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声轻呼,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纷纷转过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却发现一袭蓝衣的少女正浅笑盈盈的站在他们面前,青丝如墨,气度尊华,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圈淡淡的光华,惊艳了众人的同时,却也清爽了一方炎热的天地。尤其是她脸上得体而大方的笑意,冲淡了不少眉眼间的清冷气息,似是在误入凡尘的仙子上做了一方修饰,既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又因怀着无限的崇敬之意而不敢近观。
一刹那,众人纷纷看痴了去,就连展靖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显露出一抹惊讶,脑中暗自回想着,自己何时见过这名风姿卓然的女子!
沐晚歌对这样的情景,已经是见怪不怪,微笑着朝四周的人点了点头,随即走到展靖面前,客气道:"展先生,在胥城时,我们见过一面。不知道您可还记得?"
跟在她身后的卢朝轩却是没好气的瘪瘪嘴,千百年老掉牙的搭讪方式,这小歌儿也不知道换一个。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而展靖瞬间回过神来,略显尴尬的轻咳了几声,语带客气道:"这位姑娘,你可能认错人了。展某向来无拘无束,胥城所见之人亦是无数,可却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如你这般风姿绝世的女子!若是无事,展某告辞了!"
说着,便见他歉意的笑了笑,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包裹,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后,便往人群外走去。
"展先生,请留步。"沐晚歌连忙从身后跟了上来,微微靠近了些,低声说道,"展先生,在下沐歌,那日胥城河沿边,曾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先生难道忘记了么?"
展靖闻言,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容出来,再一看眼前这倾城绝色,顿时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番后,才指着她结结巴巴道:"你……那日的公子……是你?你……你是女的?"
"嘿嘿……"沐晚歌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心里却是无比鄙夷自己的薄脸皮,清了清嗓子后,才缓缓解释起来,"展先生,您也知道的,女儿家在外行走,总是有诸多不便。我女扮男装,也只是无奈之举。我并不是有意隐瞒自己女儿家的身份的,还请先生能够谅解。"
语毕,她便满脸歉意的朝着展靖行了一个大礼,直把展靖吓得后退了一步。
"姑娘,你我萍水相逢,而且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大礼,展某实在是承受不起。还是快起身吧,莫要让人看了笑话。"感觉到周围异常的气流涌动,展靖终于还是耐不住那诡异的气氛压迫开了口。
若是他知道,当日挺身相救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怕是提前叫出风云卫,都不会让她与梁瑾天谈判了。
天知道此刻他所受的震撼有多大,简直不下于让自己的男儿身变成女子。
而此刻,柒月楼门口已经有人认出了沐晚歌的身份,连忙兴奋的叫嚷了起来。
"看到了没有?那就是倾颜郡主啊!果真是倾国倾城啊!"
"你说什么?她就是倾颜郡主?没有看错吧?"
"怎么可能看错?当初她在京兆尹的公堂之上为自己辩驳、协助京兆尹大人办案时,我就远远的瞧见过好几次呢!那么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错呢?"
"对,我也想起来了,就是倾颜郡主。怪不得方才看着那么眼熟呢,原来是她呀!据说她以一人之力拯救了胥城的上千百姓,可真是好厉害啊,世间多少男子估计都比不上呢!"
……
谈论声一阵高过一阵,沐晚歌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随即朝着展靖谦和一笑,道:"展先生远道而来,可有寻好落榻之处?若是尚未寻得,不如暂且歇在柒月楼里吧。这柒月楼,是我名下的商铺产业,安全和环境方面还是很有保障的!至少,半夜是不会有人破窗而入的。"
周围的议论声那么大,展靖自然也听入了耳中。
这一路走来,他多少也听到过关于"倾颜郡主"的种种事迹,对这位郡主不是不好奇的。
毕竟,他在胥城待了那么多年,对胥城的一草一木颇有感情。那次胥城水患,要说起最心焦的人,他自认是第一个。因此,对那名勇献妙策而解决了胥城水患的倾颜郡主,不仅有好奇之意,更有感激之情。
只是,没想到,这为人所称颂的倾颜郡主,却是当初为救自己以身犯险的年轻公子。
这样的发现,直让他半天回不过神来,满心满眼里都是震惊,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人会是同一人!
"展先生……"沐晚歌晶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暗自想着要怎样才能让这个人住到柒月楼,谁想展靖猛地回过神,眼神有些迷茫道,"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沐晚歌见状,眼里顿时划过一丝狡黠,巧笑嫣然道:"展先生,我是想问,您现在可以跟我进去了么?这里人太多,有些事儿不方便说清楚呢!"
"哦,"展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随即又突然看向沐晚歌,直把沐晚歌看得有些心虚、反省着自己是否能够牵走小白花时,便听他不解道,"姑娘刚才所说,跟你进去?去哪里?"
沐晚歌伸手比划了下眼前的柒月楼,"当然是这里啦!展先生,您难道忘记了么?刚才您可是答应我了,说要入住柒月楼,与我把酒烟花你,不醉不归的。这话,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咳咳咳……"卢朝轩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满眼崇拜的冲着沐晚歌举拇指。小歌儿,你够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只是,平日里,她除了跟自己说话外,根本就不见她怎么与别人说话,来练习这等本事啊。
莫不是平常里都拿他作练习,从而练习得炉火纯青?
完了,那她平日里所说的话,岂不是有很多都是不能相信的?
向来粗神经大条的小卢同学,来到这个诡异的古代后,头一次感觉到心酸难耐,对沐晚歌更是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
这小狐狸的本性,似乎被发挥得愈发淋漓尽致了。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玉景璃都不是狡诈阴险的人,肯定不会成为触发小狐狸狡猾个性的源头。那么,除了那个人间人很花见花败的大名鼎鼎极其自恋的元宇倾,还有谁有这等影响人的本事?
思及此,小卢同学很明智而又很坚决的下了一个决定,以后小歌儿去哪里,他一定要坚决跟随到底。坚决不能再给元宇倾那不要脸的家伙任何有机可趁的空间时间。否则,他美丽可爱的小歌儿可就真的胳膊肘往外拐了。
原本就只有一只胳膊可以用,要是仅剩的一只拐了出去,他们在小歌儿心中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
不允许,他绝对不允许!
于是,还没等展靖有何动作,便见到卢朝轩殷勤的跑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抓着他的手摇了摇,随即搭上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往柒月楼里推进去,边走还边笑眯眯的问道:"展先生是么?果真是久仰大名啊!"
沐晚歌轻咳了几声,孩子,我有跟你这么说过,久仰大名是这么用的么?
"展先生,我是卢朝轩,的卢马的卢,朝气蓬勃的朝,气宇轩昂的轩。8你看,我是不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啊……是就对了啊……"
沐晚歌连忙抚额,小破孩儿,你难道就没有听我说过,自恋不是错,出来晃悠还四处自恋就是天大的错了?
"小爷告诉你,你来柒月楼就是对了,这里四季如春,风景明媚,交通便利,一应设施供应齐全,简直就是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好地方……"
"小姐……"身后传来一道惊呼声,卢朝轩得意的回头,待看到他的小歌儿捂脸仰头的模样时,心里颇有成就感。
他们的小歌儿,就该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而表现出不同的神情变化。
那个左相,又算是什么东西?之前让他得瑟了那么久,居然也带坏了他们的小歌儿,
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的矫枉过正,将小歌儿的不良习惯一一矫正过来。小歌儿是他们的,谁都抢不走,谁也不能影响她!
当然,这个谁,要除了他们之外!
沐晚歌自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几句话竟然惹来小卢同学的斤斤计较,更导致了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郡主府的鸡犬不宁。
但是,此刻看到他这般殷勤到近乎狗腿的谄媚行径,心里很是汗颜了一把,想着这是谁家的孩子,居然脸皮厚到这样的程度?
"小姐,卢公子,这是做什么啊?怎么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浣绫看着哥俩好的将展靖连推带拖的拽到柒月楼的卢朝轩,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也知道这位公子在小姐心中的分量。只是,正因为之前的印象,对于此刻的变化,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哪里知道他抽什么风?。"沐晚歌忍住吐血的冲动,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抬步跟了上去,凉凉道,"走吧,去看看那臭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若是坏了我的好事,我定饶不过他。"
话落,人已经走出了一步之外,围观看热闹的人看着离去的沐晚歌等人,久久不曾散去。
对面的酒楼上,两名男子正在举杯对饮,看到沐晚歌与展靖的同时出现,两眼顿时放光。
"那人,便是太子千里迢迢要找的人?"青衣男子收回看向楼下的视线,转而看向对面的梁瑾天,淡淡问道。
梁瑾天面色寒霜的点了点头,想起在胥城之时曾经栽倒在了展靖手上,心里顿时窝火到不行,复又斟上一杯酒,猛地仰头饮下,愤愤道:"不错。当日他命大,从本宫手里逃月兑了,想要拿的东西也没有拿到。只是,这一次,他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太子还是小心些。他和倾颜郡主似是相识颇深,若是真要强抢,怕死不易。"青衣男子执起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酒,举手投足的优雅与尊贵,似乎不逊于梁瑾天,"更何况,倾颜郡主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几次交手,你我可都是吃了亏的。那些教训,足可以说明这女子实在是不简单。太子做什么决定之前,先考虑考虑倾颜郡主的手段和她背后所站着的势力。"
话落,便见他重又看向楼下的人群,神情闲适惬意,似乎刚才那一番警告之语,根本就不是出自他之口。
梁瑾天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不悦,说实在话,他打心里是不喜欢对面那个人的。只因他总是一副闲淡适意的模样,可不经意间便给人胜券在握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却让他极为不舒服。
他是一国太子,而对方不过是个幕僚,说白了就是只能背地里出谋划策见不得天日的人。身份上,他怎么都要比那人尊贵,可实际上,他却不得不听取那人的意见。只因为,他能够从梁羽国的众多皇子里,一跃成为一国太子,这其中的功劳少不了对面那人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母后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与这个人处好关系的根本缘由。幸好,他对功名利禄并不是很热衷,所做一切也不过是为着实现当初的使命而已。不然,这样的一个隐患,他是绝对不敢留在自己身边的。
正在梁瑾天沉思间,青衣男子又饮下一杯酒,漫不经心道:"太子既然来了紫启国,那不妨多待一些时日。这京都城,相信不久后便会乌云遮日了。到时候,好戏上场,想来也颇是热闹的。只是,恕在下提醒一句,不该有的心思,不该参与的事情,太子还是要看清楚了。在下虽有自己的地位,却不能时刻与你相见,并提醒你一应事情。"
梁瑾天点了点头,虽不甘却也听取了他的意见,"本宫倒是对好戏颇感兴趣。只是不知道你在其中又是怎样的一个作用呢?是演戏的人,还是背后操控的人?"
"有元宇倾和玉云洛在,太子以为在下是演戏者还是操控者?"青衣男子嘴角一勾,冷峻的面容顿时平添了几分异样的光彩,"那两个人,可不是好惹的。即便是在下行事,都得注意三分。"
"是人总会有软肋,更何况,这两个人的软肋那么明显。"梁瑾天阴鹜的视线直射向前方,似是要透过层层木板阁楼,看到柒月楼内的情景,"那倾颜郡主,不就是他二人的软肋么?只要拿下了她,难不成还怕他们?"
青衣男子挑挑眉,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来,梁瑾天这狂妄自大的本事倒是不减反增,此刻更是轻敌于人前。
沐晚歌,他是见过的,彼此之间还交手过好几次,没有一次是能够全身而退的。若论起心计和手段,尤其是其中的狠劲和残忍,怕是与他们这些人不相上下,更甚至是略高一筹。虽然他也很惊奇,为何一名深闺女子竟会有这样的魄力与狠劲,可沐晚歌能够从被人休弃的相府庶女,一跃成为皇上亲封的倾颜郡主,除了一点点的小运气之外,大部分还是取决于她本身的睿智与手段。
这样的女人,作为对手也不辱没了她。
这边,卢朝轩继续发挥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一路走来丝毫不给展靖说话的机会,说话也不带喘气,直直将人骗到了柒月楼的雅间里。
而后,很是殷勤的端茶倒水,待展靖终于说了一句"我很满意"之后,才虚月兑了似的趴在了桌子上。
沐晚歌一汗,不去看那丢人现眼的"卢氏虾米状",径自坐到展靖身旁,笑着问道:"展先生,您此次入京,可是有什么事儿啊?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大可直接告诉我,我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一定会帮你做到的。"
"屁!小歌儿,我跟你多年的伙伴,怎么没有听到你对我这么好过?"某人气蔫蔫的插话进来,直让沐晚歌面色青白交错,心里暗道卢朝轩的不识情趣,看着他的眼神愈发不善起来。
而展靖则是眉眼含笑的看着眼前的两人,由一开始的诧异而转化为了然的笑意,随即转头看向沐晚歌,并不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径自淡淡道:"姑娘就是救了胥城上千百姓的倾颜郡主了吧?如此大智慧,可真是令展某佩服不已。郡主此前,可有专门学过水利的知识?师承于何处呢?"
"小歌儿没有多少斤两的,展先生可千万不要高估了她啊!"某只大虾米翻了一个身,凉凉打断道。
沐晚歌不由得咬牙,这家伙可真是越看越碍眼了,找个机会把他拎出去才好呢!但是,一回头对上展靖含笑的双眸时,顿时莞尔一笑道:"展先生客气了。我也不过是自学而已,哪里有什么机会师承于何人?能够救下胥城百姓,大部分还是左相和工部尚书的功劳,我不过是涂涂画画了几下,根本就不能算什么。倒是展先生将流枫亭四周的河流贯通起来,减轻了不少水患造成的损失,实在是让人佩服啊!"
展靖面色一怔,似是没有想到她竟会知道其中的情况,心下一好奇,连忙问道:"郡主是如何得知,流枫亭的河流贯通是展某所为的?"
"我说了,还请展先生不要怪罪。此事,是元相告诉我的。因对流枫亭的水流分布极为好奇,遂多问了一些事情,倒也将此事记了下来。"沐晚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却是有些发虚。
当初为了这事儿,她还死磨硬泡的赖上了元宇倾,愣是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才从他口中得知一丁点的消息的。如今想来,虽然不是稳赚,那些代价倒还真是值得了。
谁想,卢朝轩一听到"元相"二字,顿时脸色难看起来,没好奇的冷哼了声,闷闷道:"小歌儿,你眼里就只有那只狡猾的狐狸,别到时连自己的节操都掉落地上,捡不起来了。被人骗了,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咳咳咳…"沐晚歌被茶水呛了一下,满面涨红的看了展靖一眼,待发现他面色微郝时,连忙起身向趴在桌上装死的卢朝轩走去,二话不说就拎起他的后衣领,卯足了劲儿的往外拖去,语带警告道,"臭小子,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不懂就别乱说,你不要形象,本郡主还要形象呢!这回倒好,节操都碎了一地了,我也没脸出来见人了。我告诉你,现在马上去给我办事,从城东到城西,城南到城北,将所有商铺都查看过一番,哪里盈利哪里亏损,都记录好了,整理后拿给我看。做不完,今晚就不要吃饭了。也不准你回郡主府了!"
"不是吧,小隔热!我只不过是开玩笑而已。没必要当真啊!"小卢同学顿时垮下脸,忙不迭求饶道。
沐晚歌坚决要练就铁石心肠,看也不看他一眼,手一扔,人就跌在了地上,只淡淡说道:"就这么说定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晚膳之前我一定要看到整理好的结果。去吧,去吧,别来烦我了。"
说着,便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身后的门毫不留情面的关上,直让卢朝轩恨得龇牙咧嘴。
沐晚歌歉意的看着展靖,颇是不好意思道:"展先生,方才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我那弟弟,颇是调皮,说话也有些无所顾忌,性子虽急躁了些,倒是心肠却是不坏的……"
展靖温和的点了点头,"令弟心性率直,颇是让人羡慕。展某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了。"
沐晚歌笑了笑,随即坐回了椅子上,微抿了一口茶后,才缓缓问道:"此次入京,展先生可想好待多久?京都繁华,倒是…"
倒是很适合一个人向上攀爬。
沐晚歌本来想说这句话,只是一看到展靖那淡泊的模样,顿时觉得所有的话语都是白费的。这样的人,眼神平静无澜,周身气息从容而清爽,怎么看都不像是热衷功名利禄之人,说那些话,也只会玷污了他高洁的品性。
展靖似乎也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颇为不在意的笑了笑,"京都城确实很不错,繁华而机遇颇多。只是,这并不是展某此行的目的。再次回京,不过是故地重游罢了。"
沐晚歌一愣,抬头看着他,却发现他已转头看向窗外,脸上带着一丝缅怀,虽有些飘忽,却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似是在追忆着什么。
她好笑的摇了摇头,想着自己何时对仅见过一面的人感兴趣了。虽然心中有些好奇他与元宇倾的关系,可对他这个人的好奇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意料。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好好的认识一下对方。毕竟,在他身上,她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这个影子,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沐晚歌收起自己烦乱的思绪,转而看了下去。却见一名男子正死命的拽着另一名男子的大腿,因相隔甚远,听不清什么,但从两人之间的不寻常举动来看,倒是让人浮想联翩。
沐晚歌用力的竖起耳朵,却也只是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几个词儿,如"不要走","带我走"等等。她心下一好奇,转而看向展靖,刚想调笑几声,却发现他紧紧抿起了嘴唇,就连搁在窗边的手也紧握成拳,如此异样的神情,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随即出声问道:"展先生,你认识楼下这两人?"
其实,她这话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展靖刚入京,极大可能都是不认识的。只是,也不排除这些人是他出京前认识的。
谁想,展靖却是猛地回头,眼神慌乱如被撞破秘密的小孩儿,与之前的温和从容完全不同。感觉到了沐晚歌的疑惑,他状似镇定的拿起酒杯饮下几口,这才摇摇头,怅然道:"多少年没回京,认识的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一切,都已不复当年了。"
沐晚歌不解的皱起眉头,只觉得他这样的举止,多少都有掩饰的成分来里面。而他心里的疑惑也是越来越大。刚才展靖的慌乱,她是看在眼里的,定然不会错。那既然不是因为认识那互相拉扯的两个人而感到慌乱,必然是这件事儿给了他慌乱的理由。只是,这样的事儿,又有什么值得慌乱的?更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
"展先生可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呢?"沐晚歌看着楼下拉扯的两个男人,语气淡淡道。
展靖却是眸光闪了闪,随即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声,"展某也不是很清楚。大街之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可真是世风日下啊!"
"依我看,他们倒也没有什么错。"沐晚歌瞥了眼故作轻松的展靖,漫不经心道,"这些年,我走过的地方也比较多,看过与之类似的情景,也不在少数。这两人之间,看来有好一番情感纠缠呢!展先生,你看,周围这些人都在指责他们,可是在我看来,这指责倒是不可取的。至少,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不过是情不自禁罢了。"
展靖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沐晚歌,似是要将她整个人看透,可沐晚歌除了一脸坦荡的笑意外,便没有任何开玩笑的痕迹,这让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连忙问道:"郡主为何说,这不是他们的错?你我都知道,这两名男子之间的关系,怕是…并没有那么简单,更甚至很可能是被人千夫所指的那种关系。你居然说,他们只是情不自禁?"
这样的看法,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了,就算是展靖走过不少地方,都没听到过如此另类的看法。
沐晚歌眸光静静的看着展靖,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思量。若她没有看错,听到了自己的话后,展靖眼里被她捕捉到了一抹欣喜,似是对她那样的看法很是激动。这样的发现,让她万分的疑惑,总觉得展靖此举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是古怪无比。
只是,具体的原因,她却无从得知,也根本没有必要知道。虽然她很好奇,却不代表会不择手段的窥探他人心中的想法。
沐晚歌螓首微垂,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饮下,随即将视线投到楼下慢慢散去的人群,淡淡道:"展先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算刚才那两人,真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关系,那也改变不了我的看法。也许在世人看来,同性之间的那种关系,是违背人伦道德的无耻行为,是该被人千夫所指万人所骂的。可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寻常得就好像是异性之间的关系那样。只是,具体是什么原因,还请恕我不能直言。展先生只需知道,这样的行为,不过是大千世界奇特事件中的一件而已。或许,根本就不值得世人大惊小怪,更甚至在遥远的将来,这种关系还是会被人认可的。展先生不是迂腐之人,想必是能理解我的想法的吧!"
说完,她却是暗自苦笑一声,自己本来就没有多少岁,如今竟还要以十五岁少女的身份去劝慰一个中年男子。这说出去,怎么都觉得无比怪异。
幸好,短暂的震惊后,展靖倒也没有执着于太多这样的想法,反倒是话渐渐多了起来,有些原本不想开口的话语,在饮下几杯酒后也开怀畅谈了起来。直到月落西山,沐晚歌才拜别展靖,起身往郡主府赶去。只是临走时,她还是忍不住嘱咐了展靖几句,让他注意点自己的安全。
毕竟,梁瑾天还在京都城内,若是他想要找展靖的麻烦,那是随时都有可能的。
刚走入郡主府,便见到元宇倾四仰巴拉的躺在了椅子上,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完全不复昔日的英姿飒爽,倒是多了几分风尘仆仆。
沐晚歌挥退所有的侍婢,走过去捧起他的脸,关切问道:"你去做什么了?怎么全身上下一处清爽的地方都没有?"
尤其是才一日不见,下巴上已经长起了青色的胡渣,伸手模上去,硬硬的触觉直让手心一阵发痒,显然这一天里忙得天昏地暗了。
沐晚歌见他没有回话,竟径自闭上了眼睛,顿时心疼不已,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柔声说道:"姓元的,醒醒,先去沐浴,沐浴完后再到床上去睡,这样睡着不舒服啊!快点醒醒!"
"歌儿,那你要陪我睡!没有你在身旁,我睡不着。"某人眼睛也不睁开,大手却能准确的找到那纤细的腰肢,紧紧一扣后便将人拉近了距离,大头一靠,便靠在了沐晚歌的腰上,略显沉重的重量感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只是,看到他这般疲惫的样子,倒也没有追究太多,而是伸手招来一旁累得同样四仰巴拉的不情不愿的卢朝轩,一起将元宇倾拖回了寝居里。待准备好热水和衣裳后,便又狠心的拍醒了他,赶着他去沐浴。
卢朝轩看着她这般异常的举动,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他的小歌儿是真的没救了,以前洗澡都要人放洗澡水的,如今倒好,连帮人洗澡都学会了。而这人,还是令他十分咬牙切齿的元宇倾。一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就超级不爽,更是想要将那人扒拉出来,趁他无力反抗的时候,狠狠的蹂躏上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他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已经被沐晚歌冷眼勒令收了回去,最后憋屈到不行,才怒气冲冲的奔了出去。
入夜。
沐晚歌在灯下翻看着卢朝轩整理出来的册子,眉头的褶皱却是越来越深。若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明白玉景璃的话,那这么多年也算是白活了。想到胥城里被大火莫名毁掉的玉器行,心头便是好一番肉疼。玉器行的东西,虽不是最上等的,可价值不菲也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平白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怎么想都十分不舒服。
到底是谁,竟然能够饶过她设计的假象,单刀直入的抓住了隐藏在地底下的商铺?
是褚氏家族的人,还是其他人?
若是褚氏家族的人,那怎么会刚好选择在她不能坐镇胥城商铺的时候?莫不是褚氏家族的人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并掌握了她的行踪?
若是其他人,那又会是谁呢?
沐晚歌揉了揉太阳穴,一股疲惫感瞬间袭来。
自从她和元宇倾从胥城回到京都后,似乎发生了无关紧要的很多事情,可她怎么觉得每件事情都与她有着某种联系?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此刻已经盘旋在了她的头顶,只等着她疲惫无力的最佳时刻,一举覆下,将她擒住。
这样未知的感觉,实在是很不妙。
"歌儿……"寂静的内室里,一道极轻的叫唤声响起。
沐晚歌心下一喜,连忙搁下手中的册子,快步走到床边,笑着道:"你终于醒过来了!感觉好点了么?"
"嗯,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元宇倾掀开被子,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脚,精神抖擞却让沐晚歌羡慕嫉妒。
某只小狐狸瞥了眼桌子上成堆的册子,又看了看一脸轻松的元宇倾,心里的杆秤顿时不平衡起来,嘟起个小嘴儿,甚是不满道:"如今都已经入夜了。可怜我一身疲惫,却还是要看这么多无聊的册子。啊,想想都觉得无比悲催啊!"
元宇倾看着翻身倒在床上、使劲儿捂住脸的某人,眼里尽是宠溺的笑意,柔声道:"累了就先休息,反正这些事情也不急,倒不如有精神了再去看。册子又不会跑掉,你又何必逼自己呢?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卢朝轩么?我看那小子闲得很,就应该多分担些过去。你啊,就给我好好歇息,什么都不许想。"
捂着的被子顿时被掀开,露出一颗小脑袋,眼睛眨巴了几下,狡黠一笑道:"什么都不许想啊?那我想你也不可以了?"
元宇倾顿时怔然,随即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眸光欣喜如获至宝,凑上去轻吻了下额头,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愉悦,"歌儿,你刚才的话,我听了很开心。能够得你这一句话,今日就算累趴了,也是值得了。"
"贫嘴,"沐晚歌眉眼含笑,并用手推了推他,懒懒问道,"你今天去干嘛了?怎么会是那副模样?像是东奔西赶赶出来的一样,更像是…土匪!哈哈哈……"
元宇倾顿时浓眉紧皱,踢掉鞋子爬上去,一手揽过她的身子,宠溺道:"若我是土匪,那便要抢你做压寨夫人。怎么样?同不同意?"
说着,还用自己下巴上新长的胡渣蹭了蹭那白皙光滑的肌肤,直把沐晚歌痒得格格笑了起来。
笑声停止后,元宇倾才缓缓说道:"今日,肃亲王向皇上请旨赐婚了。圣旨,明日估计就会下来,你想不想知道玉景璃的世子妃是谁。"
"是林静然,对么?"沐晚歌转头看向他,却从他的眼瞳里看到了眼神躲闪的自己。
元宇倾点了点头,但笑不语。
虽然他不知道,肃亲王为何会选择林静然,可如今朝中的局势日渐明朗,太子和洛王之间的争斗已经从暗地里渐渐摆到了明面上。
而西南方向传来的消息,一个处理不好,就会令朝局动荡,到时候又是好一番争斗血战。
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
只是,看着怀中之人疲惫睡去的面容,心里却又突然升腾起一股渴望,想着若是朝局一番动荡后,能迎来一个昌平繁盛的时代,那是不是就能撒手不管其他的事情,只管揽着怀中之人安然入睡便可了?