急,根本就来不及洗,真是不好意思啊…”
话没说完,玉淑梨胃里早已是汹涌翻腾,还未曾等沐晚歌说完,便见她惨白着脸,捂着嘴巴往一旁吐去,特有的呕吐声和难闻的味道顺着风飘到沐晚歌所在的地方,直把几人恶心到了极点。
元宇倾见状,连忙从马车上走下来,打横抱起沐晚歌,便头也不回的往郡主府里走去。蓝衣和浣绫见状,同情的看了玉淑梨一眼,连忙大步跟了上去。
一路畅通无阻,元宇倾抱着风中凌乱的某人直直往寝居走去,“砰”的一声,门关上,沐晚歌被放置到了柔软舒服的床榻上,半空中的晕眩感才慢慢消散开来。
“你干嘛?”沐晚歌揉了揉额头,不解问道。
谁想,元宇倾却是一脚踢了自己的鞋子,身子一躺,手往身侧一拉,便将沐晚歌拉入了他的怀里,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不是暗地里练习过很多次,便是做过很多次。
“累了一天了,先睡会儿。醒过来后再用晚膳。”
沐晚歌目瞪口呆的看着紧紧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心中哀嚎不已。大哥,这是我的府邸我的房间我的床啊,你到底是睡到哪里去了!
“嗯?不困?要不要做点什么,好帮助你入眠?”元宇倾突然睁开了眼睛,眸光幽深如一汪深潭,似是要将人给吸进去。
沐晚歌自动往里缩了缩,伸手拉过软被盖住,闷声闷气道:“睡觉!”
元宇倾无奈的摇了摇头,身子往里靠了靠,在沐晚歌手指的百般扒拉下,终于还是如愿以偿的抱着佳人安然入眠。
再醒来,已经入夜。
沐晚歌模了模身旁冷下来的床榻,心头忽然有种失落感,连忙起身往外走去,唤来了蓝衣,知道元宇倾此刻正在前厅与李秣陵商谈,却也不急着过去。而是按照元宇倾嘱咐的,先用完了晚膳,才往前厅走去。
“元相,不是李某不帮忙,而是这本来就…”前厅里,李秣陵皱着眉想要说些什么,眼角一瞥便瞥到了那方衣角,连忙起身道,“见过郡主。”
沐晚歌浅浅一笑,“李大夫,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间何必如此?随意坐吧!”
说着,便也见她就近坐了下去,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规矩礼数。
元宇倾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待发现苍白褪去了些许,一颗心才慢慢定了下来,随即关切问道:“歌儿,可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沐晚歌给了他一记安慰的眼神,随即看向李秣陵,淡淡问道,“李大夫,此次前来,可是药方有了进展?”
李秣陵看了她的臂膀一眼,随即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段日子,李某已经将剩下的半份药方研究了出来,经过再三确认后,证明药物之间是没有任何克制冲撞的。眼下最关键的是,要将这份药方里的药材凑齐。只是,这药材也颇是不易。”
说着,便见他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纸来,递到沐晚歌面前。元宇倾连忙走到沐晚歌身旁,俯看了看纸上所写的药材,眉头紧紧揪了起来。
且不说这药材价值千金的程度,便是这其中的好多样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说是上天入地遍寻不得,也不为过。
曾有那么一瞬间,元宇倾忽然觉得老天是在跟他开玩笑,但已一看到沐晚歌那从来都是苍白的脸颊,那玩笑的心思顿时又收了回去。
“烈火赤焰是什么东西?为何我从来都不曾听说过?”沐晚歌抖了抖手中的纸张,不解道。
李秣陵看了元宇倾一眼,随即说道:“烈火赤焰,又名烈火莲,是一种温性药草,药性温和,却对抑制寒气有着极大的作用。若是与火炼子相配合,便能彻底治愈因寒性体质而造成的身体亏损。此药在紫启国内不宜培植,据说只在梁羽国境内出现过。因此,李某也不曾见到过…”
沐晚歌嘴唇紧抿,直直看向李秣陵,道:“李大夫,梁羽国那么大,又该到何处去寻找?这不是让人着急么?”
“也不一定找不到,”这时,一直看着纸张的元宇倾却突然抬起头,看着沐晚歌,“早年,我曾在梁羽国边境驻守时,曾经梁羽国太子交手过一次。记得当时,他们被逼入一处山谷里,谷中气候温热,在梁羽国那样的寒冷之地实属罕见。当时,梁瑾天误打误撞的于山谷中得到了烈火赤焰,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的烈火赤焰。想来,如今应该还是在梁瑾天手里。”
沐晚歌的面容顿时晴转多云,想起胥城时见到的梁瑾天,心里又是好一阵叹息。即便知道了下落又如何,别忘了当初与梁瑾天的嫌隙都还在呢!
元宇倾却是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歌儿不必担心,凑齐药材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理。我手下暗卫众多,要找什么也很容易。倒是你,在补课像去湛城那样以身犯险。即便烈火赤焰在梁瑾天的手上,我也要把它抢回来给你。”
沐晚歌点了点头,即便她想理会,如今也是没有精力了。更何况,以往要处理那些琐碎而复杂的东西,不过是没有值得托付的人而已!如今有元宇倾主动揽下,她自然是乐得清闲。
“李大夫,你过来给郡主看看,这臂膀的伤,该如何治好?”语毕,便见他执起沐晚歌那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右手臂,目光灼灼的看着李秣陵。
李秣陵闻言,连忙走了过去,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都查看了一番,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郡主这手臂,想来是中箭所致。若是能及时将箭取下来,并配以最好的药材,要恢复如初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
“现在什么?”元宇倾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眸光里闪现出少有的焦急。
李秣陵眸光微闪,随即缓缓道来:“如今肩膀处已经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要想恢复如初已经是不可能的!不过,也不排除有奇迹出现。郡主的意志足够坚定,平日里可以多练练右手的臂力,看看能不能找回一些知觉。若是还有知觉,那便说明一切都还有可能!”
不是不心存希望,只是在听到这样的结果时,沐晚歌还是会感到一股失落感。
只是,当看到她显而易见的失落时,元宇倾心里头也是十分难受的。只见他俯,轻声安慰道:“歌儿,日后什么事情就都交给我处理吧。你就给我好好的待在郡主府练字练臂力,哪里都不许乱去。咱俩的运气这么好,相信上天也会眷顾到咱们的!”
沐晚歌点点头,她可不信什么运气,但凡是还有一分可能,便不能轻易放弃。反正现在也要练左手,不过是顺便的事情而已。
三人再就沐晚歌的病情商量了下,不久后李秣陵便起身告辞。
元宇倾抱起有些魂不守舍的沐晚歌,直直往寝居处走去。将她置于软塌上后,本想再与她来个促膝详谈,不想元亲王府的单翰亲自来请,说是元亲王和元亲王妃十分想念他,让他立即赶回去。
某人本来还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最终还是在沐晚歌的威逼利诱下离开了郡主府。
太子府内。
肖扬又一次捧着得来的“宝贝”消息进入玉云烨的书房,当看到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时,眼里顿时闪过嫌恶之色,直接连看都不看一眼,便上前行礼道:“殿下,这是刚收到的消息,请您过目。”
“嗯。”玉云烨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两人,伸手接过小纸条,大略看了看,随即拿到一旁的烛火上烧掉,淡淡说道,“你们可想知道,胥城发生了什么事儿!”
“殿下,胥城发生了什么事儿,与琦儿有何干系?琦儿只求能伺候殿下左右,便心满意足了。殿下…”刘琦心里颇是委屈,想着胥城发生了什么事儿,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关心的是太子何时能够再让她跟前伺候着,即便是不要名分都在所不惜。
肖扬眼里顿时划过一丝鄙夷,果真是胸大无脑,女人见识!
谁想,刘川听到这消息后,脸上却是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时间竟忘记了动作。
玉云烨对刘琦的话恍若未觉,而是径自看向刘川,继续说道:“据说,胥城虚灵山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原右相大人慕世明以人质作为要挟,致使元相和倾颜郡主受伤坠落巨石机关。风云卫一怒之下,将慕世明的人全部杀光,而慕世明怕是落入了元相手中吧!刘川,你还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呢?都说出来吧。说出来,本宫许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你的女儿,将会是太子府内倍受人尊重的女主人。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刘琦闻言,顿时心花怒放,连忙拉起刘川的手臂,使劲儿的摇起来,“爹爹,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太子又不把咱们当外人,你就告诉太子嘛!太子殿下一言九鼎,定然会言出必行的!殿下,您说是不是?”
说着,眼角还有意的瞟了下似笑非笑的玉云烨,当发现自己的话,他并没有反驳时,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谁知道跪在地上有多难受?原本还是在休息着的,不知为何,从傍晚时分一直到现在,她和自己的父亲都被太子叫过来,出口便是要父亲说什么事情。
她可不管玉云烨要问什么事情,如今最希望的便是回去泡个美美的澡,然后再美美的睡上一觉,安心享受生活。此刻看到刘川的不配合,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硬是扯着刘川的手臂撒娇道:“爹爹,跪了这么久,琦儿的膝盖好疼啊…”
刘川根本无暇顾及刘琦的异样,而是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越想越惊心。虚灵山的人出事了,那虚灵山里的地道可曾被发现了?若是被发现了,为何没有任何轰炸性的消息?难道说,那些东西已经被人掌控住了?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倒是不用担心太多。只要没有那些东西的消息传出来,说明他还是很安全的。因此,此刻更是不能轻易说些什么,不然在玉云烨手上落下了把柄,岂不是一生都要受他掣肘?
如此一想,他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也不去追究那些东西究竟落在了谁的手中,而是抬头看向玉云烨,径自说道:“殿下,草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自己的妹夫出现了意外,草民自是十分吃惊的。只是,一切因果轮回,妹夫也不过是应了这句话而已。”
“哦?你是不想说了?”玉云洛微眯起双眼,死死的盯着他道。
刘川紧咬着牙关,坚决不让自己松口,“草民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刘琦一怔,连忙哭着道:“爹爹,你有什么知道的,就赶紧说出来吧!相信太子殿下是不会为难你的…”
谁想,刘川只是低着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也根本就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玉云烨忽然笑了起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刘川,满含兴味道:“此刻没有什么好说的,可能是环境不对,让你想不起来。这样吧,肖扬,你带他到暗牢里,帮他好好想想,到底该跟本宫说些什么。想好了之后,再来告诉本宫!记住了,可千万要好好伺候着这位主儿,别弄破皮儿什么的!”
“是,殿下。”肖扬手一挥,便见两名侍卫走了进来,将跪在地上的刘川拖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刘琦满含泪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宁愿被人拖出去也不愿意为自己和她多说一句话,一颗心顿时凉了下来,随即转过头看向玉云烨,作出一副状似娇羞的模样,娇声道:“殿下…”
“若是你够识趣,便去暗牢里多陪陪你父亲吧!让他好好想想,都该说些什么。要是你连这个都办不到,那便不用留在太子府了。太子府里从来不养无用之人。”说完,玉云烨却是懒得再看她一眼,扔下一句话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是夜。乌云蔽月,漆黑一片。
一抹黑影如烟般快速的掠过房子上空,几个起落之间便停在了一处房顶上,待发现周围没有人发觉时,顿时飘身落至房中,轻手轻脚的往床榻边走去。
突然,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房间内顿时响起叮叮当当的声响,重重帷幕之后立即响起一道厉喝声:“谁!居然如此大胆,敢擅闯郡主府!”
与此同时,房外瞬间响声大作:“来人啊!抓刺客!”
那人心下一惊,暗道不好,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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